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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松。”此时,此地,这区别很重要。“而且我他妈的才不在乎你要死的事。反正你不能这样跟我讲话。”然后你站起来,因为突然之间,你感觉自己受够了。
他瞪着你。安提莫妮一如既往地在场,静静地扶着他,她的视线有一会儿转到你身上。你觉得在她眼里看到了惊异,但这很可能只是你的空想。“我要死了,你都不在乎吗?”
“是的,我不在乎。我在乎个屁啊?我们其他任何人的死活你都不关心。你对我们所有人做出了这样的事!”勒拿在房间另一端,闻声皱眉,朝这边看了一眼,你这才想起压低声音。“你死翘翘的时间比我们更早,也会比我们更容易。我们将会被活活饿死,要熬到你化成灰之后很久的。要是你没心思真心教我任何本领,那就滚开啊。我自己也能找出收拾局面的办法!”
你这么说着走过半间病房,脚步轻快,两手在体侧握拳,这时听到埃勒巴斯特怒斥:“你走出那道门,才真的会活活饿死。留下来,你还有个机会。”你继续走,头也不回地叫道:“就凭你,也能解决问题!”
“我他妈花了十年时间呢!还有,我×,真他妈可恶,你这个死脑筋,铁石心肠的——”
晶体球在颤抖。不只是病房,而是整个混蛋玩意儿都在颤。你听到外面有警觉的喊叫声,这招儿管了用。你停下来,握紧双拳,拍出一个反向聚力螺旋,对抗他放置在凯斯特瑞玛正下方的支点。这招儿并不能消解他的法力;你的精确度还没到那程度,但反正你也被气到不可能很努力。摇晃停止了——到底是因为你阻止了他,还是你让他太吃惊,以至于他停止了胡闹,你并不关心。
然后你转身回来,带着如此暴怒向他疾走,以至于安提莫妮先是消失,继而突然站到了他身旁,以沉默的守候对你发出警告。你不想理她,也不在乎埃勒巴斯特再次弯腰,发出艰难的喘息声,你什么都不想管。
“听我说,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混蛋。”你吼道,弯下腰,这样只有食岩人这个第三者能听到。巴斯特在哆嗦,显然非常痛苦,一天前,这就已经足以让你闭嘴。现在你感到毫无同情心。“就算你只是在等死,我他妈还要继续住在这儿呢,要是因为你控制不了自己,就让这里的人痛恨我们的话——”
等等。你声音变小,被分散了注意力。这次你能看到他胳膊上的变化了——左边那个,本来更长的那只胳膊。他石化的部分爬行得很慢很稳,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把血肉变成另外一种东西。几乎是身不由己地,你按照他教过的办法切换视觉,在他体内被冻结的肌肉泡之间,寻找那些难以察觉的连接线。你发现,突然之间,它们变得更亮,几乎像是银色金属,扯紧成网络状,用你并未见过的方式重新排序。
“你真是个傲慢的讨厌鬼。”他咬牙怒骂。这个打断了你对他胳膊的惊奇,取而代之的关注点,是他这个家伙,居然还骂你傲慢。“伊松。你装得就像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犯过错,就像只有你曾经心如死灰,却还得继续生活。你他妈屁都不懂,还屁都不肯听——”
“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啊!你要我听你说,可你又不肯好好分享秘密。你就会提要求,宣称这个那个,还有——还有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的地啊,就算对小孩,我都不会像你对我那样说话!”
(你心里有个小叛徒小声说,其实你这样做过,你对奈松说话就这样。而那个忠诚的部分吼叫着回应,因为她根本就不可能懂。要是你态度更温柔,进度更慢,就没法子保证她安全。这都是为她好,而且——)
“这他妈的都是为了你好。”埃勒巴斯特咬牙切齿地说。他胳膊石化的进程已经停止,这次只发展了一英寸左右。还算幸运。“我是在努力保护你啊,看在大地的分儿上!”
