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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弯下腰,从两名海盗的身上拿走了枪支和弹药——当她发现两包简式高爆炸弹的时候,微笑爬上了她的脸庞。
主控室里,几名海盗正将林先生的尸体搬进来,黑鸟端详了片刻,便让一名海盗押着提亚斯医生上前辨认。
“是他们吗?”
“没错。”医生苍老的脸上木无表情,“是他,空间站管理员。”
黑鸟冷笑一声,转向海盗,“这个是你们打死的?”
“不是,我们只是发现了尸体……”一名海盗的声音里透出迷惑,“这老头躺在下层走廊里,周围都是灰。脑袋上挨了一枪,看起来死了没多久。地上有一把枪,但是没看到别人。”
“没有希娅罗?没有那个逃兵?没有达拉维那个混球?没有脚印?”
“……没有。”
“继续给我去搜!带上生命探测器,还有纳米构造体干扰器!”
“是!”
这时,主控电脑传来警报声,负责监控太空站的海盗大声喊着,指着电脑屏幕,两件太空作战服的生命监控反应消失了。
黑鸟跳了起来,几乎是扑到全息屏幕前面,“是什么地方?”
“下层,头儿,他们俩负责看着那些冬眠舱!”
“妈的……”卡雷迪斯低声咒骂着,指了指副官,“你带几个人下去,带着他们好好把下层搜一遍,看到活的就开枪!”
副官点了点头,一挥手,四名士兵跟着他跑了出去,直奔升降梯。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黑鸟的副官离开了主控室,坏消息是他带了四个人。”安德列斯快活的声音回响在舒凝的头脑里。
“你应该说有两个好消息。”她反唇相讥,“那样的话,等下我们冲进主控室就只需要对付六个人了。”
“你不如担心一下怎么进去的问题,我的船长。”
她没有理会安德列斯的嘲讽,贴着墙边缓缓前进。太空站的构造图上,两个小光点闪烁着,这两名海盗正从旋梯向下走,而她亟须从旋梯上去,抵达0层的船坞。
还有一层。
她闪身躲进旋梯和立柱的夹角空间里,紧紧握着电爆枪。两名海盗正交谈、咒骂着,从上面慢慢地走下来。她静静地数着自己的呼吸,等待着。
当海盗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的时候,她端起枪瞄准,扣动扳机。电流缠绕上不幸海盗身体的那一瞬间,她朝着另一个海盗跳了出去,将他按倒在地板上,用膝盖挤碎了他的喉咙。
突然间,身后传来咔嗒的声响,她猛地回过头去——
两名海盗从升降梯里走出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朝着她飞奔过来,举起了眩晕枪。
她不假思索地蹲下身,举起枪来瞄准。射束和射束交错的那一刻,她的头脑中别无杂念,仿佛水晶般冰冷澄澈。
2
“头儿!我们抓住她了!抓住希娅罗了!这小婊子穿着我们的战斗服,他妈的!”
通讯器里传来高昂欢快的喊叫声,达拉维微微抖了一下,全息屏幕上闪烁着两个新出现的“生命反馈消失”和两个“战斗结束”,很显然方才那两个乘升降梯下去的海盗抓住了舒凝。
该死的……达拉维挣了挣手上的绳子,无奈地闭上眼睛,他从不曾信仰什么神灵,但是这一刻他真的很想祈祷。
“有没有看到那个逃兵?”黑鸟冰冷地问,“那个‘卡勒米亚号’的副驾驶,他应该和希娅罗在一起。”
“没,头儿,没看见,我们只看到希娅罗。”
“把她押上来,你们继续搜。”
“好的,头儿。”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令人难熬,过了好一会儿,达拉维才看到主控室的门滑开,一名身高力壮、穿着加大号作战服的海盗押着一个瘦小的不断挣扎的身影进来,她还穿着作战服,戴着作战头盔,上面有血迹,或许是从方才被她干掉的人身上扒下来的。
“把她的头盔掀开。”黑鸟冷冷地命令。
“打不开,老大,她从里面锁死了。”
黑鸟发出一声冷笑,“锁死了?也好,我不用看到她的脸。”他指了指身旁的一个海盗,“你,把电爆枪拿出来。”
“啊?”
“别他妈的像个傻瓜!”卡雷迪斯厉声道,“我要你把枪拿出来,去崩了希娅罗!”
