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保罗站。”他回答道,“在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觉得去教堂看看也无妨。”他苦涩地笑了。“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大教堂,我就被吸引了。那时

圣保罗教堂还没被恐怖分子炸毁,所以我跑上街想去看看它,就去一会儿。”他把手放在头上。“那时我眼中只有远方,却没有脚下的路——就像我们在时间旅行这件事上

犯的错误一样。结果我撞到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队成员,把她的包从肩上撞了下来,包里所有的东西都滚到了人行道上。”他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

仿佛画面就在眼前。“硬币撒得到处都是,她的口红滚进了排水沟。她手里拿着的几个包裹也飞了出去。一名海军军官还有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停下来帮她捡,但还是

花了几分钟才把东西都捡起来。”
“然后呢?”波莉问道。
“然后警报响了,那名勤务队成员和那两个人匆匆离开了,我回到圣保罗车站去找传送点,然后回了牛津。”
“后来呢?”
“那天晚上,有名勤务队成员在圣母玛利亚巷被炸死了。”
“是你撞上的那个人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我撞上的那个人。死的也可能是那个穿黑衣服的人。记录上没显示那晚有海军军官遇难,所以我觉得应该不是他,

尽管他因为我不小心造成的小事故而耽误的时间可能会引发一系列事件,会让他死在第二天或是下一个星期。”
“但您不能肯定你害死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不能肯定撞了这一下会改变什么。”
“没错,应该不是因为我撞上了她。我给了两个孩子一先令,让他们告诉我地铁站的名字,接着和站岗的警卫谈了一会儿。我和车站里的另外一些人说了会话,在人群

中走走停停。我的行为可能会导致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错过他们人生中的某个关键时刻,而这种差异可能不会造成任何直接结果,其影响要到很久以后才会显现。”
迈克说起他在敦刻尔克救人的事时也说过同样的话——这种改变可能几个月甚至几年都看不到什么差异。
“在这种情况下,”丹沃斯先生说,“不可能追溯到最初改变事件的源头。”
“但从您说的情况来看,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波莉争辩道,“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您对历史造成了什么影响。”
“有。在我那次穿越前,还没出现过任何滑移。传送点滑移是从那以后开始的。不幸的是,那是去特拉法尔加海战的一次穿越,再之后的一次是去考文垂,我们得出了

错误的结论,认为滑移完全可以阻止穿越的历史学家改变历史发展。
“可您刚才说比预计晚了一天过来,说明滑移是你那次穿越之前的某人造成的。”
丹沃斯先生摇摇头。“晚一天是因为我在建坐标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我一回来就检查了,时间网就是把时间设置在了17号,所以那不是时间滑移。
“那位置滑移呢?您说以为会穿越到大理石拱门站那儿。”
“不,我的意思是我可能会穿越到那儿。在那个年代,我们无法确定具体的地点,只能确定一个大致的区域。”
“所以看起来像是位置滑移。”
“但如果真有位置滑移的话,我就不会撞上勤务队队员了。”丹沃斯先生看着波莉苦笑道。“不,是我造成了滑移,然后还误解了它的作用。我们一直秉持着错误的观

念在历史中漫游,”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呆呆地看着战争、灾难和教堂,丝毫没有考虑我们所做的一切会带来的后果。”
波莉望着坐在那儿的丹沃斯先生。汉弗莱斯先生曾说他看上去就像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担。他看起来确实如此,波莉心想。
“在过去的四十年里,我们就像一头公牛闯进瓷器店那样,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天真地以为这样做不会带来任何灾难,直到最终灾难降临到我们——还有你们的身上

。”
“但您不可能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波莉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丹沃斯先生猛地缩回手臂。“有几十条线索可以证明,”他懊恼地说,“但我有意忽略了它们。我还是坚信,我们可以让自己融入一个混乱的系统而不改变它的状态,

尽管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要我们还在,即使只是呼吸,也会改变系统的模式和结果。”
“如果这是真的,而且我们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了,那么每一位历史学家都应该受到谴责。”波莉皱起眉头来。“为什么几个月前还没有出现改变过的迹象呢?为什么时

间旅行四十年后才有?”
“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个混沌的系统中,不是所有的行为都会产生明显的后果。有些被其他事件抑制,有些被吸收,有些被抵消。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会有足够的

变化累积到一个临界点。”
历史就像瓷器店里的花瓶、瓷器和水晶一样,波莉心想。每一次公牛撞在桌子上的声音,每一次砰砰的脚步声,都让它们离桌子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一次轻微的撞击把

