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完美了,”艾琳上了几步台阶,坐下来,“现在我们可以说话,不用担心别人听到我们了。我有好多话要跟你们说……”
“嘘,”迈克尔制止了她,抬头望向楼梯,“我们得先看看这儿还有谁,我好像听到远处有声音。波莉,你检查上面。你检查下面。”他吩咐梅洛普。艾琳急忙站起来
,朝下面跑去。这样至少能保证隔墙无耳。她的脚步声在铁楼梯上噔噔噔地回响。波莉也开始往上走,但没走出两三步,迈克尔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嘘,”他低声说,“
别动,我得跟你谈谈。”他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到梅洛普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下面。
哦,不,他意识到我为什么问他多佛的事了,波莉想,他肯定会问我来过这儿没有,然后我就得告诉他截止日期的事。然后他就会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约翰刘易斯百货商店本来就应该遭到轰炸吗?”迈克说。这个问题与她所期望的风马牛不相及,波莉一下子便傻了,张口结舌地愣在那里。
“是吗?”迈克追问道。
“是。”
“17号?”
她点点头。
“白金汉宫呢?国王和王后是不是本来就差点遇难?”
“是啊。你为什么……”
“那空袭呢?跟本来的一样?”
“是的。”她说。她不禁庆幸没有在车站外面谈这个问题,否则肯定会被当成德国间谍抓起来的。“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
“因为敦刻尔克是个分歧点。”
“但是……”
“嘘。”迈克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波莉听了一下,下面有微弱的叮当声。
“她回来了。”迈克尔说,然后放开手腕示意波莉上楼,波莉踮起脚尖往上跑,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同时,也尽量暗暗消化迈克尔的话。是他在敦刻尔克看到了什么
,跟他读过的历史不一样吗?
不,他好像焦虑的远不止这些。他是不是认为自己参与敦刻尔克大撤退,会在某种程度上改变历史进程,所以他们的传送点才打不开?但这是不可能的啊!历史学家是
无法改变历史进程的。如果他不是今晚听到了太多坏消息,心中烦闷,肯定会意识到这样一个解释有多荒谬。
那你呢?波莉问自己。你自己不也老是朝最坏的结果想吗?如斯内尔格罗夫小姐所说,你受到了严重的惊吓。也许情况其实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呢。
或者更糟。她得跟梅洛普谈谈,单独地。但怎么才能做到呢?把迈克尔支开?他已经因为自己丢下他们斥责过她了。她走到下一个楼梯平台,将门打开一条缝,偷偷往
外张望。门前,一排小孩子躺在地上,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一个个蚕宝宝。显然没法从这出去。
她又往上跑了两层,抬头远眺,上面是无尽的黑暗,之后便回到了梅洛普和迈克尔坐着的地方。“没人,”波莉说,在他们旁边坐下来,“下面有人吗,梅洛普?”
“没有,”梅洛普说,“现在,迈克尔,我想听听……”
“不是迈克尔,也不是梅洛普。你是艾琳,我是迈克·戴维斯,你是波莉。你用的什么姓来着?”
“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迈克(尔)重复道,“要是我早点知道就好了,找起你来就快多了。你是波莉·塞巴斯蒂安,只要我们在这里,这些就是我们的名字,即使我们自己
人之间交谈也要用这些名字,明白了吗?要是有人偷听到我们叫对方别的名字,这风险我们可冒不起啊。”
“你说得对。”波莉说,想到了“报告形迹可疑人员”的海报。
“我们在公众场合说话也得注意,”迈克说,“甚至思考的时候都不要用真名。明白吗?”
梅洛普,或者说艾琳点点头。“好的,迈克尔,我是说,迈克。”
“很好,”迈克说,“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事情……”
“吃点东西,”波莉说,“我还没吃晚饭呢,你们俩呢?”
艾琳说:“早餐后我就没吃过东西了。我整个午餐时间都在伺候萨德勒太太和她那熊孩子。我快饿死了!”
“就不能等一下吗,波莉?”迈克说。
“不能。我不知道餐厅还会开多久。”
“好吧,但我们不能都去,得有一个人留在这里。波莉,你坚守阵地,艾琳和我去。”波莉还没来得及想出自己跟艾琳一起去的理由,他们已经下楼了。
“哦,我突然想起来,”波莉听到艾琳在下面说,“我没带钱。”而且也没工作了,波莉想。波莉怀疑迈克也没工作,应该没有吧——他刚出院。我们要怎么活下去?