你停步,瞪着他,他也瞪着你,一阵静默。
你身后咔嗒响,有个沉重的金属物品被放下。这让你回头看了眼勒拿,他也在看着你,两臂交叉。凯斯特瑞玛的大多数人,甚至包括原基人,都不会知道刚刚的震动是什么原因,但他知道,因为他看到了你们的肢体语言,现在你必须向他解释——希望能赶在他给埃勒巴斯特的下一碗稀糊下毒之前。
这也是个提醒,现在不同以往,你不能再用以往的方式做出回应。如果埃勒巴斯特没变,那就得靠你。因为你变了。
于是你挺直身体,深呼吸:“你以前从未教过任何人任何东西,对吧?”
他眨眨眼,蹙起眉头,显然对你突然的语调转换起了疑心:“我教过你。”
“没有,埃勒巴斯特。那时候,你只是在做一些不可能做到的事,我只是在旁观,然后在模仿你的过程中努力不死掉而已。但你以前从未目的明确地尝试过向其他成年人传授知识,对吧?”你不用他说,也知道答案,但让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很重要。这是他需要学习的本领。
他下巴上有块肌肉在抽动:“我试过。”
你大笑。他语调里的戒备已经告诉了你一切。考虑片刻之后——还做了一两次深呼吸,来强化自控力——你再次落座。这让安提莫妮成了站在你俩身旁,但你努力无视她。“听着,”你说,“你需要给我个理由相信你。”
他的眼睛收缩:“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
“你已经毁掉了这个世界,埃勒巴斯特。你还跟我说过,要让我把局面搞得更糟。我可没从你这里听到很多有吸引力的东西在喊‘你就该无条件信任我’。”
他鼻翼张大。石化的痛苦貌似已经消退,尽管他还是一身汗水,呼吸仍然粗重。但随后,他的表情也有了一点儿变化,片刻之后,他的身体软下来,到他能达到的程度。
“我让他被害死了。”他看着别处,喃喃说道,“你当然不会信任我。”
“不,埃勒巴斯特。是守护者们杀害了艾诺恩。”
他貌似在苦笑:“还有他。”
然后你明白了。十年,就好像时间根本没有过去。“不是。”你又说。但这次语调更低。更无力。他曾说过,他永远不会因为考伦达姆的事情原谅你……但或许,你并不是唯一不会得到他原谅的人。
一段长长的沉默过去。
“好吧。”他终于说,声音很是轻柔,“我会告诉你的。”
“什么?”
“过去十年我在哪里。”他抬头扫了一眼安提莫妮,后者仍站在你俩身旁。“还有这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食岩人说。她的声音吓了你一跳。埃勒巴斯特想要耸肩,却显出一脸痛苦,因为体内某个部分被扭到了,于是改成叹气。“我也一样。”
安提莫妮居高临下,盯着你们两个人。这眼神跟你刚回来的时候被她盯着,其实也没有那么大区别,但感觉更有压迫性。也许这又只是想象。之后,她突然消失。你这次看到了发生过程。她的形体变模糊,成了不真实的透明样子。然后她就掉入地底,就像脚下突然开了一个洞。消失了。
埃勒巴斯特叹气。“来,坐到我旁边。”他说。
你马上皱起眉头:“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做爱啦。你他妈还能想到啥?”
