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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PRAEC...VS...PONTIFI...ATYS...
阿提斯(Atys)这个名字使得我不寒而栗,因为我读过卡图卢斯的著作,知晓拜祭这个东方神祇的部分恐怖仪式,对他的崇拜与对库柏勒的崇拜混杂得难分难舍。有一些不规则的矩形石块似乎曾被用作祭坛,诺里斯和我借着提灯的照明,尝试解读石块上几乎已被磨尽的怪异图案,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其中一个图案是放射光芒的太阳,学者认为它们并非源于罗马文明,意味着这些祭坛来自同一个地点但更古老,甚至属于原住民的神庙,罗马时代的祭司只是拿来继续使用而已。其中一块巨石上有一些棕色污渍,我不由浮想联翩。最大的石块位于房间中央,表面能分辨出与火接触留下的特殊纹理,说明很可能在此焚烧过祭祀的牺牲品。
我们见到的情况就是这些,但一想到猫确实曾蹲在地窖门口号叫过,诺里斯和我决定在这里过夜。仆人将沙发抬进地窖,我吩咐他们不要干涉猫在夜间的异常活动,并且把尼格尔曼留在身边,它既是我的帮手,也能和我做伴。我们决定关上厚实的橡木大门,这扇门是现代的仿制品,开有通风用的狭缝。关门后,我们坐进沙发,没有熄灭提灯,等待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地窖位于隐修院基座的极深处,无疑已经深入地底,靠近俯瞰荒芜山谷的石灰岩悬崖的峭壁。鼠群那令人费解的匆忙迁徙的目标地肯定是这里,但个中原因就无从猜测了。我们躺在沙发上默默等待,我发觉自己的警醒时而混入半成形的梦境,与此同时老猫趴在我的脚上,它不安的动作每每将我唤醒。这些梦境并不完整,但与前一晚的噩梦有着恐怖的相似性。我再次看见微光映照的洞窟,猪倌驱赶着无法形容的绵软牲畜在污物中打滚。我望着这些可憎的东西,觉得它们似乎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清晰得我几乎能看清它们的样貌。我仔细打量一头牲畜的肥软轮廓,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陡然被猛地惊起的尼格尔曼拉出梦境。诺里斯上尉没有睡,他见状笑得前仰后合。要是他知道了是什么吓得我发出如此惊叫,天晓得他会笑得更加开心还是再也笑不出来。隔了很久我才回忆起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极端的恐惧时常会仁慈地中断我们的记忆。
异常现象开始时,诺里斯从同一个恐怖噩梦里唤醒了我。他轻轻地摇晃我的身体,叫我留心群猫的动静。能听见的响动不可谓不多,因为紧闭大门外的石阶尽头吵得可怕,几只猫不停号叫和抓挠,尼格尔曼对它在门外的同类置之不理,只顾激动地沿着光秃秃的石墙跑来跑去。我听见从石墙里传来嘈杂的鼠群奔跑声响,与昨天夜里惊扰我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心中升起一种剧烈的恐惧,因为这是正常原因不可能解释的离奇怪事。这些老鼠,假如不是只有我和群猫共同罹患的疯病的产物,那就肯定在罗马人留下的石墙里挖洞和奔跑,而我以为这些石墙是坚实的石灰岩质地……也许水流在一千七百多年里侵蚀出了蜿蜒曲折的通道,啮齿类动物继而啃噬和扩大……即便如此,怪异的恐怖感觉依然没有减退,因为假如它们是活生生的害兽,那么诺里斯为什么没有听见它们令人作呕的骚动声响呢?他为什么只叫我看尼格尔曼的异常举止、听群猫在外面弄出的响动?又为什么还在胡乱瞎猜是什么惊扰了它们?
