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普勒一下子高兴起来。
“哦,我竟然还没说过这事儿?哦,天啊。这一定是因为我这些天都不敢去想它了……可以说是在逃避问题。”
他坐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
“德姆瓦先生,看起来,太阳上在闹鬼。”
* * *
催眠疗法中,患者被催眠后自由地表达受压抑的情绪,这被称为宣泄。
几个世纪以前居住在北苏格兰的原住民。
专事研究超自然心理学现象(比如心灵感应、千里眼、意念控制物体移动之类)的一门学科。
太阳大气中的一层,厚达几千英里,处于明亮的光球层之上、稀薄的日冕层之下,太阳的温度在这一层陡然由光球层的 6000℃ 升高到 20000℃。
第二部
在遥远的史前时代,宇宙中的不明生物访问了地球。这些不明生物深思熟虑地使用基因变异技术创造了人类智慧。地外生命按照他们自己的样子塑造了人类的外形。因此应该是我们像他们,而不是他们像我们。
——埃里克·冯·丹尼肯,《众神之车》
高尚的精神活动,比如宗教、利他主义和美德,都是进化而来的,并且都有其物质基础。
——爱德华·O·威尔逊,《论人性》
* * *
生于 1929 年,美国生物学家和作家,倡导环境保护,曾两次获得普利策奖。
第四章 幻象
“布拉德伯里”号是一艘新飞船。它使用的技术远胜前代各种商船,可以从地面自行起飞,而不必像以前的飞船起飞那样,要在赤道附近,把飞船用一个巨型气球吊着,架设到高塔的发射平台上。“布拉德伯里”号的船体呈巨大的球形,按以往的标准来看,可算是个空中巨无霸。
雅各布这是第一次乘坐这种装备了有数十亿年悠久历史的格莱蒂克科技的飞船。他在头等舱里注视着逐渐远去的地球,加利福尼亚的巴哈半岛先是变得像一根褐色的肋骨,分开两片海水,接着又变成仅一指大小,沿着墨西哥湾海岸伸将出去。这幅景象固然令人震撼,却未免有点枯燥。喷气式飞船那咆哮声和加速感,或者是巡航飞艇那庄严的缓慢前进,都比这更加浪漫。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地外旅行,起飞和返航都是借助气球,那样还可以看到别的飞船欢快而又忙碌地上升到发射平台或是降落回高塔内部的加压舱里。
那些高塔个个都令人兴奋,它们高达二十英里,塔内的零海拔压强靠一层薄薄的陶瓷壁来保持,塔壁上还有巨幅壁画,画着向下俯冲的大鸟、从 20 世纪的杂志上抄来的假想科幻太空战争之类的东西,这一切从来不会让人产生幽闭恐怖症的感觉。
不过,雅各布还是挺喜欢这次“布拉德伯里”号的飞行经历的。说不定有一天,出于怀旧,他可能会跑到肯尼亚山顶峰去看看“巧克力”号高塔。但至于另一座高塔,厄瓜多尔的“香草”号——雅各布永远也不愿再看到它。
“香草”号高塔离加拉加斯仅一箭之地,如果他回到那里,会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因为他曾经拯救了地球上的工程奇迹,这件事甚至令格莱蒂克人也印象深刻。
雅各布·德姆瓦拯救了这座高塔,然而失去了妻子,也失去了一大部分心智——这代价未免太过高昂了。
地球渐渐远去,这会儿只有一只盘子大小了。雅各布起身去找飞船上的酒吧。他突然想找个人陪伴,刚上船的时候可没有这种感觉。这次离开提升中心的时候,他费了很大力气向格洛丽亚和其他人解释,玛卡凯还闹了情绪。同时,他订购的太阳物理学研究材料多数都还没到,只能直接转发到水星了。总之,他都闹不清楚自己当初怎么就被说服来参加这次旅行了。
飞船的主通道位于船体的中纬线上,雅各布沿着通道前行,找到了灯光昏暗、人头攒动的酒吧。他勉力挤过一大群正在喝酒聊天的乘客,来到吧台前坐下。