下面传来关门的声音,不一会儿,又响起脚步声。是先前用过这楼梯的孩子吗?还是警卫?她突然想起“不许进入”的告示。
是迈克。“我告诉艾琳,我不确定钱够。我给了她半克朗,让她先去排队,我随后就到。”
“哦。”波莉伸手去拿提包。
迈克阻止了她。“只是借口而已,我是为了回来跟你继续谈话的。你之前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有没有什么东西不应该被击中,但却遭到轰炸的?”
“没有。迈克……”
“那应该被击中而没有的呢?”他追问道,“或者某个晚上应该有空袭却没有的呢?”
“每天晚上都有空袭,一直延续到11月,”波莉说,“都是准时的。你问这个是因为你参加了敦刻尔克大撤退吗?”
“因为我去了敦刻尔克,而且在那里,我做了一些可能改变历史进程的事情。”
“但是我们都清楚,我们做不到啊。时空旅行法则不会允许的。”
“时空旅行法则同样也不会让历史学家靠近任何分歧点,但却让我置身其中。”
“所以你认为我们的传送点打不开,是因为你改变了历史?但不可能啊,如果你的出现会改变历史,传送网绝不会把你送过去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它把我送到了我本该去的地方的三十英里外,晚了五天,所以我错过了大巴,去不了多佛。”迈克告诉波莉自己最后是怎么去的敦刻尔克。“它想
阻止我来着,如果我没有上‘简夫人号’。”
“但如果你出现在敦刻尔克会改变历史,它早就阻止你了啊。它会在大撤退结束后才把你送过去,不然就把你送到威尔士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历史学家不能改变历史,
你知道的。”
“那我告诉你我去过敦刻尔克的时候,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害怕?”
“那是因为你跟我说,我们的传送点都打不开了。而且你受伤的时候检索小组也没来救你,就算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在医院找到你。”
“不,你还没明白,他们根本都不会想到去医院查看。没有人知道我去过敦刻尔克,除了船长和他的孙子,不过他们都死了。”
死了,波莉还在思索,迈克又继续说道:“我告诉过你,我跟村里的人说我要回伦敦去写我的报道。不过,关键是,检索小组的人没法找到我。”
“迈克,这是时空旅行。不管找多久,他们都应该出现的。”
“万一他们还在找我呢。过去四个星期我一直在牛津街的商店里找你,但就是找不到。你在哪家商店上班来着?”
“汤森兄弟。”
“汤森兄弟的每一层楼我都去过两次,也没找到你。艾琳也是,她就在四个街区外工作,而且你去了拜克伯里,不是也没找到艾琳。”
“但这是……”
“我知道,时空旅行,但时空旅行是有滑移的。”
“五个月的滑移吗?”
“不是,不过也足够他们丢失我们的线索了。如果他们在我从多佛医院转院,或者艾琳到伦敦之后才过来。”
迈克说得对。检索小组根本不知道艾琳在帕吉特百货商店工作,如果医院又不知道迈克是谁,他们的确会就此失去线索。“但艾琳被隔离的那几个星期呢?”她问道,
“他们当时确切地知道她的位置。”
“我不知道。也许隔离是某种分歧点呢。麻疹会死人的,对吗?也许检索小组没过来是因为他们会感染麻疹,然后再传染给某位将军,而这位将军是登陆日的关键人物
。”
迈克所说的听起来和波莉过去几个星期一直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一样,都是让自己相信检索小组随时会出现。她猜迈克也许只是想说服他自己而已,因为这些理由仍然
解释不了传送点的事。
“我没说我的传送点打不开,”迈克说,“我只说用不了。艾琳的也一样。如果树林里有疏散儿童,或者村民,也有可能阻碍它打开。”
他们楼下的门突然砰砰作响。“待在这儿。”迈克说完便跑下去看是谁在敲门。
是艾琳,她说:“我的钱只够买三明治和两杯茶,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分享一下。”他们开始上楼。“排队真是没完没了啊。”
波莉坐着没动,她在思考迈克的话。如果来找她的小组有两三天的滑移,那他们来的时候她还没找到工作。他们去汤森兄弟百货公司的时候,自然会被告知她没有在那
里工作。而且,避难所里也找不到她,因为那会儿她还在圣乔治教堂的避难所呢。迈克是对的,他们可能还在找她。
艾琳走上楼梯,手里拿着油纸包裹的三明治,后面是迈克,拿着两纸杯茶。“奶酪三明治是他们那儿最便宜的东西,”她说,把东西递给他们,“你怎么了,迈克?你
为什么没来呢?”