我尽可能理性地组织语言向他讲述我认为听见了什么,这时我的耳朵告诉我鼠群飞奔的声音正在渐渐远去,退向比下层地窖最深处还要深得多的地底之处,到最后我觉得脚下的整个悬崖里都装满了四处觅食的老鼠。诺里斯不像预计中那样怀疑我,而是倍受震撼。他提醒我注意,门口群猫的闹腾已经停止,像是放弃了早已远去的老鼠,而尼格尔曼却爆发出新一轮的躁动,疯狂抓挠房间中央巨石祭坛底部的边缘,相比之下那里更靠近诺里斯的沙发。
此时我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已经极度膨胀。某种令人震惊的事情已然发生,我望着比我年轻、健壮,也自然更不信鬼神的诺里斯上尉,他显然和我一样深有所感——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知道本地的各种传说,有着身临其境的熟悉感。我们有好一阵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呆望着老黑猫怀着逐渐衰退的热情抓挠祭坛底部,偶尔抬头对我喵喵叫,仿佛希望我帮它一把。
诺里斯拿起提灯凑近祭坛,仔细查看尼格尔曼正在抓挠的地方。他轻手轻脚地跪下,扒开几百年来将前罗马时代的巨石与拼花地砖连接在一起的地衣,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但就在他即将放弃努力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微小的细节,尽管其含义没有超出我已猜想到的事,但依然让我不寒而栗。我告诉他后,两人一起注视着它几不可察的表象,这个发现让我们目不转睛地看得入迷。事情非常简单,只是放在祭坛旁的提灯的火焰在气流吹拂下微弱但确凿地轻轻闪动,而气流无疑来自地板与祭坛之间、地衣刮开后露出的缝隙。
我们在灯光通明的书房度过了那个夜晚余下的时间,紧张地讨论下一步应该采取什么行动。在这座受诅咒的府邸底下,居然还存在比已知最深的罗马人修建的巨石祭坛还要更深的洞窟,三个世纪以来,好奇的古文物专家甚至没有怀疑过这样的地下室有可能存在,即便没有那些阴森可怖的背景故事,仅仅这一发现本身就足够令人激动了。考虑到目前的情况,它的魅惑力又增加了一倍。我们有些犹豫,不知是该听从迷信的告诫,放弃眼前的探索,永远离开隐修院,还是应该满足人类对冒险的渴望,用勇气战胜在未知深处等待我们的所有恐怖。天亮时我们得出了折中的结论,决定去伦敦召集一组适合研究这个谜团的考古学家和科研人员。有一点需要说明,那就是在我们离开下层地窖前,曾徒劳尝试过移动房间中央的祭坛,以为那是通往无可名状的可怖深渊的大门。需要什么样的秘诀才能打开这扇门,这个问题就留给比我们更聪明的人去解答吧。
诺里斯上尉和我在伦敦待了许多天,向五位声名显赫的权威展示我们掌握的事实、推断和民间传说,假如在未来的探索中发现了什么家族秘密,这些值得信赖的学者也会表示尊重。他们大多数人没有一笑置之,反而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和真诚的共鸣。我没必要列举他们所有人的姓名,但请允许我强调威廉·布林顿爵士也在其中,他在特罗阿德主持的挖掘工作曾震惊了整个世界。我们一同搭乘火车前往安彻斯特,我感觉自己站在了某些恐怖真相的边缘上。恰逢世界另一侧的美国总统意外逝世,弥漫在许多美国人之间的哀悼气氛似乎也是这种感觉的象征。
