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的狡诈和狠毒不亚于大毒蛇。你花言巧语,诡计多端。还有,心狠手辣。”
“不,卡拉基。谢谢你这样夸奖我,不过我并不像你说的这样。我总是能信守承潜,完成任务,我为此感到自豪。就这么简单。这是我做人的原则。还有,我不会因为你羞辱我就向你挑战、让你选择赤手空拳或用匕首马刀与我决斗。不会的,我不会发火。”
“那么,你听好,”我告诉他,“你对织女星人的第一次攻击也将是你的最后一次攻击。”
“凡事皆由命定,卡拉基……”
“叫我康拉德!”
我大踏步地走开了,心里像一团乱麻。
第二天,所有人都还活着。我们拆掉帐篷,继续赶路。走了约莫八公里,又一件事情发生了。
“像小孩的哭声。”菲尔说道。
“你说得没错。”
“哭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好像是左前方。”
我们穿过一片灌木丛,见到一条干涸的小溪。我们循着哭声来到小溪的—个转弯处。
婴儿躺在石块之间,用一块肮脏的毯子包裹着。太阳把他的手和脸烤得通红,看样子被扔在这儿已有大半天了。泪水汪汪的小脸上满是被虫咬过的伤痕。
我单腿跪下,理了理毯子,重新把它掖好。
毯子前面散开的时候,爱伦看见了那个婴儿,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孩子的胸口有一个天然的瘘管,有什么东西正在往里面爬。
红色假发尖叫一声。她转过身,哭了起来。
“那是什么?”迈斯蒂戈问道。
“又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我说,“身上还有辐射这个恶魔留下的印记。”
“太可怕了!”红色假发说。
“是他的样子可怕,还是遗弃婴儿这种行为可怕?”我问道。
“都很可怕!”
“把他给我。”爱伦说。
“别碰他。”乔治一边说,一边俯下身,“打电话叫一只飞艇来。”他命令道,“必须马上送他去医院。我没有器械,不能在这儿给他动手术。爱伦,帮帮忙。”
他俩一起忙碌起来。捣腾着他的医药箱,为婴儿做初步处理。
“记下我采取过的治疗措施,把字条别在干净毯子上——雅典的医生会明白的。”
多斯·桑托斯给拉米亚的人打了电话,叫他们派一只掠行艇过来。
爱伦用注射器抽好药液,递给乔治,为孩子做皮下注射。她擦拭干净孩子的伤口,在伤口上涂药膏,并作了详尽的记录。他们给孩子注射了各种维生素、抗生素、普通的调节剂,以及五六种其他药物。没过多久,我就弄不清到底是几种了。他们用纱布盖住他的胸口,在上面喷洒了一些什么东西,然后用干净毯子把他包裹起来,在上面别上字条。
“真可怕!”多斯·桑托斯说道,“就这么把一个畸形婴儿扔在野外,任他自生自灭!”
“这种事在这儿很平常,”我告诉他,“尤其在辐射区。希腊有杀婴的传统。我出生那天就被抛弃在山顶上,在那儿过了整整一晚。”
他正准备点燃一支烟,突然停了下来,盯着我。
“你?为什么?”
我笑起来,低头瞟了一眼我的脚。
“说来挺复杂。我穿的鞋是特制的,因为我这条腿比另一条短。而且,我知道我出生时身上长了很多毛。还有,我的眼睛不对称。如果仅仅是这些,我想我还不至于被抛弃。但不幸的是,我是圣诞节那天出生的,所以我的命运就无法改变了。”
“圣诞节出生有什么错吗?”
"根据当地的信仰,神灵认为这是对他们的僭越。所以,圣诞节出生的孩子身上流淌的不是人类的血。他们是毁灭者、大混乱的制造者和人类恐怖的来源。他们被称作圣诞狼人。理想情况下,圣诞狼人有角,有蹄子,或其他这一类的玩意儿。但他们也可以没有这些,也可以长成我这样。我父母——如果他们真的是我父母的话——
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把我扔在了山顶上。"
“后来怎么样了?”
“村里有个东正教牧师听说了这件事。他找到我的父母,告诉他们这样做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们最好尽快把孩子抱回来,赶紧为他施洗礼。”
“啊!所以你得救了,还受了洗礼?”
