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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周围的石头上,突然亮起平滑的线条。奈松惊呼一声,但那些亮处并没有更多行动,只是继续发展,点亮更多形状和线条,直到一个大致四方的形状出现在沙法两脚周围的地面上。现场能听到低沉的、勉强可以听到的嗡鸣声,奈松被吓了一跳,惊惶地环顾四周,但片刻之后,沙法面前的白色物质就消失了。它没有滑到一旁,也没有像门一样打开;而是直接消失。但它的确就是一道门,奈松突然意识到。“那么,我们已经到了。”沙法喃喃地说。听起来,他自己也有些意外。
门后是一条隧道,渐渐深入地下,延伸到视野之外的某处。台阶两侧都是窄窄的方形灯格,照亮了通道。那条弯曲的金属是一道护栏,奈松现在看出来了,她走上来站到沙法身旁时,感知系统重新定向。在进入地底深处的路上,她至少能确定方位。
在他们刚刚走过的草海中,传来一声尖厉的嘶鸣,奈松马上认出这是某种动物。某种大型甲壳动物,也许吧,是昨晚他们听到过的叫声的靠近版本。奈松吓了一跳,看着沙法。
“或许是某种蝈蝈,我觉得。”他说。他下巴紧绷,看着他们刚刚走过的关口,尽管那里还没有什么动静,暂时没有。“也或许是蝉。现在进去吧。以前我见过类似这样的设备。我们通过之后,它们应该会自动关闭。”
沙法示意奈松先走,以便让自己断后。奈松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说这是必须的,这样才能创造出一个不会伤害任何其他人的世界。然后她大步走下台阶。
她前进的同时,灯板会照亮前方五六级台阶,后面三级以外自动熄灭。正如沙法预料的,他们下去几英尺之后,那个遮盖阶梯的白色物质重新出现,阻断了林中传来的任何叫声。
然后眼前只剩下灯光、长阶和地下某处那座久已被世界遗忘的城市。
帝国纪元2699年:两名支点学院的黑衫客被召唤到登加社群(西海岸地区乌尔方镇,靠近基亚斯火山群),因为伊默尔火山显出喷发迹象。黑衫客告诉社群官员们,火山很快就要喷发,可能会引发基亚斯火山群,包括疯狂之山(本地人这样称呼那座引发了疯狂季的超级火山;伊默尔也在同一个岩浆热点之上)。确定了伊默尔火山并非二人所能制伏之后,两名黑衫客(其中一位是三戒使者,另一位应该是七戒水平,但出于某种原因,并不佩戴戒指)还是尽其所能做了尝试,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召唤更高级别的皇家原基人。他们成功地延迟了喷发,坚持到一位九戒皇家原基人赶到现场,让火山重新进入休眠。(三戒与七戒原基人被找到时手拉着手,浑身焦黑,已被冻结。)
——迪巴尔斯的创新者耶特,研究项目笔记
锡尔-阿纳吉斯特:三
好神奇。讲着讲着,所有这一切都更容易记得了……或许因为,我的确还是人类。
一开始,我们的野外行程无非就是步行穿过城市。我们被制造成形以来的短短几年,一直都沉浸在隐知世界里,感受各种形态的能量。到外面走走,可以让我们注意到其他的、更不重要的感知力,这种体验,一开始是非常震撼的。我们感觉到脚下压纤人行道的弹性,都会觉得胆战心惊,这跟我们住所里面死硬的清漆木地板太不一样了。我们试图呼吸时就会打喷嚏,因为空气里充斥着植物伤口、化学副产品和千万人呼出的废气味。达什娃第一次打喷嚏时被吓到流泪。我们用双手捂住耳朵,徒劳地试图挡住各种噪声——众多不同嗓音的人讲话,墙壁咯吱作响,叶子窸窣声,远处的机器轰鸣声。毕尼娃试图用尖叫声盖过它们,克伦莉不得不停下来安慰她,才能让她恢复正常语调。我被附近灌木上面停着的鸟吓得缩成一团惊叫,而我已经是伙伴们中间最冷静的一个。