8月7日傍晚,我们来到艾克森姆隐修院,仆人向我保证最近没有发生任何不寻常的事情。群猫始终温和平静,连老猫尼格尔曼都不例外。府邸内没有任何一个捕鼠夹弹起过。我们计划从第二天开始探险,我请诸位客人住进布置好的房间,然后回到自己的塔楼卧室休息,尼格尔曼依然趴在我的脚上。我很快就睡着了,但骇人的噩梦纠缠着我。我梦到仿佛特里马乔举办的罗马盛宴,带遮盖的大盘里摆放着某种恐怖之物。紧接着又是那个重复出现的该死噩梦,猪倌在微光映照的洞窟驱赶污秽的牲畜。我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底下的屋子里传来日常生活的声音。老鼠,无论是活物还是鬼怪,都没有来打扰我。尼格尔曼也睡得非常香甜。下楼的时候,我发现同样的静谧笼罩着所有地方,除了我们召集来的一位学者——名叫桑顿,专门研究心灵学——却颇为荒谬地声称这个情形只是某些力量存心呈现给我看的。
一切准备就绪,上午11点,我们一行七人带着大功率电子探照灯和挖掘工具走进下层地窖,然后从房间里锁上了地窖的大门。尼格尔曼跟着我们,因为研究人员都认为它的应激反应不容忽视,而且我们也希望有只猫陪在身边,免得在黑暗中遇到成群结队的啮齿类害兽。我们只是短暂地看了几眼罗马时代的铭文和陌生的祭坛图案,因为有三位学者已经见过它们,其他人也很熟悉这些特征。我们将注意力主要放在巨大的中央祭坛上,不到一个小时,威廉·布林顿爵士就找到办法让它向后翘起,运用我不熟悉的某种配重机制保持平衡。
若不是早就做好准备,出现在眼前的恐怖景象足以吓得我们手足无措。拼花地板上打开一个近乎正方的洞口,底下的石阶磨损得非常厉害,中间部分已经近乎于一道坡面,骇人地堆积着人类或类人生物的骨头。有一些骨架还没散开,呈现出惊恐万状的姿势,啮齿类动物啃噬的痕迹随处可见。从头骨可以推断出,这些生物是患有严重呆小症的低能人类或原始的半猿动物。遍布骸骨的恐怖石阶之上,是一条向下的拱形通道,似乎是从山岩中开凿出来的,一股气流从中徐徐送出。那不是封闭地窖突然打开时涌出的恶臭气流,而是带着一丝新鲜气息的凉爽微风。我们没有犹豫太久,便颤抖着开始在石阶上清理道路。威廉爵士仔细研究通道的墙壁,得出一个怪异的结论:根据凿痕的方向来看,通道是从下而上开凿出来的。
现在我必须非常谨慎,再三斟酌我的用词。
在被老鼠啃咬的骸骨中走下几级台阶后,我们发现前方有亮光。不是捉摸不定的磷光,而是从外面透进来的阳光,只可能来自俯瞰荒谷的峭壁上不为人知的缝隙。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缝隙也不足为奇,因为山谷里完全无人居住,悬崖高耸、向外突出,只有乘坐航空器才有可能看清峭壁的立面。又走了几级台阶,眼前的景象夺走了我们的呼吸能力。心灵学调查员桑顿当场昏厥,倒在身旁同样头晕目眩的伙伴的怀里。诺里斯红润丰满的面颊变得苍白而松弛,口齿不清地连声惊呼。我记得自己遮住双眼,不是猛然吸气就是从齿间挤出“嘶嘶”的声音。我背后的男人,队伍中唯一比我年长的学者,沙哑地喊出一声了无新意的“上帝啊”。我从来没听见过这么沙哑的声音。在七位有教养的绅士之中,只有威廉·布林顿爵士保持住了镇定。更加值得敬佩的是队伍由他带领,因此首先目睹这一幕景象的就是他。
这个微光映照、洞顶极高的洞窟,延伸到视线有可能容纳的范围之外。这是一个充满了无限神秘和恐怖意味的地底世界,有房屋和其他建筑物的残垣。我惊恐地扫视一圈,见到了形状怪异的坟冢、原始的巨石阵、低穹顶罗马神庙的废墟、蔓生的萨克逊式建筑群和英格兰早期的木质大屋。但比起地面上呈现出的恐怖景象,所有这些都渺小得不值一提。从石阶前几码的地方开始,铺展着彼此纠结的无数骨头,来自人类,或者至少和石阶上那些一样类似人类。它们绵延伸展,犹如泛着白沫的海洋,有些骨架已经散开,有些依然完整或部分关节还彼此相连。较为完整的那些无一例外地呈现出可怖的狂乱姿态,不是正在抵抗某种威胁,就是紧抱着其他骨架,表现出啃咬同类的意图。
人类学家特拉斯克博士蹲下为头骨分类,这些退化生物的混杂让他彻底陷入了困惑。从演化角度衡量,它们绝大多数比皮尔当人更加低级,但无疑都已经进入了人类的范畴。许多个体的演化阶段较高,少数一些甚至属于高度发达、拥有智能的品系。所有骨头都被啃噬过,大部分齿痕来自鼠类,但也有其他半人类留下的。这些骨骼中还有许多啮齿类动物的细小骸骨——那部古代史诗结尾时现身的致命大军中失足跌死的成员。
