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这几个心灵炸弹中并不包括泰纳尼人的呼救声。它们只是预先录制好的信息广播,各自包含一段简短的信息代码,可以传播到几千千米的范围。
他只从滑翔机的残骸里抢救出来这么几个信息球,可以选择的消息也非常有限了。根据他放出的炸弹类型,吉莉安和克莱代奇就可以知道有哪些外星人来调查之前的求

救信号了。
当然了,也许会有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不符合他们在讨论中设想的任何一种情况。如果这样,就由汤姆自己决定,是放出模棱两可的信号,还是根本什么都不做

,静待事态发展。
也许带套电台来会更好吧,他想。不过,只要开启电台,附近的战舰马上就会找到他的位置,在遭到轰炸之前也许只来得及说上几个字。心灵炸弹可以在一秒左右的时

间里发送报告,而且定位起来也更难一些。
汤姆又想到了“奔驰”号。上一次回到“奔驰”号上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开始怀念那里的一切,食物,睡眠,热水澡,还有属于他的女人。
意识到自己想到这些事的顺序,他不禁一笑。好吧,吉尔能理解的。
如果他的实验证明“奔驰”号还有一线机会离开基斯拉普星,也许他们就会不得不扔下他在这里了。这死法也不算不荣誉吧。他并不害怕死去,但他不希望自己没有完

成自己需要做的一切,不希望死神降临时自己不能看着它的眼睛朝它吐唾沫。死前的姿态才是最重要的。
他脑海中浮现出另一种情景,远比前一种令人不快——“奔驰”号已经被俘虏了,太空中的战斗已经结束,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汤姆耸了耸肩膀。还是想象一下自己的牺牲物有所值的情况吧。
强风不停地吹动着云层,厚厚的湿气团时聚时散。汤姆手搭凉棚朝东方看去。在薄雾中的朝阳往南大约一弧度的地方,他好像看到了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动着。他在自

己挖出的洞里又缩了缩。
从东边的一团云彩中,缓缓地降下了一块深色的物体。它高悬在这片布满海草的洋面上方,盘旋的气流让人很难看清它的大小和形状。
汤姆听到了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他从藏身的地方向外窥了一眼,不由惋惜自己把望远镜弄丢了。浓雾散开了一会儿,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悬停在半空的飞船了。它看上去

像一只巨型蜻蜓,船体细长,暗藏杀机。
很少有哪个种族会在大数据库中努力挖掘出这么奇怪的设计,除了那些脾气古怪、性格凶残的坦度人。狭窄的船身上向各个方向伸出诡异的突起,这正是坦度人的标志

性设计。然而在飞船的另一端,则装着一个笨重的楔形附属物,破坏了整艘飞船随性而残忍的风格,和整体设计完全不符。
还没来得及看清细节,云层就又合拢了,挡住了空中的飞船,但还是可以听到那强大的引擎发出越来越响的隆隆声。
汤姆挠了挠五天来长出的胡须。坦度人来了,这可是个坏消息。如果来星球表面的只有他们,汤姆就只能放出三号心灵炸弹,告诉“奔驰”号锁好舱门,准备拼死迎战

了。
坦度人是人类绝不可能与之协商的敌人。在与格莱蒂克人偶尔发生的小冲突中,人类的飞船几乎从不曾打败过坦度的战舰,哪怕数量占优时也不可能。而在没有第三方

见证的时候,坦度人特别喜欢挑起事端。军事条例中曾规定,要不惜任何代价避免与他们遭遇,直到有了泰姆布立米人顾问的教导,人类才在极其罕见的情况下战胜过这些

精于偷袭的对手。
如果坦度人是唯一出现在行星上的种族,那么他很可能看不到今天的日落了。为了发出心灵炸弹,他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坦度人的扈从中,有些种族可以察觉到

极细微的心灵活动,哪怕只是动动脑子,也会被他们嗅到精神上的味道。
听我说,命运女神,您能让其他种族也参与到冲突中来吗?不一定非要是泰纳尼人,哪怕是一艘约弗尔人的行星作战飞船就够了。只要您能让这里的局面混乱起来,我

