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克里斯蒂·马洛温?”
“对。她住在荷兰公园。”
宾妮说过:“这个药剂师看起来不会错过任何蛛丝马迹。”她说得没错。
我终于见到了阿加莎·克里斯蒂,艾琳伤心地想,我见到她时,她竟然耽误了我去圣保罗教堂。
“你认识马洛温太太吗?”克罗斯医生问。
“嗯。不认识,我听说过她。”
“哦,对,我记得她写过一些小说,写得怎么样?”
“一百年以后,那些小说也不会过时。”艾琳说着拐进了阿尔韦尔巷。
那里陷入了一片混乱。狭窄的街道两旁的建筑几乎都着了火,明黄色的火焰从窗户里射出来,在房顶上和狭窄的街道上熊熊地燃烧着,随时都会吞没整条街道。三名消
防员把水龙带对准燃烧的建筑物,尽管他们根本什么也挽救不了,水管里流出的水只是一道细流。
但他们还是坚持向建筑物喷水,并没有注意到火焰在他们头顶上腾起,十分危险,也没注意到克罗斯医生。医生不得不冲这几个消防员喊了两声,他们才听到,告诉医
生哪里可以找到受伤的消防员,还有三名消防员受伤——两名消防员因吸入浓烟而失去知觉,一个男孩双手严重烧伤。他们不得不把四个人塞进救护车的后厢,在回圣巴塞
洛缪医院的路上,宾妮不得不坐在医生的腿上。
这次路程比其他几次都要长。他们驶入的每条路都被倒下的砖石或熊熊燃烧的火焰堵住了。连圣保罗教堂的影子也看不见了。教堂被一团沸腾的烟雾吞没了,浓烟在整
个天空弥漫着。当他们把车停在圣巴塞洛缪医院时,浓烟就像一望无际的巨大的红色幕墙。
入口处没有人把病人抬进去。宾妮在克罗斯医生的腿上睡着了。艾琳不得不轻轻地摇醒她,让她起来,这样医生才能进去找人帮忙。
“我没睡着。”宾妮胡乱地咕哝着,又蜷缩在昏昏欲睡的阿尔夫身边。
“起来!”阿尔夫说着,坐了起来,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艾琳走了,你怎么不去圣保罗教堂呢?”
“因为我们后面还有四个病人。”克罗斯医生正推着手推车从门口出来。
“我一个人也找不到,”医生说,“我们只能自己把他送进去。”
在阿尔夫和宾妮的帮助下,他们设法把四名伤员放上手推车,推进医院,穿过迷宫般的走廊,走到一个可以把伤员交给医护人员的地方。
难怪门口一个人也没有。每一个病房和检查室都挤满了伤员,急急忙忙的护士、满身煤烟的救援人员、叫喊着命令的医生、焦急不安的护理员——其中一个护理员在克
罗斯医生的命令下放下正在包扎的空袭预警员,从艾琳手中接过手推车。“你干什么?”他问道,“你受伤了。坐下来,我去请医生来。”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我是克罗斯医生的司机。”
“你在干什么?”克罗斯医生不耐烦地对护理员说,“抓紧推车。”他又对艾琳说:“在这儿等着。”
艾琳点了点头,克罗斯医生和那名护理员连同手推车从双开门中消失了。突然间,她自由了,可以离开这里去圣保罗教堂了,只要她在出去的路上没被其他医生拦住。
我要是能回教堂去就好了,她想道,想起了那堵红色的火墙,想起了空袭预警员说路德盖特山着火的事。她低头看着阿尔夫和宾妮。我不能把他们带回火灾现场,艾琳
想,尽管她一点儿也不确定没有孩子们带路,自己是否能找到去圣保罗教堂的路。
我不能带着他们。今晚我已经让他们处于太多的危险中了。所以她必须摆脱他们,但按照平常的经验推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今天不同,也许如果她能劝他俩坐
下,他们又会睡着的。
但当艾琳提出这个建议时,宾妮问:“不然你先坐下吧,医生随时都可能回来。”
“来吧。”阿尔夫说着抓住艾琳的手。
“等一下,”她说,“我得告诉护士长我们到候诊室去了,这样医生就不会知道我们去哪儿了。”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足够哄住姐弟俩,艾琳终于可以抓紧实施自己的计
划了。
“待在那儿。”艾琳命令道,然后快步沿着走廊走过去。
她都不确定自己能否找到救护车,更不用说去圣保罗教堂了。当他们推着手推车进来的时候,艾琳根本没注意他们从哪个方向来的。她得快点儿,否则阿尔夫和宾妮就
会明白她在做什么,然后在外面等她。
她找不到人来打听。她走到走廊另一头时,发现有人站在那里,不是护士。她没戴帽子,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衣。是空袭预警员,艾琳想。她很可能刚带了个伤员来。
“女士!”艾琳喊道,“你能告诉我急诊室在哪里吗?”那个年轻女人转过身来,她看上去蓬头垢面的,金黄色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脸颊和前额上都是煤灰。不是空
袭预警员,艾琳想,是个伤员。
“艾琳!我的天哪!”年轻的女人喊道,向她跑过来。
“波莉?”