“是的,可以这么说。”我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支烟,“他们把我带了回来,但他们坚持说我不是他们扔在山顶的那个孩子。他们说他们扔下的是一个怀疑有突变的孩子,但捡回来的这个孩子却被人偷换过,比他们自己的孩子更可疑,长得也更丑,同样是个圣诞小孩。他们说他们的孩子是半人半羊的萨特尔。他们推测或许辐射区的一些动物生下了像人一样的孩子,也像人类一样抛弃自己的子女一一准确地说,和人类交换孩子。在此之前,没有人见过我,所以他们说的是否属实无从证。然而牧师不理会他们的说辞,他告诉他们不能再抛弃我。父母最终认了命,他们对我很和善。我渐渐地长大了,比大多数同龄人都强壮,身材魁伟,精力充沛。他们很高兴。”
“你受过洗礼吗?……”
“嗯,可以说冼了一半吧。”
“冼了一半?”
“洗礼仪式上牧师中风了,稍后就去世了。我家附近只有他一位牧师,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接受过完整正规的洗礼仪式。”
“—滴水就足够了。”
“我想是的。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我确实不知道。”
“或许你应该再洗一次。保险起见。”
“不,如果天堂不愿接纳我,我就没必要再接受洗礼了。”
我们在附近的空地上设置了无线电信标,等待飞艇的到来。
那天我们又走了十几公里。考虑到先前的耽搁,这已经算很不错了。婴儿被人接走,直接送往雅典。飞艇着陆时,我大声问有没有人想顺道回去。没有人回去。
傍晚时分,事情发生了。
我们围坐在篝火旁,火苗在夜色中欢快地拍打着翅膀,烤得我们浑身暖融融的。木柴烧焦的味道,轻轻上扬的烟尘……一切都十分美好。
哈桑坐在那儿擦拭他的手枪—一枪管是铝制的,枪托是塑料的,非常轻便小巧。
擦了一阵以后,那枝枪的枪管开始前倾,缓缓调整着方位,最后对准了迈斯蒂戈。
我必须承认,他干得很巧妙,很隐秘。整个过程花了半个多小时,移动枪口的动作几乎无法察觉。
就在我的大脑意识到大事不妙的那一瞬间,我一声怒吼,仅用了三步就跃到他跟前。
我奋力打飞了他手中的枪。
枪身撞在八英尺外一块小石头上,铿锵有声。这一掌用力太大,我的手—阵刺痛。
哈桑站了起来,藏在胡须深处的牙齿格格作响,像燧石与钢铁相互敲击,我几乎可以看到火花从他嘴里喷出来。
“说话!”我吼道,“哑巴了,怎么不说话!说什么都行!我很清楚你刚才在干什么!”
哈桑的手—阵颤抖。
“来啊!”我说,“打我啊!碰碰我就行,这样我揍你就是自卫,是你逼我出手的。我要打得你七零八落,就算乔治也救不了你。”
“我只是在擦我的手枪,你却把它弄坏了。”
“你不会无缘无故把枪口对准别人,你要杀迈斯蒂戈。”
“你误会了。”
“打我,你是懦夫吗?”
“我不想和你争执。”
“你是懦夫。”
“不,我不是。”
几秒钟后,他撒微一笑。
“你不敢向我挑战吗?”他问道。
是的,我害怕向他挑战。但我别无选择。
他想后发制人。我本来希望不至于弄成这样。我指望激怒他,或羞辱他,逼他出手打我,或向我发起挑战。
但现在,我知道我做不到这一点。
这对我很不利,非常不利。
如果由我选择决斗武器,我相信我一定能打败他。但如果让他得到挑选武器的权力,结局如何就很难说了。众所周知,有些音乐天才只需把一首曲子听上一遍,就可以坐下来在钢琴或瑟林斯琴上演奏。他们学习新乐器也很快,只需几十小时就可以得心应手,让你觉得他们已经练习了好多年。在这些方面,他们很出色,非常出色,因为他们有这种禀赋:将特有的领悟力与身体的动作结合起来。
就武器而言,哈桑也有这样的天分。也许其他人也有,但没有人像他那样四处奔走,用飞镖、吹箭筒或其他种种武器杀人,一杀就是几十年。决斗法令赋予哈桑挑选武器的权力,而他是我所知道的最老练的杀手。
但我必须阻止他。除谋杀外,决斗是眼下我能想到的阻止他的唯一办法。我必须服从他的条件。
“阿门,”我说,“我向你挑战,咱们决斗吧。”
他的微笑非但没有消失,还变得更加明显了。
“当着这些证人的面,我接受挑战。你选谁做你的副手?”
“菲尔·格拉伯。你的呢?”
“多斯·桑托斯先生。”
“很好。我的包里正好有一份决斗许可证和表格,我已经交纳了一人份的死亡税,所以不必拖延。你打算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何种方式决斗?”
