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赫地不满道:“说话咋恁别扭!”
叔父“嘿嘿”笑了起来。
他们两位说话的时候,我左瞅瞅,又看看,没见着别的人。
蒋赫地道:“别看了,明瑶没来。”
我的脸唰的红了,嚅嗫道:“不,不是……”
“不是才怪!”蒋赫地道:“她叫我来张望张望,说做了个梦,梦见你们爷儿俩今天能到,还真到了!”
我心中顿时暖暖的,十分受用。
叔父道:“那迎着我们俩了以后,预备干啥勒?”
“一起啊。”蒋赫地道:“我送你们爷俩儿到家里去。刚巧你大哥今儿个不当值。”
“老蒋别急啊。”叔父道:“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蒋赫地一瞪眼:“从长计议个屁!一口吐沫一个钉,说过的就算数,还想变变啊?陈弘道,你啥意思!?”
我听得迷六七瞪,张大了嘴不知所措。
叔父道:“他你还看不出来?问他干啥?!他好说,我大哥也好说,关键在我嫂子,你懂不懂?!”
“今儿就去摆平你嫂子!”蒋赫地喝一声:“小黑,滚回去报个信儿,就说老子接到人了!”
那大黑狗也真精,立即得令,一溜烟跑了。
蒋赫地大摇大摆的就上了路。
叔父摇摇头,拉着我也赶紧跟上。
我这才明白过来,蒋赫地这是要去家里,把我和明瑶的事情赶紧给定下来。
想到此节,我顿时惊喜参半,浑身都揪了起来。
一路上浑浑噩噩,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想的是什么,碰见熟人说话,也没头没脑的乱应付,糊里糊涂的,突然听见有人咋呼一声:“大哥!二叔!哎呀,蒋大伯!”
我猛回过神来,定睛一瞧,老二弘德单穿个秋裤,正在院子里用皂角洗头呢,仰着脸子,头发**的顺脖子流水,像个落水的鸡。
我这才意识到,已经到自家院子里了。
门前大杨树下,立着一团毛茸茸的大物,却是那猫王,尾巴缓缓卷着又舒展,两只宝石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打量着来人。
“哎唷!”蒋赫地瞧见那猫王,突然惊呼一声,施个饿虎扑食就朝那猫王蹿了上去。
那猫王“嗷”的一声怒吼,平地跃起六尺来高,白影一晃,便从蒋赫地肩头掠过,尾巴还在蒋赫地脸上扫了一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接着我肩膀一沉,那猫王已经落在了我的肩头。
蒋赫地捂着脸惊喜交加的回过头来,搓着手,问我道:“弘道,这大宝贝是你养的?”
“不是他养的。”老爹的声音响起,人也从正屋中徐徐走出,一手持卷,浑身麻衣,满脸精神矍铄,双目神光奕奕,冲我和叔父都点了点头。娘跟在他旁边,看见蒋赫地的时候,眉头稍稍皱了皱,我顿觉心中一紧。
叔父道声:“大哥,大嫂。”
我也连忙喊道:“爹,娘!”
“嗯,兄弟回来了就好。”娘说道:“这段时间不在家,让你大哥忙死了。”
“别打颤啊!”蒋赫地急道:“这大宝贝不是养的,是从哪儿来的?”
“那是个猫王,在外面杀了人,也受了伤,弘道救了它,就跟着回来了。”老爹说道:“子娥把它的伤弄好了,它就住在了家里。前几天还救了子娥一命,是个稀罕物。”
第168章 千头万绪(一)
那猫王仿佛听懂了老爹的话一样,“喵呜”一声,骄傲的昂起了脑袋,不屑的看着蒋赫地。
“造化啊!”蒋赫地急不可耐,自想流出哈喇子来,他是御灵术的大行家,对灵物自然比常人更多十分的热爱,见了这猫王,哪里还能把持的住?
他央求道:“这大宝贝是最灵透的,可遇不可求!弘道啊,把它给了我?”
“啊?”
“我把小黑给你!”蒋赫地道:“再送你二十只鸽子!”
“咳咳……”叔父忍不住道:“老蒋,你来到底是干啥的?”
“我,哦,哦!”蒋赫地拍了拍脑袋,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我肩膀上的猫王移开,看向我老爹和娘,道:“汉生,子娥,你们都在家,汉琪和弘道也都回来了,人难得恁么齐全!俗话说好事不宜拖,咱们今儿就说说弘道和明瑶的事情?”
