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闩。
如今她该去哪儿找黑裙子,还有学习包装?她也许可以告诉斯内尔格罗夫小姐自己被警笛困住了,没能回家——这是事实,她苦笑——但打的包裹奇形怪状又能找什么

理由呢?我就在这里练习好了,她一边盘算着,一边翻口袋,确定有没有足够长的线。有。
戈弗雷爵士递给她《泰晤士报》(他完全没有昨晚的光彩夺目——全然恢复到了原来老绅士的模样),她接过来,在大家都睡觉之后——尽管警报响得早,轰炸还是到

了8点47分才开始——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架旁找了本圣诗集,打算用报纸来练习包装。
报纸折起来要比商店厚实的牛皮纸容易得多,而且没有顾客(或斯内尔格罗夫小姐)在一旁看着的压力,但她还是包得乱七八糟。她又试了试,将折叠好的一端抵在腰

上,以免缠绳子的时候松开。效果确实好些,但报纸在她的衬衫上留下了长长的黑色条纹。“我希望你外表整洁。”斯内尔格罗夫小姐说过,这意味着她必须在警报解除后

把衬衫洗干净再熨干。空袭应该在4点前结束,但正如她今晚遇到的那样,警报解除也不一定准时。
她新拿了一张《泰晤士报》,试了一次,又试了一次,她心里诅咒着不合作的绳子,想不通为什么汤森兄弟百货公司不用透明胶带。她知道透明胶带已经问世,她曾经

用来……
一枚炸弹突然在附近爆炸,整个地窖都在轰隆声中震颤,尼尔森一跃而起,狂吠不止。波莉也跳了起来,报纸一下子撕成了两半。
“那是什么?”拉布鲁姆小姐困倦地问道。
“五百磅的流弹。”西姆斯先生抚摸着狗的头说。
道明先生听了点点头。“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他说,然后躺了下去。但几分钟的寂静之后,空袭再次席卷而来,高射炮打个不停,飞机在头顶上轰鸣。
道明先生又坐了起来,然后是牧师和莉拉,莉拉厌恶地说:“天,不要再来了!”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醒来,大家都紧张兮兮地盯着天花板。波莉继续打着包,决心在

黎明之前把这个手艺搞定。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响起,就像冰雹落在了他们上方的街道。“是燃烧弹。”西姆斯先生说。
猛烈的爆炸声响起,然后是一声尖锐的长啸,接着又是两次爆炸。动静没有昨晚的大,牧师走到正在读信的戈弗雷爵士那里,轻声问道:“今晚的轰炸似乎又很糟糕,

戈弗雷爵士,您是否介意再赏脸给我们来一段表演?”
“我很荣幸。”戈弗雷爵士说,他把信折起来,放在外套口袋里,站了起来。“你们想听什么?《无事生非》?还是悲剧?”
“《睡美人》。”特洛特坐在妈妈的腿上说。
“《睡美人》?”他吼道,“绝无可能。我是戈弗雷·金斯曼爵士。我不演童话剧。”他的回答本应把特洛特弄哭的,但却没有。
“那再演一次打雷的。”小姑娘说。
“《暴风雨》,”他回答,“一个绝佳的选择。”特洛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戈弗雷爵士真的很棒,波莉想,真希望有时间看他表演,而不是练习包装。
“哦,不,演《麦克白》,戈弗雷爵士,”拉布鲁姆小姐说,“我一直特别想看你……”
戈弗雷爵士一下绷直了身体。“你不知道对那部苏格兰戏剧直呼其名,会招致厄运吗?”他声音低沉地说,然后抬头看着天花板,听了一阵炸弹的轰隆声,似乎马上会

