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的上首刻着四个阴大字:“开封赌城”!字迹虚浮而深,在火光窜动中,一闪一闪,仿佛时刻在动,摄人心魄。
石门的下首站着两个男人,都是一色的五色衣打扮,不僧不俗,非道非儒,也看不出来是古服还是今装,古怪非常!
那两人都是中等年纪,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的身量,脸上洋溢着一模一样的笑,诡异之极!
我和叔父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两个男人只是看着我和叔父发笑,也什么都不说。
呆站了片刻,叔父忽朝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径直往石门中走去,我也连忙跟上。
眼看要进门,那两个中年人突然伸出手来,一左一右,拦住我和叔父。
叔父脸色顿变,喝道:“你们干啥哩!?”
我的心中也“砰砰”乱跳,暗自提防。
左首那中年男人仍旧是一脸的诡笑,道:“请问两位,凭信呢?”
叔父瞪眼道:“啥凭信?!”
右首那中年男人脸上洋溢着与左首男人一模一样的笑,道:“入门的凭信,没有凭信,是不能入门的。”
“哦……”叔父扭头瞥了我一眼,暗含深意,我自然懂他的意思,叔父是说,待会儿稍有异变,就立时先下手为强,打翻这两个看门的人,强行闯进石门里去!
第230章 城摞城下(六)
我估摸了一下,看那两个中年男子的模样,是有道行的人,但道行深浅还未可知。不过以叔父的手段,再加上我,拿下他们两个并不成问题,关键是,刚才那个老头哪里去了?
他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和合偶?
念及此,我深感还不能贸然行事,便道:“我们是跟着刚才那个人过来的。”
“刚才那个人?”左首的男人道:“是罗先生么?”
我一听有门儿,便连忙点头,道:“对,是我罗叔叔。”心中却暗骂:“呸,就是个坏老头,才不是我叔叔。”
左、右首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略沉默片刻,右首的男人迟疑道:“如果是罗先生引路,那……”
“你啰嗦啥哩?!”叔父瞪眼道:“罗大哥要引我们入城豪赌,你在这里阻三拦四干啥!?”
叔父也学我,开始顺杆爬了。
左首那男人赔笑道:“两位不要着急,罗先生进门的时候,并没有说后面还有朋友,因此我们才要询问清楚。敢问两位进城,要赌什么?”
“废话!你说赌啥!?”叔父已经不耐烦了,喝道:“赌命!咋了?!”
叔父这是胁迫之言,那两个人但凡再拦阻一下,叔父就该动手了,我也暗中蓄力,以备不测,却不料那两个人听见“赌命”二字,脸色立变,也不笑了,竟瞬间肃容,让开道路,躬身作揖,道:“原来是贵客驾临!在下多有冒犯,恕罪恕罪,请进赌城!”
我和叔父都是一愣,继而大喜,再也不搭理那两个看门的,昂首阔步挺入石门。
那两个看守则大声呼道:“赌命贵客到!”
声音喊得颇大,叔父骂了声:“信球!”
甫进石门,我和叔父就被吓了一大跳——石门内是一条长长的过道,足足有六七尺宽绰,铺的都是青石老砖,十分平整干净。
过道两侧皆是长明巨灯,照的四周亮如白昼,耀眼异常,灯柱前后绵延数十丈,足足有百盏不已!
每盏长明巨灯之下,又都立着一个人,几乎是一样的高低胖瘦,也如石门看守一般的打扮,五色长衣,非僧非俗,非儒非道。
不同的是,石门看守脸上带笑,而这些人却个个立如标,面无表情,状如石刻,纹丝不动!
叔父低声道:“这地下咋这么大的阵势?”
我却知道,开封地下埋着古城呢,这才哪儿到哪儿?
我和叔父走在过道上的时候,每经过两盏灯,便有两个泥雕石刻一样的人弯下腰来,躬身作揖,霎是奇怪。
我心中既惊且异,还暗自捏了把冷汗:还好刚才在石门外没有动手,好家伙,这石门之内还埋伏着一帮强人,如果动起手来,诸事难料!俗话说,好狗咬不过村,我和叔父两个人恐怕要栽。呸!这话说的,把自己和叔父都给骂了……
转念又思忖道:这些人对我和叔父这般恭敬,却是为何?