它们打翻,这就是迈克、艾琳和我所做的,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个连续体走向崩溃。
但在迈克救了哈迪的命之前,他曾试着从传送点回去。为什么时空连续体没促成他回去?
“为什么……”波莉开口问道,她意识到丹沃斯先生回答不了任何问题。他看上去很痛苦,尽管生着火,但还是不住地发抖。
“该回家了。”波莉结束了对话。她留下茶和白兰地的钱,把盖在膝盖上的大衣拿起来,穿在身上。
她挽起丹沃斯先生的胳膊,他没有反抗,由着她把自己领出酒吧,走到潮湿漆黑的街道上,上了一辆出租车。波莉扶丹沃斯先生进去,发现他的手很烫。“您发烧了。

还是把他送到圣巴塞洛缪医院吧。”她对司机说。
“不用。”丹沃斯先生抓住她的胳膊说,“那里的人对我很好,我不想他们被……别去医院。”
“好吧,但等到家后我会给医生打个电话。”
我得先进去跟艾琳说几句,这样她就不会认为丹沃斯先生是来带她们回去的,白白让她怀有希望,但是他确实是来带她们回去的,她沮丧地想。他穿越过来救我,可现

在他和我们一样都处在危险之中。
司机把车停在房子前面。“我得进去给你拿车钱,”她告诉司机,“我马上就回来。”
司机无奈地摇摇头:“小姐,我还是帮你把他扶进去吧,你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波莉还没来得及开口,司机已经下了出租车,扶着丹沃斯先生下车,也就是说她没

有机会提前进去提醒艾琳了。
但波莉立即调整了一下策略。“你能帮我们把他弄上床吗?”她问出租车司机。
“谁回来了?”阿尔夫从厨房里走出来,一只手拿着一片面包,另一只手拿着一支勺子。
“丹——”艾琳的话刚到嘴边。
“是霍布斯先生。”波莉说。
“他喝醉了吗?”宾妮问道。
“没有,他生病了。”波莉回答。
宾妮点了点头。“妈妈就是这么……”
“宾妮,把床掀开。”艾琳说。
“别叫我宾妮,叫我长发公主。我决定把名字改成‘长发公主’。”
我真想杀了那个孩子,波莉心想,但艾琳一脸平静:“长发公主,请您把床罩掀开。”
宾妮照做了,边做边甩动着头上那条永远松着的发带,就好像长发公主甩动自己的辫子一样。波莉帮丹沃斯先生脱掉湿外套和鞋子,艾琳则跑到角落里给医生打电话。
她一直担心阿尔夫和宾妮会进来问一些烦人的问题,但他们站在门口窃窃私语了一分钟后就消失了。
波莉从房间里走出来,把丹沃斯先生的湿衬衫挂在烤炉门上,又把水壶放在炉子上面,阿尔夫问:“他该不会是个临阵脱逃的军官吧?或是个地铁站警卫?”也就是说

他们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丹沃斯先生。他们可别在丹沃斯先生去圣保罗教堂的路上抢过他吧。
“不是。”她回答,“他是艾琳以前的老师。”
老师显然和临阵逃脱的军官威慑力一样大。姐弟俩甚至都没敢跟着波莉进丹沃斯先生的房间,尽管医生来的时候他们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是得麻疹了吗?”宾妮问道,“我们不会被隔离吧?”
我们已经被隔离了,被时空连续体,波莉想。
“他会死吗?”阿尔夫问。
会的,在他的最后期限5月1号甚至更早。
“他会完全康复的。”医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他只需要保暖和休息,什么都不用担心。他需要补充营养,所以每天要让他吃新鲜的牛排和鸡蛋。”
“该怎么弄?”艾琳问,“配给……”
“我在开处方。把它拿到配给处,他们会给你优惠券。”他把处方和一个纸袋递给艾琳。“药粉溶在水里,让他在睡前喝下去。”
“就像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里写的那样。”艾琳说。在医生走后,她看着那包东西,说:“受害者总是被掺在水里的药谋杀的。”
“谁被谋杀了?”阿尔夫急切地问道。
“没谁,去做功课吧。”艾琳还在检查那包东西。“我怀疑这包药粉里没有治发烧的成分。现在唯一能帮他的东西就是阿司匹林。”
什么东西都帮不了他,波莉想,但还是主动提出去药店买药。“我正好可以在药店给剧院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不去了。”
“哦,我把你排练的事都给忘了,”艾琳说,“你可以去排练,我来照顾丹沃斯先生。”
“已经太迟了,我到那儿的时候,演出肯定都结束了,而且也得有人去买阿司匹林。”
波莉需要离开一小会儿,想想该怎么跟艾琳解释现在的情况。她不会为自己难过,但波莉无法想象艾琳要是知道了她们回不去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更糟糕的是,波