保证回去之后每天都念五遍佛经,十遍玛利亚颂,每天都行安息礼,您看行吗?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也会往老虎机里塞些信用点的。
他仿佛看到,一支泰姆布立米人-人类-辛希安人的联合舰队冲破了云层,将坦度人的飞船轰成碎片,把天上那些狂热的异族一扫而光。这还真是令人欣喜的想象,但他

可以想出成打的理由,说明这一切不可能发生。比如说辛希安人,虽然对地球人表示了友好,但在形势不明的时候绝不会干预事态。泰姆布立米人可能会帮助地球人守卫母

星,但绝不会把他们那形状与人类酷似的可爱的脖子伸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只为了拯救一群迷失的狼崽。
好吧,依芙妮,幸运与投机的女神。他手里把玩着三号炸弹。就当那艘破旧的、孤零零的、被打得惨不忍睹的泰纳尼巡洋舰是你给我的礼物吧。
依芙妮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他也没有指望现在就得到应许。
单调的轰鸣声从他头顶上经过。飞船那强大的力场扫过这个区域时,他颈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的心灵感应力虽然并不算优秀,但还是被飞船力场发出的尖叫声刺痛

了。
轰鸣声慢慢地落向汤姆的左边。他向西方看去。破碎的云层散开了一些,正好能够露出坦度人的巡逻舰。那是一艘轻型炮船,并不是真正的战舰,就落在离他几英里之

外的地方。
汤姆眼看着战舰上的附属舱脱离了船体,开始慢慢向南边飘去。他皱起了眉头。那东西看起来不像他之前见过的坦度巡逻船。设计完全不同,又结实又稳固,就像……
云雾又聚了起来,把两艘船都遮住了,真令人丧气。两艘船发出低沉的响声,盖过了附近火山那已经变得微弱的呻吟声。
突然之间,三道耀眼的绿色亮光从汤姆最后看到坦度飞船的那块云层后面透了过来,射入大海中,所到之处连海水都被汽化了。随后传来一阵超声波的震荡。
起初他以为是坦度飞船开始轰炸行星的表面了。但云层中传来了一连串爆炸,这表示被攻击的是刚才那艘炮舰。攻击来自云层以上很高的地方,有人正向坦度人射击!
没时间欢庆了,汤姆赶忙开始收拾装备。他用手护着脑袋,但还是难免被炮舰反击时射出的反物质发出的光晃到了眼睛。热浪灼烧着他的后脑勺和左臂,他把心灵炸弹

绑在腰带上,抓过呼吸面具戴在头上。
湮灭产生的光束在空中发出足以与太阳媲美的热量。汤姆抓住背包,从他之前清理出的那一块海草的空洞中钻进海里,溅起一片水花。他钻过一堆纠缠的海草,雷声突

然停止了。交战双方发出笔直的光束,如长矛般互刺,就是在水草的缝隙中也能看得清楚。
汤姆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这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呼吸面罩中的氧气是不会漏出去的,只会滤出二氧化碳。他抓住坚实的草根固定住身体,开始吸气呼气

。不久,汤姆就觉得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了。四周都是植物,他原以为水里的氧气含量会很高,但面罩上那小小的计量器却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基斯拉普海水中含有大量的

金属盐,却没有多少氧气。呼吸器上漂动的鳍状鳃收集到的氧气只有所需数量的三分之一,还是在他完全保持静止不动的情况下。
只要再过几分钟,他就会因为缺氧感到眩晕;再过不久就会昏迷过去。
战场上的呼啸声穿透海草,几道耀眼的光束恰恰射到了汤姆面前的草叶上。虽然他没有直视光线,但双眼还是被刺得生疼。水面上那些草叶刚刚躲过火山爆发时落下的