难道就因为叔父说了句:“赌命”?
那这其中又暗含着什么猫腻?
我和叔父也不好问,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鞠躬作揖中茫然走过。
过道尽头,又是一处大门,却非石质,而是五色木质,门口也有看门人,却非男人,而是女子——两个妙龄女子,一个身着白裙,一个身着黑裙,都是正值青春,颇具颜色,笑容也可人,见我和叔父近前,便稍稍一迎,道:“贵客请更衣。”
“啥?!”叔父愣道:“更衣?”
那两个女子手中各自捧着一叠衣服,白裙女子笑吟吟道:“贵客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穿着多有不便。”
黑裙女子道:“赌城已为贵客准备了新衣,我们伺候着更换。”
说着,那白裙女子就上前伸手去解我的衣扣,我脸色一变,急忙后退,道:“我不换,你别碰我!”
叔父也道:“不更中不中?俺俩就喜欢穿湿的。”
“也好。”那白裙女子掩口而笑,黑裙女子说道:“贵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确定不换衣裳的话,就请进。”
眼见两女放下衣服,伸手推门,我和叔父便要进去,那白裙女子忽然说道:“贵客,请记好,愿赌就要服输。”
我和叔父不禁怔住,叔父道:“啥意思?”
白裙女子敛了笑容,道:“既是赌命,输了,就要把命赔上。”
我吃了一惊,道:“真有赌命的?”
“怎么?”黑裙女子也变了脸,道:“两位是来玩笑的么?”
“不管是否玩笑,在这里,玩笑也当真。”白裙女子森然道:“既然在石门处说了‘赌命’,那便是和冥冥签了赌命的契约,如果输了,即便是反悔,也不得好死!”
我心头大震,再看叔父,脸色也是异常难看,他道:“在石门那里说了赌命,进来就一定要赌?”
“是的。”黑裙女子道:“赌城,最欢迎的人,就是赌命的人,只有赌命的人,才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即便是没有入门凭信,即便是没有引路人,我们也会欢迎。”
我和叔父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看守石门的人在听见叔父说出“赌命”二字后,态度有那么大的转变!
叔父沉声道:“如果赌输了不服,就不得好死,是?”
白裙女子点点头,道:“是的。”
叔父阴测测道:“咋个不得好死的法?”
“人生出来的时候,法子都是一样的。”黑裙女子诡异的一笑,道:“可是人在死的时候,却各有各的不同。先前有个叫元囯中的,是什么火德门的门主,在赌城中与人赌命,结果输了不认,还强自逃出了赌城。可是,没过多久,他的阴魂便飘荡回来了……”
白裙女子接着说道:“逃是逃不掉的,就算人走了,变成鬼还一样会回来,这就是冥约的束缚。所以这个地方,又叫鬼谷!”
我听得又惊又怒,道:“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也要当真?!”
黑裙女子肃容道:“鬼谷有冥约,赌城无戏言!”
我愣了愣,道:“你们赌命,是怎么个赌法?”
白裙女子笑道:“两位进去之后,自然会知道。”
我又问道:“你们这里,来赌命的人多么?”
黑裙女子点头,道:“多。”
我道:“他们为什么要赌命?”
白裙女子道:“各人有各人的因由,并不相同,所以,这个问题,我们没法回答。”
我道:“那赌命的人中,赌赢的人又有多少?”
白裙女子诡谲的一笑,摇摇头,道:“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赌命赌赢过。”
我心头大震,不由自主的看向叔父,叔父却满不在乎,脸上全是不屑的讥笑,道:“没人赌赢,那是因为没有成色,艺高的人才胆大,我今儿既然来了,就有赢的人了!”
黑裙女子笑道:“赢了,就有说不尽的好处。祝您好运!”
叔父道:“这门一进去就是赌命的地方?”
“不是。”白裙女子道:“进去以后,自然有人引路,各种赌法应有尽有,您可以先赌别的,把赌命留在最后。”
我道:“在这里留多久都可以么?”