波莉猛地搂住她。“我还担心我来晚了。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到这里。”她近乎抽泣地说,“到处都是火,我过不来……我还以为我永远都找不到医院了……谢天谢地,
你终于来了!”
她俩同时开口说了起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艾琳问,“我还以为你在圣保罗教堂呢。我正要去找你。迈克在哪儿?”
波莉向后退了退。“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不,我……我们走散了。我以为他去圣保罗教堂了。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哪儿?”波莉停住了,惊恐地盯着艾琳。“发生了什么事?你受伤了?”
“没有。你的意思是为什么我在圣巴塞洛缪医院?我是被拉来开救护车的,而且……”
“但你流血了。”
“没有。”艾琳说着,低头看着自己。她的大衣前襟上全是干了的血迹。双手也是血淋淋的。血蜿蜒地从她的手背、手腕一直流到袖子里,难怪人们一直问她是不是受
伤了。
“这不是我的血,”她说,“有个中尉在流血,我得帮他按住伤口。”
“我负责开车。”宾妮说着,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我给你指路,你这榆木脑袋。”阿尔夫说,“如果不是我指路,你会被烧成灰的。”
“我才不会。”宾妮说。
“你会的。”阿尔夫转身去拉艾琳满是血的袖子。“你在这儿干什么?救护车在那边。”他指着走廊里的波莉问:“她是谁?”
“我的朋友波莉。你肯定迈克没去圣保罗教堂吗?”艾琳问波莉,“他说他要去那儿。”
“谁是迈克?”宾妮问道。
“嘘,”艾琳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怎么互相错过了吧?”
“嗯……我不知道。他可能是我在房顶上的时候来的。”
“也可能是去黑衣修士站找我了,”艾琳说,“他叫我在那儿等他。走吧,我们有救护车。我们先去圣保罗教堂。迈克可能已经跟巴塞洛缪先生说了去哪找……”
“巴塞洛缪先生是谁?”阿尔夫问。
“嘘”,艾琳说道,“迈克可能已经告诉巴塞洛缪他要去哪了,如果迈克没说,我们就告诉巴塞洛缪先生,让他在圣保罗教堂和朝圣街之间找一找——我和迈克就是在
那儿分开的——然后我再去黑衣修士站那里看看……”
“不对,”波莉说,“巴塞洛缪先生在这里!”
“在这里?”
“是的,在这家医院。”
“好吧,那就简单多了。他可以回圣保罗教堂去找迈克,我们可以去黑衣……”
“你不明白,”波莉说,“我是来找约翰·巴塞洛缪的,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我一直在问工作人员,但没人向我透露一点儿消息。我知道他就在医院的某个地方。”
艾琳茫然地盯着她。“你还没找到他吗?”
“没有,我们刚好错过了。消防值班员说他已经去医院了——他把受伤的人送到这里来了——我已经找了他好几个小时了,还有……”
“他把伤者带到这儿来了?什么时候?”
“我不确定,”波莉说。“快十一点的时候。”
在她运送病人的整个过程中,约翰·巴塞洛缪一直在圣巴塞洛缪医院,要是她知道就好了。“受伤的消防值班员叫什么名字?”艾琳问道。
波莉看上去很沮丧。“我不知道。我应该问问的,但我想我也许还有追上他们的机会。”
“没关系。我知道巴塞洛缪先生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今晚早些时候见过他。他穿着便服、大衣,围着围巾。我们可以挨个病房……”
“你看见他了吗?”波莉问,“在哪里?”
“在黑衣修士站。他……”
“你之前怎么不说?”波莉急切地问,“如果你把我们的事告诉他——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传送点的位置?”
