“自己人?哈哈哈!”忽有笑声由远及近,接着,一阵脚步声也橐橐传来,竟似是有千军万马齐步踏地一样,我不禁循声望去,只见数以百计的身着黄色衣袍的汉子从大厅的四个角落里潮水般涌进大厅。
当先一人,黄衣黄帽黄靴,打扮的非僧非道非俗,长身玉立,形貌俊朗,看模样,不过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神态怡然,正是那些黄袍徒众的首领。
他身旁另有两人,也是黄衣黄帽黄靴,只不过颜色淡些,帽子也轻便,显见是两个副手。
那为首之人步履从容的走上前来,笑吟吟道:“麻衣陈家的人,什么时候与赌城是自己人了?”
我心头一震:“到底还是被识破了!可究竟是怎么识破的呢?刚才三叔和他们对暗语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么?”
叔父却嘿然一笑:“好哇,认出来了!那老子也不必装了,早他娘的忍不住了!”一把扯掉发套、假胡须和披在外面的衣服,擦了一把脸,露出了本来面目。
老爹回顾蛇皮袋收魂使,道:“你刚才带人出去,说是准备赌赛的器具,其实是召唤他们来了,对吧?”
蛇皮袋收魂使“哼”了一声,道:“对付麻衣陈家的人,费些事是应该的。”
三叔道:“我就奇怪,接头这么大的事情,一再推诿,必有缘故。让我们来看赌命的局是假,拖延时间倒是真的。大哥,看来你刚才的预料果然是对的。”
老爹点了点头,道:“就是不知道,咱们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叔父一把扯住马人圭,骂道:“肯定是这东西通风报信的!”
马人圭惊道:“不是我!”
“不是你才怪!”叔父挥手便是一掌,冲那马人圭当胸拍去,马人圭惊呼而退,见逃不过叔父的掌力,便硬着头皮伸手来挡,只听“砰”的一声,马人圭好似断了线的风筝,凌空跌飞在地上,略挣扎了下,便一动不动了。
叔父“呸”了啐了一口,骂道:“活成这样,也真他娘的够够了!”
两个收魂使面面相觑,脸上各自骇然。
那为首的黄冠男子却并不惊讶,而是怡然道:“你们入了我的彀中,倒好像一点也不慌张,倒真不愧是麻衣陈家的人。”
老爹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有什么可慌的呢?”
那黄冠男子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诸位都是当世豪杰,却以身犯险,误入彀中,在这顷刻之间,有粉身碎骨之险,如此,也不慌么?”
老爹道:“自古以来,邪不胜正。这世上的邪教异端,从来都是遇到我麻衣陈家慌张,还未曾听说,我麻衣陈家遇到邪徒反而慌张的呃。”
那黄冠男子点点头,道:“不愧是麻衣陈家的人,相脉巨擘,果然是巧舌如簧!”
叔父道:“你废话倒是不少!我问你,你是不是异五行土堂的堂主齐恒?!”
齐恒一怔:“你认得我?”
老爹道:“二十年前以山术土法名震江湖的‘大悲手’,便是你吧?”
齐恒又是一怔,道:“连我的底细,你也知道?也是了,敢假冒北木堂的人,来此接头,必定是对我五行教熟之又熟了。”
老爹叹息一声,道:“就是不知道,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从贼呢?”
“贼?”齐恒“哈哈”大笑,道:“自古以来,窃钩者为贼,窃国者为诸侯,胜者为王败者寇!你说我是贼,我还说你是贼呢,是贼非贼,岂能你我一言定夺?”
老爹摇摇头,道:“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话不投机,自也不必多说了。”齐恒道:“看来,相叫诸位投诚,怕是不可能了……”
“投诚?”叔父骂道:“放你娘的拐弯抹角屁!”
齐恒一笑,指着身边的两位副手,道:“这两位是我土堂的副堂主,秦元庆、董神通。”
叔父道:“什么腌臜东西,也敢叫神通?”
董神通冲叔父怒目而视,叔父道:“你再瞪眼,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董神通倒是真的不敢再瞪叔父了。
齐恒笑道:“还未请教诸位的大名。敢问是麻衣陈家的哪些高人?”
“想套我们的底细,倒不用如此。”老爹道:“敝人陈汉生。”
齐恒脸上笑容顿失,愕然道:“神断先生?!”
叔父道:“我是陈汉琪!”
齐恒大惊失色:“相脉阎罗?!”