我顿时脸上起栗,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任何人。
老二**的跑过来,兴冲冲的喊道:“我大哥要结婚了?!”
“滚屋里去!”娘骂道:“丢人现眼!”
老二嘟囔着走了。
我的心也沉了沉。
场面一时稍稍尴尬,老爹微微笑了笑,道:“好哇,就择个日子,先定了亲,然后再选个吉时……”
“哪儿跟哪儿啊!”
老爹的话还没有说完,娘就出言打断了:“八字还没一撇,就定日子?”
“弟妹这是啥意思?”蒋赫地道:“啥叫八字没一撇?”
“蒋大哥,您办事也忒不着调!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提亲?提亲也是男的去女的家里对不对?”娘说道:“那件事就是随口说着顽的,您还当真了?”
“说着顽的?!”蒋赫地大声道:“啥都能说着顽,这也能说着顽?!你没当真,我当真了!”
“咋还急赤白脸了?”娘冷笑道:“蒋大哥,结婚这种事,没有逼迫能成的。”
“子娥!”老爹呵斥道:“这事情已经定了,不准跟蒋大哥开玩笑!”
“陈弘道是我生的,我还没同意,谁敢定?!”娘看向我道:“弘道,你是听你蒋伯伯的,还是听你亲娘的?!”
“我……”就在这顷刻之间,我从云端跌落尘埃,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开了。
叔父插言道:“嫂子,道儿老实,你别为难他。”
“我不为难他,你们也别为难我!”娘道:“我的长房长媳,不能要满脸麻子坑的!”
“娘,明瑶那不是麻子坑。”
“你闭嘴!”娘厉声道:“不是麻子坑,跟麻子坑有啥区别?!再一者,就算她好好的,你也不能娶!要娶就得娶门当户对的!”
“哦!”蒋赫地气的脸色发青:“弄了半天,是嫌我老蒋家配不上你老陈家啊!”
“蒋大哥,别听她胡说八扯。”老爹扭头喝道:“子娥,你不准再吭气了!”
“就是配不上!”娘大声道:“蒋大哥想要高攀,请另选门户!”
“我呸!”蒋赫地浑身哆嗦,道:“我还不愿意叫我闺女嫁到你们这破求沙岗地!”
说罢,蒋赫地扭头就走。
“啪!”老爹一巴掌抽在娘的脸上,厉声喝道:“姓陈的且轮不到你当家!”
娘捂着脸,一言不发的进了屋。
老爹急追蒋赫地而去。
叔父叹息一声,推了推完全发懵的我:“道儿?”
“啊?”我受惊似的看看叔父,叔父道:“别上心,好事多磨。”
娘为我的事情跟老爹吵成这个样子,还挨了打……我望了望正屋,心中惊忧,喃喃道:“我娘她……”
“她没事。”叔父低声道:“你娘是故意的。”
我吃了一惊:“故,故意的?”
叔父撇了撇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通多着哩,你娘的手段也厉害着哩。”
“您说什么?”
“你爹太直了,也太正了,论心眼儿比不过你三叔,论手黑比不过我。”叔父“嘿嘿”一笑:“可我和你三叔加一块,也顶不上你娘。她吃不了亏!”
我突觉十分厌烦,不想再多听了,道:“大,我这会儿累得慌,想先去躺一会儿。”
“嗯。”叔父点点头,道:“你去。”
“我爹……”
“你爹回来了,我跟他谈谈,顺便再说说咱们在南方遇见的稀奇古怪,有事儿叫你!”
“中。”
我拍了拍猫王,猫王识趣,从我的肩头跳了下去,我拖步进了偏房卧室。
老二弘德正缩在**上一动不动,听见我关了门,才激灵爬起来,道:“哥,咱爹刚才是不是打咱娘了?”
我“嗯”了一声。
“嗐!”老二使劲一拍大腿,道:“娘也真是的,说话太难听了!以前咱爹和娘也有闹得可厉害的时候,可哪一次像今儿个?咱爹都发大火了,都明令要咱娘闭嘴了,咱娘还越发的上样子,那不是故意要当眼子头,逼咱爹动手的么?!瞅瞅咱族里叔辈的十几个,哪个敢这么跟咱爹对着干?族长的威严啊……”
我突然想到刚才叔父说的话——“你娘故意的”。
娘故意要老爹打她的么?
那是为什么?
对娘有什么好处?