真不知道我们之中有谁在经历过这一天的恐怖发现后,还能神智健全地生活下去。就连霍夫曼和于斯曼也构思不出比我们七人踉跄穿行的微光洞窟更加疯狂和不可思议、更加癫狂和惹人厌恶、更加哥特和光怪陆离的景象。每个人的每次磕绊都会带来新的启示,我们尽量暂时不去思考三百年、一千年、两千年甚至一万年前的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情。这里就是地狱的前厅,特拉斯克说有些骨骼的主人经历了二十代甚至更多代的繁衍,已经变成了四足行走的动物,可怜的桑顿闻言再次昏厥过去。
我们尝试分析建筑物的残垣,一层又一层的恐怖叠加在每个人的心头。那些四足行走的动物和时而加入其中的两足种类,它们曾经被关在石砌的兽栏里,直到最后因为饥饿或对老鼠的恐惧而陷入谵妄,终于冲破兽栏逃了出来。这些不同的种群曾经数量庞大,靠粗劣的蔬菜养肥,因为周围有几座比罗马还要古老的巨型石砌料仓,在底部还能找到这种恶心饲料的残余物。我现在知道我的祖辈为何需要那么大的花园了——真希望我能忘记啊!至于这些牲畜的用途,我根本不必思考。
威廉爵士手提探照灯站在罗马建筑的废墟里,大声翻译我这辈子听过的最骇人听闻的祷词,讲述崇拜库柏勒的祭司发现并混入本身信仰的远古异教的餐食习惯。诺里斯虽然上过战场,但走出一幢英格兰建筑物时连路都走不稳了。那里是屠宰场和厨房,尽管早有预料,但见到熟悉的英式厨具出现在这么一个地方,见到近至1610年的英语涂鸦,那种感觉实在超出了忍耐。我无法走进那幢建筑物,因为正是我的祖先沃尔特·德·拉·坡尔用匕首终结了那些恶魔般的行径。
我壮着胆子走进低矮的萨克逊建筑物,它的橡木大门已经脱落。我在这里见到了一排恐怖的石砌牢房,共有十间,栏杆锈迹斑斑。三间牢房里曾关有牲畜,骨骼全属于演化程度较高的人类,其中之一的食指骨头上套着一枚印章戒指,而戒指上刻着我们家族的盾徽。威廉爵士在罗马礼拜堂的底下发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的牢房要古老得多,全都空着。牢房之下是个低矮的地窖,里面有几箱排列整齐的骨骼,部分箱子上刻着可怖的铭文,文字包括拉丁语、希腊语和弗里吉亚语。与此同时,特拉斯克博士已经打开了一个史前坟冢,取出的头骨比大猩猩更接近人类一点,上面刻着难以形容的象形文字。我的猫泰然自若地在所有这些恐怖物品之间漫步,甚至骇人地蹲坐在白骨垒成的小山上,真不知道它那双黄色的眼睛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对这片微光区域(它一再以可怕的预兆形式出现在我的噩梦中)蕴含的恐怖略有认识之后,我们将注意力转向从悬崖缝隙漏进来的亮光无法穿透的洞窟深处,那里犹如午夜一般漆黑,仿佛没有边界的深渊。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了解有何等暗无天日的幽冥世界等待在那一小段距离之外,因为我们认为那种秘密不适合人类知晓。近在咫尺的距离内,已经有许多东西能够吸引我们的视线了,因为还没走多远,探照灯就照亮了受诅咒的无数深坑,老鼠曾在其中享用盛宴,突如其来的食物短缺让贪婪的啮齿类大军首先扑向饥肠辘辘的牲口群,继而从隐修院涌上地面,造成了附近村民至今依然记得的那场浩劫。
上帝啊!这些令人作呕的黑暗深坑堆积着被锯断剔净的股骨和敲破倒空的头骨!噩梦般的裂隙历经无数个渎神的世纪,填充着岁月积累的猿人、凯尔特人、罗马人和英国人的骸骨!其中一些坑已被塞满,谁也说不清它们究竟有多深;另一些连我们的探照灯都照不到底,栖息着无可名状的幻想。我不禁心想,在黑暗中探索阴森的地域深渊时不幸跌进这种深坑的老鼠会有什么下场呢?
