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演睡美人,”宾妮说,“我知道她所有的台词。”
“睡美人没有台词,”阿尔夫说,“她睡着了。”
但是宾妮已经把道具床从画布后面拖了出来,她跳到床上躺下,双手交叠端正地放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波莉生怕戈弗雷爵士会大发雷霆,但他只是疲惫地冲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骑着马不远万里,长途跋涉。”波莉说着,将手放到剑鞘上。“这是什么森林,如此阴森可怖?这又是些什么树?”
“多刺灌木!”阿尔夫说道,“我们不会让任何人通过!”
特洛特上前一步,“我们的刺会将你撕成两半。”
“我不会惧怕几株荆棘。”波莉说。
“我们可不是普通的荆棘!”贝丝喊道。
“我们是纳粹之棘!”阿尔夫说,“我是戈培尔。”他说着,张开粘满树枝的双臂,露出胸前贴的纳粹宣传部部长的照片。”
“我是戈林!”贝丝说。
“我是……”特洛特换了一只脚站住,皱着眉头看向波莉,“我是……”
“希姆莱。”波莉小声提醒她,但于事无补。
“我是谁?”特洛特可怜巴巴地问。
“你是希姆莱,你这个榆木脑袋。”宾妮从床上坐起来说。
“我不是榆木脑袋!”特洛特哭着用树枝抽打旁边的阿尔夫。
“提词员怎么还没来?”戈弗雷爵士在台上跺着脚说道。
“我不知道,”波莉说,“我担心她……”
“需要我去找找她吗?”阿尔夫自告奋勇。
“不用了,”戈弗雷爵士说,“道明先生! 我需要你来当提词员。”道明先生点点头,把画笔插进水桶,将水桶放在了一个几乎一定会被阿尔夫撞到的地方,然后进去

找提词剧本了。
“别闹了。”戈弗雷爵士喝住特洛特,女孩还在打着阿尔夫。“上帝啊,把伯南森林移到杜西宁山都比让你们六个演五分钟戏要容易,排好队。”他命令孩子们,然后

抬起头对宾妮说,“躺下! 再来一遍,从‘我们是纳粹之棘’开始!”
戈弗雷爵士一定是把对上帝的恐惧传递给了特洛特,因为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台词和接下来的“荆棘之歌”——包括他们关于欧洲堡垒的台词,以及结尾,即他们向前

冲,将身上的荆棘都刺到波莉身上——一字不差。
“你们阻挡不了我前进的步伐!”波莉拔出她的剑说,“我要用我的丘吉尔宝剑将你砍倒,看剑!”
“哦,不要啊!”孩子们哭喊着,一股脑倒在地上。
“不,不,不是这样!”戈弗雷爵士冲上舞台说,“不要一次都倒下。”孩子们争先恐后地爬起来。
“你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他把手放在贝丝的头上说,“你第一个倒下,接着是你,然后是你,一个接一个倒下。”
“他们本该把树枝竖起来,可是他们没有。”宾妮从床上坐起来说。
“我竖起来了。”阿尔夫说。
戈弗雷爵士看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把你们的树枝举起来。”然后爵士转过来冲宾妮吼道,“回去躺好,在你被吻之前不许动。”他又转向波莉,经过她时嘴里嘟囔道,“莎士比亚的戏剧里没有小孩不

是没有原因的。”
“你忘了那个小王子了。”
“所以在第二幕里莎士比亚让人把他谋杀了。再来一次!”波莉点点头,拔出剑,走上前去。“还有我忠诚的盾牌……”
突然后台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隆声,波莉立刻看向阿尔夫,而阿尔夫却一脸无辜的表情。
“今晚还会有别的事发生吗?”戈弗雷爵士快速跑向后台,喊道:“别跟着我! 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们能演完这个场景,并且开始下一个场景! 还有,那个木匠一