黑裙女子道:“留多久都可以,但是在没有赌命之前,是出不了赌城的。”
叔父瞪眼道:“那我们吃喝拉撒睡在哪里?”
白裙女子笑道:“既然是赌城,就一定让您满意。这里管吃,管住,是温柔乡,是安乐窝。”
叔父点点头,道:“那我倒要见识见识了。”
黑裙女子道:“两位请进。”
叔父昂首阔步,当先便入,我跟在他后面,心中惴惴不安,临进门的时候,又止住了步子,回头问那白裙女子道:“刚才罗先生进去了?”
白裙女子点了点头,道:“您和罗先生认识?”
我“嗯”了一声,道:“是他引着我们到这里的。就是他走的太快,我们跟丢了,不知道该怎么找他。”
白裙女子道:“两位进去之后,穿过第一层赌厅,遇见台阶就向下,连下两层,到第三层时,走到尽头,右转,十六丈远的地方,有个屋子,便是罗先生的住处。”
我奇道:“他在这里还有住的地方?”
白裙女子笑道:“您二位也可以在这里住下,刚才我就说过,这里管吃,管住。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有别的服务。”
“哦!”我点点头,道:“多谢了。”
“不用谢。”白裙女子道:“对于贵客,我们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问,您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那白裙女子虽然是满脸和煦的笑容,看上去款款动人,但是眼神中,却又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骄傲,而且那神情,分明就是把我和叔父都当成了要死的人,我心中不禁又气,道:“就最后一个问题了,不过就算是我问了,你们也未必答得上来。”
白裙女子道:“您请问。”
我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白裙女子和黑裙女子一起愣住。
叔父笑道:“问的好!”
我抬步迈入木门之内,留下黑裙、白裙两女,各自惊愕的站在那里。
第231章 城摞城下(七)
进去木门,又是一条厚重的门帘,撩开来以后,我和叔父不禁怔住:那门帘之内是一个极为宽绰的厅堂,深浅宽窄都有数丈,中间开阔,并无阻隔,只有几根支撑用的大柱子,却嵌满了烛台,置满了灯火,大厅顶上更是有油灯吊架,照的厅堂亮如白昼!
厅堂之中,人声鼎沸,有近百号人,围在大大小小的十数张桌子旁边,大声小气的吆喝,桌子上堆满了色子、骰子、牌纸、牌九、麻将、筹码……又有些桌子上放的是铁瓜子、小石子、长短木,让人猜数……又有打绳结、系头发、倒空杯……种种**之戏,不一而足,众人赌的沸反盈天,各个兴高采烈,全都是心无旁骛,痴痴醉醉,入迷了一样!
**的外围,或站或走,有一些神情麻木的男子,一如外面的石门看守和过道侍从,全都是五色长衣打扮。
看见我和叔父入内,早有人走上来,道:“贵客驾临,有失远迎,不知道先赌些什么?”
我和叔父对视一眼,叔父道:“这里还真他娘的是别有洞天啊。”
我心中也是难以置信,实在是想不到,天底下竟然真的还有这种地方,即便是身处其中,也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我看了那人一眼,道:“我们先不赌,看看可以么?”
那人笑道:“当然可以。”
我道:“那你先走,不用管我们。”
那人拱手而退。
叔父环顾了一圈,道:“难道开封城中失踪的术界高手,都在这里?”
我道:“外面那两个女人说这里不止一层,这一层都有这么许多的人,我看,不止是开封城中失踪的术界高手在这里,别的地方肯定也有人来。”
叔父点点头,道:“走,咱们去看看。”
我和叔父穿过人群,几乎每个赌桌前都看了几眼,等这一层转完,我问叔父,道:“有您认识的熟人没有?”
叔父摇了摇头,道:“没有熟人。”
我道:“这些个人看起来,本事都不怎么高。”
叔父 “嗯”了一声,道:“都是术界中不入流的酒囊饭袋。”
我道:“那咱们去第二层?”
叔父道:“走!”
穿过大厅,找到楼梯,拾阶而下,果然又有一层。
这第二层比起第一层来,却是另一番景象:第一层热闹非凡,第二层却是静寂无声;第一层人多势众,第二层却是寥寥有数;第一层的人都是围站在赌桌跟前,赌桌上放的都是各类博器,第二层则都是坐在蒲团之上,身前没有赌桌,只有棋盘,棋盘上只有棋子!
