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有,除非你准备跟她们分享。”费尔柴尔德说。
“但是,如果你跟我们分享,我们也会跟你分享的。”坎伯利说。
帕里什翻了个白眼。“我肯定她只是想找个机会穿‘土豆’。”
“她穿黄色那件可能确实好看,很配她的金发。”坎伯利说。
“‘土豆’谁穿都不好看。”梅特兰说,但坎伯利不理她。
“你有晚礼服吗,肯特?”
“是的。”玛丽说,把一直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箱打开来,“其实,我有两件,我很乐意分享。”她把衣服拿了出来。
她立马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急救队的姑娘们看着礼服,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她从服装部拿衣服的时候,故意挑选了那些看起来很旧的,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但

与粉红色纱裙的旧褶边和露在外面的接缝相比,她的浅绿色丝绸和蓝色薄纱礼服看起来如同崭新的一样。
“你到底在哪里搞到这种好东西的?”费尔柴尔德问道,手指摸着浅绿色的丝绸。
“你不会是和某位有钱的美国将军有私情吧?”里德问。
“不是的,我的表妹去埃及前给我的。她在医疗队。”玛丽回答,希望没人说她们认识埃及的某位护士,总爱去舞会的。“我还没有机会穿。”她坦诚地补充道。
“显然是的。”帕里什说,坎伯利看起来快哭了。
“你确定你愿意与我们分享这些?”帕里什恭敬地问道。不难看出战争对这些年轻女性的生活影响有多大。她们来自富有的家庭,曾是社交界的新秀,出入宫廷,现在

却因为可以穿过时的二手礼裙而欢欣雀跃。“我好几年没见过这样的丝绸了!”苏特克利夫-海特指着礼服说,“希望战争结束之前,我能有机会穿一下这件衣服。”
不会结束的,玛丽想,最糟糕的还在后面呢。但是所有急救队员都深信战争会在秋季结束,她们甚至还对在哪一天结束开了赌。
“哦,说到战争结束,”费尔柴尔德说,“你还没有说你下注的日子呢,肯特。”
1945年5月8日,她心想。但是她们使用的日历本只到今年10月,6月底和7月初的很多日子都划掉了,尽管登陆不过是两个星期之前的事。“你可以要18号。”费尔柴尔

德看着日历说。
18号是V-1导弹击中卫兵教堂的那一天,当时人们正在做礼拜,一百二十人遇难。如果那个日期和地点没有搞错的话。
“或者8月5号。”
这天导弹击中了坎伯威尔的商店合作社。但她总得选个日子,“我选8月30号。”她说,费尔柴尔德在空格里写下了她的名字。“昨天,我来的路上,我听到有人说爆炸

什么的。”
“肯特,”帕里什倚在门口说道,“少校想见你,在她的办公室。”
“不要提起打赌的事。”费尔柴尔德提醒她,“也别说战争即将结束的话,她对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她把日历往抽屉里一塞。
帕里什带玛丽去了少校的办公室。“少校坚信我们仍然可能会输掉战争,不过很难想象如何会输,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占领了法国海滩和一半的海岸线,德国人也在

逃窜。”
但少校是对的。盟军很快就会陷入法国的巷战中,而且他们没能在突出部战役中阻止德国人。
“你不必这么紧张,”帕里什说,在少校办公室门外停了下来,“少校其实并不坏,除非你在她面前耍诡计。”她敲了敲门,说:“肯特中尉来了,少校。”
“让她进来,中尉,”少校说,“你找到毯子了吗?”
“没有,少校,”帕里什说,“克罗伊登和新十字都没有多余的,我会给斯特里萨姆打电话。”
“好,告诉他们情况紧急,让葛伦薇尔过来。”
少校一定知道V-1导弹,玛丽想,所以她才这么急于储备物资。
帕里什离开了。“你受过什么医疗训练,中尉?”少校问道。
“我有急救和紧急护理证书。”
“太好了!”她拿起玛丽的调动文件,“我看你过去在牛津,有救护车队吗?”
“是的,少校。”
“哦,那你肯定遇到过……帕里什,什么事?”
“总部有电话,少校。”帕里什倚在门边说。
少校点点头,拿起听筒。“稍等……”她说,然后对电话说道,“我是德内维尔少校。”停了一会儿。“我完全清楚,但我们站需要那些毯子,我们今天下午就要开始