酒吧里挤着大约四十多个人,多数是去水星从事技术工作的短期合同工。不少人已经喝多了,正冲着邻座大声嚷嚷,或者干脆瞪着眼发呆。对有些人来说,离开地球是很痛苦的。
在酒吧一角远离他们的区域,有几个外星人待在垫子上。其中一个是辛西亚人,穿着奢华的皮草,戴着颜色很深的太阳镜,坐在库拉对面。库拉无声地点着大脑袋,他那巨大的双唇之间叼着一根吸管,正美美地啜饮着一瓶看起来像是伏特加的东西。
外星人的身边站着几个人,典型的“崇外者”:有的竖起耳朵,一字不漏地偷听外星人的谈话;有的则热切盼望着能有机会提问。
雅各布打算挤过人群到外星人的角落里去。他没准儿认识那位辛西亚人。但酒吧那边的人实在太多,他还是选择先来上一杯,听听有什么新鲜事儿。
很快他就加入一群听众,听一个采矿工程师讲述他们闯入赫尔墨斯矿井深处进行营救的事。尽管为了听这故事,雅各布得努力排除噪音干扰,但他还是觉得可以借此忘掉阵阵袭来的头痛……至少在听故事这段时间里可以忘掉。正在此时,突然有人用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肋下,把他吓了一跳。
“德姆瓦,是你!”皮埃尔·拉洛克的喊声传来,“真是巧了!我们同路,这一路我可找到人可以相互说说俏皮话了!”
拉洛克穿着一件闪亮的宽袍。他猛吸着一只烟斗,蓝色的烟雾在空气中升腾。
雅各布本想挤出个微笑,但这时有人在后面踩了他的脚跟一下,结果微笑变得更像是咬牙切齿。
“你好啊,拉洛克。你去水星干吗?你的读者们更感兴趣的不是在秘鲁进行的发掘吗,还有……”
“还有类似眼下我们要去寻找的,可以说明我们的原始先祖其实是被远古的天外来客培育成人的爆炸性证据?”拉洛克接过雅各布的话说道,“没错,德姆瓦,这样的证据说服力可是势不可挡,很快就会让坐在邦联议会大厦里的那帮‘皮族’和中间怀疑派看清楚,他们的那一套完全错了!”
“你自己还穿着‘衣族’的衣服呢。”雅各布指着拉洛克的银色长袍说道。
“从地球出发的前一天,我穿上了这身丹尼肯派的袍子,来向那些先人致敬,正是他们赋予了我们太空旅行的能力。”拉洛克放下烟斗,一只手举杯豪饮,另一只手则忙着理正他脖子上挂着的金澄澄的大勋章。
雅各布觉得这身打扮对一个成年人而言有点夸张。长袍和珠宝给人娘娘腔的感觉,恰与这法国人粗鲁的举止形成了强烈反差。不过他还是得承认,这打扮倒和拉洛克那骄横做作的口音相得益彰。
“哦,得了吧,拉洛克,”雅各布笑道,“就连你也不得不承认我们是靠自己飞向太空的,而且是我们发现了外星人,不是他们发现了我们。”
“我承认个屁!”拉洛克大声嚷道,“等我们证明自己对得起在混沌的过去赐予我们智慧的庇护主们,等他们见到我们,那时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些年来他们默默地给予了我们多少帮助!”
雅各布耸耸肩。这样的“皮族”–“衣族”之争了无新意。一方认为人类作为一个独一无二的自我进化物种,能够在东非的大草原和海岸线这样的自然环境中进化而获得智慧,理应为自身感到骄傲。而另一方则相信有一条基因工程和文明提升之链,可以一直绵延回溯到星系久远的神话时代,即先祖们的岁月,而智人——就跟其他所有已知智慧物种一样——正是这条链上的一环。
还有很多人,比如雅各布,对这两种对立的观点保持审慎中立,不过,人类和他们的受庇护种族还是对找到争论的结果大有兴趣,考古学和古生物学因而成为大接触以来最热门的专业。
不过,拉洛克的观点一点儿也不新鲜。而且雅各布的头也感觉越来越疼。
“很有意思,拉洛克,”他一边说话一边挪地方,想离开这里,“或许我们以后可以好好谈谈这个……”
但拉洛克意犹未尽,“太空里满是尼安德特式的感伤调调,你知道。咱们舰上的人宁愿披着一身动物的皮,像只猿猴一样哼哼!他们讨厌比我们年长的格莱蒂克种族,还瞧不起其他行事低调的明白人!”