我在一个可怖深坑的坑口失足滑倒,一时间陷入了狂躁的恐惧。我肯定已经走神很长时间了,因为除了矮胖的诺里斯上尉,探险队的其他成员都不在视线之内。就在这时,更远处漆黑的无涯深处响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声音,我看见老黑猫从身旁蹿了过去,仿佛长着翅膀的埃及神祇般,径直冲向未知的无尽深渊。我立刻跟了上去,因为第二个声音驱走了全部的怀疑。那是食尸鬼诞下的老鼠疾跑时发出的阴森足音,它们永远在寻觅新的恐怖,决心将我引向地心深处咧嘴狞笑的洞窟,那里有疯狂的无面之神奈亚拉托提普,在两个无定形也无智力的吹笛手伴奏下盲目号叫。
我的探照灯熄灭了,但我依然在奔跑。我听见交谈,听见哀号,听见回音,但盖过这些的是一种越来越响的声音:亵渎神圣、阴森恐怖的鼠群疾跑声,慢慢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浮肿的僵硬尸体缓缓浮出油腻的河流,河流穿过数不清的缟玛瑙石桥,汇入散发腐臭的黑暗海洋。有什么东西撞到我——柔软而肥胖的东西。肯定是老鼠,黏腻、贪婪的凝胶状大军,无论尸体还是生者都一概吞噬……既然德·拉·坡尔家族的成员可以吃禁忌之物,老鼠为什么不能吃德·拉·坡尔家族的成员?……战争吞噬了我的孩子,他们都该死……北方佬用火焰吞噬了卡尔法克斯,烧死德拉坡尔祖父,焚毁那个秘密……不,不,我告诉你,我不是微光洞窟中的恶魔猪倌!肥软如海绵的牲畜没有长着爱德华·诺里斯的胖脸!谁说我是德·拉·坡尔家族的后代!他活着,而我的孩子死了!……为什么德·拉·坡尔家族的土地会落在诺里斯家族成员的手上?……那是巫毒,我告诉你……带花斑的蛇……我诅咒你,桑顿,听我说我的家族都干了什么,叫你昏厥过去!...Sblood, thou stinkard, I'll learn ye how to gust... wolde ye swynke me thilke wys? ...Magna Mater! Magna Mater! ...Atys...Dia ad aghaidh's ad aodann... agus bas dunach ort! Dhonas's dholas ort, agus leatsa!(注:这段文字使用了历史上不用时期的语言,意思分别是:神血在上,汝这臭猪,待吾教尔等享受这滋味(十七世纪英语)……尔当如此为我献身!(中世纪英语)……大母神!大母神!……阿提斯……神厌憎你并诅咒你……愿死亡的阴影笼罩你……邪恶和哀痛降临在你身上(古盖尔语)!)……啊……啊……唔……哧哧……
据说这就是三小时后他们在黑暗中找到我时我说的话。当时我正趴在诺里斯上尉那被啃食了一半的肥胖身体上,身旁的猫跳来跳去,撕扯我的喉咙。后来他们炸毁了艾克森姆隐修院,从我身边夺走尼格尔曼,将我关进汉威尔疯人院的铁笼房间,心怀畏惧地悄声讨论我的家族遗传和人生经历。桑顿就在我隔壁的房间里,但他们禁止我和他交谈。他们还尽量隐瞒了有关隐修院的绝大多数事实。每次我提起可怜的诺里斯,就会被指责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凶残罪行,但他们肯定知道那不是我做的。他们肯定知道其实是老鼠,那些窜动疾跑的老鼠,它们的脚步声让我永远无法入睡。那些恶魔般的老鼠,在房间墙壁的挂毯背后飞奔,它们召唤我深入比我知晓的更加巨大的恐怖。那些他们无论如何也听不见的老鼠。老鼠,墙中之鼠。