三叔伸手指着六爷,道:“这位是陈天福老爷子。”
齐恒骇然道:“麻衣陈家天字辈尚有人在?!”
六爷冷冷道:“尚在的人多着呢!陈家别的不多,就人丁兴旺的很!”
三叔微微一笑,道:“在下陈汉昌。”又指五叔、七叔,道:“这两位是在下的族弟,陈汉名、陈汉礼。”
齐恒面如死灰,道:“麻衣五老中的前三老全都到齐了……”
娘冷哼一声,厉声道:“还有我呢!我姓曾!名字就不必说了吧!?”
齐恒朝娘看了一样,悚然道:“你,你是曾子娥?”
娘道:“你说呢!?”
那铜铃收魂使突然扭头便走,叔父早已看见,闪身跳出,凌空一抓,厉声喝道:“回来!”
那蛇皮袋收魂使也在此时急抽身往厅外闪去,三叔只一晃,便挡在了他的面前,笑吟吟道:“阁下,想要去报信么?怕是有些晚了啊。”
六相全功中的“提千斤”修炼到极致时,有“隔空取物”之能,叔父没有挨着铜铃收魂使,只凌空一抓,劲力外吐,便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着了那铜铃收魂使的衣领子,把他隔空拎了回来!
那铜铃收魂使向来爱笑,此时此刻却再也笑不出来了,隔空倒飞时,急忙晃动铜铃!
“当!”
铜铃响动,异常难听。
我吓了一跳,情知那铜铃厉害,唯恐叔父有事,连忙飞起一钉,“叮”的一声响,击在那铜铃之上!
那铜铃倒也结实,并未碎掉,只是从铜铃收魂使的手中掉落在地上。
几乎是在铜铃收魂使动手的同时,蛇皮袋收魂使也冲三叔张开蛇皮袋,“呼”的一团黑气,裹向三叔,三叔却不躲闪,反而向前,骤然喝道:“咄!”
这一声“咄”,响彻楼宇,整个第四层都为之震颤,那正是六相全功中的龙吟功力!
那团黑气,还没挨着三叔的身子,便被震的形消影散。
蛇皮袋收魂使大惊失色,三叔趁隙欺身向前,劈手一把夺去蛇皮袋,左手又一掌,击在蛇皮袋收魂使胸口,那收魂使“哇”的一声,鲜血狂喷,仰面便倒。
“嗬!”
正在观望三叔这边,猛听见一声闷哼,回头看时,只见两道黄影从空中坠落,跌在尘埃中,却是秦元庆和董神通。
六爷正威风凛凛的收功。
陈汉名、陈汉礼则冲着一干黄袍徒众跃跃欲试,那些人,无一敢上前来。
叔父把铜铃收魂使举在空中,冷笑道:“我侄子还没有通报姓名,你就要走?想得美!你给老子记好了!刚才打落你狗铃铛的人,是我侄子,陈弘道!”
这一场变故,起的委实太快,铜铃收魂使骤然抽身而走,根本没有任何征兆,蛇皮袋收魂使几乎与他同步,两人无非是想要去报信,可叔父凌空把铜铃收魂使抓回来,又是一瞬间的事情,三叔又拦住了蛇皮袋收魂使,举手投足之间将其拿下,秦元庆和董神通急出手相助,却被六爷击败,我连六爷如何出手的都没看到,更不用说赌城一干人能否反应过来了。
齐恒看着秦元庆和董神通从地上狼狈爬起来,苦笑道:“麻衣陈家,还真是,咳咳……名下无虚。”
老爹道:“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慌了吧?异五行,我是放在眼里的,所以才会带来这么多人来,可是,区区一个土堂,就想把我们留下来,嘿!你也忒看得起自己了!”
“对!”叔父道:“你们这些人,得全部交待在这里!”
第248章 五行异端(五)
铜铃收魂使冲着叔父,喃喃说道:“你,你中了我的散魂鈡功力,你……”
“我呸!”叔父啐了他一脸唾沫,骂道:“就你那狗铃铛,对付功力比你差的人管用,对付我?嘿嘿!老子让你摇一百下!”
铜铃收魂使面如死灰,道:“你,你还有命没赌,你,你出不了赌城。”
“是么!?”叔父狞笑道:“那我先拉你一个垫背的!”
说着,叔父抬手就朝铜铃收魂使的脑袋拍去。
假明瑶突然叫道:“且慢!”
叔父愣了一下,止住了掌力,瞥了假明瑶一眼,道:“干啥?”