你曾经爱过他。你很可能现在还是爱着他。你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墙边。你很小心,尽管他的后背并没有烧伤。你自己舒服地靠在墙上,然后一只手扶着他后背,来支撑他的身体,就像安提莫妮常常做的那样。
埃勒巴斯特静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谢谢你。”
然后……他告诉了你一切。
细灰不可吸,红水不可饮,热土不宜行。
——第一板,《生存经》,第七节
第九章
奈松,被需要
因为你是伊松,我应该不用提醒你说,在寻月居之前,奈松熟悉的只有特雷诺,还有第五季期间、火山灰阴影下的大道。你了解自己的女儿,不是吗?所以应该很显然,寻月居成了她从未相信自己曾拥有过的东西:一个真正的家。
这里并不是新社群。其核心是杰基蒂村,在数百年前的窒息季之前,这里曾是一座城市。那次灾季期间,阿考克山用灰尘将南极区覆盖——但这并不是导致杰基蒂险些灭亡的原因,因为当时,这座城市有巨量物资储备和木石结构的强健城墙。杰基蒂城覆亡,是由于人为错误,然后场面失控:有个小孩点灯,灯油洒了,导致火灾,火势在社群西部蔓延,烧掉全城的三分之一才得到控制。社群首领死于火灾,等到三名有资格的候选人一同站出来,想得到他的位置时,就导致拉帮结派和内斗行为,烧掉的城墙因此没能及时重建。之后是提比特兽泛滥——这是一种小型兽类,食物足够短缺时,会像蚂蚁一样成群结队出动——冲入社群,解决了所有没能及时离开地面的人……以及社群地面层的所有库存物资。幸存者靠剩余部分活了一段时间,然后开始有人饿死。等到五年后天空晴朗,灾季之初的十万居民中间,仅有不到五千人幸存。
现在的杰基蒂村甚至更小。城墙还是窒息季抢修出来的样子,修缮很不彻底,而且技艺拙劣,尽管库存量增加,补充到帝国要求的充裕程度,但只有字面意义:社群在更换过期库存、轮换新鲜物资方面做得奇差。多年来,很少有陌生人申请加入杰基蒂。即便以南极区当地标准衡量,这个社群也可以算是命运多舛。这里的年轻人经常会离家出走,靠说服或联姻方式加入其他新兴社群,别处工作岗位更多,也没有回忆中的灾难阴影。十年前,当沙法找到这个昏昏欲睡的山区农业社群,说服当时的女首领麦特,允许他在城墙内设立特别的守护者机构时,首领曾指望自己的社群时来运转。对任何社群来说,有守护者加入都是好事一桩,不是吗?事实上,现在的杰基蒂村已经有三名守护者,包括沙法,另外还有九个年龄各异的孩子。本来有十个,但是,其中有一个某天晚上发脾气,导致一场短暂而剧烈的地震之后,那孩子就消失了。麦特不问问题。知道守护者还能恪尽职责就好。
奈松和她的父亲搬到这个社群来的时候,并不了解这些情况,尽管其他人最终还是会告诉他们。这里的医生们——一位老年大夫和一名林间草药师傅——花了七天时间让杰嘎脱离危险,因为他伤口动过手术之后,很快就开始发烧。奈松始终在身旁照顾他。不过等到他显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沙法就把他们介绍给麦特,后者得知杰嘎是一名工匠之后,非常开心。这社群已经几十年没有工匠了,他们一直向德弗特里斯的工匠下单订货,那地方在二十英里外。社群里有座空着的老房子,附有一座窖窑,尽管熔炉会更理想,但杰嘎说,他可以凑合用。麦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观察,听取村民意见,大家说杰嘎这人友善又明理。他的体格也很健壮,因为他像个真正的抗灾者一样,伤后恢复很理想,又因为他活过了那么长的旅程,一个人带个小女孩。每个人都发觉他的女儿很乖巧,还特别孝顺——完全不是大家想象中基贼的样子。这样,一个月之后,杰嘎得到了杰基蒂村的抗灾者杰嘎这个名字。他们举行了一场仪式来接纳他,大部分社群成员都没见过这种仪式。麦特本人不得不找出一本古旧的经书,来查找仪式细节。然后他们还举行了一场宴会,特别成功。杰嘎告诉大家,他深感荣幸。