“波莉和我在讨论下一步的打算。”
“有什么打算?”艾琳一边说,一边打开三明治的包装,咬了一大口。
“好吧,我们先吃晚饭。”迈克把茶杯的盖子打开。
“迈克,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被劫持的,”艾琳说,“波莉,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以前说帕吉特是安全的。”
“然后你们俩都要告诉我你们在伦敦的情况。”波莉说着,呷了一口热茶。
他们一一道来。波莉听到迈克居然住在舰队街,而艾琳住在斯特普尼,简直吓坏了。“斯特普尼?”她说,“伦敦伤亡率最高的地方之一,难怪你那么怕炸弹。”
“我们得马上把你弄出去,”迈克说,“你住的地方有空房间吗,波莉?”
“她可以搬进来和我一起住,我的房间是双人床。”
“好。问问你的房东太太还有房间吗,要是我们都住同一个地方,要轻松得多。”
也安全得多,波莉想,不过没说出来。艾琳现在吃了东西,气色好多了,但当她说到在伦敦寻找波莉的那段时,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显然过去几个星期都过得糟透了。
到迈克说让她早上第一件事便是去拿行李时,她看起来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我一个人吗?”她说,“但是如果我们又分散了呢?”
“不会的,”波莉安慰她说,把里基特太太的地址给了他们,“我在汤森兄弟的三楼工作。如果我不在那里……”
“我知道,”艾琳说,“就去牛津广场底层的扶梯下面。”
迈克将他们下一步的行动都列了出来。波莉要把下个星期空袭的时间和地点写出来,艾琳要给庄园和她认识的每个人写信,附上里基特太太的地址。“这样的话,如果
你的检索小组来了,就会知道你在哪里了,还要写给拜克伯里的邮局局长和火车站站长。”
“我见过站长了,”波莉说,“我觉得给他写信毫无用处。”
“好吧,那就写给地方牧师。”
“我一到伦敦就写信给他了,告诉他我已经把孩子们送回父母那里了。”艾琳说。
原来牧师知道艾琳在伦敦,波莉想。如果那列该死的火车像站长说的,一如既往地延误,她就可以等到礼拜结束。那样的话,几个星期之前她就找到艾琳了,也不用冒
着生命危险去帕吉特了。
“再给他写一封,”迈克说,“再联系你护送的其他疏散儿童的父母。”
“阿尔夫和宾妮?”艾琳问,惊骇万分。
“是的,还有负责疏散的人。我们需要写给能想到的每一个联系人。我们还需要找个传送点。”迈克停下来,侧耳倾听。上面什么地方有扇门打开了,然后又砰地关上
了,接着是有人咚咚咚往下走的声音。
虽然不知是谁,但肯定在跑。脚步声咚咚咚往下,速度飞快,波莉还听到了咯咯咯的笑声。
是警卫追逐的那些孩子,波莉猜。“我希望今晚的空袭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她突然大声说道。这时脚步声猛地停下了,又当当当往上走了几步,最后,门打开,又砰
的一声关上了。
“他们走了,”迈克说,“我们说到哪儿了?”
艾琳说:“你说我们需要找个传送点。”
“对,不过,最好不是上面架了炮的那种。”他说,语气轻快,中气十足,看起来也比先前好多了。看来波莉说服了迈克,让他相信自己并没有改变历史。希望他也能
说服我牛津没有出事儿,波莉想。
“我们需要找到这里除我们之外的历史学家。”迈克继续说道。
“有个人去了突出部战役。”艾琳说。
“就是我,”迈克说,“幸好那时还没出这事儿。冬天被困在阿登高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跟这儿比呢……”波莉说,用手指了指昏暗的楼梯间。
“至少这里没人射杀囚犯,”他说,“而且也没有下雪。”
“或许吧,”艾琳说,紧紧抱着自己,“真希望我穿了外套,这里简直冻死人。”
迈克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到肩上。“谢谢你,”艾琳说,“但你不冷吗?”