最终让我们安静下来的,是我们终于得到了完整体验地府引擎紫石英部件魅力的机会。它很壮观,内有魔力缓缓搏动,高高耸立在城市结点的心脏地带上空。锡尔-阿纳吉斯特的每个结点都用它独特的方式适应当地气候。我们听说过,在有些沙漠中的结点,城市建筑是用硬化过的巨大仙人掌建成;大洋中的城市由珊瑚虫建造,而这些小虫的生死周期完全由人决定。(锡尔-阿纳吉斯特人珍视生命,但有时候,死亡也是必需的。)我们的结点(紫石英结点)曾经是一片古老的森林,所以我情不自禁地感觉到,老树的那份雍容高贵,也渗入了这块巨大晶体中。这当然会让它比机器中的其他部件更加宏伟,更加强大!这种感觉完全不合理性,但当我看到其他谐调者的脸,他们凝视紫石英碎片时,也显露出同样的那份爱恋。
(别人跟我们讲过,很久以前,这世界曾是另外一副样子。曾经,人类的城市不只是本身没有生命力,只是石头和金属的丛林,不会生长,没有变化,而且它们还真能致人死命,毒害土壤,让水变得无法饮用,甚至因为它们的存在改变局部气候。锡尔-阿纳吉斯特更好一些,但我们想到城市结点本身时,还是毫无感觉。它对我们而言毫无意义——建筑里住满了我们无法真正理解的人,做着一些本应该有意义,其实却没意义的事。但是引擎组件呢?我们能听到它们的声音。我们会吟唱它们魔力的曲调。紫石英是我们的一部分,我们也属于它。)
“这次旅程中,我要向你们展示三样东西。”克伦莉说,在我们盯着紫石英部件看了足够久,安静下来之后。“这些东西都已经通过了引导员们的检查,如果这对你们很重要的话。”她说这句话时,特意看着雷瓦,因为他是对参加这次旅程意见最大的人。雷瓦装作百无聊赖地叹了一口气。他们都是极好的演员,在监督我们的卫兵面前毫无破绽。
然后克伦莉再次带领我们行进。她的行为方式,跟我们之间的差异特别明显。她步调轻松,高昂着头,无视任何不重要的事物,浑身散发着自信和冷静。在她身后,我们走走停停,有时只敢小步挪动,笨拙又羞怯,任何东西都能转移注意力。人们瞪着我们看,但我感觉,真正怪异的并不是我们的白皮肤,而是我们那副弱智模样。
我一直都很骄傲,他们的耻笑刺痛了我,所以我挺直身体,想像克伦莉一样行走,尽管这意味着无视众多奇观和周围的潜在威胁。婕娃也注意到了,并且开始模仿我们俩。雷瓦看到我们的做法,显出厌烦,透过周边环境发来一点儿小波动:在他们眼里,我们永远都是怪人。
我用愤怒的男低音推挤波回答:这跟他们怎么想没有关系。
他叹气,但也开始模仿我。其他人有样学样。
我们到了城市结点的最南端,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轻微的硫黄味。克伦莉解释说,那味道来自废品回收植物,它们在这里更加密集,因为城市中的灰色废水经过管道,在此处接近地面。这些植物能让废水净化,并把厚实又健康的叶子伸展到街道上空,制造荫凉,起到它们被设计出的用途——但即便是最高深的生物工程技术,也无法阻止以废料为生的植物带点异味,接近它们吞食的废品。
“你是要让我们参观废弃物处理设施吗?”雷瓦问克伦莉,“我感觉已经掌握了这部分背景知识了。”
克伦莉没好气地说:“并没有。”
她转过一个弯,然后就有一座毫无生气的建筑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都停下来,瞪着眼睛看。常青藤爬在这幢建筑的外墙上,墙是用某种红土压制的砖块彻成,藤条还攀上一些支柱,柱子是大理石。但除了常青藤,这幢建筑没有其他任何部分活着。它又宽又矮,形状像个四方盒子。我们感觉不到任何水性静电场支持其墙壁;它一定是用重力和化学黏合剂保持直立的。窗户只是玻璃和金属,其表面没有看到任何刺丝囊生长。他们怎么保护房子的任何东西呢?房门也只是死掉的木材,被打磨成深红棕色,上面该有常青藤花纹;还挺好看,真让人意外。台阶是一种浅灰棕色的砂性悬胶体(几个世纪之前,人们称之为混凝土)。整座房子老旧到让人震惊——但完好无损,而且可用,因此有了一份独特的魅力。
“它还真是……对称啊。”毕尼娃说,一面微微撇嘴。
“是的。”克伦莉说,她已经停在建筑物前面,以便让我们有机会好好观察。“曾经一度,人们以这种特性为美。我们走。”她开始前进。
雷瓦目送着她:“什么,要进去?这东西够结实吗?”