奈松还仅仅是奈松。没有人叫她特雷诺的抗灾者奈松,尽管她见到新人时,还会这样介绍自己。沙法对她的兴趣显而易见。但她没惹过任何麻烦,于是杰基蒂村的人们对她,也像对待杰嘎一样友好,只不过略微更小心一点儿。
是其他原基人小孩,毫无保留地接纳了奈松的一切。
他们中最年长的是个沿海男孩,名叫埃兹,他说话带一种奇特又别扭的口音,奈松觉得特别怪异。他现在十八岁,高个儿,长脸,尽管表情总有一点儿阴郁,但在奈松看来,一点儿都不妨碍他的帅。在杰嘎脱离生命危险后的第一天,是他欢迎奈松加入的。“寻月居是我们的社群。”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让奈松的心狂跳不止,男孩带她去了那座小院,沙法的人建造在杰基蒂村城墙最薄弱的地方。院子在一座小山上。他带奈松走向两扇大门,门在他们靠近时霍然洞开。“尤迈尼斯有支点学院,而杰基蒂村有这个:你可以本色示人,并且一直安全的地方。沙法和其他守护者会跟我们一起,请记住。这是我们的地盘。”
寻月居也有自己的围墙,用这里常见的石料组成——但这些石块大小完全相同,而且形状特别规整。奈松甚至不用隐知,就意识到它们是用原基力筑起的。院里有寥寥几座小型建筑,其中有些是新建的,但大部分只是杰基蒂旧城衰败后被遗弃的老房子。不管这些建筑以前是何用途,现在都已经被重新改造成了一幢守护者居所,一座餐厅,一大片砖地练习场,几座用作仓库的单层棚屋,还有一座给孩子们住的宿舍楼。
其他孩子让奈松很是着迷。其中两个是西海岸人,矮小,棕色皮肤,黑发,三角眼。是两姐妹,样子也很像,名字分别是奥金和伊妮根。奈松以前从没见过西海岸人,她盯着人家看,直到发现她们也在盯着自己看。她们问能不能摸她头发,她要求抚摩她们的后背。这让三人全都意识到这些要求是多么的怪又傻,然后她们开始咯咯笑,马上就成了朋友,甚至大家还没有互相摸过头。然后还有裴豆,另一个南中纬小孩,看起来有很多南极人特色,因为他的头发是浅黄色,皮肤白得几乎要放光。其他人有时候会嘲笑他的肤色,但奈松对他说,有时候自己也会晒伤——尽管她很小心,没说自己要晒大半天,而不是几分钟就受伤——然后裴豆就一脸兴奋。
其他孩子都来自纬度较低的南中纬社群,所有人都有明显的桑泽人特征。德桑蒂本来在学当工匠,在守护者们找到她之前,她问奈松各种有关她爸爸的问题。(奈松警告她不要直接跟杰嘎说话。德桑蒂马上就明白了,尽管她为此感到难过。)巫迪吃到某些种类的谷物就会呕吐。个头儿很小,体质很弱,因为他吃不到足够的无害食物,尽管他的原基力是这帮人里边最强的。拉瑟尔看奈松的眼神很冷,还取笑她说话有口音,尽管奈松自己完全听不出,她说话跟拉瑟尔到底哪里不同。其他人告诉她,这是因为拉瑟尔的姥爷是赤道人,而且她妈妈是当地社群首领。可惜啊,拉瑟尔是个原基人,所以这些都不管用喽……但她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还在。
躲躲的真名并不叫躲躲,但她不肯告诉任何人自己叫什么,所以大家开始这样叫她,在她某天躲起来不肯干活儿之后。(她再也没这样做过,但是这外号留下了。)瞅瞅这外号的来由也差不多,她特别害羞,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别人后面偷瞧。她只有一只眼睛,而且脸的侧面有很可怕的一道伤疤——她祖母曾经想把她捅死,其他人在瞅瞅不在的时候议论过。她的真名叫席菲。
奈松是第十个,他们想要了解她的一切:她来自哪里,喜欢吃什么样的食物,特雷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她有没有抱过克库萨宝宝,因为那小东西的毛毛好软的。他们还小声问过其他问题,一旦发现沙法比较偏向她之后。地裂那天她做了什么?她是怎么学会了那么高深的原基力技能?奈松就是这样发现,其实她的同类很少出生在有原基力的父母家庭中。巫迪已经是最接近的了,因为他姑姑意识到了他的身份,秘密传授了她掌握的那点儿技能,但也无非是避免失手冰冻别人。其他人,有的是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学到那个教训——奥金这次谈话期间变得特别安静。直到地裂之前,德桑蒂都不知道自己是原基人,这让奈松感到不可思议。她是提出问题最多的人,但总是很小声,趁别人不在场,而且用有些羞耻的语调。