我和叔父走近了看,见有下围棋的,有下中国象棋的,有下新式棋局的……分做上百局,捉对厮杀,更令我感到惊奇的,还有几个外国模样的人,也赫然在列。
这些人虽然都是端坐不动,也不喧哗,可是神情比之第一层的人,更见紧张兴奋,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在往下滴落,手中每执一次棋子,都是慎重又慎重,思之再三,方肯落下……
叔父又转了一圈,回来道:“也没有熟人。这些货比第一层的人本事高些,但撑死也就是二、三流的。”
我不禁摇头,心中感慨:这一层看上去倒是比第一层高雅的多了,但是再高雅,仍旧还是**。
我和叔父又看了片刻,便下第三层去。
那个老头,就在第三层了。
也不知道,第三层的赌局又是些什么奇怪的情形。
等我和叔父下到第三层的时候,才发现,第三层和第一、第二层又有所不同。
第一、二层的空间都很大,也很开阔,无论喧嚣还是安静,所有在赌的人彼此都能看到彼此,一览无余。
第三层的空间并不比第一、二层狭小,甚或还要大一些,但是却看不到一个人,在赌之人。
我和叔父能看到的是,一条笔直的廊道直通入内,两侧分布着一间又一间分割开来的赌房,每间赌房都有一扇石门紧闭,石门前也都站着看守之人,屏息凝神,泥塑石雕一样纹丝不动,安静之处,比之第二层,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见我和叔父下来,便有人迎上来,说道:“小人是这里的引官,请问两位贵客,想进哪间赌房?”
叔父道:“你们这一层的赌房里头,都赌啥玩意儿?”
引官道:“这一层的赌房,共有十六处,分支字十二房和令字四房,都是赌灵。”
“赌灵?”我和叔父都是一怔,叔父道:“啥意思?”
引官笑道:“就是赌通灵之物。譬如子号赌房之中赌的是寒号,丑号赌房之中赌的是地牤,寅号赌房之中赌的是猫,辰号赌房之中赌的是龟,巳号赌房之中赌的是五毒,午号赌房之中赌的是千足,未号赌房之中赌的是羯子,申号赌房之中赌的是猴,酉号赌房之中赌的是斗鸡,戌号赌房之中赌的是獒,亥号赌房之中赌的是山猪。除此之外,还有春房,赌的是金翅,夏房,赌的是螳螂,秋房,赌的是蟋蟀,冬房,赌的是紫貂。”
我听的一知半解,道:“寒号是什么?”
引官道:“是一种鼠,有的地方称之为寒号虫,有的地方称之为寒号鸟。”
我道:“千足就是千足虫了?”
引官点头道:“正是,有的地方也称之为马陆。”
我又道:“那羯子是公羊?”
“对。”引官道:“是好斗的公羊。”
我道:“金翅是什么?”
引官道:“是一种擅撕咬的雀。”
我道:“这样说来,支字号赌房里的赌物,其实就是十二生肖对应的动物。令字号赌房里的赌物,就是四季中的常物。”
引官道:“是的。这十六赌房,赌的就是灵性通透程度,灵性越高,胜率越大,所以,称之为赌灵。”
我顿时默然,不由自主的就想到,如果是蒋家的人在这里,恐怕会赌无不胜?
叔父却讥讽道:“丑牛没有,就用地牛代替,寅虎没有,居然用猫崽子冒充!辰龙也没有,就拿王八来顶包,午马弄不来,弄了马陆来凑数,你们也真是不含糊啊。”
引官道:“牛、虎、马都是有的,只不过,能赌这三种的赌客,已经死绝。至于龙,龙龟本不分彼此,龙生九子,就有一龟。”
“你就喷!”叔父“哼”了一声,道:“我问你,酉号赌房里头,有没有个人叫马人圭?”
引官道:“马先生么,数月之前,他赌败了,现今也不知道去何处了。估计,过些日子还会回来。”
“马人圭是斗鸡斗败了么?!”叔父吃了一惊,道:“他可是开封城的斗鸡魁首!谁能赢得了他?”