老二继续絮叨:“这要是论起来,老蒋家的底子可比咱老陈家厚的多,他搁得住高攀咱?那老蒋心高气傲的跟啥似的,方圆十里八村的,估计也就瞧得上咱老爹,这被咱娘那一通说的,回去不得气死了……”
我听得厌烦,喝道:“你废话真多!”
老二撇了撇嘴,道:“哥啊,拿我撒气不打紧,明瑶姐和你的事情可别狗咬尿泡瞎欢喜一场!”
我心灰意冷,合身往被窝里一钻,翻来覆去,不觉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见一阵乱糟糟的吵闹,我不由得清醒过来——屋子里昏黑一片,我竟然睡到了傍晚!
打开灯一看,老二已经不在屋中。窗外传进来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大声争辩,男女间杂,仔细一听,竟像是娘和叔父。
我急忙起来,推开门来,兜头一股冷风吹得脑袋发胀,浑身骤冷,十分难受。
我顾不得许多,见正屋里灯光耀眼,吵闹声不绝于耳,便慌张奔去。
果然是娘和叔父,两人站在正屋堂中,在香案之前,全都是剑拔**张的样子。
老二脸色煞白的站在墙角里,不知所措的左右观望,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老爹则踪影全无。
“大嫂,我大哥动手打你是不对,可你也有五分错!”叔父大声道:“夫妻之间能有啥冤仇?更何况我大哥回来又给你赔了不是,你还不依不饶,非要回娘家,你图的到底是啥?!”
我吃了一惊,娘要回姥姥家了?
老二无声的伸手朝着地上一指,我便瞅见了两个打包的行礼。
“我不图别的,就图能安生点!”娘也大声说道:“我在你们老陈家安生不了!”
“咋安生不了?”
“我男人伸手打我!我叔子张嘴吵我!我儿子不听我的,我还能安生?!”
“大哥打你是你让他下不来台,他回来已经跟你认错,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至于说我张嘴吵你,这话太重,兄弟可不敢承当!兄弟是就事论事,讲理伦理。再说弘道,大嫂可不能因为他最笨就冤枉他!他敢不听你的?你让他往东,他敢往西边瞅一眼?”
“嘿!像你这样式的咄咄逼人,就差上手打人了!你把着道儿不让嫂子过,传出去恐怕也不好听!”
“大嫂。”叔父冷笑道:“大哥不在,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苦肉计用的高明啊!”
娘脸色一变,道:“啥苦肉计?!你少说歪嘴话,我听不明白!”
“今儿个白天,故意跟老蒋大吵大闹,三番五次逼得我大哥插不上话,后面又故意辱没老蒋,逼得我大哥对你动手,这样就好有借口回娘家了?”叔父道:“你一回娘家,弘道和蒋家那闺女的事情就办不成了呗?哪有儿子结婚娘不在家的?嘿嘿,你这计谋使得中啊,做兄弟的佩服!可对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亲儿子使,就让人忒不舒服了?”
我听得浑身一寒,难以置信的看向娘。娘的目光也恰朝我瞥来,只一触,便收了回去,道:“陈汉琪,你少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我挑拨?”叔父的声音高亢起来:“用得着我挑拨?!从小到大,你给过弘道啥?!从一岁出头就不管他!没断奶就跟着我睡硬木板**!吃喝拉撒,你伺候过一样?!现在长大了,好了,这算你儿子了?!他遇见个称心如意的闺女,你摆起当娘的架子了,口口声声不准!你凭什么不准?!”
“我就是不准!”娘尖声道:“你养他功劳再大,也大不过我生他!”
“嘿嘿……”叔父愣了半晌,突然冷笑:“大嫂啊,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心里有病!你就是还忌恨着大哥和木菲清的事儿!你就容不得两情相悦!”
“你放屁!”娘勃然大怒:“你给我让开!”
叔父屹立不动。
“兄弟。”娘沉下了声音,道:“逼我动了手,曾家、陈家面上都不好看!”
“中,中,中!”叔父侧身让开,道:“嫂子厉害!”
娘提起地上的包,大踏步往外而去。
第169章 千头万绪(二)
“娘!”我喊了一声,娘并不回头,也不答应。我急忙去追,叔父一伸手,把我拽了回来:“你也弃你爹而去?!”
我一愣,叔父喊道:“弘德,你去跟着你娘!”
“哎!”弘德慌忙去了。
叔父道:“你爹已经被你娘气的出去了,你去寻寻。你娘太可恶!”