莉不是唯一一个有最后期限的人,丹沃斯先生也有,而且很快就到了。
她一到药房就给阿尔罕布拉剧院打了个电话。“你真走运,”哈蒂说,“昨晚坎宁镇有场演出,所以塔比特也去帮忙了,但他明天会来,所以你最好明天再过来一趟。

如果我是你,我会想个不一样的借口。他可不会相信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个借口。”空气里突然安静起来。“哦,我得挂了,要上台了,今天唱《胜利颂》。”
波莉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家的路,根本不会有《胜利颂》实现的那一天。如果我们输了这场战争,哈蒂会怎么样?合唱团的其他女孩呢? 她心里想。你明明知道她们的下

场。
但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丹沃斯先生说过,他不知道这个时空连续体是在崩溃还是在自我修正,他的理论里的有些东西并不准确。如果历史学家的行为是一种

威胁,那他们为什么还能穿越过来呢?为什么当初没有像杰拉尔德那样来不了呢?
他们成功地来了,为什么就不能离开?丹沃斯先生说这是为了控制事态发展,但如果波莉的传送点能按时打开,她就不会带着震惊和受挫的表情跌跌撞撞地走进汤森兄

弟百货公司,玛乔丽也不会差点死在杰明街,也不会成为护士。如果在海滩上眺望敦刻尔克冒出的浓烟的人们没能阻止迈克去寻找传送点,他就不会睡在“简夫人号”上,

也不会最后为了救哈迪的命而差点死在敦刻尔克。如果艾琳的传送点打开了,她就不会拿到该给霍多宾太太让孩子们上贝拿勒斯城号的信;艾琳也不会在29号那天开着救护

车去救其他人。
最残酷的讽刺是,他们为了帮助过去的人而毁了未来——艾琳给宾妮吃了阿司匹林来退烧,她还把让姐弟俩登上注定会沉没的船的信撕了;迈克主动去解开螺旋桨是因

为他担心十四岁的乔纳森在水下遇险,他还把两名消防员从要倒塌的墙边喊开。
这一切做法,都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出于一种单纯地想要行善的愿望。同情和仁慈不会成为毁灭的武器,反之亦然。的确,在一个混沌的系统里,好的行为可能会带来

不好的后果,可为什么……
波莉突然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它明明就在她的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站在街上,凝视着漆黑的夜色,伸手想去触摸。这与阿尔夫和宾妮挡住了艾琳的去路

有关,和霍尔本站的避难所有关……
不到二十英尺外的警报器尖声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随后又因为自己的思路被打断而感到恼火。这和霍尔本站的避难所有关……不,这不可能是真的,阿尔夫和宾妮

在黑衣修士站,不是霍尔本站,但她肯定是因为霍尔本站。霍尔本站加上迈克错过了公共汽车再加上……
警报声停了。显然这次空袭不是从警报响起到投下炸弹会隔二十分钟那种。她已经能听到轰炸机的轰鸣声了,她该尽快把阿司匹林拿给丹沃斯先生。
当她到家时,丹沃斯先生已经睡着了。她很诧异,因为阿尔夫正坐在厨房的桌子旁做功课。不管他跟地铁站警卫或是临阵脱逃的军官之间发生过什么,看来男孩在这两

类人面前都威风不起来。
宾妮正在给艾琳读那本童话书:“‘你必须在十二点之前回家,’仙女教母告诉灰姑娘,‘不然咒语就会被打破。’ ”
“我要叫醒丹——霍布斯先生,让他吃一片阿司匹林吗?”波莉打断她们。
“不用,睡觉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药。”
“‘咒语会被打破’是什么意思?”宾妮问。“午夜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阿尔夫说:“我敢打赌灰姑娘一定会爆炸,砰!”
“去睡一觉吧,波莉,”艾琳说,“你看起来累坏了。”
确实很累,她想,我们都很累,快到半夜了。
她躺在床上,但根本睡不着。夜里,她听到丹沃斯先生咳嗽的声音,她悄悄起身,给他端来一杯水,让他服下阿司匹林。
丹沃斯先生从床上坐起来。“哦,太好了,是你啊。”在波莉打开床头灯时丹沃斯先生才看清楚。“我要告诉你几件事。”不管是什么,肯定还是坏消息,因为他看上