“我们先前路过的一块空地挺不错,就在北面约一公里处。”
“不错,我记起来了。”
“明天一早,我们在那里见面吧。”
“没有异议。”我说,“那么武器……”
他取出工具箱,打开。箱子里面层屠叠叠地摆放着各式各样有趣的利器,还有闪闪发光的卵形燃烧弹,以及像蛇一样盘绕扭曲的金属链子和皮鞭。
他取出两件武器,关上箱子。
我的心不禁—沉。
“大卫王的投石器。”他说道。
我仔细打量著它们。
“投石距离呢?”
“五十米。”他说道。
“你挑了一件好武器。”我对他说,我自己已经快一个世纪没用过投石器了。“今晚我想借一个练习一下。如果你不肯借给我,我可以自己做一个。”
“你随便挑一个好了,练一整晚都没问题。”
“谢谢。”我挑了一个,挂在皮带上,然后提起一个电提灯。我们共有三个电提灯。“如果有人找我,告诉他我在北面一公里处的空地。”我说,“别忘了安排人放哨,这个地方不安全。”
“要我和你一起去吗,”菲尔问。
“不,谢谢你,我一个人去。再见。”
我沿着原路步行返回,来到那片林间空地。我把提灯放在空地一头,让它的光照在一片小树丛上,然后走到空地另一头。
我找来一些石块,将一块石头向一棵小树投去。没有打中。
我投出十几块石头,有四次命中目标。
我继续练习。过了约莫一个小时,命中率提高了一点。不过,五十米实在太远了些,我恐怕不是哈桑的对手。
夜色越来越浓,我不停地投射石块。又过了一会儿,我的命中率似乎达到了“练习期峰值”,七次中大概有六次命中目标。
我飞速抡动投石器,射出另一块石头。石块深深嵌入树干。这时我意识到,我投弹的力量是惊人的,这对我很有利。任何被我击中的目标,都得承受伴随那一击而来的巨大杀伤力。有几棵小树已经被我打得支离破碎。我知道,就算哈桑的命中次数是我的两倍,也不可能把它们打成这样。但是,如果我无法击中哈桑,力气再大也是白搭。
我确信哈桑能打中我。打中后,我会受多重的伤?还能继续投射吗?
当然,这取决于被他打中的是哪个部位。
突然,我的右侧远远传来树枝折断的声响。我扔下投石器,一把抽出别在腰带上的自动手枪。哈桑走进空地。
“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了。”他一边说,一边注视着那些被打折的小树。
我耸耸肩,把手枪放同枪套,捡起地上的投石器。
“明天日出时,你不就知道了?”
我们走到空地另一头、我取下那只提灯。哈桑注视着一棵小树,小树的树冠枝条全被削去,几乎变成了—只牙签。他什么也没说。
我们向营地走去。除多斯·桑托斯外,所有人都已就寝。今天担任警戒的是唐。他握着自动步枪,沿着警戒线来到踱步。我们挥手向他打了个招唿,然后进入营区。
每次宿营,哈桑总会搭建一个又薄又轻的帐篷——单分子表层、透明、轻如羽毛,坚实无比。不过他从不在里面睡,只是用它堆放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行李。
我坐在靠近篝火的一根圆木上,哈桑猫着腰钻进他的透明帐篷,片刻后又钻出来,手里拿着他的烟枪,还有一块坚硬的、看起来像树脂一样的硬块。他剥去硬块的外壳,把里面的东西捻成粉末,又在粉末里加了些烟草,一块儿填进烟枪。
他从火里拣了一截树枝,把烟点燃,坐在我身边抽了起来。
“我不想杀你,卡拉基。”他说道。
“同感,我还不想死。”
“但明天我们必须决斗。”
“不错。”
“你可以取消你的挑战。”
“你可以坐飞艇离开。”
“我不能一走了之。”
“我也不会取消挑战。”
“真不幸。”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可悲的是,像我们这样的两个人竟然会为了一个蓝皮肤刀兵相见。他不值得你为他牺牲,也不值得我为他送命。”
“不错,”我说,“但我要保护的不仅仅是他的生命。他所做的一切关乎这个星球的未来。”
“我不懂这些大道理,卡拉基。我为赚钱杀人,我不会干别的营生。”
“我明白。”
火光暗了下去,我又加了些柴火。
“还记得我们在法国炸毁黄金海岸的事吗?”他问道。
“记得。”
“除了那些蓝色的外星人,我们也杀了不少地球人。”
“是的。”
“这个星球的未来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卡拉基。过去这么多年,—切仍和从前—样。”
“这我知道。”
“还记得我们藏在山腰上的—个岩洞里,居高临下注视比雷埃夫斯海湾的日子吗?有时你为我递送子弹带,我对着敌舰勐烈扫射。我累了,你就接替我操纵机枪。我们的弹药十分充足。事务所的卫兵那天没能登岸,第二天也没有。他们没有占领雅典,也没有瓦解激进政冶联盟。我们坐在那儿说话,过了两天一夜,等待从天而降的火球。当时,你还跟我说起那些住在天上、有权有势的地球人。”