我心中五味杂陈,一个是娘,一个是大,还有老爹和明瑶,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立足何处了。
“去啊!”叔父推了推我:“我守着家。”
我脑子疼痛欲裂,往外走了两步,又止住了,回头望向叔父,问道:“那个木,木菲清是谁?”
“走!”叔父道:“不干你的事儿!”
“那我爹去哪儿了?”
“不知道。”叔父道:“你爹回来给你娘赔不是,你娘反锁门不出,还口口声声嚷嚷着要回娘家。你爹说尽了好话,也气了,摔门出去,到现在没回来。我看不过去,这才跟你娘理论起来……”
我蹒跚而去。
到了外面,我头痛的越发厉害,身上时冷时热,走路也觉得深一脚浅一脚的,像是踩在雪地里。
莫非是生了病,发了烧?
我自己伸手摸摸自己的脑门,感觉热,却也不算太热,究竟发没发烧也确定不了。
或许是真发烧了,都说心中不爽最易生病,更何况自己穿着衣服躺被窝睡了一天,没吃没喝,出来又冲着了风……
还是先找着老爹要紧。
虽说以爹的本事,不会出什么意外,可是毕竟是在气头上,那就难说的很。
倘若为了我的事情再闹出个什么长短,我这做儿子的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就那么深一脚浅一脚的乱晃,不知不觉瞅见前面明晃晃的一片,正要落脚时,身后突然“喵呜”一声厉叫,惊得我浑身一颤,这一脚才没有踩实了,定睛又一看,那明晃晃的竟是汪洋大川——颍水!
我吓了一身的冷汗,扭头看时,只见猫王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跟在我身后了。
病来六相沌,耳目总觉迟。刚才要不是猫王出声提醒,我这一脚就踩进颍水里去了。
浑浑噩噩的状态还真是要不得。
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月亮正明,无怪乎照的这水也亮堂堂的。
水面上有风吹了过来,刹那间,腥味扑面!
我的鼻子已经不怎么透气了,时不时的还想打个喷嚏,但是这腥味竟然如此真切,可见这味道本源的浓郁。
这片水里肯定生了不少的水草或者鱼虾。
我一天没有吃饭,腹中空空如也,胃里正不舒服,闻见这腥味,更加不耐。再加上由于刚才差点落水而生的后怕,我便回转身,喊了声:“猫王,咱们走。”
那猫王却不动,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水面,眼睛中的光芒贼亮贼亮,绿的可怕,那嘴也缓缓的张了开来,长长的舌头舔过尖利的牙齿,又缓缓的卷了回去,像是在舔口水。
它脖子上雪白的颈毛也全都立了起来,前半身微微屈躬,利爪出刃,一副直面大敌的样子——村里的猫有许多,捕鼠的时候都是这样。
我不由得好笑:“这猫王是嗅到腥味,想吃鱼了么?”
“走!”
我俯下身子摸了摸猫王那毛茸茸的脑袋,猫王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呜呜”的叫了起来,好似呜咽一般,难听的很。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老猫馋成这个样子。
不走我自己走了。
我刚往回走了两步,眼角余光处便暼到有个人影在远处河岸一晃而过,却轻飘飘的声息全无!
我急忙转身,定睛去看,明晃晃的月光中,我瞅见一道瘦瘦弱弱的单薄身子,跑的又快又急,正往颍水里奔去!
我吓了一跳——那,那不是明瑶吗?!
“明瑶!”
我惊喜交加,大声喊道:“那是颍水!”
话音刚落,便听见“噗通”一声响,河面上水花四溅,明瑶已经不见踪影。
我惊得魂飞魄散,慌忙跑过去,大喊道:“明瑶!明瑶!”
水色沉沉,暗流无声,平静中不见有任何波动,明瑶的身子也没有浮上来。
我急的直跺脚!
如果凭着明瑶的水性,就算是误入这河水中,我也不足为惧,因为她一定能浮上来,可是看她刚才的那样子,竟像是自己故意要往这河水里跳似的!而且更怪的是,我那样喊她,她也不应!
明瑶这是做什么?
恍惚间,我明白了过来!蒋赫地既然已经怒气冲冲的回了家,那明瑶肯定也知道在我家发生的事情了,她和我一样,受了这婚姻不成的打击,心情绝望,所以夤夜来投河来……来自尽?!
对,一定是这样,明瑶的性子可烈的很!