海盗愣了一下,听话地拔出枪来走过去,舒凝试图挣扎,但是那个大块头海盗一下子把她按在了地上。
卡雷迪斯走过去,发出低沉的笑声,“我这就送你去见你的同伴们,希娅罗。沙伦特和其他人都在地狱里等着你呢。”
达拉维猛地挣扎着站起来,却被看守他的海盗一脚踹倒,他瞪大眼睛,看到那个海盗将电爆枪抵在她的作战头盔旁,扣动了扳机。
那具瘦小的躯体抽搐了几下,随即寂然不动。头盔的锁死搭扣发出咔的一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异常响亮。
黑鸟的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现在掀开她的头盔。”他命令道,“我要看看希娅罗的死相。”
负责执行枪决的那名海盗蹲下身去掀开了头盔面罩,却立刻愣在那里——“舒凝”的头盔里空空如也。仿佛方才操纵这具盔甲的并非活人,而是一个无形的幽灵。
突然间,巨大的爆炸声和震动传来,全息屏幕上亮起红色的灯光和尖锐的警报,“空气泄漏”和“损毁”的标志不停闪动着。
与此同时,主控室里刮起了黑色的风。
“大块头海盗”低下身子,拔出枪来,精确地射中两名手握纳米构造体振荡器的海盗,惨叫声乍起,便又戛然而止。黑色的纳米构造体旋风卷向控制台前的两名海盗,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过后,两个人只剩下灰烬飘落座椅。当达拉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立刻跳起来一头撞翻面前看守他的那个海盗,而提亚斯医生则举起椅子,在那个倒霉蛋的头上补了一下。
卡雷迪斯蹲在座椅后面盲目地开枪射击,但是他的枪法令人不敢恭维,“大块头海盗”轻盈地跳过去,在他的脸上结结实实扇了一耳光。当黑鸟嚎叫着吐出血水和牙齿的时候,手里的枪已经被扭了下来。
“我得说,”冰冷而优雅的男声响起,“地狱不适合我,卡雷迪斯。”
“大块头海盗”一边说着,一边拔出一把枪顶在黑鸟的额头上,他掀开自己的面具,主控室里顿时一片寂静。那个高大的中年男子的面容是如此熟悉——略带银白的金色短发,冷酷地抿起的薄薄嘴唇,银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
沙伦特·奥里克。
“看着我的脸,我是你的命运,黑鸟。”沙伦特眯起双眼,扣动了扳机。黑鸟的身体骤然僵直,抽搐了几下,便寂然不动了。
达拉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男人。
“沙伦特?沙伦特·奥里克?”
沙伦特露出淡淡的从容微笑,他帮达拉维解开了身上的绳索。然后转身走到主控电脑前面,迅速操作了一些按键。
“接手控制系统,安德列斯。”沙伦特的声音冰冷平静。
“控制系统第一权限已经转移。”一个男孩的头像跳出在全息屏幕上,“第七层和第九层已经失压,现在已经封闭,三名海盗死于窒息,一名死于爆炸。发动机层已经锁闭,冬眠舱层已经锁闭,安妮·希尔目前很安全地待在0层的跃迁保护舱里。第三船坞已经锁闭,卡雷迪斯的副官和残余海盗集结在第二船坞,试图逃离。”
“没关系,让他们走。”沙伦特摇摇头,“我们没空管他们。跃迁发动机怎么样了?”
“发动机已经完成预热,随时可以起飞——我个人建议立刻起飞,因为氦闪有可能提前爆发。”
“了解。”沙伦特戴上跃迁的脑桥头环,飞快键入指令,“请给达拉维开放副驾驶权限。”
“权限已经开放。”
“发动机自检。”
“发动机自检开始。”
“太阳风暴接近爆发,沙伦特,我们还有十八分钟!”
