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穿‘土豆’看起来都像得了黄疸,”塔尔博特说,“你不需要舞裙,那是一个餐厅舞会,你可以穿制服。”
“舞会在哪里?”玛丽问,想着如果是在“炸弹走廊”,星期六就只好装病了。
“美国劳军联合组织,在贝思纳尔格林区。”
贝思纳尔格林区。那么她终于可以去铁路桥确认一下,再也不用担心她是不是可以信任自己的植入体的信息了。她应该能够很容易地从舞会上溜走——塔尔博特会忙着

从美国佬那里骗尼龙袜——时机正好。星期六落在贝思纳尔格林区的两枚V-1导弹是在下午。
“好吧,我去。”她回答道,为自己的机智喝彩,心想也许她可以说服舞会上的一个士兵用吉普车带她去格鲁夫路。
但星期六的下午两点,塔尔博特问:“你还没准备好吗,肯特?”
“准备?舞会不是今晚吗?”
“不,这是茶舞,我没有告诉你吗?四点开始,我希望在所有最好的美国佬被抢走之前赶到。”
“但……”
“没有借口,你答应了的。现在快点,不然我们就错过公共汽车了。”说完便将玛丽拖到了汽车站。
去贝思纳尔格林区的路上,玛丽一直心神不宁地倾听着空中是否有洗衣机或愤怒的大黄蜂的声音,寻找着已经不存在的路牌。其中一枚V-1导弹于三点五十分落到了达恩

利巷,另一枚在五点二十八分落到了爱德华国王路。“劳军联合组织的餐厅在哪条街上?”她问塔尔博特。
“我不记得了,”塔尔博特说,“但我知道路。”她的话并没有让玛丽感到放心。“我们到站了。”她们下了车,到了一条两边都是商店的街道。还好,玛丽想。
这不可能是达恩利巷,达恩利巷是一条居民区街道。她瞥了一眼手表。差五分钟到四点,三点五十分那枚已经落下了。
她来回打量着街道,找不到铁路桥的一点踪影,显然这不是格鲁夫路。希望这也不是爱德华国王路,达恩利巷已经被炸了。可她没有听到一丁点救护车的警笛声,也没

有听到警报解除的声音。“恐怕还要走一段。”塔尔博特说,她们开始沿着街往前走。玛丽又望了一眼天空,侧耳倾听,以为可以听到东南方向的动静。“你喜欢什么样的

男人?”塔尔博特问道。
“什么?”先前的一阵嗡嗡声,逐渐升高,形成有规律的哀号。是警报解除。几秒钟后,她听到了消防车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麻烦,还要解除警报,”塔尔博特气呼呼地说,“反正五分钟后还要拉警报。”
不,至少还有一小时零一刻,到那时她们早到舞会了,她可以向劳军联合组织的人打听餐厅的地址,确定它不在爱德华国王路上。而且她还可以问问怎么去格鲁夫路。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等我们到了,我会给你介绍我认识的一些老朋友。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高的、矮的、年轻的,还是更成熟的?”
对我来说,这个舞会上的每个人都至少要比我大上一百岁,玛丽心想。“我不是很感兴趣。”
“你不会是有心上人吧?”
“没有。”
“很好,我就不赞成在战争中谈恋爱,如果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有未来,怎么能为未来打算呢?我们被派到伯恩茅斯时,有个姑娘订婚了,跟一位在驱逐舰上执行

护航任务的海军军官。她为未婚夫担心不已,整天看报纸、听广播,结果她自己却在开车送军官去杜克斯顿机场的路上死了。现在有了这些飞弹,我们更是随时都可能丧命

。”
两人转到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两边都是商店,窗户都用木板封了起来。“我也跟费尔柴尔德说过,那个小傻瓜,她那才不是真的恋爱呢,你知道。我的口红呢?”塔

尔博特边走边在包里摸索。“我的粉盒呢?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吗?”
玛丽立刻开始翻自己的包。“算啦。”塔尔博特说,她走到一处仍有玻璃的橱窗旁,取下口红盖子,扭动底部。“他们成不了,费尔柴尔德找的那个飞行员比她大好多