“是的。以及是的,我们一定要进去。”克伦莉停下来,回头看他,也许是有些意外地察觉,他的不情愿有时候也不是演戏。透过周围环境,我感觉到克伦莉触碰雷瓦的身体,安抚他。雷瓦害怕或者生气时会更加讨厌,所以她的抚慰很重要。雷瓦神经系统的悸动渐渐平缓。但她还是要继续演戏,给我们的众多监视者看。“尽管我觉得,如果你想,也可以待在外面。”
她扫了一眼自己的两名卫兵,那对紧跟着她的棕色皮肤男女。他们并没有拖在我们队伍后面,像其他那些偶然能看到的卫兵一样,那些人都在周边逡巡。
女卫兵皱着眉看克伦莉:“你明明知道这样不行。”
“我只是考虑了一下这种可能。”克伦莉随后耸耸肩,甩头向建筑物入口示意,现在对雷瓦说:“听起来,你并没有其他选择。但我向你保证,这幢房子并不会在你头顶上塌下来。”
我们随后跟上。雷瓦走得更慢一点儿,但最终他也一起进去了。
我们跨过门槛时,一条投影提示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空中。我们都没有学过读写,这个标志所用的文字反正也很怪异,但随后,建筑内的音响系统里传来洪亮的声音:“欢迎欣赏渐衰期故事!”我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楼里面有一种……不对劲的气味。干燥,多灰尘,空气也不新鲜,就像没有东西能吸取这儿的二氧化碳。我们看到,这里也有其他人,聚集在楼内开放式的门厅里,或者就是沿着左右两侧对称的螺旋形楼梯上楼,一面着迷地观赏楼梯旁边的木刻装饰画。他们没有看我们,都被环境中更为怪异的元素吸引了。
但就在这时,雷瓦说了句:“那个是什么?”