想到这里,我再也站不住了,把外套胡乱一脱,丢在岸上,便要往水中跳。
脚脖子上突然一紧,急扭头看时,却是那猫王咬住了我的袜子,嘴里“呜呜咽咽”的乱叫个不停。
“起开!”我心中本就焦躁,都这档口了,这老猫还要胡闹!
我脚上使劲去甩,那猫王扔不松口,甩了两下,却听“嗤啦”一声,袜子被它扯烂了,我也脱困,纵身一跃,顷刻间水花乱溅,四周冰凉浸人肌肤,河水已经把我给包裹了进去。
“嗷!!”
那猫王叫的越发凄厉,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也没时间管它,只循着刚才明瑶入水的地方游去,到了地方,听见猫王叫唤的越发厉害,便扭头去看,只见它也循着岸来追我,但是却畏水,在岸上跳来蹦去,试了几次,触水便退,这次不单单是脖子上的毛了,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连尾巴都撅的多么高!
我不理它,又左右看了一阵,不见明瑶的踪迹,也没有动静,甚至连个气泡也没有冒上来!
我便把身子渐渐沉了下去,脑袋将要入水的时候,我瞥见那猫王突然转身跑了,但方向却不像是回陈家村,而是背道而驰……
顾不上它,我已经把脑袋完全隐没入水。
我不是夜眼,入水一深,便成了瞎子。虽然能勉强睁眼,但是却瞧不太清楚水中的环境,更何况此时正值夜晚,虽然有明月当空,可水面也反光,河中深处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只把四肢都伸展了开来,两只手在水下胡乱摸索,两只脚也胡乱踢蹬,一片一片水域迅速的游动,想碰着明瑶。
但浅水区空空,闹了半天,什么都没遇着。
难道沉了底?
我心中更惊,便继续往水更深处潜去。
那颍水源自嵩山,是淮河的第一大支流,本来就十分宽阔深邃,再加上下游修建了橡皮坝,这里是蓄水的上游,所以水更是深大。
我渐觉胸闷,知道下水已经极深,可仍然没有寻到明瑶。
我惊惧无状,继续下潜,慢慢的触碰到了水底飘摇的水草,我便小心起来,这时候,被水草缠住了,可是要命的事情!
突然间,我感知到脚下有股暗流汹涌,那动静十分明显!
我心中不由得大喜,能弄出这样大的暗流,非得有百斤力气的鱼才行!
颍水中哪里有这么大力气的鱼?!
十有八九是明瑶!
我便往那暗流涌动处凑近,片刻间,脚下便蹬到个物,只觉软软的,像是人的肚子,心中便确定那必定是明瑶了,正准备勾腰下手,却突觉脚踝上各自一痛,两只脚不知怎的,同时被铁箍似的古怪东西给夹住了!
我大吃一惊,使劲踢动,竟然脱不开来,双手急往下一摸,只觉触手处硬邦邦、滑腻腻的十分巨大,却不知道是什么物!
但可以肯定,那绝不是个人!
我双腿更加用力,使劲想要脱困,但那物的力气也随之加重!竟不弱于我!
我在水下,本就无法用外界之气,所以可支配的力道还不及平素里的一半!这已是坏事,而更坏的是,在水下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是提不上劲儿!
我胸中所存的气息也渐渐到了尽头,在水下的时间限制转瞬即至!
我不敢再与那东西拼力气,而是双手拨水,奋力往上浮动——只要我能浮出水面,把那物带到岸上去,脱困应该不难。
可是,奋力之下,却是绝望——我拼尽了水中手段,竟然无法往上浮动分毫!
那物困着我的双脚,就像是把我给牢牢钉在了水下!
终于,胸中的最后一口气耗尽!
脚踝处的疼痛感越来越强,似乎已经有血涌出来,可供我用的力气越来越少,我头疼欲裂……
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张开了嘴,“咕咚”,河水灌进了口中,顺流而下,淹尽肺腑……
那味道,腥极了!
可腥中又有些甜味,似乎是血,只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
第一口水灌进来,第二口、第三口也就跟着进来了,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
我只能坚持着不叫自己彻底丧失意识……
但是已经忍不住恍惚了。
依稀间,有道光束照了过来,一颗黑乎乎的脑袋猛然凑近,两颗硕大的绿幽幽的眼珠子顷刻间已到眼前,转瞬又消失不见,让我怀疑那是我精神不济,在水下生出来的错觉。
第170章 千头万绪(三)
紧接着,我肩膀上骤然一紧,不知道又被什么怪物给夹住了……但是,却有一股力,从肩膀处而生,愤然而上,像是要把我提出水面去。
四面八方,猛然现出了无数小而迅猛的暗流,都朝着我所在的地方簇拥而来!