呢。”塔尔博特倾身向前,借着窗上的影子涂抹口红。“你懂吧,就是年轻女孩对大男孩的崇拜。”
“嗯。”玛丽回答,同时留意一辆摩托车从她们刚刚离开的街道开过来刺耳的砰砰声。
塔尔博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尽管她不得不提着嗓子才能盖过噪声。“费尔柴尔德总幻想那个人看到自己身穿制服亭亭玉立的样子,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爱她,虽

然她看起来仍然只有十五岁。”她几乎是在喊,摩托车太响了。
声音回荡在狭窄的小巷,突突作响。“她打定主意要伤透心。”她噘起嘴,用那支“绯红色爱抚”口红涂抹着。“毕竟,他在皇家空军,那可算不上最安全的工作。”
摩托车的声音几乎变得震耳欲聋,然后戛然而止。那不是摩托车,玛丽心想,是V-1导弹。但是,不可能啊,这才四点一刻。可要是我的植入数据错了呢?那么,哦,上

帝,我只有十五秒钟。
“万一他不按计划投入费尔柴尔德的怀抱呢?”塔尔博特靠向窗,评估着口红效果。“或者他的飞机坠毁了呢?”
哦,上帝,玻璃!玛丽突然想到。她会被撕成碎片的。“塔尔博特!”她大声喊道,冲过去一把抱住她,将她从路沿上甩了出去,口红脱手而飞。
“哦!肯特,你以为你……”塔尔博特喊道。
“卧倒!”她把塔尔博特的头按到水沟里,自己压到她身上,闭上双眼,等着爆炸的火光。
茶舞是下午的舞会,起源于19世纪夏秋季节英国乡村的花园派对。其间供应咖啡、茶点、香槟、红葡萄酒,舞蹈一般以华尔兹、探戈为主。
拜克伯里,沃里克郡 1940年5月
女儿们不愿离开我,我不愿离开国王,而国王又绝不会离开国家。
玛丽王后被问及为什么她没有将两位公主疏散到加拿大时如是回答
一段时间之后,阿司匹林药片终于把宾妮的体温降了下来,没有再升高,但她仍然病得很重。
随着时间的流逝,宾妮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吃力,到了早晨,她开始呼唤艾琳的名字,而艾琳其实就在身边。艾琳给斯图尔特医生打了电话。“我认为你最好给她母亲写

信,让她来一趟。”医生检查完宾妮后说。
哦,不,艾琳心想。她去问阿尔夫地址。“是宾妮要死了吗?”男孩问。
“当然不是。”艾琳坚定地说,“只是你母亲来这里照顾她的话,她会好得更快。”
阿尔夫哼了一声。“她?她才不会来呢。”
“她当然会来,她可是你们的母亲。”但确实没有,甚至连回信也没有。
“太坏了,”巴斯科姆太太给宾妮送茶过来时评论道,“难怪他们变成这个样子,她呼吸好点了吗?”
“没有。”艾琳说。
“这茶里有牛膝草,”巴斯科姆太太说,“能帮助她呼吸顺畅。”但是宾妮太虚弱了,只能抿几口苦涩的茶。更糟糕的是,她虚弱到连拒绝也不能了。
这是宾妮的病情最可怕的一面。她病得太厉害,对艾琳的举动既不抗议也不拒绝。她身上的所有斗志都消失了,无论艾琳给她擦洗身子、更换睡衣,还是喂阿司匹林,