到马上告诉我。”
孩子们饶有兴味地看着戈弗雷爵士。
“回去排好队,”波莉说,“把手里的树枝交叉起来。”她举起剑,“还有我忠诚的……”
剧院后面传来一阵声响,一个男人出现在后面的门口。谢天谢地,波莉想,她手里握着剑,走到舞台边。是木匠来了。
但不是,是丹沃斯先生。他的外套敞开着,围巾一边长一边短,挂在脖子上,并且他没有戴帽子。
“丹——霍布斯先生,”波莉喊他,用没拿剑的那只手挡住眼睛,想要在昏暗的剧院里看清他的样子。“您来这儿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沿着过道蹒跚地往前迈了一步。
哦,天哪,他受伤了,波莉想。
阿尔夫走到她身边。“是艾琳出了什么事吗?”阿尔夫问道。
丹沃斯先生努力地想要说话,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又往前迈了一步,这样波莉就能看清他的脸了。他神情震惊,面色苍白。
不,她想,不是艾琳,不可能是艾琳,我和丹沃斯先生才是有最后期限的人,艾琳在战争中活了下来,她……
宾妮拖着床上的被褥,挤到波莉身边。“艾琳去哪儿了?”她问,提高了嗓音,“她出什么事了吗?”
丹沃斯先生摇摇头。
谢天谢地。
“你没事吧?”波莉问他。
“我当时在圣保罗教堂……”他抬起头看着波莉,然后又看向他刚刚进来的后门,一个年轻人站在那儿。这个年轻人沿着过道走过来,波莉看到他戴着一个空袭预警员

的臂章,还戴着一顶头盔,不过他已经把头盔摘下来了,双手拿着。哦,天哪,她想,是史蒂芬。
但不可能是他,这时候史蒂芬还没见过我呢,我们两个1944年才见面,而且这个空袭预警员的头发是红棕色的,不是黑色的。“波莉。”年轻人叫道。
“戈弗雷爵士!”特洛特朝后台喊,“木匠来了!”
“他不是木匠,你这个榆木脑袋!”阿尔夫冲她喊道,“他是个空袭预警员。”
不,他不是,波莉想,他不是史蒂芬,波莉手里一直握着那把剑,握得太久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剑还在手里,突然那把剑从她手上无力地掉落到地上——他是科

林。
莎翁剧《麦克白》中的一个典故。麦克白弑君夺权后心中惶恐,于是求问女巫,女巫回答说除非伯南森林向他移来,他才会落败。
帝国战争博物馆,伦敦 1995年5月7日
试着把过去和未来拆散、解开,再把它们重新拼合起来。
——T.S.艾略特,《四个四重奏》
科林和宾妮坐在展览中还原的避难所里,他没有听警笛声,没有看红色闪光,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努力地消化宾妮刚刚告诉他的消息。艾琳死了,她八年前就死了。

这说明波莉1943年12月就死了。
宾妮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海报,上面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家庭主妇、一名护士和一名空袭预警员。你能赢得战争,上面写着。
我输了这场战争,他麻木地想道,我来得太迟了,艾琳已经死了快十年了,我没法救她,还有波莉。
“真对不起,”宾妮说,“我早该告诉你这件事的,她得了癌症。”
如果艾琳能回到牛津,她的病是很容易治好的。她本就该在那儿。如果他能及时回去把她救回来的话,或许还能治好她的病。如果她死的时候是孤身一人,那或许他还

可以……
“她是死在医院里吗?”他急忙问道,“有人陪着她吗?”
宾妮皱着眉头看着他。“当然,我们都在那儿。”
这就意味着在艾琳生命的最后时刻科林没有办法救她,他不能偷一辆救护车把她运出来,然后送她穿越回去。他瘫坐在宾妮身旁的长椅上,用手扶着额头。
“我们都去跟她告别了,”宾妮说,“她走得很安详。”
安详,他痛苦地想着,就像之前的波莉一样,被困在过去等待死亡,毫无希望地等待着救援。只不过艾琳肯定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放弃了等待,放弃了希望。“我太对不

起她了。”
“是很遗憾,”宾妮点头说,“她肯定很想再见你一面,但至少我们找到了你。”她微笑着对他说,“当你没找到妈妈的时候,我们生怕出了什么问题,至少我很害怕

。但是阿尔夫说我们应该找到你了,因为如果我们没找到你的话,你就不会去接波莉,并且……”
“去接……”科林抓着宾妮的肩膀问道,“你说什么?”
“你来带他们从传送点穿越回去。”
“但你刚刚说我没能找到艾琳。”
“我没有这么说啊,”她惊讶地说,“我是说你现在没有找到她,不是那个时候没找到她呀。”
“也就是说我找到艾琳和波莉了?”
宾妮点点头。“还有丹沃斯先生。”
“丹沃斯先生?他还活着吗?”
宾妮又点点头。“波莉在圣保罗教堂找到了他。”
“他还活着,”科林喃喃道,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我以为他死了,他的讣告登在了报纸上。”
“没有,他只是受伤了。”
“那我可以穿越回去把他们带回来?”他问道。
宾妮点点头。
但如果他成功了,艾琳就不会还在这里了,也不会直到临死前还想再见他一面了。“发生了什么事?”科林问道,但是他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去得太晚了,没能把他