一些滑腻腻的东西,像是蛇,又软又长又细,灵动无比的从我身边滑过去,甚至钻进我的衣服里,贴着我的肉流窜。
我本来还能坚持着让自己清醒,可是到了这时候,我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如果真的是水蛇,我还是不要清醒了!
但是,就在我要放弃自己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松,那困我脚踝许久的怪物似乎在这一刻松开了。
与此同时,肩膀上那股力道提着我渐渐往上,胸前的压力越来越下,眼前的光芒越来越亮,但我喝进去的水也越来越多,本来空无一物的胃,此时此刻饱胀欲裂!
“呼!”
猛然一阵松散,脑袋终于破水而出!
“哇!”
我张开嘴先喷出去了一大口水,稍稍感觉轻松了些。
肩膀上那股力道仍旧没有消除,而且还拖着我在水面上游动。
我急忙扭头去看,一颗黑乎乎的脑袋跟我打了个照面,吓我一大跳!
是条狗!
一只大黑狗正噙着我的肩膀,拽着我,往岸上游动。
一条狗下水救了我的命?今晚的事情也太古怪了!
恍惚间,我想了起来——这不是蒋赫地养的那小黑吗?!
“陈弘道,你死了没有?!”岸上突然传来一声喊,那是蒋赫地的声音。
我不禁往岸上张望过去,见月光下矗立着三道人影,隐隐约约是蒋赫地、蒋明义,还有……明瑶!
我大喜过望,连忙应声道:“伯,我——”
话还没说完,因为提气太大,挤压了胃腹,把喝进去的河水又吐出来了许多。
只听蒋赫地骂道:“那小混蛋还没死呢!大了个蛋,没死也不知道放句屁!”
我不禁怔住:这蒋赫地干嘛这么骂我?
转念一想,难道是因为娘的话,蒋赫地迁怒于我?这倒也正常了。
不管怎样,瞧见了明瑶在岸上,而且没有什么危险,我比什么都高兴!
本来头痛欲裂,精神萎靡,这时候也像是好了大半!
我也不用大黑狗噙着我游泳了,自己使劲儿往岸边游去。
到了岸上时,才瞧见原本离开的猫王也在,正低声的吼吼。
大黑狗一上岸,就连窜带跳,躲到了蒋赫地的身后,但是还稍稍露着脑袋去偷偷窥伺那猫王,神色颇为忌惮。
猫王冷冷的瞥了大黑狗一眼,表情傲慢的缓缓踱步到我身旁。
离了水之后,双脚刚蹬着实地,脚踝处却猛然疼痛,不由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明瑶急忙往前,像是想要上来搀我,却被蒋赫地按住了肩膀,喝道:“站好!”
我忍着痛,也不及去看脚踝处到底是什么伤,往蒋家三人跟前走去。
“多谢大伯救命!”我朝蒋赫地深深一揖。
蒋赫地没有搭理我,却回头去骂大黑狗道:“瞅瞅你那成色!出息!恁大的个子怕球个猫!****的怂货!”
蒋明义不满道:“爹,小黑不****!”
“滚蛋!”蒋赫地瞪着蒋明义道:“要你跟我说!?”
我尴尬的去看明瑶。
明瑶几乎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脸上疤痕仍在,只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如水,又莹润若月华,我心中顿时倍感安宁、笃定和温馨。
我几乎是眼睛发直的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纵然我心中有万般阴郁愁闷,她一个眼神过来就能消解得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她也没说什么话,其实又何必言语,我知道她的心,她也明白我的心,这便足够了。
“弘道啊。”蒋明义说:“刚才可不是我妹子不下水救你,是我爹拽着我妹子不叫我妹子下去……”
“大了个蛋!”蒋赫地一脚踹在蒋明义屁股上,骂道:“屁话咋恁多?!”
“伯,我娘——呕!”我有心要解释几句,没成想一张嘴,又吐出来几口河水。蒋赫地大怒,道:“小赖种,你这意思是看见我闺女就想哕对不对?!你也故意恶心人是?!”
我连忙摇头:“不是!”
“不是懒柿!”蒋赫地道:“滚滚滚!谁叫你来老蒋家的地盘的?瞅见你就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