她都是那样无精打采地躺着。“你确定她不会死吗?”阿尔夫问艾琳。
不,艾琳心里回答,我一点都不确定,但脱口而出的却是:“是的,我确定,你姐姐会没事的。”
“如果她死了,她会怎么样?”
“你最好担心自己会怎么样,小伙子。”巴斯科姆太太从厨房走进来说,“如果你想进天堂,就要做出改变。”
“我说的不是这个,”阿尔夫犹豫了一下,露出内疚的神情,“他们会把她埋在拜克伯里的教堂墓地吗?”
“你在教堂墓地干了什么?”艾琳问。
“没什么,”他愤怒地说,“我在说宾妮。”男孩气呼呼地跺脚离开了。但第二天,牧师送信件来时,阿尔夫又找他问道:“如果宾妮死了,她会不会有墓碑?”
“你别担心,阿尔夫,”牧师说,“斯图尔特医生和奥莱利小姐会照顾好宾妮的。”
“我知道,她会吗?”
“到底怎么回事,阿尔夫?”牧师问道。
“没什么。”阿尔夫说完又跑开了。
“我回去后还是最好检查一下教堂墓地吧,”牧师告诉艾琳,“也许阿尔夫觉得德国人入侵时,墓碑会是不错的路障。”
“不,肯定是因为别的事儿。”艾琳说,“如果不是阿尔夫,换作其他任何人,我都会以为他是在担心他的姐姐——”她顿了一下,“被埋在离家很远的地方。”
“没有好转吗?”牧师温和地问道。
“没有。”如果不是相隔两层楼,她一定会靠在牧师的肩上抽泣起来。
牧师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你尽力了。”
恐怕还不够,艾琳告诉自己,之后继续去给宾妮擦拭滚烫的四肢,哄她吞下更多的阿司匹林,尽管十分担心自己所做的只会让情况恶化,而不是更好。
第二天晚上,她没有叫醒宾妮吃阿司匹林,心想说不定让她好好睡觉更有用。但宾妮的体温立刻又急剧升高,于是艾琳又开始给她喂药,不禁担心药片吃没了她该怎么

办。
我要跟牧师说药的事,希望他不要告诉斯图尔特医生,她盘算着,或者把我的床单绑在一起,从窗外走,再去找些药来。不过,都没有必要了,那天下午,宾妮的体温

突然降了下来,不过艾琳却忙得汗流浃背。
“她的烧退了,”斯图尔特医生说,“感谢上帝,我还担心会发生最坏的情况呢。但有时候,在上帝的照拂下,加上好的护理,”他拍拍艾琳的手,“病人又挺过来了

。”
“那么她会康复吗?”艾琳问,低头看着宾妮,她看起来苍白而消瘦。
医生点了点头。“最糟糕的情况她都扛过去了。”情况似乎如此,虽然宾妮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迅速恢复。三天之后,她的呼吸通畅了。又过了整整一个星期,她总算

能自己啜一小口汤了。她是那么……温顺。艾琳给她读童话故事,这是她过去嗤之以鼻的,现在却静静地听着。“我很担心,”艾琳告诉牧师,“医生说她好些了,但她就

只管那么躺着。”
“阿尔夫进去看过她吗?”
“没有,怕让她旧病复发。”
“或者试试让她不要那么消沉。”牧师建议道。
“我想还是等她好些再说吧。”艾琳说。但那天下午,看着宾妮躺在折叠床上无精打采地盯着天花板,艾琳只好让乌娜去找阿尔夫来。
“你看起来好像尸体。”阿尔夫说。
好吧,这真是个好主意,艾琳想,正要把男孩送出去,宾妮却推高枕头坐了起来。
“我才不是。”宾妮说。
“你就是,大家都说你要死了,神志不清之类的。”
“我才没有。”
真像往常的日子啊,艾琳想,自从宾妮病倒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心中紧绷的弦开始放松。
“她差点死了,是不是,艾琳?”阿尔夫问,“但是现在不会了。”
这似乎让宾妮安心不少,但晚上艾琳给她换干净睡衣时,她又问:“你确定我不会死吗?”
“当然,”艾琳说着,给她盖好被子,“你现在一天比一天好。”
“没有名字的话,死的人会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艾琳疑惑地问道。
“不是,如果墓碑上没有名字的话,还能不能埋在教堂墓地?”
她是私生子,艾琳的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在这个时代,母亲未婚的确会是孩子们的耻辱,孩子也会被贴上“杂种”的标签,但这种耻辱还不至于影响到墓碑。“宾妮