们带回来,是吗?”
伦敦 1941年4月19日
漂泊止于与爱人的相遇。
——威廉·莎士比亚,《第十二夜》
波莉手里的剑“砰”的一声掉到地上,“赶快把剑捡起来!”阿尔夫说,但是波莉完全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科林。”她想叫他,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扫了丹沃斯先生一眼,发现他正用力地抓着椅背,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然后她又看向科林。
不过,这已经不是她熟悉的科林了。这个手里拿着防火头盔,站在她面前过道里的男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牛津校园里像小狗一样围着她团团转的男孩了,她还记得

那时的他充满热情、活力四射,还放言长大后要娶她。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科林站在过道上,波莉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他,他来了,就像他承诺的那样,他来救她了。可他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来到这里的?他看

起来老了好几岁,变得严肃而又悲伤,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与疲惫。
哦,科林,她想,一别7个月,你都经历了什么啊?
但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发什么了什么。他花了数个星期、数个月,甚至数年的时间,疯狂地想办法找到他们——试图让传送点,去任何时代的传送点,可以恢复使用。但

是后来,当他一次次失败后,他又努力地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努力地想追随着那个冰冷的痕迹。
我已跋涉千山万水,波莉在心中默念着王子的台词,我苦苦寻找了多年,我拼命厮杀,打破诅咒,斩断荆棘,战胜时间,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她,找到了

他们所有人。她又看向丹沃斯先生,他还在拼命地抓着椅背,似乎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可钦佩的克莱顿和玛丽小姐看到他们翘首盼望的船到来时,应该也是

这副神情吧。
“他们已经认命了,接受了自己要在荒岛上度过余生的现实,”他们排练获救这个场景时戈弗雷爵士这样说道,“而现在,获救的机会近在眼前。不,不,不!不是笑

容!我想要那种惊愕无措、难以置信的感觉,让人看不到是悲伤还是欢喜,抑或是恐惧。”
还要沉默,波莉想,就好像被下了咒语一样。
科林也像是被下了咒语一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就这样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他的头盔,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开口说话。
就让我来打破这个咒语吧,波莉想。
“哦,科林,”她说着走下舞台,沿着过道走到他面前。“你说过,如果我遇到危险,你就会来救我,现在你来了!”
“我来了。”科林说,他的声音也变了,比他少年时的嗓音更粗粝更温柔——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声音。“我生怕我来晚了,穿得乱糟糟地就来了。”他咧着嘴冲波

莉笑了笑。他没有变,他还是那个整天跟着她泡在博德里安图书馆里的科林,他一点儿也没变。
她的心又被他抓住了。“不晚,你来得正是时候。”
科林朝波莉走过来,波莉突然急促地喘息着,好像刚跑完步一样,“科林……”
“波莉!”阿尔夫站在台上大喊,“是空袭预警员来疏散我们了吗?”他指着科林,科林停在了波莉面前,仅一步之遥。
“当然不是,你这个笨蛋,”宾妮走到舞台边,站在阿尔夫身旁说,“空袭预警员不负责疏散人群。”
“但是如果有未爆炸的炸弹,他们就会来疏散人群了。”阿尔夫反驳道,“他是带着防爆小组来的吗,波莉?”
“我知道他是谁,”特洛特加入阿尔夫和宾妮的讨论中,“他是王子,他是来救睡美人的。”
“别傻了,”宾妮说,而阿尔夫则大笑起来。“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无畏王子。”
哦,不,有的,波莉想,而且他就在这儿,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他就是王子,”特洛特说着从舞台一侧走了下来,“我证明给你看。”
“不许过来。”波莉说。现在这个场合最不需要的就是一群等待答案的孩子。“立刻去换上洗礼那一幕的戏服。”
特洛特听后立刻跑向后台,尼尔森紧随而去,但是波莉早该知道阿尔夫和宾妮不会听她的指挥,“戈弗雷爵士说,我们应该从刚才那个场景接着往下演。”宾妮说。
“宾妮,我才不管他刚才说了什么,赶快去换上你的仙女戏服。”
科林在一旁低声问道:“这就是宾妮?”
连他都听说过霍多宾姐弟的恶名声了,波莉想。
“是的,”波莉回答道,“赶快去换上洗礼那一幕的戏服。”
“我不去,”宾妮说,“艾琳还没回来呢。”
艾琳,她要是知道可以回家了,应该高兴疯了吧。
“艾琳没在这儿吗?”丹沃斯先生问。
“没有,我想她应该是去检查我的传送点了吧。”波莉说。
听罢,丹沃斯先生和科林交换了一下眼神。
“怎么了?”波莉担心地问,“今晚的空袭是在肯辛顿地区,对吗?”
“是的,今晚的空袭大都集中在码头附近。”科林说。
“如果我不穿戏服,我们就没法排练举行洗礼仪式这一幕,”宾妮说,“但是艾琳说在她改好戏服之前我不能穿,因为衣服上的翅膀坏了,是阿尔夫弄坏的。”她补充