运送伤员。”她挂掉电话,向玛丽笑了笑,“我们说到哪儿了?哦,是的,你以前的任务,”她翻着玛丽的文件说,“我看你在伦敦大轰炸期间开过救护车,是伦敦的哪个

地方?”
“南岸区,少校。”
“哦,那么你肯定认识……”
敲门声又响起。“是的,进来。”少校说,葛伦薇尔探头进来。
“你找我吗,少校?”
“是的,我想要一份我们所有医疗用品的清单。”葛伦薇尔点点头,离开了。“现在,我们说到哪儿了?”少校再次拿起调动文件说。
你是要问我伦敦大轰炸期间是否认识某个人,玛丽想,她强自镇静,只听少校说:“我看你的调动授权日期是6月7日。”
“是的,女士,我找不到车,登陆……”
少校点了点头。“是的,好吧,重要的是你现在来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会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贝思纳尔格林和克罗伊登最终也会加入进来,把病人从多佛的医院

运送到奥平顿去。但现在我们是唯一一个分配到运输任务的单位,我今天下午就要派你去多佛,与塔尔博特和费尔柴尔德同行,她们会给你行驶路线,费尔柴尔德给你看了

日程安排和执勤表没有?”
“是的,少校。”
“我们的工作非常重要,中尉,这场战争还没有胜利,除非我们每个人都尽职尽责,否则也有可能打输,我希望你能做好你的工作。”
“是,女士,我会的。”
“你可以走了,中尉。”
她灵巧地敬礼,向门口走去,尽量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在逃跑。她的手刚摸到门把手。“等一下,中尉,你说你在牛津驻扎过……”
玛丽屏住呼吸。
“我在想他们或许有多余的毛毯?”
“恐怕没有,我们的物资总是很短缺。”
“哦,好吧,到多佛后问问他们有没有多余的东西,然后告诉费尔柴尔德中尉,打赌的事我一清二楚,我不会允许在我的站里有人草率地宣告战争胜利。”
“是,少校。”玛丽说完就去找费尔柴尔德,但费尔柴尔德一点也不担心少校知道。
“她并没有明令禁止说不能打赌,”费尔柴尔德耸耸肩说道,“来吧,我们要走了。”
她们开车一路向南,穿过克罗伊登,然后向东开往梅德斯通,沿着两天后被狂轰滥炸的“炸弹走廊”一路直下。我应该植入所有导弹袭击的时间和地点的,而不光是伦

敦东南部的,尽管这不太可能。因为数量太多——有近万枚V-1导弹和一千一百枚V-2导弹——所以玛丽只注意了那些袭击了达利奇周围的导弹,因为自己最有可能在这些地

方运送官员。
但不包括达利奇和多佛之间的区域。一旦丹沃斯先生发现我来了这儿,一定会大发脾气的,她想。但她们只会在V-1导弹发射过来之前这样做,导弹过来之后,她们就会

忙着应付附近的事故了。
去多佛的路全是弯弯曲曲的小路,中间没有一个路标,并且穿过的小村庄也都没有名字。“那是哪个村?”她问费尔柴尔德。
“彭斯赫斯特,但那不是你要走的路线,我们正绕道去一趟坦布里奇韦尔斯的圣约翰救护站,看看他们有没有毛毯,我们会在回程走平时的路线。”
但是在回程中,玛丽不得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她们接收的病人身上。“他的腿要做手术。”抬他进救护车时护士说,玛丽压低了声音不让他听到,“恐怕需要截肢

,有坏疽。”当玛丽爬到车厢后面陪护他时,她闻到了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天啊!
“给他用了镇静剂。”护士告诉玛丽,但她们刚出多佛不到五英里,那个人就睁开眼睛问道:“他们不会把腿切掉吧?”1944年的护士在回答这样的问题时都怎么说?