,你的名字不会变化,不管你的母亲有没有结婚……”
宾妮发出不屑一顾的声音,艾琳确信,如果她不是虚弱到下不了床,会跟她的弟弟一样,愤然跑出房间。结果,她只能翻过身,面对墙壁,以示愤怒。
艾琳真希望牧师就在这里。她绞尽脑汁,回忆1940年关于名字和墓碑的所有习俗,但一无所获。阿尔夫,艾琳确信他知道怎么回事儿。她赶忙把脏兮兮的床单收拾起来

。“我把这些拿到楼下去,”她对宾妮说,“马上回来。”
女孩没有回答。艾琳把床单往洗衣房一丢,急忙赶去宴会厅,阿尔夫正在用绷带包裹玫瑰。“我在练习救护。”他说。
“阿尔夫,跟我来,”艾琳说,“现在。”她把阿尔夫带进音乐室,关上了门。“我想知道为什么宾妮担心她的名字不能出现在墓碑上,别说你不知道。”
她的语气让男孩相信自己是认真的,阿尔夫咕哝着回答:“因为她没有。”
“没有墓碑?”
“不,没有名字。”看到艾琳迷惑的表情,男孩解释道,“宾妮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只是霍多宾的简称。”
“你能相信吗,阿尔夫告诉宾妮她没有名字?”第二天,牧师一到,艾琳就迫不及待地跟牧师说,“而她显然信了。”
“你问宾妮了吗?”他说。
“你是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认为……每个人都有名字啊,如果只是因为出身贫寒……”
牧师摇了摇头。“贫民窟没有名字的孩子,疏散委员会碰到的不止一个,安排住宿的官员只好现起。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有些孩子在家里的生活有多困难,其中许多

人到这里之前,从没睡过床。”
或者用过厕所,艾琳心里补充道,想起她做的前期研究。一些贫民窟的疏散儿童在寄养家庭的地板上或蹲在角落里撒尿。巴斯科姆太太说过,庄园里的几名疏散儿童第

一次来的时候,还要教他们用刀叉。但这是名字啊!“阿尔夫都有名字。”她争辩说,但牧师并不认同。
“也许他们的父亲对男孩不同,又或者他们不是同一个父亲,而且你必须承认,他们的母亲霍多宾太太,如果她结过婚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母性。”
“这倒是真的,但还是……”艾琳回答。她进去找宾妮谈话,想宽宽女孩的心。“我肯定你的名字不是霍多宾的简称,”艾琳告诉宾妮,“阿尔夫在逗你呢,我肯定这

是个昵称。”
“什么的昵称?”宾妮挑衅地问。
“我不知道,贝琳达?芭芭拉?”
“都没有宾妮两个字。”
“昵称也不一定总是有相同的字嘛。”艾琳说,“看看佩姬,她真正的名字叫玛格丽特,还有玛丽的各种昵称——玛米、莫莉什么的。”
“如果宾妮是个昵称,为什么没有人提起过呢?”女孩问道。她如此疑心,艾琳不禁猜测他们的母亲是不是说过什么,让他们印象深刻。无论如何,这是宾妮在康复过

程中最不需要的。两个星期后,她变得双眼无神,无精打采,体重也没有恢复回来。这天,艾琳故作轻快地说:“如果没有名字,那你就选一个呗。”
“选一个?”
“是的,就像侏儒怪故事那样。”
“那不是选,是猜。”
我为什么会以为这个有用?艾琳问自己,但一分钟后,宾妮说:“如果我选了名字,你会用那个名字叫我吗?”
“是的。”艾琳说,心里很替她难过。接下来的几天,宾妮像试帽子一样试着各种名字,不停地问艾琳对格拉迪斯、伊丽莎白公主还有辛蒂瑞拉的看法。虽然各种名字