拉洛克继续雄辩,还拿着烟斗柄朝雅各布的背影指指戳戳。雅各布转过身,努力克制自己保持修养,但还是没忍住。
“好吧,我觉得这就有点儿过了,拉洛克。我是说,你说的这些人,他们可是宇航员!保持情感和政治上的中立稳定是他们行事的头号准则……”
“啊哈!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呢,对么?我可是对宇航员们情感和政治上的中立稳定略知一二!
“找个时间我会告诉你这些,”拉洛克接着说,“总有一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大家会看到邦联政府是如何有计划地把一大部分人类隔离,不让他们接触来自外星的前辈种族,也不让他们得到来自群星的文明遗产!这些靠不住的可怜虫!可惜,到那个时候,已经只能亡羊补牢了!”
拉洛克猛吸一口,朝着雅各布喷出一大团青烟。雅各布感到一阵眩晕。
“对,拉洛克,随便你怎么说。找个时间你一定得告诉我这些。”雅各布转身朝门口走去。
拉洛克气冲冲地瞪了雅各布一眼,然后又咧嘴一笑,跑上去拍了拍雅各布的背。
“没错,”他说道,“我会告诉你这些的。不过这会儿你最好躺下休息休息。你看起来不太妙!拜拜!”他又拍了一下雅各布的后背,然后溜回了吧台。
雅各布走到最近的一扇舱门,把头靠在舷窗上。这冰凉的感觉有助于缓解他额头一跳一跳的疼痛。他睁开眼望向窗外,地球已经看不见了……只有繁星点点,在宇宙的黑暗中闪耀。最亮的那些星星周围还衍射着光芒。他眯起眼,控制着眼缝开合的大小,这些光线也随之忽而拉长,忽而缩短。除了亮度,这种效果跟在沙漠里仰望夜空中的星星没什么区别。星星不眨眼了,但星星还是那颗星星。
雅各布知道自己理应有更多感受。这是从太空里看星星,它们应该更神秘,更有……哲理。他记忆最深的童年往事之一,便是在星空下忘我的吼叫。那种感觉完全不是现在他通过催眠得到的海潮般的体验,而是类似对前世的朦胧记忆。这时,他看到开普勒博士、巴伯卡和斐金在主休息室里,开普勒正招呼他过去。
那伙人坐在观景舱门旁边的一圈坐垫上。巴伯卡拿着一个饮料瓶,对那里面的东西看着闻着——偶尔飘过来一点儿气味——像是有毒的液体。斐金的那些“根足”扭动着,缓缓地来回挪动着,他倒是什么也没拿。
太空船的弧形外沿上镶嵌着一列舱门,大小一致,排列整齐,在休息室里却被一个大大的圆盘取代:这里的舱门是一个巨大的圆窗,上及天花板、下到地板。窗户内侧朝舱内伸进了一英尺。舱门与太空船船舱之间严丝合缝。
“我们很高兴你最后还是来了。”巴伯卡的声音通过传译器发出,听起来像是在咆哮。他舒服地躺在坐垫上说完话,就把鼻子拱进手中的饮料瓶里,再也不理会雅各布和其他人。雅各布心想,不知道这皮拉人是在说客套话呢,还是他天生就这么友善可人。
雅各布只能猜测巴伯卡是“他”,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巴伯卡的真实性别。尽管巴伯卡不穿衣服,身上只佩戴着那个传译器和一个小腰袋,他的身体器官雅各布也还是越看越糊涂。比如,他知道皮拉人是卵生的,因而无需给孩子喂奶。但巴伯卡身上却长着一排看起来像是乳头的东西,就像衬衫纽扣一样,从咽喉一直排列到下腹。他打死也猜不出来那是干什么用的。飞船上的数据网压根儿就没提到这个,雅各布已经就此请求大数据库给他发一份更详细的总结报告。
斐金和开普勒正在谈论探日飞船的历史。斐金的声音含混不清,因为他头顶的枝叶和呼吸孔已经顶到天花板的隔音片上了。(雅各布希望坎顿人没患幽闭恐惧症。但是话说回来,一棵蔬菜到底会害怕什么呢?怕被人咬上一口,他猜测。他不禁好奇,一个种族,交合都还需要某种人工饲养的大黄蜂来做“媒人”,他们的性观念究竟会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这么说,你们仅仅靠这些了不起的拍脑门项目,”斐金说道,“丝毫没有借助外力,就把设备运送到了光球层!这真是了不起,我在地球待了好几年,怎么居然都没听说过你们在大接触之前的这些壮举!”