(插图)
【印斯茅斯小镇的阴霾】
第1章
1927年年末至1928年年初的那个冬天,针对马萨诸塞州古老海港印斯茅斯的某些特定情况,联邦政府的官员展开了一场奇异的秘密调查。公众最早得知此事时已是2月。当月,政府发动了一系列大规模的搜查和逮捕,接着在采取了适当的防护措施后,有计划地焚烧和爆破了废弃码头附近的海量房屋,这些房屋本就行将坍塌、蛀痕累累,按理说应该无人居住。缺乏好奇心的普通人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认为它无非是时断时续的禁酒战争中的一场重大冲突。
但心思更敏锐的报刊读者却有所疑虑,因为受到逮捕的人数多得出奇,投入行动的执法人员数量同样异乎寻常,而囚犯的处理措施则严格保密。没有审判的消息见报,甚至没有提出明确的指控,也没有人在全国上下的普通监狱中见过任何一名被捕人员。坊间有一些关于疫病和集中营的模糊报道,后来又有囚犯被分散关进海军和陆军监狱的说法,但没有形成任何定论。印斯茅斯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几乎成了无人之地,直到最近才逐渐显露出缓慢复苏的迹象。
多个自由主义组织发表抗议,政府还以漫长的闭门讨论,并请代表前往某些集中营和监狱参观。结果,这些团体立刻噤若寒蝉。新闻记者虽然更难对付,但最后大部分人都与政府合作了。唯独一家小报称有一艘深海潜艇朝紧邻恶魔礁的海底深渊发射了数枚鱼雷,不过他们的办报方针荒诞不经,向来不受重视,而这条消息又是在一个水手聚集的场所偶然收集到的,更加显得牵强附会,因为从那片黑色礁岩到印斯茅斯港足有一英里半的距离。
附近乡村和城镇的居民在私底下有诸多说法,但极少向外部世界开口。他们议论印斯茅斯的死亡和凋零荒芜已近一个世纪,近期流传的风言风语不可能比他们多年前转弯抹角悄声暗示的事情更加疯狂和丑恶。许多过往的例子教会了他们保守秘密,因此现在根本不需要施加额外的压力。另外,他们知道的实际上并不多,因为印斯茅斯过于荒凉,人口稀少,与内陆之间又隔着宽阔的盐沼地,挡住了附近居民的脚步。
然而,最终我还是决定要打破对此事保持缄默的禁忌。政府在印斯茅斯的行动非常彻底,假如稍微透露一下在那些可怖的扫荡中究竟发现了什么,我确信除了会引起公众的震惊和厌恶之外,不可能造成任何真正的伤害。再说,发现的情况很可能拥有不止一种解释。我自己也不知道对整件事情到底了解多少,诸多原因打消了我深入探究的愿望。我与整个事件的联系比其他任何一名局外人都要紧密,烙刻在我心灵上的印象直到今天依然迫使我采取种种激烈的预防措施。
1927年7月16日清晨,正是本人发疯般逃出印斯茅斯,也正是本人惊恐地恳请政府着手调查和采取行动,从而引出了后来见诸报端的整个事件。情况刚发生、尚无定论的时候,我更愿意保持沉默。但现在它已经成了陈年旧事,公众的兴趣和好奇早已消散,我不由产生一种怪异的渴望,想要吐露我在那个被刻毒谣言和邪恶阴影笼罩、充斥着死亡和渎神怪物的海港度过了多么恐怖的短短几小时。仅仅讲述此事就足以帮助我对自己重拾信心,可以安慰我,让我知道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屈服于传染性噩梦幻境的凡人,也能帮助我下定决心,在面临可怖抉择时迈出关键的一步。