假明瑶道:“你先别杀他,我娘她人还——”
“打住!”叔父打断假明瑶的话,道:“你娘的生死跟我有啥关系,我现在就想弄死他!”
“二弟!”老爹也说道:“先留下他的命!还有用处!”
叔父怔了怔,忽的一指戳下,在那铜铃收魂使的背心点中,那铜铃收魂使先是双眼瞪大,紧接着“啊”的一声大叫,五官慢慢都扭曲开来。
叔父“嘿嘿”狞笑着,松开了手,道:“死罪暂免,活罪难逃!”
叔父是以重手点了那铜铃收魂使的要穴,铜铃收魂使在地上反复蠕动扭曲,呻吟不止,嘴角渐渐有白沫溢出来。
众守卫和众黄袍人看见铜铃收魂使这等惨状,各个骇然。
许久,那铜铃收魂使才“呃”的一声,晕死过去。
叔父环顾赌城众人,狞笑道:“不过瘾啊,不过瘾!老子真想对你们大开杀戒!”
赌城众人不敢直视叔父的目光,纷纷低头,个个有退缩之意。
齐恒脸色青黑,面颊抽搐,忽然朝众守卫、众黄袍人喝道:“你们怕什么!?麻衣陈家就算再厉害!难道各个都是以一当百的绝世高手不成!?”
董神通和秦元庆都从地上站了起来,秦元庆大叫道:“所有人都一起上!畏缩不前者,死!”
守卫们和黄袍人齐声怒吼,一起涌了上来。
“你娘的!”叔父一旋身,早到秦元庆跟前,秦元庆大惊失色,急忙伸手捏诀,嘴里正要喊咒,叔父一脚由上劈脸而下,秦元庆连哼都没哼出来,只听脖子“咔嚓”裂响,满脸是血的翻着白眼躺倒,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叔父啐了一口,骂道:“最烦有人一惊一乍!”
六爷陈天福也冲了上来,喝道:“老二,留一个大人物给我!”
陈汉名道:“还有我的!”
三叔“呵呵”微笑,闪身上前,道:“六叔、二哥、五弟、七弟,看咱们咱们谁的手快!”
叔父道:“那你们可输定了!”
齐恒和董神通见状,慌忙躲避,藏身在众守卫和黄袍人之后,董神通大喊:“围住他们,他们跑不掉了!”
场中只有老爹和娘没有动手,假明瑶护住小锦,也未动身,看着叔父、三叔、六爷等人豪情万丈,奋勇上前,我也不禁热血上涌!
闪身一个腾挪,我抢上几步,双手捏起十根飞钉,冲着涌上来的人群就撒,“嗤嗤”声中,迎面倒下一排守卫,倒把走在最前面的陈汉名、陈汉礼吓了一跳。
“道儿要抢第一了!”叔父喊道:“老家伙们加把劲儿啊!”忽起一掌,“砰”的一声响,掌力击在一名黄袍人身上,那黄袍人惨呼一声,往后倒飞,又连撞飞四人,方才止住。
叔父“哈哈”大笑:“过瘾!过瘾!真他娘的过瘾!你们快点上来啊!”
“好一记塌山手!”六爷赞道:“老二好功力!瞧瞧我的!”蓦地腾起,悬空一摆,施起“秋风旋斩荷”的腿法来,惨呼声中,又倒下一圈守卫。
三叔拿着蛇皮袋收魂使的蛇皮袋,闪身到众守卫跟前,一张口袋,里面喷将出来一股黑气,十多个守卫立时倒地!
“三弟,你作弊!”叔父嚷道:“那不算!我还有铃铛,都没有用!”
“中,中,不算。”三叔把蛇皮袋口子系上,勒在腰间,啧啧道:“这蛇皮袋倒真厉害!”说罢,又道:“你们的打法忒不雅了。”摇头叹息着,十指却如闪电,只听的空中风声“嗤嗤”乱响,霎时间,数名黄袍人闷哼着,纷纷倒地。
陈汉名叫道:“管他雅不雅的,先怼起来!”或掌或指或腿,真个不管姿势好看不好看,只要是挨近他的,都被他打趴下,那叫打的一个尽兴!
陈汉礼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动手,却又数他打的最狠——手里持着一杆烟枪,头里还冒着烟火,只管朝人身上露肉的地方戳,戳的还都是要穴,反被他戳中的,必定先惨叫一声,然后倒地,而且倒地之后,再不可能起来。
我感觉心中窝火,被压抑了许久,迟迟难以发泄,此番激斗起来,倒是卸了胸中块垒,好不欢畅!