“我还好,”他说,“现在……”
“哦,我突然想到,”艾琳说,沮丧万分,“我怎么买外套呢?还有付西奥多妈妈的伙食费?我全部的家当都放在手提包里了。我本来明天可以领工资的,但是如果帕
吉特……”
“商店完全被毁了吗?”迈克问,“也许……”
波莉摇了摇头:“直接命中。一枚一千磅的炸弹。”
“现在已经被炸了吗?”艾琳问,瞥了一眼上面盘旋的楼梯。
“我不知道。我没料到它被炸的时候我还在这儿,所以细节不是太清楚。我只知道它是今天晚上被击中的,还有三人遇难。”
“但是如果它被击中,我们应该听得到动静啊?还有火警之类的。”
“这么深,听不到的,”波莉说,“别担心大衣的事儿了。维文太太——就是跟我一起避难的人——负责给那些因为轰炸而无家可归的人发放衣物。我去看看能不能帮
你从她那儿拿一件外套。”
“也可以帮我弄一件吗?”迈克问,“我的当掉了。”
波莉点点头:“你们俩都需要。1940年是有记载以来最寒冷、最多雨的冬天之一。”
“那我们就尽量想办法不要在这儿多待。目前这个时代可能至少还有一位历史学家,我在电话里听琳娜给了某人一份名单,是目前正在执行任务的历史学家的,虽然只
听到了只言片语,但其中一个就在1940年10月。”
“你确定那不是我吗?”波莉问,“我本来应该在10月22日回去的。”
迈克摇摇头:“10月中旬是到达日期,离开的日期是12月18日。”
“这说明不管是谁,反正现在在这儿,”艾琳说,“你没听到名字吗?”
“没有,但我在实验室遇到一个人,他在做侦察和前期研究任务。我不知道他的任务日期,但他的侦察和前期研究是1940年7月2日,他叫菲利普斯或菲普斯……”迈克
回答。
“杰拉尔德·菲普斯?”艾琳说。
“我没听到他的名字。你认识他吗?”
“是的,”艾琳说,做了个鬼脸,“他太让人受不了了。当我跟他说起我的任务时,他说:‘女佣?这是你能找到的最刺激的任务吗?你根本就看不到战争。’”
“这说明他看得到。”波莉说。
“而且他的任务很刺激,”迈克补充道,“他告诉过你他要去哪里吗?”
“是的。好像第一个字母是D还是G,我当时没注意。”
“他没告诉你他要观察什么吗?”迈克问,看艾琳摇了摇头,他又说,“波莉,7月发生了什么事?”
“在英国吗?不列颠之战。”
“不,不是。他穿的粗花呢衣服,不是皇家空军制服。”
“但你不是说他是去做侦察和前期研究吗?”波莉争辩道,“也许是为了去机场的途中穿的呢。”
“他确实说过他发了几封信,打了个长途电话。”迈克说,“什么机场的名字是以字母D打头的?”
“德特灵?”波莉说,“杜克斯福德?”
“不是,”艾琳皱着眉头说,“也可能是以字母T开头的。”
“T?”迈克说,“你刚才说的是D。”
“我知道,”艾琳咬着嘴唇,若有所思,“但是我又觉得是T。”
“坦戈梅尔?”波莉说。
“不是,不好意思,但我听到了就能认出来。”
“我们需要一份英国机场的名单。”迈克说。
“但我想不出杰拉尔德当飞行员的样子。”艾琳说。
“是啊,我知道,”迈克说,“他骨瘦如柴的,我看见他的时候,还戴着眼镜呢。”
“而且他还是个可怕的书呆子,”艾琳说,“数学和……”
“他有可能会扮成航迹测绘员或无线电话务员。”迈克猜测道。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是飞行员,丹沃斯先生绝对不会同意的。战争期间英国飞行员平均只能活三个星期。他肯定会假扮成地勤人员或者调度员,这样既可以观察不
列颠之战,又不至于太过危险,虽然机场和军事部门也会遭到轰炸。但如果他是来观察不列颠之战的,那他可能早就回去了。”波莉对艾琳说,“他没说要待多久吗?”
“没有,至少我没听到。”艾琳眉毛皱成一团说,“我当时赶着上驾驶课,而且,我说了,他太让人受不了了,我急着摆脱他。如果我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定会仔
细听的。”
“是啊,如果当初知道会困在这里,我们肯定会有所准备。”迈克说,有些伤感,“不过没关系,要找到机场名单并不难。10月到12月在这里的人会是谁,你们知道吗
?或者还有没有其他人?”