去和在圣保罗教堂以及酒吧时一样绝望。
“您先把药吃了。”波莉说。他把药服下后,波莉在他前额摸了摸,还是很烫。“还在发烧,您得去睡觉。不管是什么消息,您可以明早再告诉我。”
“不行,”他坚持道,“就是现在。”
“好吧。”波莉在床边坐了下来。
丹沃斯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论能否成功,时空连续体都会继续试着自我纠正。”
就像一支被打败的军队还会勇敢地继续战斗,波莉心想。
他说:“我们是造成危害的根源,而且通往未来的传送点已经不能用了。”
“所以它必须杀死我们,才能阻止我们造成更多的危害。”
丹沃斯先生点了点头。
“您认为这就是迈克——迈克尔——遇害的原因,是为了阻止他再改变其他事情吗?”
“是的。”
“我们同样会丧命,”波莉说,“包括艾琳。”
丹沃斯先生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我只能说,会在大轰炸结束之前,现在是排除我们的最佳机会。从现在到5月10号这段时间里,发生过多次大规模的空袭。”
“但您知道空袭会在哪儿发生,也知道炸弹落下的时间和地点,我们可以保证在那些晚上躲在诺丁山门站。那里是安全的!”波莉坚持道,但就在她这么说的时候,她

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布莱福德太太朗读 《睡美人》的声音,她能听到她在读“国王销毁了王国的每一台纺车,想阻止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却都是徒劳”。
“就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吗?”波莉问道。
丹沃斯先生沉默不语。他还没说完呢,是还有更坏的消息,波莉惊恐地想。还有什么会比死亡更糟糕呢?
“那会是什么?”她问道,但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她们的行动不仅影响了战争的进程,还影响了西奥多、史蒂芬、佩姬和汉弗莱斯先生。艾琳阻止了阿尔夫和宾妮上贝

拿勒斯城号,迈克阻止了哈迪在敦刻尔克牺牲。这些改变也需要得到纠正。
还有谁会受到牵连呢?玛乔丽?德内维尔少校?还有拉布鲁姆小姐和剧团的其他人?要是她没和戈弗雷爵士一起朗诵《暴风雨》,他们就不会组建这个剧团,那他们就

不会每天晚上都聚在安全的诺丁山门站,而是有可能在别的避难所或在家里被炸死。
“不是只有我们会死?”波莉问道,嗓子因为恐惧而变得干哑。“所有我们接触过的人都会死,对吗?”
“对。”丹沃斯先生回答。
伦敦 1941年冬
这些是必然的未来之影,还是或然的未来之影?
——查尔斯·狄更斯,《圣诞颂歌》
在丹沃斯先生肯定了波莉的猜测以后的好几分钟里,波莉只是静静地坐在他的床边。她曾躺在紧急楼梯的平台上彻夜未眠,以为自己早就想到了各种可能的解释得通的

原因和各种可能会发生的可怕结果,但现实远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她们不仅会死,还会牵连到她们所有的朋友,包括那些帮助过她们、善待过她们的人,比如玛乔丽、古德

牧师、达芙妮、拉布鲁姆小姐,还有戈弗雷爵士。她们在乎的每一个人都会为之丧命。
“所以只能这样了?”波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很抱歉。”丹沃斯先生说。波莉只能点点头,眼中饱含泪水,这泪水为他、她和他们而流,为所有那些受她牵连而死去的人而流。
还有那些受牵连即将死去的人。她一定是喃喃自语了些什么,因为丹沃斯先生向她伸出一只手,还很恳切地对她说:“波莉——”她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杯子。“您

先休息一会儿吧。”她说着关了灯。脑海中响起《奥赛罗》中的一句台词:“让我熄灭了这一盏灯,然后我就熄灭你生命的火焰。”
她走进没开灯的厨房,把玻璃杯放在桌子上,合上宾妮的童话书,然后下楼走到地下室,坐在楼梯上,呆呆地凝视着黑夜。
她本以为自己在迈克死前,甚至在她们没能给约翰·巴塞洛缪捎个信之前,就已经放弃了希望,但现在她又意识到,自己其实还多少保留着一丝希望。她曾继续寄希望

于能找到一个既不那么残忍,又解释清一切问题的答案。但正如艾琳谈论侦探小说时说的那样,真正的答案可以对得上所有的事实,而且一直摆在你面前,只是你没发现而

已。但这不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谋杀悬案,能有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和一个幸福的结局。这次的结局不是幸福的,而她自己就是凶手。
他们都是杀人犯。丹沃斯先生可能害死了一名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队成员,迈克害死了哈罗德中校和乔纳森,艾琳也应该为将古德牧师拉入战场负责任,波莉也该为玛乔