掉下一颗作为惩罚一样。“不,亲爱的女士,”他平静地说,“这两个星期我们已经受够了过多的野心和暴力,今晚海外的迷雾和空气亦过于污秽。”他向特洛特深深鞠了

一躬。“那就‘打雷’那部吧,‘充满了喧嚣和甜蜜,让人喜乐,毫无伤害’。但如果我是普罗斯佩罗,我还需要一个米兰达。”他大步走到波莉身边,向她伸出手。“作

为毁坏我报纸的代价,”他低头看着撕碎的报纸说,“小姐?”
“我叫塞巴斯蒂安,”波莉说,“对不起,我……”
“没关系,”他心不在焉地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波莉,“不,你不是塞巴斯蒂安,而是他的双胞胎薇奥拉。”
“我刚听你说要的是《暴风雨》里的米兰达。”特罗特说。
“是的,”爵士低声说道,“我们下次再演《第十二夜》。”他拉波莉站起来。“来吧,我的女儿,加入吧,我会讲述我们是怎样来到这个岛上的,因着诡异的风。”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波莉。“第八页,”他低声说,“场景二:最亲爱的父亲,假如你曾经用你的法术……”
波莉知道这段台词,但1940年的女店员可不会,所以她拿起书,假装在读。“‘最亲爱的父亲,假如你曾经用你的法术,使狂暴的海水兴起风浪,’”她读道,“‘请

你使它们平息了吧,天空似乎要倒下发臭的沥青来……’”
“‘你记不记得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的那个时候?’”爵士问。
“‘那是很遥远的事了’,”波莉念道,不由得想起了牛津,“‘倒更像是一个梦,不像是记忆所证明的事实。’”
“‘你还看到什么’,”爵士看着波莉的眼睛说,“‘在过去的时间幽暗的深渊里?’”
他知道我来自未来,波莉想,也许他只是在说台词,他不可能知道。波莉完全不知道自己读到哪儿了。“‘那我们是遭了……’”爵士提示道。
波莉仍然不知道是在这页上的什么地方。“‘那我们是遭了什么样的阴谋才离开那里的呢?’”她念道,“‘还是那算作幸运一桩?’”
“‘都是,都是,我的孩子!如你所说,遭了阴谋,我们才离开了那里,因为幸运,我们才漂流到这里。’”爵士说完握住波莉拿书的手,然后直接进入了普罗斯佩罗

解释如何来到岛上的桥段,之后,一气呵成,开始对爱丽儿的指责。
波莉忘了书的存在,忘记了她应该扮演的20世纪40年代女店员的角色,忘记了看着他们的人,还有头顶上轰鸣的飞机——她浑然忘我,只知道戈弗雷爵士握着自己的手

,催眠了她,还有爵士的声音。她站在那里,恍惚迷离,一边希望咒语停止,仿佛爵士真的是个魔法师,一边又希望能永远继续下去。
当爵士说到“‘以后我便将折断我的魔杖’”,他放开波莉的手,双手高举过头,又猛地放下来,好像突然折断了并不存在的魔杖。每晚面对敌人的炮火尚能镇定自若

的观众,此时却因为他的举动而大惊失色,三个小女孩紧紧地缩在母亲身边,目瞪口呆。
“‘我要把我的书投向深不可测的海心’,”爵士说,声音交织着力量、爱和懊悔,“‘我们的这些演员,我曾告诉过你,原是一群精灵,现俱已烟消云散。’”
哦,不要,波莉心想,以为接下来会是普罗斯佩罗最美的那段演讲。但却是一段关于宫殿、高塔以及“伟大的星球都将消散”之类的话。爵士肯定感觉到了女孩无声的