炽热的火山灰,现在又被热浪烤得卷曲,纷纷从藤蔓上落下。
我剩下的那些补给估计也变成这样了,他想,我要是浮上去换气也是一样的下场。
他用粗粗的草根缠住双腿,扭动肩膀,把背包卸了下来,在里面翻找着,想找出些能用的东西。海草投下了昏暗的阴影,他只能用触觉辨认背包里的东西。
吉莉安让他带上的惯性追踪仪,一块干粮条,两罐“干净”的水,射针枪的银质子弹,还有工具包。
空气计量器已经变成了危险的红色。汤姆把背包夹在两腿之间,扯开了工具包。他抓住一段 8 号口径的塑料软管,用剪刀切下一段来,眼角瞟见有紫色的油污漂了起来


他把管子的一端从面具的进食口穿了出去,阀门还是关着的,但管子里的东西涌进了他的嘴里,呛得他一阵咳嗽。
没时间管这些了。他扯动着海草根,浮到了能够到海面草丛那个洞口的地方,把管子的一头伸出了水面,掐住了另一头。不过把管子竖起来的时候,带着油污与苦味的

海水还是涌了进来。他赶快把脸扭开,不过还是吞下了一点污水。那味道真是恶心。如果海水不是涌入这么快的话,面具上的阀门本是能把这些脏东西过滤掉一些的。
汤姆伸出手去,把管子的一头从水草的空隙间伸出了水面。空中的战斗仍然在继续,闪光直射到水底深处。他努力地吸吮着软管,然后把软泥和带着强烈金属气味的水

吐掉,不顾一切地要把软管弄干净。
又是一阵炽热的爆炸,他的手指虽然没有伸出水面,但还是被烫伤了。汤姆强忍着没有喊出声来,也没有反射性地甩动烫疼了的手指。他感到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之

前一直靠意志努力把左手伸在滚烫的水里握着软管,现在也要坚持不住了。
他最后用力吸了一口,终于吸入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汤姆疯狂地啜吸着。灼热而潮湿的空气味同烟尘,但至少能让他活下来。他把每一口气都呼到面罩里,相信面罩可

以留住这来之不易的氧气。
肺部的灼痛平息了,他开始感到左手的痛苦。正当他觉得再也坚持不住了的时候,上面炙人的热量开始消退了,只是在天空中还有一些闪光。
几米之外就是草层的另一个缺口了,在那边他也许可以用两根草根支住通气管,又不至于暴露自己。汤姆又呼吸了几次,然后捏住管口。还没来得及做更多的准备,水

中突然充满了蓝色的光线,比之前更加明亮,在四处照出晃动的影子。一阵剧烈的冲击传来,海水摇晃着他的身子,像在抛弄着破烂玩偶一样。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落入了海面,掀起了浪涛。他绑住双腿的草根松动了,汤姆被卷进了一股旋涡;四处都是断裂的藤蔓。
浪涛卷走了他的背囊。他伸手去抓,够到了背带的一端,但什么东西敲中了他的后脑,让他一晕,带子从他手中滑脱,卷进了那片带着噪音与闪光的阴影之中。
汤姆缩成一团,用前臂挡住面罩,挡住飞舞的藤蔓。
汤姆慢慢醒来,最先感到的是惊喜:他居然还在呼吸。
起初他以为战争的风暴还在继续,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感觉到的颤动来自自己的身体,而听到的咆哮声不过是耳鸣而已。
他抽搐的左臂搭在一株植物的残骸上。泛着泡沫的绿水漂浮在他脸旁,冲刷着面罩上的集气鳃。面罩里的空气已经不新鲜了,他的肺隐隐作痛。
汤姆抬起颤抖着的右手,把面罩拉下来挂在脖子上。过滤器挡住了新鲜的空气,不过他还是深深地吸着气,心中充满感激。
在最后一瞬间,他一定做出了选择,宁可被烧死也比闷死好,于是冲出了水面。幸运的是,战事已经结束了。
汤姆忍住了没有用手去擦发痒的眼睛,手上沾的泥巴对眼睛可没什么好处。眼泪涌了出来,这是反射神经的命令,把眼睛上沾的大部分黏液冲走了。
等到眼睛能看见东西了,他抬起了头。
北边的火山还和以前一样冒着浓烟。头顶的云层已经裂开,几道色彩不同的浓烟显现出来。在汤姆周围,小小的生物纷纷沿着水草爬了上来,重新过上了它们平时的生