任何时代的任何人会怎么说?
“你现在不要多想,”玛丽说,“你必须休息。”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这太古怪了,不是吗?我经历了敦刻尔克和阿拉曼战役,毫发无损,也经历了诺曼底登陆,一直到了巴约,结果一辆该死的路虎翻车撞

到了我。”
“你不应该说话,别把自己累坏了。”
伤员点了点头。“剑海滩上我旁边的士兵们都牺牲了,我却毫发无损,我一直都很幸运。我告诉过你敦刻尔克的事吗,护士小姐?”
他一定以为玛丽是他在多佛医院的护士。“是的,”玛丽安慰道,“试着睡一会儿。”
“我还以为我逃不掉了呢,我以为我会被丢在海滩上——德国人来得很快——但是我的运气一直很好,带我上船的那个小伙子,两天前已经撤离敦刻尔克了,但他又回

来帮剩下的人撤离。他来来回回三次,最后一次险些被鱼雷击中。”
她们到达奥平顿的战时急救医院时,那个士兵还在絮叨。“我都快淹死了,他跳进海里救了我,把我拖上船,要不是他……”
塔尔博特打开门,两名护工出来卸下担架。玛丽爬了出来,高举着血浆瓶,一名护工从她那里接了过去。“祝你好运,大兵。”他们送他进医院时玛丽说。
“谢谢,”那个士兵说,“要不是他,还有你……”
“等等!”费尔柴尔德说,跃过玛丽身旁追了进去,“你不能拿那条毯子,那是我们的。”
“哦,不,”玛丽对塔尔博特说,“在多佛的时候,我完全忘了问他们有没有毛毯。”
“我问过了,他们没有。”塔尔博特回答。
费尔柴尔德欢喜地拿着毯子回来。“你问了护工们吗,有没有多余的?”塔尔博特问她。
“他们没有,我差点跟他们掰腕子才把这个拿回来。”
“贝思纳尔格林呢?”玛丽问道,“我们可以在回去的路上去看看他们有……”
“我们已经问过他们了,去翻翻车那天。”塔尔博特说。
这意味着玛丽必须另想办法去一趟贝思纳尔格林,确认有没有导弹袭击,也许她下班后可以借一辆自行车。但在给了她们一些医用胶布和酒精后,少校又把她和里德派

去了布罗姆利,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又去了多佛,这次走的是平时的路线。
“然后在桥上往左走。”说着费尔柴尔德指着前边牧场里的两辆坦克说道,“奇怪,我以为我们所有的坦克都在法国。”
玛丽不禁猜测那是不是真正的坦克。英国情报部门曾用充气橡胶坦克欺骗德国人,让他们误以为反攻将从英格兰东南部发动。也许这些坦克从那时起就留在那儿了。
这时,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英国情报部门还曾经在报纸上登出V-1导弹坠落的错误时间和地点,借以欺骗德国人,使他们改变发射校准的方式,让导弹不能击

中伦敦,所以达利奇、克罗伊登还有“炸弹走廊”受到的轰炸要比别处更猛烈。
如果研究所错误地将伪造的数据放入她的植入体,而不是实际的时间和地点呢?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没有人提起贝思纳尔格林,因为V-1导弹并没有真正击中那里。如果是

这样,她就麻烦了。她的安全完全基于她知道每个V-1和V-2导弹坠落的准确位置和时间。
等我们一回到站里,我就必须去打听那条铁路桥是不是有损坏,她想。但是当她们到达急救站时,少校又把她和费尔柴尔德派到了伍尔维奇,她终于搞到了多余的毛毯