道。
“换上戏服,不用带翅膀了。”波莉命令道。
比起回家,不用再应付霍多宾姐弟应该会使艾琳更高兴,她想着,心里感到一阵内疚,阿尔夫和宾妮已经没有了妈妈,现在他们又要失去艾琳,可怜的小……
“艾琳不许我这样做,”宾妮反驳道,“而且戈弗雷爵士要求我们直接演完,中间不能停顿。”
“我让你赶紧换上戏服,”波莉命令道,“艾琳来了以后,告诉她我有事跟她说。”
“好吧,但是你会有麻烦的。”宾妮小声咕哝道。
你错了,波莉想,是我们有麻烦了,不过幸好科林来了。
“马上照我说的去做。”波莉说,于是阿尔夫和宾妮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后台。
波莉转向丹沃斯先生和科林。“我还是不敢相信你来了,科林。”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段时间我发了疯似的找你,可是要找到你比大海捞针还难。”
她能够想象到,连汤森兄弟百货公司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而且即使他发现了他们住在里基特太太家里……
他一定是看到了报纸上登的童话剧演出公告,波莉想,迈克说过,他们会看报纸,寻找线索。
哦,天哪,迈克。“丹沃斯先生,”她问道,“你告诉他迈克的事了吗?”
“他已经知道了。”
他当然知道了,波莉想,他应该也是从报纸上看到的,迈克·戴维斯,美国《奥马哈观察报》战地记者突然死亡。
“查尔斯·鲍登怎么样了?”她问科林,“他在新加坡,他需要及时撤离,以免日军……”
“他的传送点没出问题,”科林说,“我们刚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时,就去接回来了。”
哦,谢天谢地。“那丹尼斯·阿瑟顿呢?”
“他没穿越过来,还有杰拉尔德·菲普斯,杰克·索尔金也是,他们的传送点都没有开启,除了你的传送点,丹沃斯先生。”科林说,“它在你穿越过来的一瞬间停止

了运行,那时我们都以为这场战争永远地向我们关上了大门,直到三年前。”
直到三年前,波莉想,在那之前科林苦苦搜寻了多少年?又有多少次,他提醒自己不要放弃?即使他知道他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梅洛普说对了,波莉,”丹沃斯先生说,“她说因为你救了戈弗雷爵士,所以我们的传送点会开启,我去检查我的传送点的时候,发现科林就在那儿。一开始我以为

他是个空袭预警员,因为发现一枚燃烧弹落在教堂耳堂的房顶上,所以进来检查一下,然后他对我说:‘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丹沃斯先生。’我这才意识到,这个人是

科林。”
“我会把你们两个都带回去的,”科林说,“我们得回圣保罗教堂。”
波莉点点头,好奇科林为什么没有让丹沃斯先生先穿越回去。他一定是不知道剧院的位置,所以需要丹沃斯先生带路。
“科林,你得立刻把丹沃斯先生送到传送点,让他穿越回去,”波莉说,“他只有十天时间了,也就是说他现在的处境要比我危险得多,我留在这儿等着艾琳,无论如