他的不安,扰动了我们的整个网络,令我们大家都一起看着他。而他本人皱着眉头,左左右右侧头观望。
“你说的是——”我开口询问,但随后我也……听到?还是隐知到了?那种东西。
“我带你们去看。”克伦莉说。
她带我们深入这座方盒形的建筑。我们经过众多展示晶体,每块里面都存放着一件不可理解(但显然古老)的物品。我认出一本书、一卷电线,还有一个人的头像。每件展品旁边都有铭牌,说明其重要性,我估计是这样,但我一条都读不懂。
克伦莉带我们走上一座宽敞的阳台,那里有风格古雅的木质扶手。(这尤其让人害怕。我们的安全要信赖死树做成的栏杆,而且没有连接到城市警报网或其他任何系统。为什么不种植一根藤条,在万一跌落时抓住我们呢?古代的生活真是太可怕了。)我们就站在那里,俯视一个巨大的开放展室,里面的东西属于这个死亡之地的程度跟我们大家一样。也就是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的第一印象,是把它当成了另一台地府引擎——完整的一台,而不是更大系统的组成部件。这台引擎甚至已经被激活;其构造的相当一部分悬浮于空中,发出轻微的哼鸣声,高于地面数英尺。但在整个引擎中,我能看懂的只有这个部分。围绕中央晶体,周围都飘浮着更长的,向内弯曲的构造;整体就像是一朵花,像是风格化的菊花。中央晶体发出浅黄色微光,而提供支持的花瓣呢,是从底部的绿色,渐变成尖端的白色。很可爱,尽管整体上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但当我用视觉以外的部分观察这台引擎,并用习惯大地活动的神经触摸它,我不禁惊叫。邪恶的大地,这台机器制造出来的魔法网络真是太神奇了!数十根银线,细绳一样互相支撑;不同波段,不同形态的能量全都联结在一起,其状态互相转换,貌似乱成一团,但又完全处在某种秩序的控制之下。在我观察期间,中央晶体时不时闪耀一下,在不同潜能之间进行转换。而且整体那样小!我以前从未见过构造如此精巧的引擎。甚至连地府引擎都没有这样强大、精细,如果只有它这样的规模。如果地府引擎的效率像这台微型引擎一样高,引导员们根本就不需要创造我们了。
这整个结构却毫无道理。并没有足够的魔力被注入这台微型引擎,来产生我在这里觉察到的那些能量。我摇摇头,但是现在,我能听到雷瓦之前听到的声音了:一个轻微的、持续的哼鸣声。很多声调混合,无比诡异,让我颈后寒毛竖起……我看看雷瓦,他点头,表情紧张。
在我看来,这台引擎的魔力别无他用,只是样子好看,声音好听,整体很美。但不知为何——我打个冷战,本能地明白,但在抗拒,因为这跟我学过的一切物理学和魔法学知识相悖——不知为何,这个结构产生的能量,要比它消耗的更多。
我蹙起眉头看看克伦莉,她也正在观察我。“这个本来不应该存在。”我说。只用了有声语言。我不知道还能用其他什么方式来传达自己的感触。震惊。难以置信?恐惧,出于某种原因。地府引擎是地质魔法学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成果。引导员就是这样告诉我们的,自我们被制造以来,重复讲过无数次……但是。这台小小的,造型怪异的引擎,几乎被人完全遗忘地待在一座破旧的博物馆里,却的确比地府引擎更先进。而它表面看来,只是为了装饰目的随手制造出来的。
为什么这些感悟会让我们如此害怕?
“但它又真实存在。”克伦莉说。她向后靠在护栏上,看上去懒洋洋的,似乎感觉很有趣——但透过展品轻微又和谐的震颤,我听到她借助周边环境传来的信号。
想一想,她无声地这样说。她尤其注意观察我。她的思想家。
我环顾其他人。这样做的同时,再次察觉克伦莉的卫兵们。他们站在了阳台两端,所以既能看清我们来到这里的那条走廊,也能看到展厅。两人都是百无聊赖的模样。克伦莉特意带我们来这里,还让引导员们同意了。试图让我们从这台古老发动机里看出她的卫兵们看不到的东西。那是什么?
我上前一步,两手按在无生命的护栏上,全神贯注凝视那件展品,就好像这样能有帮助。结论是什么?它跟其他地府引擎的基本构造相同。只是其目的不对——不,不。这样的评价过于简单。这里真正的区别是……哲学层面的。人生观的差异。地府引擎是一件工具。而这个东西呢?它是……艺术。
然后我明白了。这个东西,根本就不是锡尔-阿纳吉斯特人建造的。
我看看克伦莉。我必须用词句表达,但听到卫兵报告的引导员们又不能猜出任何事:“谁?”