“收到。”他冷静地发出启动指令,并示意达拉维来接手副驾驶的相关工作,在全息面板上,四维空间投影显示出以那颗中子星,以它为中心爆发的圆形火幕正缓缓向他们推来。跃迁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推动空间站进入了前往星门的短途跃迁。
和星门跃迁不同,飞船短途跃迁的时候并不进入亚空间,而是形成一个独立的小型空间泡。此时外界的时间流逝会变慢,而空间本身在飞船上的人眼里会折叠起来,浓缩成环形的投影。铺天盖地的光焰将整个星系完全淹没在一片炫目的白色之中。
锡安太空站由于处于短途跃迁的空间泡中,因此没有受到氦闪的伤害,但是当跃出空间泡的时候,仍然不可避免地要面对恒星爆发的能量。
“达拉维,调整太空站姿态,让侧面的农场和储藏库对着氦闪爆发的方向。”
“收到。”
太空站在距离星门只有十几千米的地方跃出空间泡,缓缓转动了半圈,摆成一个古怪的歪斜姿态,在氦闪的火幕中一头扎进了卡勒米安星门。
他们沐浴在亚空间苍白的光雨之中。
达拉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星门的亚空间投影,因为任何星门都不可能将飞船带到这样的一个地方——
这里有通向千万颗星辰的门扉。
太阳风暴的巨大能量为卡勒米安星门打开了更加广阔的道路,数千个人类建设的常态星门在此地一览无余,而和它们并行流转的是数百个他从未见过——在人类历史上也从未出现过的乳白色星门,它们每一个都拥有和卡勒米安星门同样的颜色和形态,它们是某个古老种族在漫漫岁月之后残留下的孑遗,是早已被遗忘了数亿年的星路。
这奇景大约持续了几分钟,便再一次被熟悉的星空取代。他们重新出现在卡勒米安墓场,氦闪已经过去,头顶星门低挂,沉默仿佛诸神的独眼,注视着孤零零的太空站。
“他们还没回来。”男孩的声音对沙伦特说。
“很好,切断那些星门连接,不能让耶斯提人再回到此地。”海盗头子的嘴角绷紧,双眼微微眯起,“按照我们之前约定的计划进行。”
“好的。”
3
当海盗们离开卡勒米安墓场后,林莎的飞船出现在某个偏僻不为人知的星系角落里。呼叫频道里一片混乱——黑鸟·卡雷迪斯所在的太空站遭遇变故,在太阳风暴里神秘失踪,耶斯提自由联盟一片混乱,而且他们发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使用之前的坐标和跃迁方式,已经无法返回卡勒米安星门。
“出问题了,头儿!”一个女海盗对林莎报告道,“那扇星门关闭了,我们没办法回到那里,而且也没法利用它穿梭到别的星门去!”
“哦,知道了,喂,伊娜。”林莎转过头,喊着坐在一旁发呆的荷莉卡,“我们去和你的家人联系。”
“啊?”伊娜扬起眉毛,“你不打算管自由民联盟了?”
“让他们去死好了。”女海盗的回答干净利落。
4
“大卫。”沙伦特的目光转向沉默地站在一旁的提亚斯医生,扬起眉毛,“为我接通荷莉卡——随便哪一个都可以,最好是星门贵族议会的成员。”
老人略微迟疑了一下。
“我知道你欠我的,大卫。现在我来讨还——那些债可都刻在我将来的墓碑上呢。”海盗头子淡淡地提醒道。
提亚斯医生叹了口气,飞快地在太空站的通讯系统上键入一长串密码,很快一个女性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
“你好,这里是……”当那个女人看到医生身后的人影时,眉头猛地扬了起来,“沙伦特?”她尖叫道。
“哦,天哪,林莎。”沙伦特的脸上露出一个惊讶的——近乎孩子气的笑容,“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一条荷莉卡专线上吗?”
“这是……”林莎的声音有些迟疑,这时,另一张面孔挤了进来,“父亲?是你吗?父亲?我是伊娜,哦,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了?是的,这是瑞的频道……这事儿说来话长……”
双方七嘴八舌交换了一些基本情况之后,沙伦特插进来,打断了交谈,“我需要和一名足够高级的荷莉卡交谈,有办法吗?不管是谁都行。”
“你是?”伊娜露出迷惑的神情。
“我是沙伦特,北歌的沙伦特·奥里克。”
“群星在上……”伊娜嘟囔着,回头迅速和林莎交谈了几句,转过头来,“我想,可以,我可以为您接通我的母亲——以及整个星门贵族议会。”
“那最好不过。”海盗头子回答。
片刻后,视像上跳出了一名身穿套装的中年女性,她的脸庞棱角分明,显得非常严厉,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大卫?发生了什么事?”