何,我得告诉大家我要走了,我不能不辞而别。这样,他们还可以再找一个人接替我的角色,这部童话剧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就要正式演出了,我欠他们……”
她蹒跚着停下脚步,我要跟他们每个人告别,她伤心地想,拉布鲁姆小姐,特洛特,还有……哦,天哪,还有戈弗雷爵士,我怎么受得了……
“波莉?”科林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她回答道,“我没事。”她竭力挤出一个微笑。“我要留在这儿,告诉他们一声,等艾琳回来了,我们就去圣保罗教堂与你会合。”
但是丹沃斯先生摇了摇头。“我想等她回来,”他看着科林说。
科林点了点头。“还有时间。”
波莉不明白,他们两个之间似乎有事情瞒着她。“艾琳为什么会迟到?”她想起丹沃斯先生刚进门时脸色苍白,科林也面露悲伤。“告诉我,她出什么事了吗?”
丹沃斯先生和科林又交换了一下眼神。
“告诉我。”她要求道。
“波莉?”艾琳的声音从剧院前方传来。“你在哪儿?”
哦,谢天谢地,波莉想,转过头去望向舞台。
艾琳戴着帽子、穿着大衣从后台走出来,遮着眼睛越过一排脚灯,她一定是从后台入口进来的。
“我在这儿。”波莉喊道,艾琳沿侧梯快步走下舞台,来到过道,没等波莉开口,艾琳便问道:“你为什么不排练呢?其他演员都去哪儿了?希望你没有一直等我——

丹沃斯先生,”她看着丹沃斯先生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圣保罗教堂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波莉说,“是的,哦,对啦,艾琳,这是科林,他是来带我们回家的。”
“科林?”艾琳高兴地说,转过身来看向科林,可是她一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怎么形容呢?震惊?沮丧?
波莉疑惑地看着科林,但他正盯着艾琳,疲惫的神情瞬间爬上了他的脸。
怎么了?波莉正想着,但下一刻,她又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她从艾琳脸上看到的沮丧应该是惊讶,因为艾琳跑上前去拥抱了科林。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她高兴地哭喊道,“我告诉波莉你们一定在想办法营救我们。”她后退了一步,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笑着说:“你果然来了! 我告诉他

们一定不能放弃希望,因为你不会让……”她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会及时把他们救回去的。”
“还有你,你这个笨蛋,”波莉说,“想想看,你再也不用吃胜利炖菜了。”
但是艾琳没有笑,她看着丹沃斯先生,眼里蓄满了泪水。“不许哭,”波莉说,“这是一个快乐的时刻,传送点恢复正常了,查尔斯没事,日军抵达的时候他已经离开

新加坡了,他们救了他。”
“但是他们没救得了迈克。”艾琳看着科林说。
“是的。”
艾琳缓缓地点了点头说:“当我看到你时,我想也许他没事,他可能设法告诉了你我们在哪里——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哪儿的?拜克伯里和汤森兄弟百货公司那儿的人都

不知道我们的下落,还有里基特太太那儿……”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科林,好像这个答案非常重要。“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回到牛津大学再谈,”波莉说,“趁空袭还没有那么严重,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你说得对,”艾琳说,“当然。”
但是科林和丹沃斯先生都没有动,他们三个站在那里面面相觑,仿佛在等待什么。
“怎么?”波莉疑惑地问。
“你不是说要跟大家告别吗,波莉。”科林说。
“是的,而且我还要换下戏服,你们三个是想要先走吗?我随后去圣保罗教堂找你们。”
“不用了,”科林看着艾琳说,“我们在这儿等你。”
“我马上回来。”波莉说着,沿着过道跑上舞台,然后跑到后台去了。
布莱福德太太正在后台,试图修好被阿尔夫和宾妮弄坏的荆棘枝。“你见过戈弗雷爵士吗?”波莉问。
布莱福德太太摇了摇头。“他应该去找木匠了。”
哦,不,波莉不想不跟爵士道别就走。“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布莱福德太太又摇了摇头。
“如果他回来了,请告诉他我有话跟他说。”波莉说完,又跑去更衣室,她要去换下戏服,如果她换完衣服戈弗雷爵士还没回来,她就要打听一下,看看是否有人知道

他去了哪里,然后去找他。
但是如果找到他,她说些什么呢?说我是一个时间旅行者?说我先前是被困在这里了,但是现在我的检索小组来了,我要回家了?还是说我别无选择——如果我继续待

下去我就会死掉?
也许如果她找不到戈弗雷爵士,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她脱下紧身裤,穿上长筒袜,但匆忙之中,她抓起一只袜子,又掉了。
没关系,她一边想着,一边脱下紧身衣,穿上她的连衣裙。我再也不用担心整天东奔西跑了,再也不用为配给簿发愁了,再也不用害怕炸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