“传送点?”宾妮留意到了这个词。
阿尔夫插嘴说:“你是说他们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
“我没机会跟他说,”艾琳说,“他跑过去的时候,我正在站台上,想追上去赶上他,可是……”
“阿尔夫挡住了路。”宾妮说。
“我可没有。”阿尔夫愤怒地反驳道,“是那个警卫把她拦住的。”
“嘘,你们两个安静点。”艾琳说,“我想去追他,但我被派去开车,把两名被炸伤的人送到了圣……”
“我们一整夜都在救人。”阿尔夫说。
“除了这个死了的。”宾妮插嘴说,“我们到得太晚了。”
“太晚了。”波莉喃喃地说。
“你别担心,”艾琳对她说,“我们会找到他的。他带来的那个消防值班员受了什么伤?烧伤?骨折?还是受了内伤?”
如果是内伤,他应该在做手术,但波莉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必须用担架把他从楼顶上抬下来。”
“他们?他身边不止一个消防值班员吗?”
“是的。另一个是汉弗莱斯先生,上了年纪,有些秃顶。”
“好,”艾琳说,“你知道他长什么样,我也知道巴塞洛缪先生长什么样。”
“我会找到他们的。”阿尔夫说着就要跑。艾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又抓住宾妮的腰带。
“你拽我干什么?”阿尔夫很生气,“我保证能很快找到他们,我很善于观察的。”
“我知道,”艾琳说,“但在我们制订出一个计划之前,谁也不能乱动。巴塞洛缪先生个子很高,有一头黑发。波莉,汉弗莱斯先生有多高?”
“比我矮。”她说,“除非巴塞洛缪先生没有时间换衣服,不然他们都应该穿蓝色工作服,戴着锡盔。这样的话……”
“他穿着便服和大衣,”艾琳说,“你和宾妮去候诊室看看,我去问问克罗斯医生。”
“要是他让你再送他去什么地方呢?”宾妮问道。她的顾虑是对的。“那我去问问病房的护士们,波莉,你去跟住院部的护士描述一下病人的情况。我们一会儿在这里
见面。阿尔夫、宾妮,如果你们找到汉弗莱斯先生,问问他巴塞洛缪先生在哪儿,然后告诉他……”
“你在找他。”阿尔夫替她说完。
波莉飞快地扫了艾琳一眼。
“不,”艾琳说,“他不知道我们是谁。告诉他牛津来的人有话要跟他说。”
“你不是牛津人,”阿尔夫说,“你是从拜克伯里来的。”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你是谁?”宾妮问。
“我以后再解释。如果他不愿意和你们一起来,就叫他待在原地,然后你们再来叫我们。”
“如果我们被赶出去怎么办?”阿尔夫问。
霍多宾家的人确实应该考虑这种可能性。“到救护车门口,在那儿等我们。”艾琳说。
“如果他昏迷了,我们没法告诉他怎么办?”阿尔夫问。
“我们不是去找受伤的人,你这个笨蛋。”宾妮说,“我们是去找和他一起的人。是不是,艾琳?”
“没错。”艾琳确认道,阿尔夫点了点头,像一颗子弹似的从空荡荡的走廊里飞奔了出去。
宾妮在后面追他,又停了下来。“你不会还想甩掉我们吧?像你刚才说要去告诉护士长我们在候诊室那时候一样?”
艾琳早该知道不该以为自己能骗过他们。“我不会的。”
“你发誓?”
“我发誓。”艾琳说。
宾妮沿着走廊飞奔而去。“他们就是你说过的霍多宾姐弟吧。”波莉说着,看着孩子们离开的方向。
“是的,如果有人能找到巴塞洛缪先生,他们就是那种人。”
她带着波莉回到克罗斯医生让她等的地方,说:“波莉,里面会有人告诉你服务台在哪里,还有急诊室入口。”然后她急匆匆地上楼了。
她本来希望在这种忙碌又混乱的情形下,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病房,但一位护士长拦下了她。“任何人都不许上来——你受伤了。赶紧排队!”护士长喊道。她
挽着艾琳的胳膊,想把她领到椅子上坐下。“你哪儿流血了?”