活——吃或是被吃。空中那些用如超新星一般热量的光束互相射击的飞船已经不见了。
汤姆第一次开始感谢这块草场上一成不变的平坦地形。他几乎不用怎么抬起身子,就能看到几道烟柱从慢慢下沉的飞船残骸中升起。他亲眼看到远方一块金属残骸爆炸

开来。声音在几秒钟之后传了过来,听起来就像一串低声的咳嗽,夹杂着几道爆炸的闪光。那块看不清形状的残骸沉得更深了。最后的爆炸到来之前,汤姆转开了眼睛。等

回头去看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冒出的蒸汽,还有模糊的嗞嗞声,随后慢慢归于平静。
四处都是漂浮的碎片。汤姆慢慢转了个圈,审视着这幕毁灭的景象。对于一场中等规模的遭遇战来说,这里的残骸显得略多了一点。
这还真是讽刺啊。汤姆大笑起来,完全不顾已经过劳的肺部的刺痛。格莱蒂克人是来调查那伪造的呼救信号的,这本是一项出于仁慈之心的救援任务,结果却变成了一

场杀戮。现在他们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这可不像是依芙妮那善变的性格随意决定的事,应该是上帝本人饱含深意的杰作。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是这里唯一的活人了?他想,这可真够奢侈的,看了这么多的焰火,结果幸存者只有我这么一个卑微的人类吗?
不过,也许我也活不了太久了。这场战斗让他失去了几乎所有的给养,那可都是他费尽力气才找回来的。汤姆突然皱起了眉头。心灵炸弹!他朝腰上摸去,觉得整个世

界都陷了下去。只剩下一个信息球了!其他的一定是在水下对付那些缠人的藤蔓时丢掉了。
他等右手稳住,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腰带底下,掏出了那枚心灵炸弹,这是联系着他和“奔驰”号……以及吉莉安的最后纽带了。
这本该是放行的炸弹,如果放出这枚,就代表特洛伊海马应该起飞。而现在,他只能决定是放出手里这枚炸弹,还是根本什么都不做。“是”或“否”,这是他能传递

出的唯一信息了。
真希望我能知道那些向坦度人开火的飞船是哪里来的。
他把炸弹塞了回去,又开始四处观察。东北方可以看到一艘飞船的残骸,像是一个被打破的蛋壳。飞船里仍然冒着烟,不过似乎火已经灭了。它没有爆炸,也没有进一

步下沉。
好吧,汤姆想。就把那里当成是目标好了。那残骸挺完整,是个机会。也许可以在里面找到些装备和食物。当然了,如果没有太强烈的辐射,把它当藏身之处也是不错

的。
看上去大概只有五千米的距离,不过这估算未必准确。有了目标,至少也就有事可做了。他需要更多的信息,而那飞船或许能提供。
汤姆思索着,到底是该从“陆上”走过去,相信自己那筋疲力尽的双腿还能够和这片草地友好相处,还是试着从水下过去,从一个通气孔游到下一个通气孔,冒险去打

扰海水深处那些不明生物呢?
突然之间,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颤音。他转过身,看到了一艘小小的太空梭,就在一千米之外的地方,正朝北边缓缓飞来。太空梭只离海面几米高。它那闪亮的护盾正

在抖动着,引擎声起伏不定,还夹杂着颤音。
汤姆把面具戴上,准备潜下水去,但太空梭并未朝他的方向飞来。它从汤姆西边飞过,厚实的力场边缘冒着火花。太空梭表面涂着一层丑陋的污痕,一块面板不断晃动

,最后完全脱落了。
汤姆看着它飞过,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飞船,不过还是能想出几个种族,飞船的风格和眼前这艘的设计略有相似之处。
侦察船的引擎发出垂死的喘息,开始下降。引力发生器尖厉的响声也逐渐低了下去。飞船的驾驶员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它倾斜着改变了方向,朝小岛冲来。汤姆屏