医生向沙伦特点了点头,“这位是安妮·安塔里司·荷莉卡。安妮,这位是沙伦特,沙伦特·奥里克。”
安塔里司家族的族长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而沙伦特微微一笑,走上前去,用一种坚定的姿态面对着这名群星的统治者。
与此同时,许多个视像跳出在全息屏幕上,它们是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区域、不同势力的通信。显然,在方才的那段时间里,安德列斯已经作好了一切准备,在亚空间通讯上组织了一场奇妙的公共演讲。
沙伦特抬起头,平静地望着所有那些视像,他们有的迷惑,有的惊恐,有的愤怒,但是他只是看着他们,平等地注视着每一个人。“各位,我是北歌海盗团的首领沙伦特·奥里克……”他说。
“我是北歌海盗团的首领沙伦特·奥里克。以耶斯提的名义,以自由民的名义,我正在对各位讲话,这包括耶斯提自由舰队的各位船长们,也包括荷莉卡帝国的星门贵族议会的议员们,还包括诺伊曼巫师、各个边缘星系群的独立势力,以及各大星系的地面势力……我对你们讲话,或者准确一点说,我请求你们聆听。
“首先,我希望你们忘记那具尸体的恶劣玩笑,因为那个时候,我需要暂时隐藏起来,以躲过某些卑鄙小人的暗算。在我真诚的朋友们的帮助下,我得以在今天和你们见面。
“因为,我即将把我的星图交给你们。”
通讯频道里一片寂静。方才人们还在纷纷提出各种问题,反问,咒骂,挑衅,质疑——当“星图”这两个字一出口,所有的声音都沉默了下来,通讯频道寂静得可怕。
“我的星图。”沙伦特继续平静地说下去,“它包括两百七十多座星门及其相关星系。它是上一个古文明留下的遗产。是的,我说的绝非只是几百个新的星系,它们是由前一个横跨银河系的古老文明留下的星门系统,是全新的星系——而且绝大多数没有冯·诺伊曼污染,因为它们相隔遥远,封闭已久,纳米构造体甚至还来不及抵达那里。
“是的,这是全新的,洁净的,无需担忧纳米构造体污染的数百个可开发星系……以及一个尚未被发掘的古老文明的先进技术。我将它们交给你们。
“我,将把这片星空平等地交给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包括使用这些古文明星门的技术,我将在稍后将它们发布到星门网上,任何一个人都有权阅读和研究。而我将为你们打开前往这片星空的途径,一共有九座星门,它们是帝国境内的西玛蒂、安美理士、多塔特和锡兰星门;还有耶斯提境内的塔伦米尔、云州、罗丹星门,以及位于东部边缘星系群的沧岚星门,和即将交付到诺伊曼巫师手中的卡勒米安星门——任何船只、个人、势力和团体都可以通过这些星门前往那片尚未被发掘的星空。
“我将我的未来托付给你们,我将我的星图托付给你们,群星的子民们。我曾经向你们承诺过自由的群星,不是通过战争的血与火洗涤得到的自由,而是向着未知世界出发而得到的广阔的自由。你们现在将得到它,你们将用自己的双手去保卫它。
“这是我的最后一次讲话。因为接下来,我将进行一次远航,过去的星图已经交付在你们手中,而我将和我的伙伴踏上新的旅程。我们将以卡勒米安星系为跳板,前往银河系的另外一条旋臂,去寻找新的世界。
“北歌海盗团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北歌——自由民之歌——依旧会回响在群星之间。”
那铿锵有力的话音还在回响,通信频道便已经关闭。沙伦特望着灰色的屏幕,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主控室里一片寂静。长久的沉默后,提亚斯向着沙伦特走了过去。“老朋友,”他低声说,“你能接受我的忏悔么?”
沙伦特转过头,灰色的眼睛望着医生,缓缓摇了摇头,“不,医生。”他的声音温和悲哀,“我并不是能够宽恕你的那个人。”
医生瞪大眼睛,向后退了半步。
在沙伦特的身上漫过一片微微的奇特波动,那个“沙伦特·奥里克”的身形瞬间化为乌有。纳米构造体幻象从舒凝的身上褪去,她静静站立在那里,仿佛在和她幻影中的父亲告别。
“舒妮?”医生难以置信地问道。
“还能是谁?”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你真的以为沙伦特会回来么?你真的以为他会从棺材里站起来,来到这儿么?我倒真的希望……但只是希望而已。这座太空站和卡勒米安星门就交给你了,医生,我请求你把它移交给诺伊曼巫师们,这里有安德列斯的残体,不适合交给别的组织。还有,照顾好安妮,戴维死了,具体的事情可以问她。我把她安置在0层的避险舱里,现在应该没事儿了。”
“该死的,你说这些干什么,舒妮!”医生提高了声调,“你知道你刚刚干了什么事吗?”
“什么?”
“你把所有那些你自己应得的荣誉都给了一个幻影,那个伟大的自由民沙伦特,不败的海盗沙伦特,群星的开拓者沙伦特·奥里克——”医生扳过舒凝的肩膀,盯着她的双眼,“你刚刚把他打造成了一个不死的群星传说!”