“这不是我的血。”艾琳说,咒骂着自己怎么又忘了把大衣脱掉。“我是克罗斯医生的司机。他让我去打听一个病人的情况,他今晚刚入院,是圣保罗教堂消防值班队
的消防值班员。”
“男病房在二楼和三楼。”
“谢谢你。”艾琳说完就跑上楼,在楼梯平台上停了下来。
她脱下大衣,把它挂在栏杆上,用手绢和唾液擦掉手腕和手上结块的血迹,然后上楼。
第二个病房里没有护士长,但当她进去的时候,一个护士从第一个病房里走了出来。艾琳又讲了一遍自己的来意。“病人受了什么伤?”护士问。
“克罗斯医生没有告诉我。”艾琳说,“巴塞洛缪先生和汉弗莱斯先生这两个消防值班员把他送来的。”她说了一下两人的特征。
护士摇了摇头。“病房里没有这两个人。除了病人,这层楼不准任何人进入。”艾琳和护士仔细询问了病房里的人,希望能有人知道巴塞洛缪先生的去向,然后又去了
第三个病房。这花了她很长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救护车上,要应付没完没了的弯路和被封锁的车道那样。
没找到巴塞洛缪先生和汉弗莱斯先生的踪影,也没见到阿尔夫和宾妮。他们可能已经想办法溜了,艾琳想,但当她跑下去确认的时候,好像看见姐弟俩在拐角处飞奔。
波莉那儿也没有好消息。“住院护士去问急救室里有没有人知道什么,”她说,“但一去再也没回来。我感觉她可能是被拦下来去帮助病人了。”
就像我被拦下来去开救护车一样,艾琳心想。“消防值班员不在病人名册上吗?”
“不在。”
“你确定他是被送到这儿来了吗?”
“是的,”波莉说完,又显得不太确定。“我和消防值班员聊过,他认为他们会来这里,但如果道路封锁了,他们可能会把他送到盖伊医院去。”
“不会的,那里着火了,人都疏散了。”
“他们把病人疏散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艾琳说。如果他们动身去别的医院,就可能错过他,就像她和波莉那天在汤森兄弟百货公司那样彼此错过。“他们可能还没来,”她说,“你来医院时
走得可能更快一些,堵塞的道路太多了。我去检查一下救护车入口。”
要是我能找到入口的话,艾琳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然后就去找了,可是还没走到走廊中间,波莉又把她叫了回来。
护士回来了。“我找到你要找的病人了,”她说,“是叫兰比先生。”
“他在哪里?”波莉问。
“他刚做完手术,被送上楼了。”
艾琳和波莉向楼梯走去,护士迅速走过来,挡住了他们。“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恢复室。如果你愿意,可以在候诊室等。”
“有两个人把他送来的,”波莉说,“是两个消防值班员。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护士似乎有些犹豫,艾琳插嘴说:“克罗斯医生派我来打听的,我是他的司机。”
“原来是这样,”护士说,“当然可以。我去看看。”
“一个上了年纪,另一个高个子,黑头发,”艾琳跟在护士后面喊道,并描述了她记忆里他们的穿着。
“但愿她在找的时候不要碰见克罗斯医生。”艾琳对波莉说。
宾妮跑了进来。“我找了所有的病房都没找到。还要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别去了,待在这儿,等护士回来。”艾琳说。如果护士没带回来任何信息,艾琳可以派宾妮去手术室看看。“阿尔夫在哪里?”艾琳问。
“我不知道,”宾妮说,“我和他走散了。你要我去找他吗?”
“不用。”艾琳抓住她,防止她乱跑。
护士回来了。“我和把兰比先生送来的救护车司机通了话。她说只有一名消防值班员和兰比先生一起来,就是巴塞洛缪先生,兰比先生刚被安全送进医院,他就离开了
。”
“走了?”波莉的表情看上去好像肚子上挨了一脚。
“去哪儿了?”宾妮问,护士似乎突然意识到她的存在。
“小孩是不允许进来的。”护士说。
“去哪儿了?”艾琳插话道,“克罗斯医生必须现在就有话要和他说。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个多小时以前。”护士说,“你得把那个孩子送到候诊室去。”
“她是克罗斯医生的侄女,”艾琳说,“我去告诉他。”
她放开宾妮的胳膊,抓住波莉,把她推到走廊。“别担心。我们还能追上他。我们开车去圣保罗教堂。”她说,“宾妮——”可是已经看不见宾妮了。
有个护工朝他们走来,满脸怒气——毫无疑问,这就是宾妮溜走的原因,护工一走,宾妮又会溜回来的。但她并没有回来。
太好了,艾琳一边想,一边领着波莉穿过迷宫一般的走廊,寻找一些眼熟的标志,来向她表明她们走的方向是对的。她们肯定不能带上阿尔夫和宾妮,这样一来,她们
就不用浪费时间和他们俩争论留在这里的事了。
但过了一会儿阿尔夫突然出现了,说:“如果你在找救护车,那你走错路了。”
“你姐姐在哪儿?”艾琳问。
他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们走散了。你的大衣呢?”
