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艾琳和波莉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他暗自想着,他们会让约翰·巴塞洛缪等我,或者派一个检索小组回来找我。
但他们不知道迈克在哪儿。即使他们想询问医院,护士也肯定会以为迈克是消防员……
“我听见你问今天是星期几,”隔壁床上的孩子突然开口道,“今天是星期一。”
“不,我想问几月几号。”迈克说。
那孩子看他的眼神和护士一模一样。“12月30号。”
迈克如释重负。“现在几点了?”
“我不知道,”男孩说,“但时间还早呢。他们还没来送早餐。”
如果医院像奥平顿一样,他们会在黎明时分为每个人送早餐,那说明自己还有时间,但也剩不了多少时间了,护士随时都会把医生领过来给他做检查。
迈克小心地坐起来,看看自己是不是还头晕。他头痛欲裂,但情况还好,不至于站不起来,他没有时间等到疼痛减轻,就把腿甩到了床边。
“你要干什么?”孩子惊恐地问,“你要去哪儿?”
“圣保罗教堂。”
“圣保罗教堂?”他说,“你无法靠近那里的。消防队已经尽力了,我们只能靠近克里德巷。”
“你是消防员?”迈克问。这孩子可能都不到十五岁。
“是的。”他自豪地回答,“你去不了。他们把我送到这里时,只能走主教门那边。”
“我必须去那里。”迈克站起来,立时觉得头晕目眩。“你看到护士把我的衣服放在哪儿了吗?”
“你不能穿好衣服就走,”孩子反对道,“你还没有出院呢。”
“我不会改主意的。”迈克说着,猛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他的衣服不在那里。“我说,你看到护士把我的衣服拿哪儿去了吗?”
那个孩子摇了摇头。“我被送进来的时候,你已经在这里了。”他说,“你也听到护士说的话了。你得了脑震荡,你为什么不能等她回来呢?”
等她干什么?告诉他别担心?答应去问护士长,然后消失几个小时?他们可能要等上好几天才会放他出去。
“或者至少等医生给你做完检查再说。”那个孩子说着,目光转向床头柜上的铃铛。
迈克手疾眼快,抓起铃铛塞到自己的枕头底下。“你看到护士把你的衣服放在哪儿了吗?”
“在那边的柜子里。”男孩指着一个白色的金属柜子说,“但我觉得你不该……”
“我没事。”迈克说着,一瘸一拐地走到柜子前。他的衣服都在最高的隔板上,护士把它们叠得整整齐齐,码在鞋子上。他一边穿裤子,一边留意着病房的门。护士随
时都可能带医生过来。他把衬衫袖子轻轻地搭在包扎着绷带的胳膊上,尽量不碰到伤口。“最近的地铁站在哪儿?”
“在坎农街,但我不知道地铁是不是还运行。滑铁卢站和伦敦桥站昨晚遭到了轰炸。”
“黑衣修士站呢?”迈克问,扣上衬衫,把衬衫下摆塞进裤子里。“外边还有空袭吗?”
“我不知道,整个城市几乎都被炸毁了。”
受损情况很严重。迈克光着脚穿上鞋子,把袜子和领带塞进裤兜里。“你看到我的大衣了吗?”
“没有。你看,你现在意识还不清楚呢……”
没时间找外套了。护士离开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还要久。迈克穿上西装外套,疼得咕哝了几句,一瘸一拐地快速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走廊的另一头有两个护士在聊天
,但护士长的桌子旁一个人也没有。在走廊尽头的三分之一处,还连着另外一条走廊。
我看起来不像个病人,他想,瞄了一眼自己的袖子,确定绷带没露出来,然后把头发抚平。
不能跛着脚,他告诉自己,然后推开左手边的门。
护士们只是朝这边瞥了一眼,然后继续聊着天。他在走廊上快步走着,但也不是非常快,当他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脚上时,尽量不让跛脚后缩。
“昨天晚上真的挤满了人,”他听到一位护士说,“盖伊医院全是伤员、消防员和其他人。就在我们把大家安顿好后,有两个讨厌的孩子从病房里溜了出去……”
他走到旁边的走廊,把门关上,希望那条走廊没人,能通向医院外面。这里的确能通向外面,但外面正在下雨——蒙蒙细雨带着凉意,迈克思量着要不要进屋去找一件
雨衣,因为这好像是医院后面的一个院子,他甚至不确定能不能从这里走到街上。
“没有,医生。”迈克听见有人在身后说话。
他一瘸一拐地穿过院子,穿过灌木丛来到医院前面。他本来指望能从这里看到圣保罗教堂,这样他就知道该往哪儿走了,一层薄薄的烟雾和粉灰色的云雾笼罩着四周的
建筑,遮盖了包括泰晤士河在内的所有可见的地标,即使奔着火场找也无济于事。他每次抬眼都能看见四面八方都有火光。
没法找形单影只的行人问路。唯一能问的就是那个站在医院门口的穿红衣服的护理员,他戴着白手套,双手紧紧地攥在身后。迈克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至少没有一群
医生和护士围着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逃跑的病人。但如果迈克问:“圣保罗教堂在哪个方向?”护理员可能会发现迈克的不同寻常。迈克现在时间急迫,他必须靠自己的力
量找到……
“需要搭车吗,先生?”有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迈克吓了一跳。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把头伸出窗外。“伙计,要去哪儿?”