住呼吸,不由得开始同情那位绝望的外星飞行员。太空梭几乎是贴着草丛表面飞过,然后消失在了小山的另一边。
信风中传来了模糊的轰鸣声,那是太空梭最后着陆的声音。
汤姆等了一会儿。几秒之后,飞船的静态力场释放出一道响亮的震波。发光的碎片在海面上四散飞舞,这些碎片有的落入水中,有的落到草面上,烧出小洞,最后也沉

了下去。
汤姆不知道飞船里的人有没有及时逃出来。不过他决定改变一下目标。长远目标仍然是几英里外漂着的蛋壳状飞船,但他要先检查一下侦察船的残骸。也许能在里面找

到些参考,让他可以更容易地做出决定。也许还能找到点吃的。
他试着爬到水草上,不过没有成功。他的身体仍然在颤抖。
好吧,就走水下好了。也许可以一路游过去呢,没准儿还能顺路看看风景。
52.阿齐
那个嗜血的鳗鱼崽子就是不肯放过我!阿齐已经累坏了。他奋力向东南方向游着,海水中的金属味道与渐渐渗进他前肺中的胆汁味道混合了起来。真想停下来休息,但

他知道身后的追兵落后得并不远,随时都可能跟过来。
他时不时可以看到穷追不舍的克萨-琼,两人只相隔两千米左右,且在不断拉近。那个长着反保护色皮肤的大个子似乎丝毫不知疲倦。他在水中疾速穿行着,呼吸中喷出

的水汽在头顶凝成水雾,好像一发发小型火箭弹。
阿齐有些喘不上气来了,肚子也越来越饿,眼看要没有力气了。他用通用语咒骂了两句,感觉一点都不爽快;大声用原始海豚语吼上几句脏话也许能让心情稍好一点。
他本来是能拉大与克萨-琼之间的距离的,至少在短时间内是可以的。不过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对他皮肤那完美的流体力学形状造成了影响。某些物质引起了过敏反应

。他那光滑流畅的皮肤变得起伏不平,阵阵发痒。他感到自己是在糖浆里行进,而不是海水。阿齐在想,为什么之前没有人报告过这些?难道只有卡拉非亚来的海豚会受到

这种影响吗?
自打离开飞船时起,他就一直在不利条件下面对追兵,而这点无疑雪上加霜。
他原以为从克萨-琼手下逃脱还是挺简单的。他一直在朝东南方游,不管往左还是往右,都可以得到帮助,一边是在泰纳尼沉船上干活的希卡茜,一边是俊雄的小岛。但

每当他想改变方向的时候,克萨-琼都会抄近路去截他。阿齐不敢冒险去缩短自己领先的优势。
一道集束声波从身后扫过他的身体。每次被声波扫过时,他都想把自己团成一团。对海豚来说,像这样长时间逃避另一只海豚可不是正常的事情。在遥远的过去,若是

年轻的海豚冒犯了长辈——通常是调戏了年长雄海豚后宫中的雌海豚——往往当场就被撞开,有时还会被骂上一顿。但这种冲突一般不会持续太久。阿齐甚至有种冲动,想

停下来和克萨-琼讲上一番道理。
讲理又有什么用呢?那只巨海豚显然是发疯了。
由于皮肤上那莫名其妙的瘙痒,他的速度优势已经消耗殆尽。潜入深水避开克萨-琼也是不可能的。尖吻海豚本就是在深海里生活的海豚,克萨-琼的潜水能力可能比“

奔驰”号上任何其他船员都要强。
阿齐又回头看了一眼,克萨-琼离他只有一千米左右了。他颤抖着叹息了一声,又开始奋力向前游去。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排顶上带着绿色的圆丘,也许有四五千米远。一定要坚持着游到那里!
53.莫奇
莫奇驾驶着小艇全速向南方开去,一路上朝船前发射着声呐波,像吹号角一样。
“……呼叫哈奥克,呼叫莫奇。这里是赫鲁卡-佩特。收到请确认,收到请确认。”
莫奇恼怒地摇了摇头。飞船又在联系他了。他打开了小艇上的通信器,努力想把话说得清楚一些。
“收到!有什么事?”
对方停了一下,然后说道:“莫奇,让我和哈奥克说。”
莫奇忍住没笑出声来,“哈奥克……死了!被外星人杀死了!我正在追阿齐,告诉塔卡塔-吉姆,我会抓到他的!”
莫奇的通用语很难听懂,但他不敢在通信里用三音海豚语,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在公众场合说出原始海豚语了,他可不打算这样做。
声呐通信线路上沉默了一会儿。莫奇希望这样就可以摆脱他们了。
他和哈奥克发现那个叫巴斯金的女性人类的小艇只是一条空船、正以最低功率向西漂行的时候,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断开了。那之后他就进入了一种混乱而亢奋的状