恳求,因为他说:“‘我们就如同这一场幻景,连一点烟云的影子都不曾留下。’”波莉感到自己的双眼满含热泪。
“‘你看起来忧虑极了,’”戈弗雷爵士轻声说道,再次握住波莉的手,“‘快乐些,孩子,我们的狂欢已经结束了。’”同时,警报解除的声音响起。
每个人都立刻抬头看天花板,里基特太太站了起来,开始穿外套。“帷幕已经落下。”戈弗雷爵士扮着鬼脸轻声对波莉说,放开了双手。
波莉摇摇头。“那是夜莺,天还未亮。”
爵士露出惊喜的神情,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是云雀,”他遗憾地说,“或者更糟,是午夜的钟声。”
“哦,天哪,戈弗雷爵士,真是太感人了。”拉布鲁姆小姐说,与希巴德小姐和维文太太一拥而上,挤到他的身边。
“我们不过是拙劣的演员。”他一边说,一边做手势,意思是波莉也有功劳,但她们对她视而不见。
“戈弗雷爵士,你演得太棒了。”莉拉说。“比莱斯利·霍华德还要好。”薇芙说。
“简直魅力四射。”维文太太说。
魅力四射,说得对,波莉一边想,一边穿上外套,收拾好包和包了报纸的圣诗集,爵士让我把练习打包的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她瞥了一眼手表,希望警报解除提前了

,但时间已然过了六点半。的确是云雀叫,她想,感觉自己就像灰姑娘,我还得回家洗衬衫呢。
“戈弗雷爵士,真希望明天晚上你还能给我们表演。”拉布鲁姆小姐说。
“塞巴斯蒂安小姐!”戈弗雷爵士从他的崇拜者中脱身出来,赶到波莉身边。“我想向你致谢,你竟然记得台词——我的女主角们也很少能做到。告诉我,你有没有考

虑过在剧院工作?”
“哦,不,先生,我只是个女店员。”
“难以置信!”他说,“‘你就是这些乐曲奏奉的女神,一个典范,一个奇迹。’”
“并没有什么神奇,先生,我只是一个普通姑娘。”波莉引用了莎士比亚的话,戈弗雷爵士摇了摇头。
“姑娘,当然,如果我年轻四十岁,我会成为你的男主角,”他倾身说,“你就要当心了。”
我毫不怀疑,波莉心里默默回答,他三十岁时一定非常“危险”。她突然想到科林说过:“你喜欢什么年龄的我都可以争取。我是说,当然不是七十岁,但我可以做到

三十岁。”
“哦,戈弗雷爵士,”拉布鲁姆小姐跟上来说,“下次你能演点詹姆斯·巴里爵士的剧本吗?”
“巴里?”他一脸嫌弃,“彼得·潘?”
波莉忍俊不禁,打开门上楼了。
“薇奥拉,等等!”
戈弗雷爵士在楼梯半道追上了她。波莉以为他会再次握住自己的手,但他没有。他只是凝视着她,时间长得令人屏息。三十岁算什么,波莉想,现在他也很“危险”。
“戈弗雷爵士!”拉布鲁姆小姐在门那边叫道。
爵士瞥了一眼身后,视线又回到波莉身上。“我们相遇太晚,”他说,“生不逢时啊。”说完便下了楼。
位于伦敦西区摄政街和牛津街繁忙的十字路口,其地下为地铁牛津广场站。
1633年英国第一代由机器生产的货币,1816年英国政府宣布基尼退出流通货币行列。
1961年以前的英国铜币,等于1/4便士
巴里,英国戏剧家、小说家,代表作有长篇小说《更好的死亡》《小牧师》,童话剧《彼得·潘》。
在莎翁剧演出史上,《麦克白》有太多的演出事故,使得人们对这部戏有着非同一般的敬畏心理。因此,谈论《麦克白》的时候,英国人不会直呼其名,只能说“那部

苏格兰戏剧”,他们认为仅仅是说出那个词,都是在召唤女巫,都有可能遭遇不幸。
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里,塞巴斯蒂安和薇奥拉是相貌相同的孪生兄妹。在一次航海事故中,两人在伊利里亚岸边失散。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
云雀常夜晚鸣叫,故有此言。
《暴风雨》台词。
敦刻尔克 1940年5月29日
真正的飞机,真正的炸弹,这不是他妈的演习。
俄克拉荷马州广播/珍珠港/1941年12月7日
迈克一脸茫然地盯着面前的景象。敦刻尔克镇就在他们东边不过一英里的地方,烟焰张天。橘红色的火焰,刺鼻的滚滚黑烟,从爆炸后的油桶里翻腾而出,笼罩在码头