她微笑了,我整个身体都在悸动,涌过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我是她的思想家,而她对我很满意,我以前从未如此幸福。
“你们。”她回答,这让我非常困惑。然后她推离护栏。“跟我来,我还有很多东西给你们看。”
第五季中,一切皆变。
——第一板,《生存经》,第二节
第七章
你,早做打算
依卡比你预料的更愿意接受麦克西瑟和他的同伴。她对麦克西瑟尘肺病晚期的状况不太开心——在这些人用海绵擦身,勒拿给所有人进行初步体检时确定了病情。她也不喜欢另外四名手下患有其他重症的情况,从瘘病到完全没有牙齿,各自不同;以及勒拿认定大家都能存活,会继续消耗粮食的状况。但正如她在临时议事会大声宣告,周围人都能听到的那样:面对能够带来额外补给、熟悉当地地形、又有精准的原基力可以帮助防御攻击的人,她很多事情都能忍。然后,她还补充说,麦克西瑟不必长命百岁。只要能活到给社群做出足够的贡献,在依卡看来就足够了。
她并没有补充说,不像那个埃勒巴斯特,这算是一片好心,或者至少是没有刻意残忍。她居然会尊重你的哀伤,这很让你吃惊,或许也是她开始原谅你的征兆。再次拥有一个朋友,真的是好事。……是朋友们,再一次拥有他们。
当然,这还不够。奈松还活着,你也已经多少从“开门”噩梦中恢复了过来。所以现在你每天都在纠结,提醒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凯斯特瑞玛。有时候,历数所有的理由能有点儿帮助。为了奈松的未来,这是一个,这样一来,等你找到她,就可以给她一个藏身之地。你自己一个人做不到这件事,这是第二层原因——而且你不能心安理得让汤基跟你一起走,不管她本人有多强的意愿这样做。在你不能使用原基力的情况下不能那样做,前往南方的漫漫旅程,将是对你们两人的死刑判决。霍亚不能帮你穿衣服,烹制食物,或者做其他需要两只手来完成的事。然后是第三条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你现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霍亚已经确认,奈松现在正在赶路,离开了你打开方尖碑之门时蓝宝石碑所在的位置。甚至在你醒来之前,就已经错过了能够找到她的时机。
但希望还是有的。一天早上,在霍亚消除掉你左胸的负担之后,他轻声说:“我觉得,我知道她要去哪里。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很快就会停下。”他听起来不太有把握。不对,不是没把握。而是在担心。
你们坐在一座多岩石的山丘上,远离营地,正在从……切除活动中恢复。实际上并没有你原来担心的那样不舒服。他扯下你的几层衣物,让石化的乳房露出。然后放了一只手上去,它就从你身上剥落了,干干净净到了他手里。你问他为什么不用这办法处理你的胳膊,他说:“我都是在用对你来说最舒服的方式。”然后他举起你的乳房到他唇边,你决定要着迷地看自己平坦的,略有些粗糙的石化皮肤,就在你曾有一只乳房的位置。有一点儿痛,但你不确定这是切除身体器官的那种痛,还是哲学意义上的痛。
(他只咬了三口,就吞掉了奈松的那只乳房。你有一份怪异的自豪感,又用它喂养了一个人。)
在你用独臂笨拙地把内衣和衬衣整理就位时(把最薄的那件内衣塞进乳罩,以免它滑落),你继续追问霍亚,之前他的语调为什么会有些不安:“你知道了某些事情。”
霍亚一开始没回答。你感觉自己将不得不提醒他,你们是合作伙伴,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抓住月亮,结束这次没完没了的第五季,声称你关心他,他不能这样把事情都瞒着你——然后他就终于开了口:“我相信,奈松是要自己打开方尖碑之门。”
你的反应是本能的,即时的。纯粹的恐惧。这很可能不是你正常应该有的反应。合乎逻辑的结论应该是不相信,十岁小女孩不可能完成你自己勉强才能做到的壮举。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你还记得自家小丫头浑身充满蓝色愤怒能量的感觉,你在那个瞬间就明白,她对方尖碑的理解已经超过了你一生可能达到的顶点,你完全无障碍地就能相信霍亚的核心假设——你的小女儿要比你想象的更加成熟很多。