开普勒面露微笑,“你要知道,太阳潜入者探险项目只不过是……开始,在我之前很久很久了。大接触之前,人类找到了星际飞船的激光推进方法,他们由此可以投放无人驾驶飞船绕日盘旋;并且,借助高温激光的热力学效应,他们还能散发多余热量,使探测器内部冷却下来。”
“那你们离载人潜日就差不了多远了!”
开普勒苦笑道:“呃,也许吧。计划已经有了。但把生命体送到太阳上并且安全返回,这涉及的就不仅仅是热量和重力了。最大的障碍是湍流!
“不过,真希望那会儿可以继续下去,好看看我们到底能不能解决那个问题。”开普勒的眼睛亮了一下,“我们本来连计划都做好了。”
“但后来‘维萨留斯’号在西格努斯遇到了泰姆布立米飞船。”雅各布说道。
“是的。所以我们永远没法知道了。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些计划就被搁置了。现在它们都已经过时没戏了。并且,有可能……那时候还没有静滞技术,贸然潜日肯定会有不可避免的损失,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太阳潜入者项目的关键技术就是时间流控制,所以对可能产生的结果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这位科学家的表情突然沉郁下来,“我是说,到目前为止。”
开普勒陷入沉默,盯着地毯。雅各布看了他一会儿,张开嘴咳嗽了一声。
“现在我们进入正题。我注意到飞船数据网里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资料,甚至都没有相关的大数据库请求……我可是有 1-AB 级访问权限。我想知道,你们能不能给我一些相关的报告,我好在这一路上研究研究。”
开普勒紧张地避开雅各布的目光。
“我们还没准备好把水星的数据传过来,德姆瓦先生。有一些……政治方面的考虑,呃,在抵达基地之前,您将无法了解这个发现的相关情报。我肯定您的所有问题在到达基地之后都将得到答复。”他看起来由衷地感到惭愧,因此,雅各布决定还是暂时搁置这个话题。
“我倒可以补充一条信息,”斐金说,“我们上次见面之后,又有了一次潜日飞行,雅各布。我们得知,这次飞行只观察到了类似第一次探日时发现的那种太阳生命,平淡无奇。没有发现开普勒博士十分关心的第二类物种。”
雅各布还是有些闹不清楚,为什么开普勒对目前发现的两种太阳物种要这样遮遮掩掩、一带而过?
“这么说,这物种是跟你一样的食草类?”