。她们回来之前天就黑了,这意味着她必须等到明天才能去贝思纳尔格林,除非今晚的V-1导弹准时发射。如果是的话,那么她植入的数据就是正确的,可以不再担心了。
当然也可能其中一枚V-1导弹会击中救护站。这意味着她必须等到晚上11点43分,第一枚V-1导弹应该坠落的时间才能做出判断。如果它和其他导弹准时发射,她就大可

不必去贝思纳尔格林跑一趟了。
玛丽整个晚上都烦躁不安,听着救护队员们争论谁先试穿绿色丝绸礼服,她竭尽全力,强忍着不要每隔五分钟看一次手表。到了11点钟,灯火管制开始,她才稍微放松

下来。
她躲进被子,身边留着一只手电筒,用来看手表,一本从公共休息室借来的杂志。如果有人注意到光线,她就说自己在看书。
她将杂志搁在手电筒上面遮挡光线。11点10分。11点15分。女孩们还在黑黢黢的房间里争吵。
“但唐纳德还没有看过你穿‘土豆’,”苏特克利夫-海特说,“埃德温已经见我穿过两次了。”
“我知道,”梅特兰说,“但我希望唐纳德这次能求婚。”
11点20分过去了。25分。又过了六分钟,玛丽开始留意起空袭警报声和V-1导弹的嗡嗡声。她真希望自己在博德里安图书馆听过录音,这样她就能确切地知道听起来是怎

样的。它们独特的嘎吱声听起来应该像是汽车发动机回火的声音,非常响,听到后马上跳进最近的排水沟还有可能捡回一条命。
11点29分,11点半,11点31分。她想,我的手表一定是快了,她把手表凑到耳边。哦,快来吧,警报声,我可不想回牛津去。离开这里时我怎么跟少校交代呢?还有回

去后要面对的丹沃斯先生。如果他发现我一直用错误的植入体在“炸弹走廊”开车,他绝不会让我回来的。
11点32分,11点33分……
诺曼底的一处海滩。
英吉利海峡 1940年5月29日
这不是现成的靶子吗?
珍珠港/肖特将军评论排列整齐的战舰时如是说/1941年12月6日
“你说什么,我们过了一半的海峡?”迈克喊道,踉踉跄跄地冲向船尾。视线所及之处没有寸土,只有四周无尽的海水和黑暗。他摸索着回到船舵和中校身边。“你必

须掉头回去!”
“你不是战地记者吗,堪萨斯人?”中校冲迈克喊道,但声音立刻被风吹散了。“好了,海滩防御工事那点事有啥可写的,眼前就是报道战争的好机会。该死的英国军

队全困在敦刻尔克了,我们得去救人!”
但你不能去敦刻尔克,迈克一边想,一边拼命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可能,敦刻尔克是一个分歧点。再说,这也不是撤离的运作方式啊,小船不能自行前往,这太

危险了。小船都是由海军派驱逐舰领航,组成船队去的。
“你必须回多佛。”迈克喊道,试图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又湿又咸的海风。“你必须回多佛!海军……”
“海军?”中校哼了一声,“我才不指望那些拖拖拉拉的家伙带我穿过泥潭,等我们满装满载地把那帮小伙子用船接回来,他们就知道‘简夫人号’的能耐了!”
“但你没有海域图,而且到处是水雷……”
“我靠着航位推算法在这片海域领航的时候,那些小艇会的小崽子还没生出来呢!区区水雷才挡不住我们呢,对吧,乔纳森?”
“乔纳森?你把乔纳森也带来了?他才十四岁!”
乔纳森从黑黢黢的船头冒了出来,拖拽着一大捆绳子。“刺激吧?”他说,“我们要从德国人手中救出英国远征军,我们要成英雄啦!”
“但你们没有官方授权,”迈克一边说着,一边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说服他们,“而且你们也没有武器。”
“武器?”中校吼道,把着舵盘上的手拿开,伸进短大衣,拿出一把老爷手枪。“当然有武器,啥都有,应有尽有。”他一只手朝船头挥舞着,“绳索、汽油……多得