虽然没有爹娘的参战,但是我们这六人打上去,就好似狼入羊群,不过顷刻之间,众守卫和众黄袍人便倒下有三成之众!
齐恒大叫道:“摆阵!摆阵!不要乱打!”
齐恒这么一喊,黄袍人纷纷撤退,只剩下守卫们与我们六人对阵。
如此一来,守卫们哪里吃得消,我们六人闪展腾挪,指东打西,猫王又来回乱窜着,东挠一下,西咬一口,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守卫们被悉数放倒。
这时候,老爹突然叫道:“小心了!”
我一愣,却见众黄袍人五五结群,有五五成团,状若梅花,步履整齐的朝着我们簇拥而来。
十个小群,两个大团,五十来人,瞬间将我们六人包裹在内。
我吃了一惊,眼见围上来的黄袍人的状态跟之前大不相同,各个眼神狠戾,身体发僵,踏步极重,口中都“嗬嗬”有声。竟不管倒在地上受伤的同伴,只管踩踏,那些原本被我们打倒的守卫和黄袍人,本来没死,却被自己人活活踩死!
我不禁悚然,三叔的神情也凝重起来,道:“有些不妙了!”
叔父道:“先打了再说!”奋起一掌,“呼”的拍出,迎面击在一个小群的带头人身上,那人脚步只一滞,人竟然没有倒下,而且,瞬间又恢复了步态,继续重脚跺地,恶狠狠的向前而来。
叔父讶然一声,道:“还真有些邪门。”
老爹在阵外说道:“子娥,你压阵,我上前帮忙!”
娘应了一声,道:“小心!我看着有些不大对劲儿!”
“嗯!”
眼看老爹就要闪身入阵中,那些黄袍人突然都停了下来,止步不前。
我一怔,还以为这些人要变动阵法,却看见他们脸色全都变了——原本狠戾的神情,忽而滑稽起来。
老爹“咦”了一声,止步在阵外,观望起来。
那些黄袍人神情滑稽了片刻,忽有一人伸手抓裆,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就好似传染了一般,众黄袍人纷纷抓裆、挠背、拍肚子,各个前屈后仰,乱叫乱嚷起来:
“什么东西!”
“钻到衣服里了!”
“哎呀!”
“嘶……”
“啊!咬到我了!”
“……”
我们六人全都愣在当场,眼见有些黄袍人开始摔倒在地,滚翻起来,更是惊诧莫名。
抬眼看看齐恒,也是满脸的莫名其妙。
陈汉名不禁喝道:“你们搞什么鬼?!”
陈汉礼却拉了陈汉名一把,道:“五哥,你看那个人。”
陈汉礼伸手一指,我们都看了过去,却见有一个矮个子的黄袍人站在众黄袍人当中,左顾右盼,浑若无事,而且满脸的冷笑。
齐恒脸色一变,喝道:“那个人是假的!”
董神通一跃而起,几个腾挪间,挤进众黄袍人当中,冲那矮个子黄袍人奔去。
那矮个子黄袍人明明看见董神通临近,也不慌张,仍旧是站着不动,眼看两人要照上面,董神通劈面一抓,喝道:“你过来!”
忽有一道绿芒闪出,刹那间便撞上了董神通的面门,董神通“啊”的一声惨叫,捂着脑袋翻倒在地!
那绿芒一闪而逝,蹿了回去,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董神通嘶声道:“你,你……”
那矮个子黄袍人看着董神通,冷冷说道:“不管你是神通也好,鬼通也罢,现在最好不通,躺着别动,否则,丢了命可不要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
这声音清脆悦耳,熟悉之极,我大喜上前,叫道:“明瑶!是你么!?”
那矮个子黄袍人跳将出来,到我跟前,在脸上一抹,抓下一大把毛发,顷刻间胡子没了,眉毛细了,发饰也变了,不是明瑶是谁?
我欢喜道:“真是你啊!”
明瑶一笑,道:“我瞧见你半天了,你没瞧见我。”
我高兴不已,上前抓住明瑶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最聪明,你,你这,一下子把他们全放倒了!”
明瑶脸色一红,把手抽了出来,低声道:“你爹和你娘都在呢……”
我稍稍一怔,偷偷回头瞥了爹、娘一眼,见娘正没好气的盯着我,便急忙收敛。
叔父走过来,笑道:“小妮子,你把这些个蠢货咋着了?咋都满地打起滚来了?”