“这会要了她的命。”你激动地说。
“的确,很有可能。”
哦,大地:“但你还可以找到她的踪迹吗?你在凯斯特瑞玛之后就跟丢了她。”
“是的,能找到。既然她现在已经调谐到了一块方尖碑。”
不过又一次,他语调里带出那份古怪的迟疑。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担心——噢。噢,可恶的、燃烧的大地。你明白过来,自己的声音也开始发抖:“这就意味着任何一个食岩人现在都能感觉到她。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又是凯斯特瑞玛的经历再现。红发女、黄油男、丑衣仔,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见到这些寄生虫。幸运的是,霍亚已经杀死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你的同类就会在那种时刻对我们产生兴趣,对吧?当我们开始使用方尖碑,或者当我们接近获得这种能力。”
“是。”很平静,只是轻声说了一个字,但事到如今,你对他已经相当了解了。
“地火啊。你们中间的一个正在追踪她。”
你原来不相信食岩人会叹气,但霍亚胸口的确传来了叹气声:“就是你称为灰人的那个。”
你感到体内贯穿了一股寒气。但,是的,其实你早已经猜到。现在全世界已经有,多少,三个吧,三个原基人在近期掌握了联通方尖碑的本领?埃勒巴斯特,你,现在加上奈松。小仔或许也能,很短时间里——也许在那段时期,特雷诺也有一名食岩人暗中活动。那可恶的混蛋一定相当失望啊,小仔最后死在父亲手里,而没有渐渐石化。
你下巴绷紧,嘴里感觉到苦涩的味道。“他在操纵奈松。”为了激活方尖碑之门,把她本人变成石头,这样她就可以被吃掉。“他在凯斯特瑞玛就试图这样做,迫使埃勒巴斯特,或者我,或者——可恶,或者依卡,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迫使我们去做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这样就可以把我们变成——”你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前的石化痕迹上。
“我们中一直都有些人,把别人的绝望和拼死一搏当作武器。”这句话声音很轻,就像感觉到羞耻。
突然你就极端愤怒,对自己,对自己的无能。明知怒火的真正目标是自己,并不妨碍你对他发火:“在我看来,你们所有同类都在那样做!”
霍亚摆出的姿势,是遥望远方暗红的地平线,像一尊雕像,用忧郁的线条怀念故人。他没有转身,但你还是能听出他语调中受到的伤害:“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谎。”
“没有。你只是隐藏太多事实,让最后结果都他妈一样!”你揉揉眼睛。不得不摘掉护目镜,才能把衬衫重新穿上。现在,镜子里进了灰。“你知道吗,你不妨——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想听。我想要休息。”你站起来。“带我回去。”
他的手突然伸向你:“还有一件事,伊松。”
“我刚跟你说过了——”
“拜托。这件事你应该知道。”他等到你气呼呼地安静下来,然后说,“杰嘎死了。”
你僵在原地。
在这个瞬间我提醒自己,为什么我还要继续用你的视角讲这个故事,而不是站在我自己的立场讲:因为,表面看来,你太擅长隐藏自己。你的脸上一片空白,视线模糊。但我了解你。我很了解你。下面是你的内心活动。
你震惊于自己的震惊。震惊,是这种情绪,而不是愤怒,不是挫败感,也不是伤心。只是……震惊。但究其原因,你的解脱感(奈松现在安全了)之后的第一个念头,是……
她真的安全吗?
然后你感到害怕,又一次让自己吃惊。你并不确定自己在怕什么,但的确有一种强烈的、酸楚的感觉在自己口中。“怎么死的?”你问。
霍亚说:“奈松。”
那份恐惧在增强:“她不可能失去对原基力的控制,她从五岁以后就从来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