在第一次也是到目前为止最后一次见到印斯茅斯以前,我从未听过这个地名。当时我在游览新英格兰,观光、访古、追溯家族谱系,庆祝自己的成年,原计划从古老的纽伯里波特直接前往我母亲家族繁衍生息的阿卡姆。我没有汽车,只能一路搭乘火车、电车和公共汽车,总在寻找最省钱的路线。纽伯里波特的居民告诉我,去阿卡姆必须坐蒸汽火车。来到火车站的售票室,高昂的价格让我望而却步,这时我得知了印斯茅斯的存在。售票员身材矮胖,一脸精明,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对我力图节省开支的做法表示感同身受,提出了其他人都没有提到过的建议。
“要我说,你可以搭旧班车,”他神色中带着某种犹豫,“但附近的居民都不会考虑它,因为途经印斯茅斯——你大概听说过这个地名——所以人们不喜欢它。经营者是个印斯茅斯人,乔·萨金特,但在这里拉不到客人,我猜在阿卡姆也一样。真不知道它为什么还能经营下去,估计是因为足够便宜吧,但我从来没见车上超过两三个人——只有印斯茅斯本镇人才肯上车。每天上午10点和傍晚7点从广场发车,在哈蒙德药店门口,除非最近改了时间。那车破得能把骨头颠散了,我从来没上去过。”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阴影笼罩的印斯茅斯小镇。听见别人提到普通地图没有标注或近期出版的导游书未曾列出的小镇,总会勾起我的兴趣,而售票员话里有话的古怪暗示激起了我真正的好奇。一个小镇能够在附近引起这么强烈的厌恶情绪,肯定有什么异乎寻常之处,值得游客前去一探究竟。假如去阿卡姆的路上会途经那里,那就下车去看一看。于是我请售票员给我讲讲这个地方,他表现得似乎早有准备,言语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感觉。
“印斯茅斯?唔,那是个古怪的镇子,位于马努克赛特河的入海口。曾经繁华得像座城市,1812年战争前是个相当忙碌的港口,但在过去一百来年里完全垮掉了。现在没有火车经过,波缅铁路根本不考虑那个方向,从罗利去的支线列车也停开好些年了。
“我猜镇上空置的房屋比活人还要多,除了捕鱼和龙虾,完全没有值得一提的产业。居民都来这儿、阿卡姆或伊普斯威奇买卖东西。他们曾经有不少工坊,现在都歇业了,只剩下一家黄金精炼厂还在苟延残喘。
“不过,那家精炼厂曾经是一家大公司,厂主马什老先生肯定比克罗伊思还有钱。但老家伙性格古怪,一天到晚待在家里。晚年好像得了什么皮肤病,要么据说哪儿畸形了,所以根本不出来见人。他爷爷是奥贝德·马什船长,这家公司的创始人。母亲好像是什么外国人,据说是个南海岛民,所以五十年前他和一个伊普斯威奇姑娘结婚的时候,所有人闹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大家对印斯茅斯居民总是这样,我们镇上和附近的居民都要努力掩饰身上的印斯茅斯血统。但我见过马什的儿孙,看起来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他们来这儿的时候,有人指给我看过——说到这个,似乎很久没看见他那几个年长的孩子了。老先生本人我一次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