“罗伯特·葛雷博斯说他在参与二战任务。”波莉说。
“确实是,”迈克说,“1945年新墨西哥州的原子弹测试。”这个事波莉早已知道。
“1945年,”波莉继续说,“那个做了欧洲胜利日,你打算跟他交换的人是谁,艾琳?你说服丹沃斯先生让你去了吗?”
“我们需要此时此刻就在的人,”迈克有点不耐烦,“你们俩说1945年干吗?”
“说服了没有?”波莉继续追问。
“没有,我根本没能进去。到如今,他多半不会考虑了。”
感谢上帝,波莉想。至少她不必担心自己或者迈克有最后期限,不过这意味着……
“你觉得这个10月份来的人有可能在伦敦吗?”迈克问。
“不会,如果巴特利需要在伦敦找两个传送点,我肯定他一定会提起的,他花了几个星期才给我找到一个。但是除了伦敦大轰炸,我实在想不出10月份还有什么任务值
得历史学家做的,至少英国……”
“那看来杰拉尔德更有可能,如果我们能弄清楚他在哪个机场的话。明天我们去找张地图……”迈克又停了下来,楼下隐隐有动静传来。
孩子们又来了,波莉想,不过这次没有脚步声和笑声。“虚惊一场。”迈克说。
“等等。”波莉噔噔噔下了楼,打开门。门口的夫妇已经走了,隧道对面的人都在纷纷叠起毯子,将盘子和空瓶子收进篮子。波莉把门开大了一些,对一个坐在地板上
穿鞋的年轻姑娘喊道:“警报解除了吗?”女孩点点头,波莉又退回楼梯间,上楼去告诉迈克和艾琳。
“天啊,”迈克看着手表说,“已经过了凌晨五点了,我们谈了一整夜。”
“而且我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就要上班了。”波莉站起身来,拂了拂裙子。艾琳把肩上迈克的外套拿下来,还给了他。
“好吧,”迈克说,“艾琳,你去拿你的东西,顺便回忆一下杰拉尔德说的哪个飞机场。”同时把坐地铁的钱给了她。“波莉,你给空袭列个清单,另外,上班之前带
我去看看你的传送点。”
三人离开了楼梯间。隧道里的人全都收拾好走了,只剩下两个脏兮兮的野孩子正在捡拾残羹冷炙。波莉一开门,他们就溜走了。大厅里几乎空无一人。
“你坐哪条线去斯特普尼,艾琳?”波莉问。
“贝克鲁线转区域线再转环线。”
“我们坐中央线,”波莉说,看到艾琳难过的表情后,她又说,“我们送你去站台。”
但谈何容易。贝克鲁线站台上的人仍在收拾,一群人聚在一个空袭预警员的周围,显然他刚从外面进来,浑身烟尘,工作服也破烂不堪。“情况有多糟?”他们经过时
听到一位妇女问他,“马里波恩又被炸了吗?”
空袭预警员点点头说:“还有威格摩尔街。”他摘下头盔,用一条灰不溜丢的手帕擦着脸。“有三处。还有燃烧弹。一名消防员说,白教堂那边也很糟。”
“牛津街怎么样?”迈克问。
“没事,这次很幸运,分毫无损。”
迈克的脸一下子刷白。“你确定?”艾琳刚开口,迈克已经转身,一瘸一拐地朝隧道走去。波莉赶上他时,他已经快到扶梯了。
“他不一定看到了,”波莉说,“你听到的,他整夜都在威格摩尔街。在北边,外面还黑着呢。轰炸中到处都是烟雾灰尘,什么也看不见。”
“我想亲眼看看。”迈克毫不动摇,走上了扶梯。
“我不明白,”艾琳赶上他们说,“帕吉特没事吗?”
迈克一言不发。他一瘸一拐地上了扶梯,穿过车站,到了大街上。虽然外面天还很暗,但还没有暗到看不见漆黑夜色下牛津街众多商店的黑色屋顶。没有破坏的痕迹,
连碎玻璃都没有。
“外面冻死了。”艾琳说,他们站着往街道远处打量时,她身上只穿了单薄的衬衣,不由得瑟瑟发抖。“如果被击中了,现在不是应该在燃烧吗?”
是的,波莉想,但眼前没有火焰的影子,也没有通红的天空,甚至连一丝黑烟也没有,空气潮湿而清新。
“你确定商店的名字没搞错吗?”艾琳问,牙齿格格作响,“被击中的不会是帕门特,或者彼得罗宾逊吗?
“我确定。”波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