第249章 五行异端(六)
明瑶未及回答,忽有一道黄影暴掠而来,居高临下,朝明瑶扑落!
“嗬!”
暴喝声中,明瑶所在的地方轰然陷落,遽成土坑!
“啊!”
明瑶失声惊呼,身子骤然往下坠去!
我大吃一惊,飞身而起,一把抓住明瑶的手,使劲把明瑶往上拽,眼看就要拉她上来,忽有一股土腥味刺鼻而来,那陷坑中的土竟然如波浪一般翻滚涌起,裹着明瑶的身子继续往下!
出乎意料的大力猛然袭来,我悴不及防,也被拉向陷坑中去!
完了!
眼看我就要和明瑶一起坠入坑中被活活掩埋,猛地膀子上一紧,又有一股大力拉着我往陷坑外去!
霎时间惊喜交加,我连忙扭头去看,却是叔父。
叔父凝立身形,驻足如柱,渊渟岳峙一般,只凭单手,把我和明瑶缓缓拉出陷坑。
陷坑周围,劲风呼啸,一黑一黄两道身影掠动极快,蓦然间,双影交错,“咔嚓”、“咔嚓”两声脆响,黄影跌落尘埃,正是齐恒。那黑影也缓缓落地,却是老爹。
原来,就在我和明瑶说话的时候,齐恒突施辣手,以山术土法“大悲手”偷袭,弄出陷坑,亏得我和叔父伸手搭救,不然,明瑶就得活埋在地下!也亏得老爹出手,以雷霆之力,重创了齐恒!
而今,那齐恒歪在地上,双手手掌以古怪的角度扭曲着,似乎是不能转动,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面色惨淡如白纸,嘴里兀自说道:“神断先生,名不虚传!”言罢,把头一仰,竟昏死过去。
老爹吩咐三叔、六爷等人,道:“把这些徒众全都制住!”
我和明瑶惊魂甫定,擦着冷汗,喘息不已,忽听身边有人说道:“弘道哥,你没事吧!?”
我还以为是明瑶说话,但一怔之间,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儿,抬头一看,竟然是那假明瑶满脸关切的看着我。
我登时愣住,刹那间不知道是该恶语相向,还是……
“你干什么!?”明瑶站起身来,恶狠狠的盯着假明瑶。
假明瑶瞥了明瑶一眼,神情极为复杂,又看了我一眼,恨恨的“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回到那小锦的身旁。
我心中暗觉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明瑶扯住我的手,柔声道:“弘道哥,刚才真是,真是多谢你了。你那样救我,不顾自己……”
我道:“你我之间,还客气些什么。”
“哼!”
我听到重重的一声冷哼,回头看时,却是假明瑶冷冷的盯着我和明瑶,见我回头,她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那一刻,我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怪滋味——我和明瑶在这里,旁边却有一个假明瑶时时刻刻的盯着,那感觉……又是别扭,又是尴尬!
明瑶捏着我的手,道:“弘道哥,不要理她。你刚才没事吧?”
我摇头道:“没事。”
明瑶吁了一口气,道:“真是吓到我了,我,我还是要谢谢你。”
“咱们之间就别说这个了。”我道:“你该谢谢我大才是。”
明瑶一笑,冲叔父说道:“谢谢二叔。”
叔父干咳一声,道:“你到底是用了啥法子,叫这些个鳖孙们摆不成阵法,尽出洋相的?”
明瑶“咯咯”笑道:“我的花鼠最喜欢钻进人的衣服里面,乱咬乱抓!现在啊,花鼠们在他们衣服里正玩的高兴呢。”
“是花鼠?”我惊诧道:“花鼠怎么这么多了?”
明瑶道:“一组不够使,当然要多叫一些来,这不派上用场了么。”
叔父道:“原来如此。你这一招倒是毒,老鼠钻衣,咬不死人,吓死人!”
三叔、六爷、陈汉名和陈汉礼已趁着这档口,各自上前,把一干黄袍人全都打翻,封住了穴道。
土堂自上而下,算是全军覆没!
明瑶招呼了一声,不计其数的花鼠们便从黄袍人的衣服里钻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排列成队。
为首的几只花鼠,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神态耀武扬威,都仰面盯着明瑶,等候指令。
“喵呜!”