“正是斗鸡斗败的。”引官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在开封城中称王,在赌城之内未必仍旧是第一。不过,马人圭确实是个中高手,连庄三月有余,可惜败在了纪大的手中。”
叔父脸色阴沉,道:“那秋房之中,是不是有个叫杜秋兴的人?”
引官点头道:“有。”
叔父道:“他现在还在这里不在?”
引官答道:“他也败了,而今也不知去处。”
叔父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突然冷笑道:“连他也败了!看来你们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引官笑而不语。
既然马人圭和杜秋兴都曾经来过这里,那就证明我们之前分析的不错。
我问那引官,道:“请问住在这一层中的罗先生,是赌什么的?”
引官道:“您问的是这一层尽头,右侧十六丈房中的罗先生么?”
“对!”我点头,道:“就是他!”
引官道:“罗先生是支字号赌房中的大赢家,而且不是一房赢家。迄今为止,他已赌遍八房,无一败绩。”
我吃惊道:“他一个人,能赌八房?”
引官道:“这里对赌毫无限制,四层之中,赌房之内,可以随便出入。只要手段高明,即便是从第一层,赌到第四层,也是有全胜的可能的。”
叔父道:“他的本事也不咋样啊,居然能连赢八房?”
引官道:“罗先生别的本事好不好,倒不知道,赌的本事还是高明的。”
叔父道:“他赢了八房都无敌手,得到了啥好处?”
引官诡谲的一笑,道:“第一层的赌客,赌的最俗,是为财;第二层的赌客,赌的稍雅,是为气;而这一层的赌客,不为财,也不为气,但是,如果你赢了,财、气都归你。而且,这也不是最妙的,最妙的好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贵客一赌便知。”
“作怪!”叔父怫然不悦,道:“赌命在哪里赌?咋个赌法?!”
引官道:“下到第四层,令有引官指引。”
我生怕叔父现在就去第四层赌命,便急忙扯了扯叔父的手,道:“大,咱们还是先去找罗先生。”
叔父“嗯”了一声,道:“中。”
那引官道:“两位贵客若有需要,随时召唤小人,吩咐便是。”
第232章 城摞城下(八)
我和叔父也没再搭理那引官,径直穿过第三层的廊道,走到尽头,见右侧果然有个拐角处可以进去。
进去之后,内里也是一间又一间的屋子,但看样子不是赌房,而是居所。我和叔父忖度着距离,约摸着到了十六丈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那屋的门是木质的,我和叔父悄然走近,贴门而立,先静听里面的动静。
“好了。”里面忽然传出一道女人的嗓音:“伤口给你弄好了,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伤的!?”
这房子看起来隔音效果应该是非常好的,如果不是我和叔父修行六相全功修得听力过人,又贴在门口,还未必能听得到。不过我和叔父在外面偷听,里面的人就听不到动静了。
“没事。”一个低沉苍老的男人嗓音答道:“就是有点不太小心。”
我心中一动,这个声音正是那个老头的。
“你也要学那个赖种么?!”女人的声音又尖又高,就像是在大声吵架一样,厉声道:“什么都不告诉我?!好啊,那你死在外面去,以后什么都别跟我说!”
“小锦,你看看你,怎么又生这么大的气?”那老头温言说道:“我不是要瞒着你,就是不想让你替**心。我跟他怎么会一样?你该知道我的心的。”
“哼!”女人仍旧是余怒未消,道:“我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现在还用得着我,我也不算人老珠黄,所以你还肯低声下气的哄我,等到哪天,你用不着我了,我的姿容也不再了,你还不是一走了之?!”
“唉……”那老头叹息一声,道:“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这么说,可我那次走过?我真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女人大声道:“那你怎么疑疑哎哎的不说?!”
“你不要提那么大劲儿嘛。”老头依旧是温吞吞的声音,道:“闺女还在里面休息,她受了伤,又在湖里呛了水,身子正弱,不要搅了她。”
“你还知道心疼闺女!”那女人的声音果然轻了些,但依旧是蕴含怒气,道:“你这伤口和闺女身上的伤一样,到底是什么暗器弄出来的!?”