上空。码头,海滩,水中,到处都是火。一艘巡洋舰向右倾斜,尾部翘出水面。一艘拖船停在旁边,正把士兵撤走。南边停着一艘驱逐舰,它后面是一艘海峡邮船,都燃着

火。
地平线上灯火闪烁。是炮火吗?与驱逐舰震耳欲聋的炮声遥相呼应。海岸边突然一场爆炸,瞬间升腾起滚滚的火焰——是油箱爆炸了,远处还不时传来咔嗒咔嗒的机关

枪声。
“难以置信!”乔纳森在喧闹声中大声喊着,激动不已,“我们真的到了!”
迈克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光熊熊的港口,全身瘫软,他不敢松开栏杆,甚至不敢动弹一下。他做的任何事——或者说的话——都可能给历史进程带来灾难性的影响。
“这太棒了!”乔纳森说,“你觉得我们能见到德国人吗?”
“希望不会。”迈克回答。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又看了看地平线,空气中飘浮着刺鼻的烟雾,也不知黎明是不是快要来临。
敦刻尔克港的水面上到处是半浸的船只残骸,能见度不高,很难避开重重障碍,通过港口。但若是视野足够好,他们又有可能受到斯图卡轰炸机的袭击。而且,上帝啊

,29号天就放晴了。离岸风会把烟雾吹向内陆,让试图装载士兵的小船沦为现成的靶子。现在还没有风,但还有多久呢?
“堪萨斯人,不要傻站着,导航!”中校喊道,“别让‘简夫人号’撞上东西!”
我该好好导航吗?迈克问自己,或者我应该撞上一艘拖网船或小渔船,然后大家一起沉没?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得而知。这就如同蒙着眼睛穿过雷区,知道每走

一步都可能毁掉眼前的一切。但现在更糟,因为即便站着不动也有可能毁掉一切。是大声警告会改变历史的进程呢,还是保持沉默才会?
“向右转舵!”乔纳森从船头的另一边喊道,中校转动舵盘,他们轰隆隆地经过一艘迎面驶来的扫雷艇,驶进了港口。
迈克发现对能见度的担心根本多余,燃烧的城镇冒出的火焰照亮了整个港口,亮若白昼。这是好事,因为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障碍物也越来越多。一个木箱从侧面漂

来,箱子正前方沉着一艘帆船,桅杆直挺挺地伸出水面。“往左!”迈克喊着,激动地向左挥动手臂。
“往左?”中校大声吼道,“你在船上,堪萨斯人。向左转舵!”
“好吧!向左转舵!快!”
中校及时转动了舵盘,差几英寸险些撞上桅杆。迈克发现,这样一转,“简夫人号”马上又要撞上一艘半沉的渡船了。
“向右!”迈克喊道,“我是说,向右转舵,向右转舵!”
他们这次连几英寸的空当都没有,只以几毫米之差堪堪避开。他们是应该这么做,还是应该在侧面撞个洞出来?无法得知,也无暇顾及。前方水下,有一艘巨大的桨轮

,再过去是一艘半沉的划艇,船头直指“简夫人号”,就像一把攻城槌。“打右满舵!”迈克还没来得及张嘴,乔纳森已然喊道,他们又擦着避了过去。
水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桨、油桶、汽油罐。一件军装漂浮而过,然后是一块烧焦的木板、一件救生衣。“船上有救生衣或救生圈吗?”迈克对中校喊道。
“救生圈?我记得你说过你会游泳,堪萨斯人。”
“我会,”他气呼呼地说,“但乔纳森不会,如果‘简夫人号’撞上什么的话。”
“所以我才让你导航啊,”中校说,“马上开始,这是命令。”
迈克没理睬中校,一把抓起用来钩救生衣的钩竿,飞快地跑回栏杆,但东西已经漂走了。他把身子探出船舷,希望不止这一件,但此时也看不到第二件。他只发现一件