丽入伍加入亚历山德拉王后护理服务队负责。
下一个受牵连的人是谁?是哈迪、阿尔夫、宾妮还是戈弗雷爵士?是森特利太太,或是伍尔维奇和克罗伊登把补给品交给波莉的那些急救护士队队员,或者是那个在看

童话剧时朝她嘘声的小男孩?又或者是那些在时空连续体试图用跳动着的、闪着火花的燃烧弹或炸弹除掉她、丹沃斯先生还有艾琳时在汤森兄弟百货公司、地铁站或特拉法

尔加广场上站在他们旁边的不幸的陌生人?
她突然想起了汤森兄弟百货公司图书部的艾瑟尔,他被弹片击中遇难了。是因为波莉跟她聊过《ABC铁路旅行指南》和飞机所以把她害死了吗?
波莉在地下室里坐了一整夜,直到阿尔夫打开门喊道:“波莉在这下面!”
她走上楼。艾琳在做早饭,宾妮在收拾桌子。“你在下面干什么?”阿尔夫问,“我没听到空袭警报声。”
“我在想事情。”波莉说。
“想事情!”阿尔夫大声叫道。
“嘘,“艾琳制止了阿尔夫后又对波莉说,“你别担心,霍布斯先生很快就没事了,他已经退烧了。”
艾琳让孩子们回房间去穿衣服。“你成功转职成空袭预警员了吗?还是加入了救援队?昨晚的事情太乱了,我忘了问。”
简直一团糟。
“没成。”她说。
“你今天还要再去问一次吗?”艾琳问。
你不了解情况,波莉想,我是最不该出现在救援队里的人,我要把人们从废墟中拉出来,再实施急救就会连累他们跟我一起死。
她突然想起了在克罗伊登给一个男人的腿止血的事。她一直担心那个人会死,但如果他本可以死在瓦砾堆里,而波莉救了他,只会让他在医院里遭受更糟糕的、早晚都

会到来的死亡,那该怎么办?如果绑止血带的动作打破了平衡,导致了他以及与他有关系的所有人死亡,那又会是什么样呢?
不,绝不会,因为那时她的传送点还能打开,还能让她回到牛津。那次经历可能只是把瓷器推向桌子边缘的小小助力。
“我的意思是,你和丹沃斯先生已经见识过晚上出门是多么可怕了,”艾琳说,“当空袭预警员太危险了。”
“你说得对,的确是这样,我不打算当空袭预警员了。”
“谢天谢地,”艾琳说完,猛地搂住波莉说,“我一直很担心!现在,坐下来喝杯茶,我去叫丹——霍布斯先生。”
波莉坐了下来。
艾琳离开了几分钟。她出来的时候低声说:“我问他有关阿尔罕布拉剧院的事,他说它没被击中,在大轰炸中只有两个剧院被毁,而且没有一个是在演出中被毁的。”
我得告诉她,波莉心里充满绝望,但现在还不能告诉她,我承担不了后果。阿尔夫和宾妮回到厨房,为谁该喂鹦鹉而争吵。“离它远点,宾妮!它受惊了。”
“我不叫宾妮,”宾妮纠正道,“我叫薇拉,就是薇拉·林恩的那个薇拉。”
阿尔夫满嘴嚼着食物说:“我还以为是长发公主呢。”
“长发公主是个笨蛋。”宾妮说。她给鹦鹉喂了一点面包。“说:‘小心奸细,薇拉。’”
我们得把他们送走,波莉想,这是唯一能保证他们安全的方法,必须把他们疏散走,而且我也确实非常想把他们疏散走。
“长发公主为什么待在塔里呢?”宾妮问道,“她为什么不把头发剪下来,做成梯子,然后爬下来呢?要是我就会这么做,我才不会被困在那种破塔里呢。”
波莉忙着收拾桌子,整理孩子们的作业本,整理着宾妮的发带,没机会和艾琳单独说话。
“阿尔夫,把袜子穿上。”艾琳穿上外套说,“宾妮,闭嘴。波莉,你能去给霍布斯先生拿肉和鸡蛋吗?”她把医生写好的医嘱递给波莉说,“看看肉铺老板有没有能

煮汤的骨头,这样我们就可以做肉汤了。”
波莉应下了艾琳布置的任务,又想到可以顺路去丹沃斯先生住的地方取他的东西。于是她穿好围裙,洗好碗碟,脱下围裙就进去找丹沃斯先生。昏暗的晨光映衬得他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