“我记不得了……”
“我没有忘。你告诉我在天空中,在星星上,也住着和我们一样的人。当然还有蓝皮肤。你说,其中有些人向蓝皮肤献媚邀宠,提议将地球卖给他们做博物馆。你说其他人不愿这么做,但他们希望地球上的一切维持现状,由事务所替他们管理这份地产。对此,蓝皮肤自己也意见不一,对这样做是否合法、是否符合伦理规范存在很大的争议。最后各方妥协。蓝皮肤购买了一些未被污染的土地作为旅游区,以这些地区为起点,周游地球各处。可你希望地球只属于地球的子民。你说蓝皮肤将得寸进尺,不能对他们作丝毫让步。你希望其他星球上的地球人返回故土,重建城市,掩埋辐射区,捕杀猎食人类的野兽。”
“我们坐在那儿,等待火球的降临。你说我们在这里作战,不是为了我们能够看到、听到、触到、嗅到的任何东西,而是因为天国的权势人物。他们从没见过我们,我们也永远见不到他们。一切都是他们的安排,所以必须有人死在这里,死在地球上。你说地球人和蓝皮肤战斗至死,之后他们就可能回到地球。但他们没有回来,这里有的只是尸山血河。”
“最后还是天国的权贵救了我们。因为是否在雅典投放燃烧弹必须征求他们的意见。他们向事务所提起三日浩劫后颁布的一部法令,法令上规定,不能再在地球上空施放火球。你原以为他们一定会烧掉雅典,但他们没有这样做。我们在比雷埃夫斯阻击他们,就是为了逼他们烧掉雅典。我为你将马达加斯加付之一炬,卡拉基。但权贵们并没有返回地球。人们攒足了钱,就会离开这里——他们再也不会从天国归来。那些日子里我们所作的努力没能改变任何现实。”
“正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地球的格局才能维持原状,而没有变得更糟。”我对他说。
“如果杀了那个蓝皮肤,又将如何?”
“我不知道,事态也许会恶化。如果他—路上的确是在勘测,寻找可以用于开发的土地,那么织女星人又会前来买地。这样的话,历史又要重演了。”
“激进政治联盟又将投入战斗,再一次发起炸弹袭击?”
“我想是的。”
“那就让我杀了他,这样就可以阻止他进一步步实施计划,阻止他看到更多东西。”
“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们会另外再派人来的。况且这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震动,他们也许会大规模逮捕激进联盟的成员。联盟已不像当年那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生活了。大家毫无戒备。他们需要时间准备。这个蓝皮肤在我掌控之中,至少就他而言是这样。我可以监视他,探查他的计划。必要时,我可以亲手杀了他。”
他抽了一口烟。我嗅了嗅,有一种檀香木的味道。
“你吸的是什么?”
“在我家附近找到的,前不久我回家转了转。这是一种新品种的植物,从前那里没有这种东西。试试看。”
我吸了几大口,吸进肺里。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我继续抽着,一分钟以后,我感到清凉与宁静渐渐流遍四肢百骸。嘴里虽有些苦涩,但心情却很放松。我把烟枪还给哈桑。这种感觉非但没有煺去,反而越来越强。真是太惬意了。这么多日子以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镇定,这样心平气和。火光、人影、我们身边的土地,刹时间变得更加真实起来。晚风更加清爽,远处的月亮更加澄澈,多斯·桑托斯的脚步声也更加清晰。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变得荒谬可笑,到头来,我们注定失败。人类将沦为真正的民族——织女星人的附庸,就像猫、狗、以及被驯化的猩猩一样。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也不是坏事。也许我们需要比我们聪明的人做我们的监护人,支配我们的生活。在三日浩劫中,我们把自己的星球变成了一片废墟,织女星人却从来没有打过核战。他们的星际政府平稳高效地管理着几十个星球。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怡情养性。他们生活有规律,有节制,也很快乐。为什么不让他们拥有地球呢?他们会把地球管理得比人类统治下的任何时候更好。为什么不就此认命,做他们的苦力呢,估计生话也不会太苦。就把这个淤泥遍布、满目疮痍、到处生活着残废的星球交给他们吧。
为什么不呢?