迈克犹豫了一下,正在考虑是否让司机先带他去黑衣修士站接艾琳,如果她还在那里的话。他叫艾琳在那儿等着,可如果警报解除的铃声已经响了,她也许会自己设法
去圣保罗教堂。“警报解除的铃声响了吗?”迈克问道。
“几个小时前响了。”司机说。“真是万幸。如果德国佬一整晚都这样,我都怀疑这家医院还在不在了。你要去哪儿呢?”
他决定去圣保罗教堂。如果艾琳不在那里,他可以从巴塞洛缪那儿打听到传送点的下落,然后去接艾琳。
但他最好还是别在上车前告诉出租车司机他要去哪里。他不想听司机说:“对不起,老兄,我不会把车开到那种麻烦地方去的。”然后把车开走。他现在需要一点谈话
技巧。
迈克钻进车里,坐到后排座上,关上门,等出租车司机把车从路边开走,他才探身说:“我要去圣保罗教堂。”
“你是美国人?”司机说。
“是的。”
现在他应该会问美国是否会参战,迈克太累了,想不出1940年12月美国的态度,但司机却说:“老兄,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拉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如果你能办到的话,迈克想。
“你想去圣保罗教堂?这可能会花点儿时间。今天上午大部分街道都封闭了,但我有办法。我会看着你到那儿的。我直接把你送到前门。”
“谢谢你。”迈克说。他深吸了一口气。最迟也不过六点半,他心想。消防值班员得到七点才下班,波莉有一整夜的时间去找巴塞洛缪,即使她不知道巴塞洛缪长什么
样。她只需要找到他并把情况告诉他,巴塞洛缪就会等着我和艾琳。
迈克向椅背靠了靠,轻轻动了动受伤的胳膊,随即传来钻心的疼痛。他的头也很疼。没关系,回牛津后自然有人给我治疗。
“先生,你想亲眼看看那个老建筑吗?”出租车司机转头问他,“确定它还在那儿?不在的话我也不会怪你。我昨天晚上还以为它要被毁了呢,看起来伦敦也快完蛋了
。”
出租车司机拐过几条烟雾弥漫的街道。“我当时载着一名乘客去盖伊医院,那是一名医生,正急匆匆地赶到那里处理伤员。当我们到堤岸站的时候,那里火光一片,就
像天空着火了一般,亮得都可以在它旁边读报纸了,就是很奇怪的红色,千真万确。”
“‘盖伊医院不在那儿。’我告诉他,等我们到那里时,医院着火了。我只好拉着他穿过伦敦桥再回到圣巴塞洛缪医院,幸亏我把他送到那里去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多
人死伤。”
出租车司机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看了看一条街道。“纽盖特那边被封锁了,阿尔德盖特应该还没封锁。”
那里也封锁,对面立着一个木制的路障。
“那齐普赛呢?”出租车司机问站在旁边的警官。
“没开放,这个区域一直被封锁着。你要去哪里?”
出租车司机没回答他。“法灵顿呢?”
警官摇摇头。“他们还没有把火扑灭,整个城市都封锁了。”
出租车司机点点头,转过身来安慰迈克:“别担心,一条路走不通不是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我会把你带到目的地的。”
迈克希望他能做到。他们试过的每条街道都被塌下的砖石堵住了,还有的用警戒绳拦着。有一条小巷的中央被炸出一个大坑,在另一条小巷的另一边,有两台便携式灭
火泵和一辆救护车挡着。一会儿他必须走路了,他最好现在就把袜子穿上。迈克从口袋里掏出袜子,脱掉鞋子,穿上袜子。
“看,”出租车司机回头对他说,“它就在那儿呢。”
迈克抬头一看,果然是圣保罗教堂,教堂的圆顶被他们经过的小巷的出口围了起来,球状穹顶和金十字架在深灰色的天空中清晰可见。
“它竟然完好无损,”司机赞叹道,“希特勒还算手下留情。它很漂亮,对吧,先生?”