奈松发现的另一个事实,就是她要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强太多太多。这并不只是训练的问题。埃兹的受训时间要比她长好几年,但他的原基力既单薄又虚弱,简直像巫迪的身体。埃兹能控制这力量,不会造成任何损害,但不能用它做太多有用的事,像找到钻石,或者热天造出个凉快地儿给自己站,或者把标枪截成两半。奈松试图解释最后一件事时,其他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然后沙法就从附近一座建筑墙边走过来(原基人孩子集中起来训练或者玩耍时,总有一名守护者在附近看着)要带她去散个步。
“你现在还没明白的一件事,”沙法说,一面走,一面搭了一只手在她肩上。“就是原基人的技能水平不仅仅取决于训练,也取决于内在的天赋。此前,人们想过很多办法,要让这种技能在人类的繁衍过程中消失。”他微微叹口气,听起来几乎是失望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一出生,就带有极高天赋了。”
“我父亲就是因为这件事打死了我弟弟。”奈松说,“小仔的原基力比我更强。但他只是用它来听,有时候说些奇怪的话。他那时候总能把我逗笑。”
她说这番话时声音很轻,因为说起来还会心痛,也因为她很少提起。杰嘎从来不想听,所以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人可以谈论自己的伤心。他们到了杰基蒂村的南侧梯田,连绵的平台,远远高于下方岩浆冲出的山谷。梯田里仍然种满谷物、绿叶菜和豆类。有些植物已经开始显得病弱,因为阳光渐渐稀薄。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收获,以后,悬浮的火山灰就会变得过于浓厚。
“是啊。而且那也是个悲剧,小东西。我很难过。”沙法叹息说,“感觉是我的兄弟们尽职过了头,让普通人对未经训练的原基人带来的危险过于担心。只是……有点儿夸大其词,也许吧。”他耸耸肩。奈松感觉到一波愤怒,就是这种夸大其词,导致她的父亲有时会那么仇恨地看她。但那份怒气是发散性的,没有方向;她恨这个世界,但并不仇恨特定某个人。世上有很多值得仇恨的东西。
“他觉得我是坏人。”奈松不知不觉就这样说了。
沙法看了她好久。有一会儿,他的眼里显出某种程度的困惑,像他时不时会做的那样,微微皱眉。奈松并不完全是故意的,但的确有很短时间隐知到了他,果真——那种奇特的银色线条又在他身体内闪耀,穿过他的肌肉,拉扯他的思想,就从他头部后侧的某个位置下手。沙法的表情一和缓下来,奈松马上停下,因为他对奈松使用原基力的事,敏感到了邪门的程度,也不喜欢她未经他的允许做任何事。在他被那些银线牵扯时,感知力就会下降。
“你并不邪恶。”他坚定地说,“你只是天生这副样子,而你的天赋极为特别,奈松,特别又强大,即便在你的同类中也极为突出。在支点学院,你现在应该已经得到戒指了。也许四枚,甚至五枚。对你这个年龄的人而言,是很神奇的。”
这番话让奈松高兴,尽管她也没有很懂:“巫迪说,支点学院的戒指最多能有十枚,对吗?”巫迪的守护者是玛瑙色眼睛的尼达,在三个同行里边话最多。尼达有时候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有时候也会分享有用的知识,所以孩子们都学会了过滤掉废话。