一声嗷叫,一道白影突然扑进花鼠群中,众花鼠登时四散溃逃,“吱吱”乱叫,明瑶也大惊失色,叫道:“不好!”
我连忙喝住:“猫王!”
猫王正按住两只花鼠,做“饿虎扑食”状,听见我的喝声,扭过脑袋来看我,我瞪着眼道:“回来!”
猫王又勾着眼睛,瞅了瞅那两只在它爪下,瑟瑟发抖,快吓瘫了的花鼠,伸着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不满的“呜呜”低吼着,纵身一跃,跳到了我的肩头。
明瑶拍着胸口“呼”的一声,长出了口气,道:“吓死我了。”
我抚着猫王的脑袋,责道:“淘气!那是自己人!”说罢,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又纠正道:“那是自己鼠。”
猫王幽怨的瞪我一眼,别过脑袋去。
娘走了上来,盯着明瑶,脸色不善的哼了一声。
我心中紧张,连忙说道:“娘,你看,明瑶脸上的疤痕没了。”
“那又怎么样?”娘冷冷道:“也没好看多少。”
明瑶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我也被噎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尴尬的要死。
幸好老爹走过来,道:“要不是明瑶在,破了土堂的阵法,咱们怕是有些危险。”
“瞎猫碰上死耗子。”娘道:“没她在,未必有危险。刚才,弘道不还救了她一命?”
明瑶死咬着嘴唇不吭声,但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显然,是生气了。
娘看在眼中,更加揪着不放,道:“哟,嫌我说话不中听了?”
明瑶不吭声。
娘道:“你不说,我还是要说——你一个大姑娘家,一直抓住男人的手不放,也不嫌害臊么?!”
之前,明瑶还不好意思跟我亲近,可是自打我把她从陷坑中救出来以后,她便一直抓住我的手没丢,而且神态亲昵,更胜从前。
听娘如此说,明瑶的身子微微发起抖来,我连忙解释道:“娘,明瑶她是害怕,毕竟刚才太危险……”说着,我连忙要把手抽走,不料,明瑶却抓得紧紧的,死活不放。
我低声道:“明瑶……”
明瑶突然冲娘大声喊道:“我就抓住他的手了!我就不放!你能怎么样?!你凭什么说我!?你凭什么管我?!我忍你半天了!”
这几声喊,众人皆惊,连我在内,全都愕然。
许久,娘才缓过来神,怒极反笑,道:“好啊!你说得好,问得也好!你不是我养的女儿,我是说不得你,也管不了你,但我能说我的儿子,管我的儿子——弘道!我现在当着她的面,明确的告诉你,你不能跟她好!”
“娘!”我惊道:“我——”
“你闭嘴!”娘不让我说话,厉声道:“我要你现在当着你爹、你六爷,你诸位叔叔起誓,不能要她!”
“这……”
“否则,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啊?!”
我惊呆了。
“大嫂……”叔父和三叔一听这话,连忙要上前劝慰,娘却叱道:“你们都不许劝我!谁劝我,我跟谁翻脸!”叔父和三叔只得把话咽回去。
“子娥……”老爹开口了,但话还没说出来,娘就大声道:“你也别说我,你们谁都别逼我!再逼我,就是把我往死里逼!”
娘的脾气从未如此暴戾过,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弘道哥,你娘也太过分了!”明瑶气的脸色发白,道:“一个做娘的,居然以死相逼自己的儿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娘?!你就不发誓,看她能怎样!”
我低声喝道:“明瑶,你今天怎么也不懂事起来了?!你别再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娘脾气暴戾,明瑶也跟着上,难道这女人对女人,就无法相容相让?
而今这情形,我进退维谷,两头为难,做儿子的,对娘不能苛责,只能委曲求全,假意责备明瑶给她听,力求先把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而明瑶一个劲儿的针锋相对,不但不能平息事端,还会火上浇油。
不料,明瑶根本没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听见我说她,还以为我是责备她,愣了愣,突然也急起来,道:“弘道哥,你到底要我还是要她!”
“那是我娘!什么要不要的?!”我道:“你,你快别说了!”
娘道:“你别再喊我娘了!有我没她!”
“娘!”
“你快点发誓!不然,我现在就撞死在地下!”
“我……”
“大嫂!”叔父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别在这里闹?!这里不是咱家!”
“我就是要在这里闹!”娘尖声叫着,又盯着我,逼问道:“你到底发誓不发?!”
我嚅嗫道:“娘,我,我是真的想跟明瑶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