将裤子的两条腿打结而成的临时救生衣,一只袜子和一根缠在一起的绳子,还有一具尸体,双臂大大张开,如同十字架上的基督。“看那儿!”乔纳森从船头的另一边喊道

,“是尸体吗?”
迈克正要说“是”,才发现原来他以为的尸体,不过是一件军大衣,空空的袖子和皮带的尾巴从两边漂出来。一定是某个军官游向船的时候丢下的,还有其他衣服,可

能还有他的鞋子,不过那些都浮不起来。
不,他错了。水里有一只军靴、一架梯子,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还有一把步枪。他们快到港口的入口处了。中校驾着船经过一艘漂流的小艇,一面鼓满风的帆,帆布胀

得如同气球一样,帆船就沉在下面。不,那不是一艘船。
那是一辆从码头上开下来的卡车的帆布盖,说明他们正在进入浅水区,迈克祈祷自己在撞上沉船之前就能预先看到沉船的残骸。
“你怎么看,堪萨斯人?”中校打量着港口问道,“我们最好怎么办?”
转身回家,迈克想。内港危机四伏,到处是半沉的船,还有为了不落入敌手而推下水的装备。即使他们进去了,也永远出不来——通道太窄,即使只是一艘划艇都能被

堵住。如果他们去海滩,聚集在那里等待救援的数千名士兵足以将“简夫人号”淹没。或者,他们也可能困在浅滩上,不得不待在那里等待下一次涨潮。
“你说什么,堪萨斯人?”中校把手拢到耳朵后面问道,“我们往哪边走?”
一声巨大的汽笛响起,一艘汽艇从浓烟中冒出来,径直朝他们驶来。一个穿着海军制服的年轻人站在船头。“啊嗨!”他双手拢在嘴边喊道,“你们的船是空的还是满

的?”
“空的!”迈克大声回应。
“往那边走!”他命令道,一只手放下来指向东方,“他们正从那儿的防波堤装载士兵。”
哦,天哪,东岸防波堤,那是整个港口最危险的地方。它曾多次遭到空袭,想从那处狭窄的防波堤装载士兵的船全都被击沉了。“他说什么?”中校对迈克喊道。
“他说往那边走!”乔纳森插嘴说,指着方向。中校点了点头,英姿飒爽地敬了个礼,朝乔纳森所指的方向开去。汽艇掉了个头,从旁边呼啸而过,给他们带路。
防波堤从内港延伸出来。好吧,至少我们不会搁浅,迈克想。但当他们走近时,他发现防波堤因为遭到轰炸,水泥地面坑坑洼洼,空隙处铺着门和木板。那位海军军官

指了指防波堤,中校刚开始驾着“简夫人号”朝那儿转向,海军军官就挥挥手,疾驰而去了。
中校开始向防波堤开去,小心翼翼地绕过一艘半沉的拖船,两根参差不齐的帆桅。水里满是油桶、桨和燃烧的木板,其中一块上面还漆着名字——罗莎贝尔。毫无疑问

,这艘船打算到这里来运载士兵,结果被炸得粉碎。
“找个地方把船固定好。”中校命令道,迈克立即开始寻找一个能开进去的泊位。但整个防波堤似乎都被丢弃的军事装备和破碎的船只堵住了。他看到一辆从堤边开下

水的路虎,车尾就竖在半空。
车身后边是一片开阔的水域,看起来可能够“简夫人号”用的。“那儿!”迈克指着方向大声叫道,中校点了点头,朝那辆车驶去。“慢点。”迈克喊,他身子探出一

半,观察水下的障碍物,以为中校又会用航海术语纠正自己。但中校显然和迈克一样忐忑不安,正忙着把“简夫人号”的船尾甩出来,他把发动机的速度降低到原来的四分

之一,缓缓地驶进了船坞。
“看,有一具尸体!”乔纳森喊道,这一次的确是一具尸体,脸朝上浮着,在“简夫人号”引出的波浪中漂荡。防波堤那边还有一具,竖直地浮着,头和肩膀露出水面