是!”
迈克眯着眼望向黑暗中他指着的地方,依稀分辨出拴在船缘的几个方形金属罐子。哦,老天哪。“你有多少汽油?”
“二十个五加仑的罐子,”乔纳森热切地回答,“船舱下面还有。”
要是被鱼雷击中,一下就能把我们炸飞。
“乔纳森,”中校吼道,“把绳子放在船尾,再去检查一下舱底水泵。”
“是,中校。”乔纳森走向船尾。
迈克跟着他。“乔纳森,听着,你必须说服你外公回去,他的做法完全是……”他本来想说“自杀”,但说的时候改成了“违反了海军规定,他会失去重新服役的机会

的。”
“服役?”乔纳森茫然地说,“我外公从没在海军待过啊。”
哦,天哪,那他可能也从来没有穿越过海峡。
“乔纳森!”中校叫道,“我叫你去检查舱底水泵,堪萨斯人,下去穿上鞋,再喝一杯,你看起来糟透了。”
那是因为我们危在旦夕,迈克心想。他搜肠刮肚,想找个什么说法,让中校掉头回萨尔特伦渔村去,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唯一能想到的可行办法就是用枪柄把老头敲

晕,自己来掌舵。但之后呢?自己的驾船技术比不上中校,而且船上也没有海域图,即使有,自己也未必看得懂。
“自己去弄点吃的,”中校命令道,“还要干一晚上的活儿呢。”
他们身处险境却不自知,去敦刻尔克的小船,有60多艘沉没,船员死的死伤的伤。迈克顺着梯子往下走。“还剩了点儿沙丁鱼炖菜。”中校在他身后喊道。
我不用吃东西,迈克想。他下到船舱,现在积水已经足有一英尺高了。我需要思考一下。他们怎么会去敦刻尔克呢?这不可能呀。时空旅行法则不会允许历史学家接近

分歧点的。
除非敦刻尔克不是分歧点,他思考着,蹚水走到床上去找鞋袜。
他的东西都放在床上最远的角落。迈克爬上铺位,拿到鞋袜,坐在那里呆呆地盯着手里的一只鞋,盘算着都有哪些可能。敦刻尔克曾是这场战争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如

果英法联军士兵被德国人俘虏,德国入侵英国以及英国投降将不可避免。但它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不像对林肯的暗杀或泰坦尼克号的沉没,来个历史学家抓住刺杀者约翰

·威尔克斯·布斯的手枪或高喊“前面有冰山”就可以改变事件的整个进程。不管他怎么做,都不可能影响对整个英国远征军的营救行动。那么多船、那么多人、那么大一

片地区,就算有历史学家想改变撤离的结果,恐怕也无能为力。
但他还是可以改变个体事件。敦刻尔克本来就已经处处险象环生、惊心动魄了。晚个五分钟靠岸就可能将船置于斯图卡轰炸机的火力之下,或者将“差点命中”转变为

“直接命中”。方向变个5度就可能决定船是触礁沉没,还是顺利出港。
我的一切举动都可能让“简夫人号”沉没,想到这里,迈克震惊不已。这意味着我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老实待在下面,直到船平安离开敦刻尔克。也许他可以假装晕船

,或者装怂。
但即便仅仅是他在这里出现,也可能改变事态。分歧点是历史在刀尖上的平衡,仅仅是出现在船上可能就足以打破平衡了。从敦刻尔克回来的大多数小艇都挤得满满的

,他的出现可能意味着挤占了一个本应获救的士兵的位子,这名士兵可能在以后的托布鲁克、诺曼底或突出部战役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是如果他在敦刻尔克的存在会改变事态,引起矛盾,传送网是绝不会让他穿越过来的。就像巴特利在多佛、拉姆斯盖特还有其他地方试过的,传送网会拒绝打开。机