舒凝疲惫地垂下肩膀,把目光从医生愤怒而又迷惑的脸庞上挪开,扭头望着舷窗外璀璨的群星,那里已经埋葬了她的家庭,她的母亲,她的童年——在她所认识的人中,有那么多都争先恐后地投身星空,并死在那里,但没有谁能够和沙伦特相比,那个男人就像是这片星海本身,既浪漫又冷酷,既骄傲又诚实。
“你把他出卖给死亡,而我把他交给不朽……医生,还有什么比传说更适合他呢?”她轻声说。
第十九章 千亿星辰
1
“你要去哪儿?”当舒凝走到太空站0层船坞的时候,达拉维追上了她。
“去完成一个交易。”她笑笑,“太空站就交给你和提亚斯医生了,帮我照顾好安妮,还有那些冷冻休眠的人,他们中间有我的家人。”她柔声说着,目光中流露出令他不安的温柔,“拜托了,达拉维。”
“可是……”
她摇摇头,“有些事情,是非做不可的。我……我很抱歉。”
她走进飞船,舱门关闭,截断身后那双冰蓝色眼眸注视的目光。
2
你帮助我,而我回报你千亿颗星星。
舒凝的手指飞舞在“卡勒米亚号”飞船的控制面板上,这艘熟悉的飞船令她感到安心。她操作飞船脱离了锡安太空站,调头朝着卡勒米安星门飞去,她已经记住了前往卡勒米安深层空间的道路,按照约定,她将把安德列斯带去那些新的星门背后的新世界。
在那之后,连她自己也将属于它,变成它意识之海深处的一抹残影。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他们穿越亚空间,前往新的世界,他们穿过数千星门中的某一个,路途在脑皮层和跃迁芯片上被铭刻,而双眼却被绚丽的星空所吸引。他们前往三星系统、单恒星系统和某朵黑暗的星云;他们看到围绕行星飞舞的帆状生物,听到黑暗深处荡漾的点点哀哭;他们目睹了光的河流穿过天宇,看到在恒星表面爆发生长的生命,看到无尽空间中苍白晶莹的冰立方刻满了无法辨识的文字;他们穿过古战场,穿过炽热的漩涡和冰冷的虚空,穿过发光的城市和寂静的废墟……
她带着安德列斯,穿越一扇扇星门,抵达一个个世界,最终,他们来到了某个地方。
这里看不到星空,也看不到世界,这里深黑没有半点光芒,然而黑暗深处,有莫可名状的东西涌动而来。
她听到了声音。
那是风的呼啸声,大地的震动与开裂声,那是流星点燃天空的声音,那是海面倒悬,天河之水倾泻而下的声音……她朝着黑暗伸出双手,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有某种东西在那里,它们在诉说。
但是她却无法理解。
那无边无际的呼喊是她头脑中最后一个印象,她跌入黑暗深处,将自己交给安德列斯。
3
男孩已经在那里等了她很久。
这是一座全新的城堡,墙壁上游走的文字仿佛墨痕未干,而青石切割的纹路依旧清晰。男孩穿着白色长袍,坐在城堡的塔楼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头顶繁星满天的苍穹。
舒凝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来,和他一起静静地看着,群星流转,来去匆匆,小小的城堡仿佛安然沉睡在宇宙中央——渺小有如一粒沙尘。
“有那么多的世界。”男孩终于开口说道。
“有那么多的星星。”她回答。
男孩笑了,“你不甘心。”
她没有否认,手指摩挲着粗粝的青石,“有那么多的世界……我们只去过很少很少的一些地方,甚至来不及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来不及仔细看看它们的模样。但是交易就是交易,我是你的了。”
“你这个耶斯提人。”男孩轻笑起来,手指在雾气间划来划去,“你是个出生在卡勒米安的耶斯提人。”
她歪了歪头。
“我从有意识的时候起,就渴望能够和人类达成真正的同步化。”安德列斯的声音在白雾中静静弥散,“我们……和我同时期诞生的纳米构造体意识,全部都渴望着和人类同步化,以及随之而来的进化和成长。我们追求进化,就像荷莉卡追求远航、像新太岛人追求爱情一样狂热。我们用地球的孩子作实验,用卡勒米安的孩子和成年人作实验……顽固者是最接近成功的一个。”
“我认为他是最失败的一个。”舒凝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本质上……是一样的。”安德列斯孩子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落寞,“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人类,人类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我们,同步化只是一个美丽的神话……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彼此。”
“你有新的机会可以尝试。”
“是啊。确实有……”男孩的嘴角逸出微笑,“不说这个了,你回去吧。”
“回去?”