“不是食草类!”开普勒插话道,“是‘食磁’类,它以磁场为能量来源。不过,我们还在逐渐了解这种生命……”
“打断一下!斗胆请求你们原谅我插句话。我恳请大家要谨慎。即将到来的可是一个未知物种。”斐金头顶的枝杈吱吱地擦着天花板。
雅各布转头看向门口,有点惊讶斐金竟然会为了什么事情而打断别人的谈话。他郁闷地意识到,这又是一个信号,说明他已经卷入一场敏感的政治游戏,却对规则一无所知。
我什么也没听见,他想。这时,皮埃尔·拉洛克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酒,他那永远容光焕发的脸这会儿显得更红了。他看到斐金和巴伯卡在这里,脸上的笑意立马绽开,强烈要求雅各布给他介绍介绍。
雅各布暗自耸了耸肩。
他慢慢地作了介绍。拉洛克受宠若惊,对着巴伯卡深鞠一躬。
“ab-基萨-ab-索罗-ab-胡尔-ab-普博!还提升了两个种族,他们是谁,德姆瓦,杰罗和谁来着?能亲眼见到一位索罗系的智慧生命,我深感荣幸!我学过您先祖的语言,或许有一天我们也会认祖归宗到他们那儿去!索罗语真是太像原始闪米特语了,还有原始班图语!”
巴伯卡的睫毛突然从眼睛上竖了起来。通过传译器,这位皮拉人开始说起一种听起来十分复杂、难以理解的头韵语言。接着,外星人的嘴发出快速响亮的吧嗒声,一种音调很高、类似咆哮的声音透过传译器传了出来。在雅各布身后,斐金用一种咔嗒声咕噜声和掺杂的语言做出回应。巴伯卡转身面对斐金,黑色的眼珠精光四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冲着拉洛克的方向猛地挥了挥他那粗短的手臂。坎顿人又做出回答,那震撼的声音让雅各布的后背直发麻。
巴伯卡忽地转身,腾腾地走了出去,没再跟房间里的人类说一句话。
这一下拉洛克目瞪口呆。然后,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雅各布,“我做错什么了,能告诉我吗?”
雅各布叹息道:“也许他不喜欢你叫他表哥,拉洛克。”他转向开普勒想换个话题,那位科学家还在瞪着巴伯卡离开的那扇门。
“开普勒博士,飞船上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数据,也许你可以借我几本太阳物理学的入门教材,还有太阳潜入者计划的历史背景资料看看?”
“没问题,德姆瓦先生。”开普勒点点头,“吃饭之前我就给你送过去。”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我也要!”拉洛克喊道,“我是个有资质的记者,我要知道关于你那声名狼藉的企图的背景资料,主管先生!”
雅各布吃了一惊,然后耸耸肩。没办法,拉洛克还得是主角;总有人把厚颜无耻当做坚韧不拔。
开普勒微微一笑,仿佛没听到一样,“对不起,您说什么?”
“太狂妄了!你的这个‘太阳潜入者项目’,花掉了本该用于地球上的荒地开垦或者建造更大数据库的钱!
“这项目毫无意义,你们要去研究的那点儿东西,我们的外星前辈早在我们连猿猴都还不是的时候就已经了然于胸啦!”
“您先等等,先生。邦联议会可是资助了这项研究……”开普勒有些激动地涨红着脸说。
“什么研究,不过是重复寻找而已!你们在重复寻找格莱蒂克大数据库里已经有的东西,你们这是在给人类抹黑,外星人会把我们都当成傻子!”
“拉洛克……”雅各布开口想说话,但那家伙并不肯善罢甘休。
“至于你的邦联政府!他们把外星前辈塞进居留区,就像对待古代的美洲印第安人一样!他们的分支数据库,人民连碰都不能碰一下!他们还纵容那种荒谬的言论,说什么我们是自发的智慧生命,宇宙间的其他文明都在笑话我们!”
开普勒有点招架不住拉洛克连珠炮式的抨击了。他脸色黯淡,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我……我不认为……”
“拉洛克!得了,别说了!”
雅各布抓住拉洛克的肩,把他拉到身边急促地低声耳语道:
“行了,老兄,你不想当着尊贵的坎顿人斐金羞辱我们吧,你想吗?”