,还戴着头盔。
不,那不是尸体,是一名士兵,正向船涉水过来,他身后还有两名士兵,其中一人手里的步枪高高举过头顶。显然,他们并不打算等“简夫人号”靠岸,铺上跳板再上

船。扑通一声,然后又一声,迈克望向防波堤,一个士兵跳了下来,还有一条脏兮兮的杂种狗,在他身旁划着水。他们上方的防波堤还站着十几个人,远处又有十几个人朝

这边跑过来。“别跳,”乔纳森对他们大喊道,“我们过来接你们。”中校小心地将“简夫人号”开到防波堤旁边。
乔纳森向那些人甩过去一根绳子。“把船固定好!”中校对他们喊道。“堪萨斯人,把另一条绳子扔给那些在水里的人。”
迈克将绳子的一端系在船缘上,扔了下去,开始拉人,暗自希望自己这样做不会救到某个不该救的人。但他纯属杞人忧天,其中两人在他系绳子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从

一边爬了上来。他扔给绳子的那个人正忙着把绳子系在狗的身上,好把它提起来。救一只狗应该不太可能改变历史吧,况且它自己也上不了船。
迈克从船侧把狗拖上来,获救后的小狗摆动身体,甩了他一身水,在场的人也无一幸免,包括刚刚爬上船的狗主人。
狗主人显然是一名军官,他迅速接过了绳子。“堪萨斯人,帮乔纳森把船开到码头那边的步桥去。”中校吩咐道,迈克答应了,但是防波堤太高了,而且,反正士兵们

已经开始自力更生了。
他们在防波堤的一侧绑了梯子,正顺着梯子下水游过来。“再为他们准备一条绳子。”中校命令乔纳森,自己开始动手解开船缘的汽油罐。
“来,让我来吧。”迈克说着,将沉重的罐子搬到船尾。比起拉士兵上船,给“简夫人号”的油箱加油对历史产生影响的可能性怕是要小些。其中有些士兵没人拉一把

的话,是活不下来的。
“把手给我!”乔纳森探着身子喊道。他拉起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士兵背着背包,还戴着头盔。“我刚才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乔纳森说着,抓住士兵背包上的带

子,把他从船侧拉了上来。
“我也以为!”士兵说完,背包往甲板上一扔,转身去帮助乔纳森拉下一个士兵上船。迈克将罐里的汽油全倒进油箱,把空罐子扔出船外,它们在木板、衣物和尸体之

间晃晃悠悠地漂远了。他又往回拿了两罐,一路小心绕过甲板上横七竖八的士兵。
人们陆续爬上了船。“早该来了,老头子。”其中一个说着,把腿跨了上来。“你们他妈的跑哪儿去了?”但大多数人都是一言不发。他们或瘫倒在甲板上,或坐在原

地,看上去筋疲力尽,不知所措。他们呆滞的脸上挂着油痕,眼睛满是血丝。没有一人移到船尾或另一边,甲板在他们的重压下开始向左舷倾斜。
“把他们移到右舷去,”中校对迈克喊道,“不然会翻船的。还有多少人,乔纳森?”
“只有一个,”乔纳森一边说,一边把一个胳膊裹着绷带的士兵拉上甲板。“就这么多。”
暂时而已,迈克想,他抬头看了看防波堤,只见堤坝的尽头,士兵们正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如果他们都上船,只会把船压沉。不过中校已经发动了引擎。“割断绳子

。”他命令乔纳森,然后拉起油门。螺旋桨开始转动,然后突然猛地停了下来。
“螺旋桨卡住了,”中校喊道,“可能是绳子。”
“我们需要做什么?”乔纳森问。
“你们中的一个人得下去把它解开。”
乔纳森不会游泳,迈克想。他绝望地看向士兵们,还有接管了拉士兵任务的那名军官,希望他们中的一个能主动请缨。但他们要么坐在甲板上,要么弯腰靠在栏杆上,

一副精疲力竭、神情恍惚的样子。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更不用说回到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