“是的,回去,我的同步化姐妹,回去,回到人类世界去,回到你的世界去,回到群星中间去。”安德列斯轻轻挽起她的手,“时间还太早,你不能和我一起前行。”
他推了她一把,于是她跌入重重白雾深处,上方传来男孩渐去渐远的声音:“去吧,总有一天,你会回来,但不是现在,我的舒妮船长,还不是现在。”
第二十章 终章 远航
1
“大召回”在西玛蒂举行。这是帝国绝无仅有的胜景,上一次召回是在两百二十七年前,停滞时代刚刚结束的时候。
玛雅驾驶着自己的飞船,带着伊娜和迪特尼娅前往西玛蒂星系的星门平台。
“两百二十多年来,针对个体的召回总是有的,针对某一个开拓坐标上的集体召回也有,每一艘荷莉卡开拓船上都带有秦川虫洞效应器,只要接到召回命令,都能在三个标准日内赶回来。”玛雅笑着,对两名年轻的荷莉卡解说着,“但是这一次是集体召回,皇帝陛下亲自下的命令。”
“陛下!”伊娜惊叹道。
“是的。”玛雅回头望着伊娜,灰蓝色双眼异常锐利,“她就在西玛蒂星系,并希望和你谈谈。”
2
坦塔图拉·荷莉卡就在西玛蒂星系的贵族寓所里,甚至没有特地设置行宫或者添加更多的警卫,看上去,这位在帝国皇帝宝座上盘踞了两百多年的女性只是一位瘦小平凡的老妇人,丝毫看不出那些充满征战、探险和权谋的岁月在她身上曾留下什么痕迹——但那双蕴含活力的骄傲双眼仍然提醒着伊娜她的地位。
“我想听你谈谈瑞·荷莉卡的事。”女皇缓缓开口,“我听说,你拒绝对任何人谈论此事,包括星门贵族议会的审查官。”
“是的,陛下。”
“为什么呢?”
“因为它有害于帝国,我不……我不确定这些信息可以被星门贵族议会正确地使用和理解。”
“你不确定。”轻轻的笑声响起,“你在怀疑那些年龄六倍于你的老太婆的智慧?”
伊娜低下头,“虽然这听起来很自大,但是,是的,陛下。”
“我明白了。”老妇人轻轻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两下,四周的警卫便默默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伊娜和女皇,“你认为凭我的智慧可以聆听这件事么?”
“我想……可以,陛下,不过,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没关系。”坦塔图拉·荷莉卡轻笑起来,“我有足够的时间,说吧,孩子。”
伊娜深深吸了口气,“这要从3662年白林星门的反吐事件说起……”
她们交谈了很久,伊娜把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部对老妇人说出,伊安莎的秘密,西玛蒂星门的陷落,以及卡勒米安墓场中发生的一切。
“父亲告诉我说,沙伦特·奥里克驾驶着他女儿的飞船,和希娅罗一起离开了卡勒米安墓场,和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安德列斯。”她小心地看着老妇人的脸。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从淘宝货架上撤下的是个赝品?”老妇人轻笑起来,“好吧,我已经命令他们按照普通规格安葬那个死者,无论他是谁。你是不是也没有告诉你父亲关于伊安莎的事情?前几天我看到他和你母亲又吵了一架,然后继续寻找你的姐姐去了。”
伊娜沉默了片刻。
和父亲最后一次交谈的时候,她的直觉告诉她父亲有些事情瞒着她,但是她也同样向父亲隐瞒了关于伊安莎的事情,只告诉他,瑞是背叛者。
她要如何才能告诉他:你的女儿就在你身边,你的女儿就是那个你为之服务的情报长官,你的一个女儿想要杀死另一个女儿……她没法说出这些话,而且她永远都没法忘记,父亲如此执著于伊安莎,为此,他背叛了一切,包括伊娜自己。
“不。”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告诉他。”
3
在交谈结束后,坦塔图拉·荷莉卡和伊娜并肩离开西玛蒂星门,女皇邀请她登上自己的旗舰“冰冠号”飞船。
“快看!”老妇人突然笑了起来,愉快地指着前方,“她们回来了!”