“我把它脱下来了。快给我们带路。”
“跟我来。”他说着,迅速而熟练地把艾琳和波莉领到药房。
阿加莎·克里斯蒂不在那里,考虑到上次她给艾琳派了个麻烦的活儿,艾琳觉得见不到她是个好消息,但既然知道了她是谁,艾琳又希望再见到她。说什么?告诉她你
有多喜欢她的小说?现在伦敦被大火夷为平地,你得去圣保罗教堂,她从安全门里冲了出去。
救护车不在那里。
当然不在那里。数百人受伤,盖伊医院的救护车无法通过。我应该像阿尔夫那样把钥匙拿走,她想,又觉得不对劲儿,眼睛盯着救护车停过的那片空地。
波莉仰望着天空。那堵烟墙还在那儿,但红色已经变淡,成了粉红的炭灰色,乌云笼罩的天空开始显现出淡淡的灰色。“天快亮了,”她说,“我们赶不上了。”
“不,不是的。”艾琳坚定地说,“这是大火反射到云层上的光。”
波莉摇摇头。“天快亮了。”
“不。这只是……”艾琳抬起手腕想看看时间,可是天太黑了,看不清表上的指针。“在他离开之前,还有时间赶到那里。”她说,尽管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地铁要到
六点半才开始运行,即使她们能赶到黑衣修士站,也得爬路德盖特山。
波莉还在茫然地望着天空。“我们找不到他了。”她喃喃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太迟了。”
“阿尔夫,”艾琳说,“你能帮我们叫辆出租车吗?”
“出租车?”阿尔夫说,“你要出租车干什么?”
这孩子真讨人厌。“我们必须马上赶到圣保罗教堂,情况很紧急。”
“你为什么不开救护车呢?”他说,这时宾妮开车从医院的拐角处过来了。
她把头探出窗外。“我把车藏起来了,以防别人把它开走。”
阿尔夫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摇下车窗。“那么,”他说,“我们到底怎么过去?”
又译为马多罗里,基督教耶稣十二门徒之一,在传教过程中受到酷刑折磨后被杀害。
圣巴塞洛缪医院 1940年12月30日
明天早上大教堂就将不复存在。
——消防员看到被大火包围的圣保罗教堂时说/1940年12月29日
迈克醒来时头痛欲裂,他想把手放在前额时,手臂一阵剧痛。
他睁开眼睛,看见胳膊上裹着纱布,躺在一张漆成白色的铁床上,病房里灯光昏暗。他转过头去看睡在旁边床上的病人,是福德姆,胳膊还挂在牵引器上。“哦,天哪
,”迈克低声说,想坐起来。“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嘘,”一个包着头巾的漂亮护士——但并不是卡莫迪修女——把他推回到床上,拉过毯子盖在他身上。“你受伤了,现在在医院,还是好好躺着休息吧。”
“我怎么到奥平顿的?”他问道。
“奥平顿?”护士困惑道,“你的头被撞了一下,你现在在圣巴塞洛缪的圣巴塞洛缪医院。”
是在圣巴塞洛缪医院,那就好,他还在伦敦,那他一定……那福德姆在这里做什么呢?他又看了一眼那位病人,原来不是福德姆,是个十几岁的男孩。
“现在几点了?”迈克望向窗外,可窗户全被堆积的沙袋挡住了。
“你不用关心这些,你想吃早餐吗?”
早餐?天哪,他整晚都在外面挨冻。
“你必须注意休息,”护士说,“你有脑震荡。”
“脑震荡?”他摸了摸头,左边有个肿块,还剧烈地抽痛着。
“对啊,一堵着火的墙砸在你身上。你真是太幸运了,只有手臂烧伤,这已经是万幸了。”
怎么才算幸运?他心想,我本来要去找约翰·巴塞洛缪的,可我整晚都没腾出时间来。
护士接着说:“在舰队街有一堵墙塌了,还有八名消防员遇难。”
迈克努力坐了起来。“我得走了……”
护士又把他推回到床上。“你哪儿也不能去。”她的语气和卡莫迪修女一模一样。
有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是不是已经在这里待了几个星期,就像在奥平顿那样?“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几?”护士看上去很担心。“我去叫医生来。”她把体温计塞进口袋,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