像走马灯一样出现让人抓狂,但却达到了效果。宾妮开始大有起色,一天比一天丰腴,双颊也日渐红润。
与此同时,无论孩子们的母亲怎么说,马格鲁德家的姐弟最后都证明了他们以前没有得过麻疹,而埃迪和帕齐也出疹子了。在敦刻尔克大撤退之前,艾琳有十九名患者

,分别处于不同程度的出疹和恢复期。
阿尔夫对正在进行的救援活动感到非常兴奋。“牧师说,他们正在用渔船和划艇去接我们的士兵,”男孩愉快地汇报道,“我真希望我能去。”
我希望我也可以,艾琳心想,迈克尔·戴维斯现在就在多佛调查撤离情况。
“他们正在被狂轰滥炸呢。”阿尔夫说。即使这样,似乎也远比照顾二十个高烧、烦躁、蜕皮的孩子好。一旦皮疹褪去,他们的皮肤就会变成褐色,一块块地脱落。“

现在你真的看起来像是尸体,”阿尔夫告诉宾妮,“如果你在敦刻尔克,他们会以为你已经死了,把你留在海滩上,德国人就会杀了你。”
“他们不会!”宾妮尖叫起来。
“出去。”艾琳命令道。
“我不能出去,”阿尔夫一副占足理的样子,“我们正在被隔离。”说完便乐得上蹿下跳了。
艾琳发现墙上的几幅画像被碰得歪歪扭扭,画中卡罗琳夫人和她的猎犬平躺在地板上,于是命令孩子们离开宴会厅。之后他们又悄悄躲到卡罗琳夫人的浴室,直到水从

图书馆天花板上滴下来艾琳才发现。“阿尔夫和我们正在玩敦刻尔克大撤退。”浑身湿漉漉的西奥多解释道。牧师下一次来到儿童室窗口询问需不需要什么时,艾琳绝望地

承认了:“我急需一批给没有生病的孩子玩的东西,玩具、拼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我去看看妇女会有什么。”牧师说。第二天,他就拿了一个篮子来,里面满是捐赠的书(《小爵爷方特勒罗伊》和《殉道者儿童读物》)、拼图游戏(《圣保罗大教

堂》和《科茨沃尔德之春》),还有一种名为《牛仔和印第安人》的维多利亚式棋盘游戏。这个游戏给了霍多宾姐弟灵感,他们开始带领孩子们在走廊打打闹闹,横冲直撞


“昨天我发现阿尔夫在模拟火刑,”牧师再次来访时,艾琳隔着门喊道,“用了卡罗琳夫人的路易十五帽子架和整整一盒火柴。”
牧师打趣道:“看来需要一些‘硬货’了。”
牧师一向言出必行。第二天篮子就来了,里面装有空袭预警员臂章、一本日志,还有英国皇家空军的官方图表,显示了亨克尔喷火式战斗机、飓风战斗机和多尼尔17式

轰炸机的独特轮廓。阿尔夫立即成了一名熟练的对空观察员,不断给每个人介绍多尼尔轰炸机和喷火式战斗机的区别。“看,它的机翼上有八挺机关枪。”然后常在宴会厅

的窗前喊:“三点钟方向发现敌机。”每次飞机出现,他都会跑过去记录飞机的数量、种类和高度。虽然大部分时间出现的只有飞到伯明翰送邮件的飞机,但这并没有让他

气馁,宁静持续了好几天。
当然,好景总不长久。不久,阿尔夫开始在厨房和病房里搞轰炸突袭,折磨宾妮。“你知道,就像睡美人一样。”当宾妮说自己想叫“美人”时,阿尔夫大声嘲笑道:

“美人?侏儒怪还差不多!或者叫宝宝好了,那才是你,生病的时候哭个不停,求着艾琳不要走,还让她发誓。”
“我从来没有,”宾妮恼羞成怒,“我根本不喜欢她,她现在就可以走,我才无所谓呢。”
可以的话,我会走的,艾琳心想。但就在她一心一意照顾疏散儿童的时候,塞缪尔斯封上了除了厨房之外的所有门。他把椅子移到了厨房的门前,然后钉上了每个房间