我心中一动,他们女儿也受了暗器之伤,还和这老头的一样,难不成他们的闺女就是先前的那个假明瑶?她真是假的!?
那老头迟疑着不说,那叫做小锦的女人又开始大声嚷嚷:“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儿瞒着我?!”
那老头道:“好,好,你不要生气了,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伤我的人,是麻衣陈家的人。”
“麻衣陈家?!”那小锦尖声道:“你怎么知道是麻衣陈家的人?”
那老头道:“喏。这是闺女一直捧着的木偶,趁她昏睡时,我拿了过来,这男偶上写的明白,是麻衣陈家的陈弘道,那不是陈汉生的儿子么?我在湖边遇到的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二十岁出头,长得模样和这男偶十分相似,肯定就是陈弘道无疑。”
小锦道:“闺女说过,相脉阎罗陈汉琪和神断陈汉生的长子陈弘道在开封寻找赌城,既然一个是陈弘道,那另一个就是陈汉琪了?”
那老头道:“正是。”
小锦道:“那你这伤口是陈汉琪伤的?”
“不是。”那老头的语气颇为尴尬,道:“我这伤口,是那个陈弘道用暗器弄出来的。”
“陈弘道,嘿嘿……”那小锦忽然厉声道:“你去见麻衣陈家的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要是告诉你了,你会让我去么?”那老头道:“我拿着木偶坐在湖边,是碰运气,我想着未必能遇上他们。我也想瞧瞧,麻衣陈家的本事究竟是不是像传言的那般厉害,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你连陈汉生的儿子都打不过,对?!”那小锦冷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操之过急!如果麻衣陈家那么好对付,我们又何必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又何必来到这种鬼地方?!又何必把女儿搭进去?!”
我和叔父不禁面面相觑,这两个人竟然是因为麻衣陈家才躲在这里的?
莫非他们跟陈家旧有宿怨,是对头?!
可是如果是麻衣陈家的对头,叔父又怎么会不认识他们?
这事情,可真有些出人意料,匪夷所思!
“那个陈弘道的本事,其实也未必比我高明。”那老头在屋中说道:“就是他用了暗器,出其不意,我一时没有防备好,才着了道儿。”
“嘿嘿……”那小锦冷笑道:“麻衣陈家的人还算磊落,如果他在暗器上萃上见血封喉的剧毒,现在你还有命么!?”
老头无语。半晌才道:“那小子不错,闺女稀罕他,也不算埋没。”
“麻衣陈家的人当然不错!”那小锦道:“可惜啊,咱们闺女和他做不了同路人!”
老头道:“我瞧着闺女是动了真心。”
那女人道:“动了真心又怎么着?不照样用暗器伤她!”
我不禁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假明瑶也对我动了真心?
我心中惊疑交加,恨不得马上撞开门,闯进去,问个清楚,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可叔父却朝我摇头,示意先不要轻举妄动。
我只好暂且忍耐着,继续听。
那老头道:“你去把这木偶还放到闺女的**头,免得她醒来以后找不着不高兴。”
“还放什么放?!让她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小锦又道:“我可告诉你,这档口,你少乱来,不要坏了我的大事!”
“我知道了。”老头道:“放心,我听你的话。”
“咦?不对啊。”那小锦忽然讶然一声,道:“陈汉琪、陈弘道叔侄俩,那样难缠,你是怎么逃脱的?”
老头道:“我,我是跳湖逃走的。”
“罗经汇,你!”那小锦大怒,道:“你是当着他们的面跳湖的!?”
罗经汇“嗯”了一声,声音极其微弱,像是吓得不轻,道:“小锦,我,我当时不跳湖就被他们抓住了。”
“你个蠢材!”那小锦骂道:“麻衣陈家的人是何等厉害的角色?!你当着他们的面跳湖,又不浮上去,他们难道就不会怀疑这湖里有古怪么!?”
“就算是他们起疑,也发现不了这湖底的秘密。”罗经汇道:“水里的暗道,除了赌城的人,外界一概不知。”
小锦道:“如果他们尾随你而来呢!?”
罗经汇道:“赌城外有那么多的看守,他们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闯不进来啊。”
小锦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