是的,很漂亮,但至少离教堂有两英里远。比他们从圣巴塞洛缪医院出发时离得还远。趁车子还没有开得更远,我得赶快下车,迈克想。可是那个司机钻进迷宫般的街
道,不停地转弯、倒车然后折返,很快就看不见教堂了,迈克也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他肯定也分不清方向了,迈克一边想着,一边系好鞋子,扣好夹克的扣子。司机就这么开着,我的时间不多了。
“停车,”迈克大声说道,伸手去抓门把手。“我从这里走过去。”
司机摇了摇头。“外面在下雨,伙计,你连大衣都没穿。别下车,我说过我会直接送你到圣保罗教堂的前门,我说到做到。”
“不用,真的,我……”
说话间,司机已经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他认出了两边漆黑的建筑,是这条路没错了。“我们快到了。”
至少离爆炸发生的地方很近了。整条街道都被烧毁了,尽管下着雨,仍有零星的几个地方在着火,这个画面很像迈克曾经看过的一段关于伦敦的视频。透过烧焦的木头
,他可以看到前面几条街上满是废墟,就是没看到圣保罗教堂。
我们应该是在巴比肯,他想,不然就是在沼泽门。
“我们到了。”司机说着,把车停在路边一个还冒着浓烟的仓库旁边。
就在那儿,在仓库的旁边是圣保罗教堂的院子,再旁边是教堂西侧的柱子。迈克在夹克里摸索着找钱包。
“我告诉过你我会把你带到这儿来的。”
一定是护士拿走了他的钱包。他在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先令两便士。这只够付几百码的车钱。
迈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昨晚空袭的时候我把钱包弄丢了。”他又翻遍了所有的口袋,他的身份文件没在口袋里,配给册也没在里面。护士一定把它们都收起来了。
“我只有……”
“伙计,这些钱足够了,”出租车司机说着,挥了挥手里的硬币。“你已经付够了钱。”
“我?”
“你们这群美国佬真是好样的。”他举起报纸。标题上写着:“罗斯福承诺支持英国”。
“现在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走向胜利。”出租车司机说。
感谢罗斯福总统,迈克想,您承诺的正是时候。
出租车司机说:“无论如何,只要亲眼看到教堂仍完好无损,一切就都值了。真叫人心疼,是不是,老兄?”他指着大教堂。“看来不只是我们想看一眼这个老建筑。
”
他指着院子里那群抬头看着圣保罗教堂的人感叹道。迈克离得太远,看不到巴塞洛缪和波莉是不是在其中。
迈克下了出租车。“万分感谢。”
“我也很感谢你,老兄。”司机说着开车走了。
迈克一瘸一拐地沿着街道向圣保罗教堂走去,寻找波莉和巴塞洛缪,但在院子里的那群人中并没有看见他们,他希望他们别是去找他了。
应该不会,毕竟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迈克心想。他们知道我会想办法到这里来的,就应该会在这里等着。他朝门廊和宽阔的台阶看过去,有更多的人聚集在那
里。除非波莉和巴塞洛缪去黑衣修士站那里找艾琳了。
不,波莉不知道他叫艾琳在那儿等着……
有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袖子。迈克转过身来,以为是波莉,结果是个瘦削而神情恍惚的男人。“我在这里工作。”这名男子指着迈克身后废墟中仍然屹立着的大门急
切地说道。门还勉强挂在门框上,由两个发黑的框架支撑着。仓库的其他部分都被烧空了。“我现在该怎么办?”他问道。
“我不知道。我很抱歉。”迈克想把胳膊抽出来。
“他们早该开门了。”那人举起手表给迈克看。九点钟了。
九点钟。他花了两个半小时才从医院来到这里。消防值班员应该早就下班回到教堂地下室了。
波莉和巴塞洛缪会到那里去,他琢磨着,挣脱开那个人,穿过院子,小心翼翼地绕过消防水管和积着灰的水坑。
那人跟在他后面,喃喃地说:“都烧光了,我该怎么办?”