的窗户,除了宴会厅的,因为那里总是有很多孩子。还有十天,如果没有人再染病。
但如果又有人病了,牛津方面肯定会想办法把她撤出来。他们还没有行动,她已经很惊讶了。如今大多数孩子都已经康复,宾妮也脱离了危险,乌娜和巴斯科姆太太可

以轻松应付。可如今还是没有牛津检索小组的踪影,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没有我的信吗?”她问塞缪尔斯。
“没有。”他说。这一定是说明隔离即将结束,别的孩子都不会再染上了。艾琳开始倒计时。
在隔离解除前两天,帕齐突然病倒了,十天后是莎拉·斯坦伯格,两个星期后又是西奥多。“照这个速度,圣米迦勒节我们还在隔离。”塞缪尔斯抱怨道。
艾琳不确定自己坚持得下来。阿尔夫辨认一架飞机时差点从窗口掉下去,而宾妮则开始在主楼梯上面进行防空演习,嘴里模仿空袭警报的声音。“这不是空袭的警报,

你这个笨蛋。”阿尔夫告诉她,“你模仿的是警报解除,这才是空袭警报。”一阵高低起伏的嚎叫声突然响起,令人毛骨悚然,艾琳担心会震碎卡罗琳夫人的水晶玻璃。
“在他们毁掉房子之前,必须让他们走出去消耗些精力。”她告诉巴斯科姆太太,“就让他们待在前面的草坪上,也不算打破隔离,如果有人来,我们可以马上进来。


巴斯科姆太太摇了摇头。“斯图尔特医生绝不会同意的。”
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嚎叫。“空袭!”西奥多尖叫着,咯咯地笑起来。孩子们穿过厨房,冲向地窖的台阶,将满满一盘子的烤饼从桌子上撞了下来,掉了一地。

阿尔夫戴着空袭预警员臂章和一个滤盆做的头盔,从上面踩了过去。
“到隔离结束,究竟还有多少天?”巴斯科姆太太问道,帮艾琳捡起烤饼。
“四天。”艾琳沮丧地回答,伸手去摸落到面粉箱下面的烤饼。
“警报解除!”宾妮在地窖门口喊道,孩子们又一次从厨房呼啸而过,爬上楼梯,口中尖叫不已。
“不要跑!”巴斯科姆太太在他们后面叫道,无计可施。“乌娜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看着他们?”
“我去找她。”艾琳说,把最后的烤饼倒在烤盘上,走上楼去。她太了解阿尔夫和宾妮了,乌娜很可能被绑在椅子上或锁在衣柜里。
并不是。她躺在宴会厅里佩姬的小床上。“我想我得了麻疹,”她说,“我感觉很热,头痛得厉害。”
“你说你得过啊。”
“我知道,我以为我得过,一定是弄错了。”
“兴许只是感冒,”艾琳说,“哦,乌娜,你可不能得麻疹!”
但她的确得了。斯图尔特医生来证实了这一点,乌娜的疹子第二天就发出来了。巴斯科姆太太决心不让艾琳染上,再延长一个月的隔离,因此亲自上阵,接管了对乌娜

的照顾,而且禁止艾琳靠近。幸好如此,否则艾琳可能已经忍不住掐死她了。
要孩子们保持安静,避免打扰乌娜,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艾琳试着给孩子们讲童话故事,但阿尔夫和宾妮不断打断,质疑故事的各个方面。“坏仙女想要来洗礼

仪式的时候,他们怎么就没锁上门呢?”她讲《睡美人》,他们又问:“好仙女怎么就不能解开整个咒语呢,怎么会让她睡上一百年?”
“因为她来得太迟了,”艾琳说,“咒语已经施完了,她没有力量解开。”
“或许是因为她不那么擅长咒语。”阿尔夫说。
“那她怎么会是好仙女呢?”宾妮问道。
《长发公主》更麻烦。宾妮问为什么长发姑娘没有自己剪下头发,再顺着头发爬下去,然后马上就想在罗丝的辫子上演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