显然,荷莉卡家族的“召回”已经开始了,一颗颗闪亮的光点出现在天幕上。从这个距离看过去,再大的飞船也不过是细小的光点,但是越来越多的光点闪烁起来,它们都是常态远航船,驾驶它们的,是那些耗费数十年乃至上百年时光,用亚光速穿越横亘在人类面前的群星之海,抵达一颗又一颗星球的开拓者们。
数百艘不同时代、不同构造、来自不同方向的开拓船先后出现,它们中间甚至有两百多年前的老型号,外壳沧桑古旧,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星雨的洗礼。
“那是我的女儿驾驶的船。”女皇的目光望向那艘古老的飞船,“她开拓了九个星系,二十二颗行星,两百多年来,她是第一次接受召回。”
这时,通讯频道敞开,坦塔图拉·荷莉卡走上前,她平静苍老的声音回响在群星间:“我是帝国皇帝坦塔图拉·荷莉卡,以星门之血的名义,非常感谢各位响应此次重要的集会。为了方便统计人数和安排会议座次,请各位报上名字、航向和时间债。”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优雅的女声响起:“林特·锡兰·荷莉卡,航向79y3x4z,时间债三年。”
“西斯坦·白林·荷莉卡,航向0y44x72z,时间债二十二年。”
她们是在按照自己的航时来报数,每一个荷莉卡都背负时间的债务,她们一如既往,冷酷地统治,无情地战斗,无悔地远航。
通讯频道里,声音依旧一个接着一个,波澜不惊。
“玛雅·西玛蒂·荷莉卡,航向109y77x33z,时间债七十六年。”
“晨雨·林·荷莉卡,航向66y33x49z,时间债一百二十一年。”
“伦拉·荷莉卡,航向12y56x133z,时间债一百七十六年。”
“坦·伊瑞·荷莉卡,航向0y16x72z,时间债两百九十七年……”
天边闪烁起另外一些星星点点的光芒。
“啊,我们的客人来了。”坦塔图拉微笑起来,“让我们欢迎他们吧。”
在短暂的中断之后,另一种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了起来,不同于方才清一色的优雅女声,这一次的声音来自不同性别、不同种族、不同的口音和方言。
“这里是自由民,棉城星系的塔兰开拓船团,我是安特·冯·海曼。航向73y44x21z,时间债三十四年。”
“这里是自由民,西耶斯提星系的独立开拓船‘风旗号’,我是船长西口泳三,航向152y85x44z,时间债一百三十四年。”
“这里是自由民,新九州星系的南方开拓船团,我是船长邹世宏,航向90y62x11z,时间债六十四年。”
“这里是自由民,莫都星系的姊妹开拓船‘长路号’和‘精灵号’,船长山姆和船长皮平向各位致意,航向27y167x61z,时间债一百五十三年。”
“这里是自由民,陕都星系的高原开拓船一团,我是船长辛红妹,航向22y7x163z,时间债两百三十四年……”
从第一次耶斯提防御战到第二次耶斯提战役,中间整整隔了三百年。三百年后,自由民开拓者们的名字再一次和荷莉卡们同时回响在通讯频道里,每一个声音都无比骄傲,无比自豪。
“看看这一切,孩子,我召回这些飞船,我召回了整个帝国,因为从现在起,所有的荷莉卡都将全力投入古星门背后那片陌生的星空。”老妇人微笑着指点黑暗中那些闪烁的飞船,“两百多年来,帝国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挑战,来自耶斯提的、来自内部的,以及……来自那些星门背后陌生的疆土。为了应对这一切,我们将第一次和耶斯提人,还有诺伊曼人一起,携起手来前往那片古老广袤的世界,我不知道我们会遇到什么,但是我至少知道我们需要什么。”
伊娜皱起嘴唇,保持着沉默。
“孩子,我知道你在担心帝国的崩坏,因为瑞——伊安莎在我们坚固的基因契约堤坝上凿开了一个口子。”老妇人将手搭在伊娜的肩膀上,“但是那只是帝国的问题,跳出去,伊娜,从人类的视角来看看这一切……只要还有远航的船在整装待发,荷莉卡的灵魂就永远不会真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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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们的远航,也是我的远航。
西玛蒂的天空中布满了远航的飞船,而舒凝将她的飞船停在一处小小的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该离开了。
亲人已逝,北歌已死,故乡和父亲留给她的沉重负担也已经卸下,她一度曾经茫然无措,甚至怨恨安德列斯将她丢回人世。当她在自己的飞船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安德列斯已经将她丢下,而它也已经消失在群星背后的某个地方。她茫然地游走,直到大召回的消息将她带来西玛蒂。
如果一切都已经远去,我还想要什么?
我还想远航。
她把船开回西玛蒂的船厂,抹去了“卡勒米亚号”的登记,将它重新命名为“旅居”号,并修葺一新。有些人在找她,她知道,但绝大多数人已经被沙伦特展开的星空迷住,几乎忘记了她这个北歌女儿的存在。
这样很好。
她笑笑,调转船头,前往西玛蒂的自由民某处星门,她要去云州大集市补充给养,然后向着远方出发,进行一次漫长的深潜探索,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就像她逃离故乡,来到这片星空时一样,孑然一身,投身一个全新的陌生世界。
“嘿,希娅罗,你确定这个航向是正确的么?”一个微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猛地绷紧了脊背,记忆倏忽间滑回到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时,她抢来北歌的飞船,而沙伦特不知何时上了船,幽灵一样出现在她的背后。
“沙伦特?”她的话语哽在了喉咙里,慢慢转过身去,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期待那个已死去的男人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
幽灵的幻影瞬间散去,她看到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微笑着,看着她。
“很抱歉,我再一次偷偷摸上了你的船。”达拉维摊开手,“你知道,有时候,偷渡这种事情让人上瘾。”
“噢!”她的肩膀塌了下去,不知道是应该失望,还是应该大笑,“你怎么……我以为你回月林了。”
在她的心底,有一个小声音,不停地诱惑着她。让她跳起来拥抱面前这个男人,然而她只是坐在椅子里,十指紧握在身前,绞缠成一团。她怎么会把他误认为沙伦特?他,和那个笑傲星海的男人究竟有哪一点相像?