迈克走到台阶下。许多人瘫坐在台阶上,就像从敦刻尔克返航时“简夫人号”上的士兵一样,浑身乌黑,疲惫不堪,眼神空洞。他猜对了。波莉正坐在台阶半截处等他
,旁边还坐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艾琳也坐在那里。在她旁边的台阶上有个烧焦的东西,像一颗变形的小星星,是枚燃烧弹。
艾琳看见了他。她站起来,走下台阶,告诉迈克发生了什么事,解释了约翰·巴塞洛缪为什么没在这儿,但他已经知道了,一看到波莉他就明白了一切。
“我没能及时赶到。”迈克自责道。
艾琳摇了摇头。“牧师说他一小时前就走了,他……”
“门锁上了。”那人又抓住迈克的袖子。“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迈克说完,在她们旁边潮湿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我不知道。”
圣保罗大教堂 1940年12月30日
上帝赐予你快乐,先生们,让万事充满希望,无事令你惊慌。
万圣教堂废墟外的圣诞祝福语,有人用烟灰在“无事”下面画了一条线。
波莉坐在圣保罗教堂的台阶上,看着坐在她和艾琳下面的迈克,他看上去和她一样疲惫不堪。他挽着衬衫袖子,胳膊上缠着绷带。波莉很纳闷他把大衣丢在哪儿了。
“巴塞洛缪走了?”迈克茫然地重复着,目光从波莉那里转到艾琳身上。“我们也许还能赶上他,外面这么混乱,他应该走不远。要是咱们能知道他走的哪条路……”
波莉摇摇头。“他坐地铁走的。”
“从黑衣修士站走的?兴许他还没到车站。如果动作快点……”
“从圣保罗走的。”
“圣保罗?你是说在教堂里的传送点吗?”
“不是,他是从圣保罗地铁站走的。”
“可昨晚那里不是……”
“今天早上才开始运行的。”艾琳说。
“我打赌咱们能追上他。”阿尔夫说完,宾妮也跟着点点头。
“动作快点儿。”他们站了起来,随时准备跟着迈克飞奔出去。
迈克看了看他们,然后又看了一眼波莉。“你觉得……”
波莉摇摇头。“咱们到这儿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了。”
“你问过消防值班员吗,巴塞洛缪有没有说他要去哪儿?”迈克问,“我的意思是,不是巴塞洛缪真正要去的地方,但他可能会告诉他们要去……”
“是的。”波莉说着,趁迈克还没来得及说“他的传送点”就打断了他,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在一边全神贯注地听他们谈话的阿尔夫和宾妮。“他说威尔士的叔叔派人
来找他了。”
“他还跟他们说什么了?他也许已经暗示过他真正要去的地方。”
他要去的地方是牛津。“迈克……”波莉试图安慰迈克。
“他们知道巴塞洛缪坐的是哪趟地铁吗?我们至少能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不,行不通的。圣保罗地铁站离其他地铁线路只有两站之遥。“迈克,没用的。他走了。”波莉说,但迈克已经迈上台阶,走进圣保罗教堂。
波莉从台阶上爬起来,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迈克已经走到了耳堂里面,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正厅回荡。波莉喊道:“一半的消防值班员已经回家了,另一半去睡觉了,
迈克!”她在后面追着他。
昨晚的情形再次上演了——她不停地追着那个男人,但还是没追上——她突然觉得累了,不想再跑了。她停下来,沿着潮湿、烟雾缭绕的正厅走了回来。地上到处都是
烧焦的纸片,是昨夜在空中飞舞的烧着的礼拜仪则,现在那些纸片像黑色的树叶一样散落在地板上。
她泼水浇灭烧着的明令片的地方还有一摊水,旁边是烧焦了一半的《世界之光》版画。波莉弯腰把它捡起来。版画的左边,也就是门本来所在的位置,被烧成了黑色,
还卷了起来。波莉伸手刚碰到它,那半扇门的部分就碎成纸屑飘落了来,画上的基督仿佛举起手来敲着虚无的存在。
波莉看着那张版画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把它放在桌子上,走到外面,坐在宽大的台阶上,挨着艾琳和孩子们。不一会儿,迈克出来了,坐在他们中间。“巴塞洛缪跟
其他人什么也没说,”迈克说,“他刚离开,我很抱歉,波莉。”
“这不是你的错,”她说,“你已经尽力了。”
“你能再给我出点主意吗?”那个在迈克下车时和他说话的男人又跑过来。他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迈克,哀求道,“你觉得我应该回家吗?还是在这里等?”