“是的,十枚。”出于某种原因,沙法像是因为这件事不太高兴。“但我们这里不是支点,奈松。在这里,你们必须自学,因为我们没有元老级原基人训练你们。而且这也不是坏事,因为有些事情你们可以做。”他的脸扭动了几下。又有银光在他体内闪过,然后消失。“有些事需要你们来做,它们……那些事,是支点学院训练教不了的。”
奈松考虑这句话,暂时无视那银光:“比如说,让原基力消失这种事吗?”她知道父亲已经向沙法提出过这个要求。
“那个也是有可能的,在你达到某个发展阶段之后。但要达到那个点,你最好先学会不带先入之见地使用你的能力。”他扫了奈松一眼,表情貌似淡然,她却有一种感觉:他并不想要让自己变成哑炮,即便真有这种可能。“你很幸运,生你的原基人有足够的技能,在你小时候能把你管好。你在婴儿期和幼年早期,一定相当危险。”
这次轮到奈松耸肩。她垂下视线,用脚去蹭一棵从两根玄武岩柱子之间长出来的野草。“我猜也是吧。”
沙法扫了她一眼,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不管他到底有什么毛病——寻月居所有的守护者好像都有某种病——每当奈松有什么事想要瞒过他,那病状瞬间就会消失。就好像他能隐知一切难言之隐:“再给我讲讲你妈妈的事吧。”
奈松不想谈起她妈妈:“她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看起来的确有可能,但她记得曾感觉到妈妈发力,让地裂带来的灾害远离特雷诺。常人不会察觉到那件事,对吧?妈妈一直都在警告奈松不要用原基力对抗地震,因为这是大多数原基人被发现的原因。而小仔的遭遇,就说明了原基人被发现之后的下场。
“也许。”沙法昂着头,姿态像只鸟儿。“我在你的技巧中,看出了支点学院训练的印迹。你很……精准。这个在料石生里面还是很罕见的——”他停顿。有一会儿,又显出困惑的表情。继而微笑。“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很少这样。她是怎么训练你的。”
奈松再次耸肩,双手插进衣袋里。他将会痛恨她,假如告诉他真相的话。即便不恨,对她的评价至少也会下降。也许那样他就会放弃追问了。
沙法走出几步,坐在附近一片梯田的边墙上。他继续观察奈松,一面礼貌地笑。在等。这让奈松想到第三个,更差一些的可能性:要是她拒绝告诉他,而他生起气来,把她和父亲一起踢出寻月居怎么办?然后她就将一无所有,只剩杰嘎。
而且——她偷偷又看了一眼沙法。他眉头微蹙,不是生气,而是担心。这份担心不像是假的。他是真的担心她本人。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人对她表现出关心了。
因此,奈松终于说了:“我们会离开特雷诺镇,到靠近山谷尽头的一个地方。她会跟爸爸说,是带我出去找草药。”沙法点头。这是赤道维护站范围以外社群小孩们通常要学的一门技能。也是有用的本领,假如灾季来临的话。“她会称之为‘女孩时间’。爸爸听了就会笑。”
“然后你们就在那里练习原基力?”
奈松点头。“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她也会跟我讲这些东西。‘女孩之间的谈话。’”讨论波动力学和数学。没完没了的快速测试。奈松要是回答不够快,或者答错,妈妈都会生气。“但在尖点——就是她带我去的地方——我们只做练习。她在地上画了些圆圈。我必须推动一块巨石,而且我的聚力螺旋不能超出第五个圆圈,然后是第四个,然后第三个。有时候她会把那块石头丢向我。”挺吓人的,眼看着三吨重的石头轰隆隆响着滚向自己,奈松心里想知道,要是我做不到,妈妈会住手吗?
其实她做到了,所以那个问题还是没有答案。
沙法咯咯笑。“真神奇啊。”看奈松一脸困惑,他补充说,“这正是原基人小孩——以前啊——在支点学院受训的方式。但看起来,你的训练进度被大大加快了。”他再次侧头,考虑着什么。“假如你只是偶尔上实践课,为了瞒着你父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