我又接过哈桑的烟枪,把更多的平静和安宁吸进体内。不去想那些烦心事,真让人开心。不去想那些你其实根本无能为力的事,只是坐在那里,唿吸夜间的空气,看着跳动的火苗,听着微风的细语。这就足够了。宇宙像一个大教堂,奏着和谐的赞美诗。为什么要在这个教堂中开启魔盒,为人间带去混乱呢?
可是我失去了我的卡桑德拉,科斯岛上那迷人的女子。推动陆地与海洋的冥顽力量夺走了她。没有什么能够消除我的失落感。这种失落感似乎远去了,却又时常袭上心头。东方的所有烟草都无法平息我心头的伤痛。我的心不愿平静下来,我想恨。我想揭开宇宙中的一切面具——地球、海洋、天空、泰勒星、地球政府,还有事务所。在这些面具后面,也许我能找到那个夺走她的力量,让它也尝尝痛苦的滋味。我的心不愿平静下来。我不愿意和夺我所爱的力最和平相处。大约五分钟的时间里,我真希望回到从前,像过去那个卡拉基欧斯那样,盯着瞄准器上的十字准线,扣动扳机。
哦,宙斯,把红色的闪电交给我,我祈祷着,让我用它摧毁天国的权贵!
我再次把烟枪递还给他。
“谢谢你,哈桑,不过我不大习惯菩提树的味道。”
我站起身,向我放行李的地方走去。
“很抱歉,明天一早我不得不必须杀了你。”他在我身后叫道。
记得从前我曾和一个叫克里姆的情报贩子在戴巴星的一家山间旅馆喝啤酒,他是织女星人,现在已经过世了。我从屋子宽阔的窗户望出去,窗外是已知宇宙中最高的山——卡什拉山。从没有人登上过那座山。我之所以提起它,是因为想到早上的决斗,我心中突然一阵懊恼:我还从来没有尝试过攀登这座山峰。当你产生了某种愿望,并向自己承诺什么时候一定要试一试,然而一天早上醒来,却发现已经为时太晚,你永远没有了机会,你会感到极度痛苦失望的。
这天早上,每个人都神情木然。
我们周围的世界依然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在决斗结束之前,我会装作不知道如何使用通讯设备。为了保险起见,菲尔拆下了一些关键部件,藏在衣袋里。
劳雷尔不会知道决斗的事。激进联盟不会知道。决斗结束以前,没有人会知道。
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五十米的距离也测量好了。
我们在空地两头相对而立。太阳从我的左边升起。
“准备好了吗,先生们?”多斯·桑托斯喊道。
“好了。”“我也是。”我们答道。
“我最后—次劝说两位取消决斗。你们中有没有人希望重新考虑?”
“没有。”“没有。”我们都拒绝了。
“你们各有十块大小重量相等的石头。当然,首先投石的,是被挑战者哈桑。”
我们都点点头。
“那么开始吧。”
他煺后一步。我们之间除了空气之外,没有任何阻隔。我们都侧向站立,以使目标最小。哈桑在投石器上装上第一块石头。
他飞快地舞动投石器,手臂突然向前一挥。
我背后爆发出声巨响。
什么也没发生。
他打偏了。
我在投石器上放上石头,将链子向后一甩,飞速转动起来。链子划破空气,发出阵阵悲鸣。
接着,我倾尽右臂之力,投出石块。
石头擦着他的左肩飞过,几乎没有碰到他,最多擦到了他的外衣。
石块在他身后的树丛间弹了几下,消失了。
一切都静了下来。鸟儿也结束了它们清晨的鸣唱。
“先生们,”多斯·桑托斯喊道,“你们每人都已得到一次解决分歧的机会。你们以高尚的姿态面对对方,发泄了心中的怨愤,完全可以就此满足了。你们希望就此结束决斗吗?”
“不。”我说。
哈桑揉着肩膀,摇了摇头。
他在投石器里装上第二块石头,快速摆动手臂,石块唿啸着向我飞来。
石头击中肋骨以下,髋部以上的地方。
我栽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
一秒钟后,眼前重见光明,但我直不起身子,觉得有个长着千百颗牙齿的怪物在啃啮我的腰,怎么都赶不走。
他们朝我跑过来。所有的人。但菲尔挥手示意他们回去。
哈桑摆出防御的姿势。
多斯·桑托斯走过来。
“你没事吧?”菲尔轻声问,“能站起来吗?”
“还行。我需要一分钟时间透透气,缓过劲来,但我能站起来。”
“情况怎么样?”多斯·桑托斯问。
菲尔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