态,思维紊乱,仿佛陷进了充满暴力的梦境。
他们好像遭到了伏击,也许只是他的想象。不过等一切都过去之后,哈奥克已经死了;而他,莫奇,没有任何后悔的感觉。
在那之后,船上的声呐发现了一个目标,正在向南方前进。那是又一艘小船。他不假思索地选择追击。
声呐通信器又响了,“赫鲁卡再次呼叫,莫奇。你马上就要超出声呐监控的范围了,我们现在不能用无线电通信。有两个指令,第一,用声呐和克萨-琼联系,命令他马

上回航!他的任务取消了!第二,在那之后,你也要返航!这是直接命令!”
通信器上的声音和光点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所在意的只有小艇上的传感器发回的声波图像。传感器扩大了他听觉的感知范围,他觉得有如神助,仿佛被大

梦想家附体了。他幻想着自己变成了体型巨大的抹香鲸,深海之王,所有生物只要感受到他的存在,都要望风而逃。
南边传来快艇沉闷的响声,他已经追着这个声音走了很远。等追上对方之后,他就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左边很远的地方有两个亮点,有节奏地闪动着。声音信号很像两条快速游动的鲸类。一定是克萨-琼和那只傲慢无礼的卡拉非亚海豚。
从克萨-琼手下偷走他的猎物,这真是太美妙了,不过事分缓急,最重要的敌人要最先杀死。
“莫奇,你能收到吗?马上回答!你要遵守命令!你必须……”
莫奇烦躁地合上嘴巴。不等赫鲁卡说完,他就关上了声呐通信器。那个喋喋不休的通信员说的话越来越难懂了。他还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像一只尖吻海豚,之前他一直在

和宽吻海豚一起学习着智慧学,努力“做更好的自己”。
莫奇打定了主意,他要先对付那些飞船之外的敌人,再去收拾克萨-琼追逐着的小子。
54.基皮鲁
基皮鲁知道身后有人跟来。他早就想到肯定会有人追过来,不让自己和希卡茜会合的。
但追他的人怎么像个白痴一样?从远处引擎的轰鸣声他就可以听出来,那艘小艇已经超过了最高限速。他想怎么样呢?基皮鲁领先他的距离足够多了,在追兵赶上他之

前,他就能够用声呐联系上泰纳尼沉船,只需要把小艇的速度稍稍调高一点就可以了。
身后的那只海豚正在向四处散发声呐噪音,好像在向所有人宣示着自己的到来一样。有这一通折腾,基皮鲁很难看清东南方向的情况了。他只好集中精神,想法屏蔽掉

后面传来的噪音。
两只海豚,看起来是这样的。一只已经喘不上气了,另一只身强体壮活力满满。他们都在朝着五十千米之外声呐雷达上的一排阴影狂奔而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追谁?
基皮鲁听得太出神了,险些撞上一座海底的山头。回过神来之后,他拼命往西边拐去,在离山头几米远的地方堪堪擦过。不过,有这座小丘挡着身后的声波,暂时可以

清静一下了。
※要留心鱼群,
宽吻海豚的孩子们※
他哼出一段教导性的旋律,然后转到了三音海豚语。
※海岸的回声
就像飘动的羽毛
从鹈鹕身上落下!※
基皮鲁不禁骂了自己两句。海豚本该是最棒的飞行员,正因如此,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太空飞船上才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而大家都认为他是海豚中最优秀的。现在只

是在水下开出四十节而已,难道这比以五十倍光速通过太空中的虫洞更难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