“昨晚他工作的地方被毁了。”迈克向她们解释说。
“我现在该怎么办?”那人说。
我不知道,波莉想。
“待在这儿,”迈克果断地说,“雇主迟早会出现的。”
可如果他们迟迟不来怎么办?波莉心想。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那人说。
他们看着那个人走下台阶,穿过满是水坑的院子。“帮了大忙!”迈克自嘲道,“我们没找到巴塞洛缪,错都在我。如果我问了你关于他的事和圣保罗教堂几乎被烧毁
的事,而不是假设他在大轰炸结束时才来这里的话,或是发现那堵该死的墙倒了……”
“什么墙?”艾琳问道。
他告诉她们,自己是如何被墙砸昏,又是怎么在圣巴塞洛缪医院醒来的。
“你当时在那儿?”艾琳半信半疑。“在圣巴塞洛缪医院?”
昨晚我们都在圣巴塞洛缪医院,波莉心想。
受伤的消防值班员可能就躺在昏迷的迈克旁边的床上,迈克可能离巴塞洛缪先生只有几英寸远,就像波莉在圣保罗教堂的横梁上曾经和巴塞洛缪之间只隔了一堵墙,他
们曾经离得那么近。
可一切都事与愿违,从西奥多拒绝离开剧院一直到街道被封锁,他们在巴塞洛缪今天早晨离开之前没法赶到这里。就好像这一切都是整个时空连续体精心策划的,就是
为了阻止他们见到约翰·巴塞洛缪,就像去年秋天她和艾琳没有找到对方一样。所有的情况都对我们不利。波莉想。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艾琳说,“如果我听了巴塞洛缪先生的讲座,我就会知道他还在这里,我们几个星期前就能找到他了。现在已经太迟了。”
“为什么你不能去威尔士找他?”阿尔夫问。
“因为他们不知道他在威尔士的什么地方。”宾妮说,“可你听到了。”她指着迈克又说:“他不是真的要去那儿。他只是说他……”波莉很庆幸没让迈克继续说下去
。很明显,他们三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被他俩听得一清二楚。她几乎可以肯定,他俩就是那天晚上她在霍尔本站看见的两个偷野餐篮的罪犯,尽管她打算对艾琳守口如瓶。
“嗯,如果他不在威尔士,那他去哪儿了?”阿尔夫问艾琳。
“我们不知道,”波莉说,“他没有告诉我们。”
“我打赌我能找到他。”阿尔夫说。
“怎么找?”宾妮说,“你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你这个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呢,你最好赶紧把话收回去。”阿尔夫说着,扑向宾妮。宾妮跑下台阶,穿过前院,阿尔夫在后面紧追不舍。
艾琳还在自责。“我应该直接告诉空袭预警员我不能把救护车开到圣巴塞洛缪医院。”
我也不该在还没问清受伤的消防值班员的名字,也不知道和他一起去医院的是谁的情况下匆忙赶去圣巴塞洛缪医院,波莉心想。如果她问清楚后再去找人,就不会直到
今天早上才找到汉弗莱斯先生,从他口中得知昨晚发生的一切了。他说他曾帮助巴塞洛缪把那个受伤的人抬上救护车,然后又回到了房顶。她本可以昨晚就找到汉弗莱斯先
生并让他告诉巴塞洛缪先生在他们到达之前别离开。
“我们都没有错。”波莉说。
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可能找到他,因为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巴塞洛缪并没有带着他们的口信回到牛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项没有希望的任务。试着联系迈克的检
索小组,寻找杰拉尔德,这一切都是徒劳。
他们身后的门打开了,汉弗莱斯先生走了出来,端着一个托盘,放着茶壶和茶杯。“你的朋友戴维斯先生说你还在外面,”他把杯子和碟子递给波莉。“我想你可能想
喝点茶。今天早上太冷了。”
他给他们倒了茶,然后走下台阶,走到那个向迈克问主意的人身边,然后走向阿尔夫和宾妮,他们俩还在冒烟的废墟上玩。
他给了他俩一些饼干,然后又走回来。“塞巴斯蒂安小姐,我很遗憾你没追上你的朋友。”他说,“我去问问马修斯主教,看他能不能打听到巴塞洛缪先生的地址。需
要我帮你回家吗?”
是的,她想,但你帮不了我们。
她摇摇头。
“如果你需要车费或……”
“不用,”波莉说道,“我们有办法。”
“那就好。喝茶吧,”他安慰波莉道“这会让你感觉好一点儿。”
喝什么感觉都不好,她心想,但她还是喝了下去。茶水又热又甜,汉弗莱斯先生一定是把自己一个月的食糖配给都用了。
她喝光了杯子里的茶,突然感到羞愧难当。她不是唯一一个这一夜过得很糟糕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正在面临可怕未来的人,未来也并非完全黯淡。他们没有找到巴塞
洛缪先生,这说明丹沃斯先生没有明知他们会有危险却不管他们,科林没有对她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