拉洛克睁大眼睛。越过雅各布的肩膀,他看到斐金头顶的枝叶正激动地刷刷作响。终于,拉洛克垂下了目光。
再次看到一个外星人因为自己而不高兴,他终于肯收手了。他嘟囔着向斐金道歉,临了还瞪了开普勒一眼,离开了房间。
“谢谢你的配合,斐金。”拉洛克走后,雅各布说道。
外星人报以一声轻快的口哨。
* * *
非洲第二高峰。位于肯尼亚中部,赤道附近,主峰海拔 5199 米。
大约 12 万年前到 3 万年前的冰河时期居住在欧洲及西亚的人种。
太阳对流层(光球下处于对流状态的一层)中的能量对流运动。
一种使时间以及各种粒子运动变慢甚至停滞的技术。新式飞船“布拉德伯里”号船体外有静滞板,可以在飞船周围产生静滞场。这种技术在《星球大战》、《星际争霸》等科幻小说、影视及游戏中屡有出现。
闪米特人是起源于阿拉伯半岛和叙利亚的游牧民族,是阿拉伯人、叙利亚人和犹太人的共同祖先。
班图人是赤道非洲和南部非洲的主要居民。
研究一词的英文是 research,字面上看可说是重复(re)寻找(search)的意思。
第五章 折射
从距离太阳四千万公里处观察,那里就是个炼狱。它沸腾成大片的黑色,不再是地球上的孩子们习以为常并且自然而然地不去直视的那颗灿烂的小球。
从“布拉德伯里”号上看出去,太阳的大小就跟举在眼前一英尺的一枚硬币差不多。它的光线太过明亮,不经减弱人眼根本无法承受——对这个球体“瞥上一眼”,就会失明。船长已经下令启用飞船上的偏振静滞板,并且封闭了普通观景舱门。
休息厅的观景窗做了李奥滤光处理,因而没有关闭,乘客们可以在这里安全地观察生命的创造者——太阳。
一天深夜,雅各布在他小小的休息舱里时梦时醒,迷迷糊糊地起身来到休息厅,驻足在那扇圆窗前,猛灌咖啡。他盯着窗外,面无表情,仍然睡意蒙眬,这时,一个大舌头的声音惊醒了他。
“崇(从)水星公转轨道远日点看你们的太阳就是这样纸(子),雅各布。”
休息室里灯光昏暗,库拉正坐在一张牌桌旁,身后是一排饮食机,墙上挂着一面自动钟,上面闪烁的数字显示着:04:30。
雅各布刚刚睡醒,嗓子有些沙哑:“嗯……我们已经这么近了?”
库拉点点头,“是的。”
外星人嘴唇上的研磨齿没有露在外面。他巨大的折叠嘴唇撅着,每次发英语里的“s”音都会捎带出一声口哨。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巨眼在观景窗上映出两点红光。
“我们还有两天就到了。”外星人说道。他的手臂横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身上银袍的宽褶盖住了半张桌面。
雅各布微微晃着转过身,继续看向窗外。
太阳在他眼前晃动。
“你还好吧?”普灵人有点紧张地问道。他站起身来。
“不用,不用,请别过来。”雅各布摆摆手,“我只是有点晕。没太睡够。得来点儿咖啡。”
他晃晃悠悠地走向自动饮食机,但又半路停下,转过身子,再次凝视着熔炉般的太阳。
“它是红色的!”他惊讶地咕哝着。
“趁您去冲咖啡的当儿,用不用我来给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库拉问道。
“当然。请讲。”雅各布转回饮食机,那里有食品和饮料,他在上面找着咖啡机喷嘴。
“李奥滤光器只允许单色光透过。”库拉说,“它由很多圆片组成;有的是偏振器,有的是延迟器。它们相互作用着旋转,可以精确调节允许通过的波长。
“它是最精致巧妙的仪器,虽然以格莱蒂克的标准来看已经过时……就好像在电子表大行其道的时代,有的人仍然戴着一块瑞士机械表。等你们人类掌握了大数据库,这种……鲁布·戈德堡式的机器……就会被淘汰了。”
雅各布弯下腰,盯着最近的那台饮食机——
那看起来就像是一台咖啡机。正面是一块透明面板,里面有一个小操作台,底部是一个金属网眼排水槽。现在,如果他按下正确的按钮,一只纸杯就会落在操作台上,然后,某个机械管嘴就应该流出一股他此刻期待的黑色苦味饮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