器让自己穿越到萨尔特伦渔村,就说明自己在敦刻尔克的所作所为并不会改变历史进程,又或者说,不管迈克做了什么都没能影响到历史进程。
又或者,他根本没有去成敦刻尔克,可能“简夫人号”在到那之前就触雷了,被德国U型潜艇击沉,又或者船舱的水越涨越高,最后沉了。没能抵达敦刻尔克的船也不只

这一艘。
我就知道应该要记住那些打了星号的小船的名字,他想,我还应该记住,滑移并不是时空连续体阻止历史学家改变历史进程的唯一途径。
突然间,头顶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乔纳森从舱口探下头。“爷爷让我找你。”男孩气喘吁吁地说。
“奶奶的,把他带上来!”中校的声音传了过来,比乔纳森的声音还大。
他们肯定是发现U型潜艇了,迈克想着,抓起鞋子,蹚水沿梯子往上爬。他刚爬上来,就见乔纳森俯身探向舱口,很兴奋的样子,说:“爷爷要你来导航。”
“我还以为他没有海域图呢。”迈克说。
“他没有,”乔纳森说,“他……”
“现在!”中校吼道。
“我们到了,”乔纳森说,“他需要我们引导他通过港口。”
“‘我们到了’是什么意思?”迈克问,他迅速爬上梯子到了甲板,“我们不可能……”
真的到了。海港就在前方,点缀着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两艘驱逐舰和数十艘小船。后面影影绰绰笼罩在火焰和漫天的黑烟之中的,正是敦刻尔克。
伦敦 1940年9月17日
轰炸进行中!
伦敦剧院舞台公告/1940年
到了午夜时分,只有波莉和那位总借她看《泰晤士报》的贵族老绅士还醒着。老人肩上披着大衣,正在看书。其他人都打着盹,莉拉、薇芙还有布莱福德太太的小女儿

们躺下了,贝丝和特洛特头枕在妈妈的腿上。剩下的人都靠墙坐着,在椅子上或地上打着瞌睡。希巴德小姐也放下了活计,头垂在胸前。牧师和拉布鲁姆小姐两个鼾声此起

彼伏。
波莉对他们的睡眠状况感到很惊讶。当时的人们曾抱怨,空袭使他们的睡眠严重不足。大轰炸期间,许多伦敦人宁肯冒着生命危险离开避难所,也要回自己的床上睡,

他们对炸弹的恐惧还抵不过好好睡一觉的渴求。但是这群人似乎并没有受到恶劣的睡眠条件或噪声的困扰,尽管空袭越来越激烈,肯辛顿花园的高射炮又开始开火了,另一

波飞机也开始在头顶轰鸣。
她不禁猜测这一波轰炸是不是就是击中约翰刘易斯百货商店的那波炸弹。不,听起来更近些。梅费尔区?它和布卢姆斯伯里两个区都受到了袭击,还有伦敦市中心,等

炸完牛津街之后,他们就会去轰炸摄政街和英国广播公司演播室。她最好趁能睡的时候赶紧睡一会儿。明天一大早还得出去,尽管她并不确定明天百货公司还会不会开门。
伦敦的商家们一直对自己在整个大轰炸期间保持营业引以为豪,帕吉特和约翰刘易斯百货商店在几个星期后都设法重新开门营业。但是轰炸后第二天呢?那些没有受损

的商店会开门吗,还是说就像那次圣保罗的周边区域一样,整条街道都会禁止入内?那又要禁多久呢?如果到了明天晚上我还没找到工作……
商家一定会开门的,波莉告诉自己,想起大轰炸期间那些著名的橱窗标语:“希特勒可以炸碎我们的窗户,但他敌不过我们的价格。”“本周牛津街的炸弹集市开张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