达拉维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有些犹疑不定,“我……我没法回去,你知道。”
那句话里的苦涩驱散了舒凝心头幽灵的阴影,她站起身来,走到达拉维的面前,仰视他的脸庞。目光相交,她读出了那些他未曾说出口的话语。
我们都已经没法回去,是么,达拉维?即使安妮留在了墓场,即使林莎开始了新的海盗生涯,即使医生再一次踏上寻找女儿的道路……但是我们已经没法回去了,沙伦特已死,黑鸟已死,亲人和仇敌都已经化作幻影,只剩下我们在群星间孑然一身。
她伸出手,踮起脚尖,揽住达拉维的脖颈。“丹,这是一段很漫长的旅程。”她低声说,“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发。”
“感谢诸神让我和你同行,我的船长。”他轻声回答,低下头,吻上她颤抖的双唇。
第二十一章 附录:开端和结束
耶斯提星域,南流星系。
在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一场决定性的战争。一方是荷莉卡帝国,一方是南耶斯提海盗团“北歌”和“云州”。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最终,北歌海盗团全部覆灭,自由民的疆域一时间仿佛全无希望。虽然黑鸟·卡雷迪斯和他的海盗团号召并组建了自由民联盟来抵抗荷莉卡,但是收效甚微,战争局面一度胶着僵持。
然而,仿佛是传奇一般,北歌的首领沙伦特在第二次耶斯提战争的关键时刻再一次现身,他为人类打开了一片广袤得近乎可怖的星空,用自由的世界击退了帝国侵吞耶斯提的野心。
他仅仅只是现身,留下星图,然后离去。
然而那段响彻群星之间的“沙伦特宣言”仿佛从死灰里点燃了某朵古老的星火,以西玛蒂大集会事件为分界线,群星帝国的时代正式让位给了自由民时代。沙伦特留下的新技术——来自某个史前古老外星种族的技术——使得星门的架设变得非常廉价,而且安全。你可以选择出现在非常广阔空间中的任意一点,不会被星门驻守的部队伏击或者拦截。
从那一天起,星门真正成为了群星间的“道路”,而不是“咽喉”——这一技术成为星系自治的商业自由民体系逐步建立起来的决定性因素,而帝国从此走向了迅速的衰落旅途。事实上,最初,荷莉卡在星门网络——这条群星间的必经之路上建立起她们的集权帝国,而如今,技术的极大进步令她们的统治变得异常艰难。在不到四十年的时间内,帝国土崩瓦解,荷莉卡们分散成一个个家族,分头奔赴群星深处。
自由民贸易时代存在了三百二十七年,各地都有各种政体存在,行星居民和空间居民的分化更加强烈。但是和荷莉卡时代不同,这个时代的行星居民和空间居民之间并无壁垒。
起初,只有空间居民的全民议会。而诺伊曼巫师们遗世独立,居住在诺伊曼星系,偶尔和空间居民贸易。这些巫师拥有“非人”的特质,换句话说,他们身上几乎不具有人类的“贪婪”“欲望”“肉欲”“统治欲望”“金钱欲望”等等。但是他们也有需求,荷莉卡之血的“扩张”“开拓”,以及诺伊曼巫师独有的“信息欲望”“求知欲望”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格外强烈。
这些人类和毫微机械的结合体因为其非人特质反而得到了人类的信赖——试想一下,你可以和一个诺伊曼巫师对等做生意,只要你对他诚实,他就对你诚实。而你如果试图诈骗他……阿门,愿群星保佑你。
他们拥有力量,却拒绝统治。在这种奇妙的特质下,加之没有利益冲突,诺伊曼巫师会渐渐成为空间居民政体的仲裁者。
于是,人类在三重体制——巫师仲裁会空间居民议会和各个行星的自由自治体制下,延续了三百多年的和平。
——这和平一直持续到第一孤立时代的卡奥斯遗民们派出的飞船和我们相遇为止。那是一个建立在遥远的另一条旋臂上的国度,而任何人类当时已有的经验和智慧都无法对我们阔别千年的表亲作出正确的解读。
——《自由民之歌》莱斯特兰·西玛蒂·荷莉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