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芙琳在哪儿?”丹沃斯疑惑地问道。
“没看见她,”玛丽说道,“过来坐下吧,他们不搞到中午是调试不好这次传送的。并且我怀疑就算中午调试好了,他们也没法把绮芙琳传送过去,尤其是如果吉尔克

里斯特再发表一次演讲的话。”玛丽把大衣挂在自己的椅子靠背上,又把那个装满礼物的购物袋放在脚边地毯上。“我真希望别折腾一整天,3点钟我得去地铁站接我的侄孙

科林,他要搭地铁来这儿。”
她在购物袋里翻找起来。“我的侄女黛尔德去肯特郡度假了,所以请我照顾科林。真希望他待在这儿的几天里不要下雨。”玛丽一边说,一边继续在袋子里找着什么。

“这孩子今年13岁,是个好男孩,机灵可爱,就是说话不怎么中听,什么事到他的嘴里不是坏透顶就是无药可救。再就是黛尔德纵容他吃太多糖了。”
玛丽继续在那满满的一袋礼物中翻找着,把购物袋翻了个底朝天。“我给科林买了这个当作圣诞节礼物。”说着从袋子里拽出来一个长条状的红绿条纹盒子。“我本打

算把礼物买齐后再来这儿,但是后来雨下得很大,而且高街上播放的电子钟琴音乐太难听了,我实在受不了,就随便挑了几样东西。”
玛丽打开盒子,掀开包装纸,问:“我不知道现在13岁的男孩爱穿什么,不过围巾是永远不会过时的,詹姆斯,你觉得怎么样?詹姆斯?”
詹姆斯·丹沃斯正盯着显示屏出神,听到玛丽的问询才转过身来说:“你说什么?”
“我刚才问你,围巾作为男孩子的圣诞礼物应该不会错,对吧?”
丹沃斯看了看玛丽举起来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条深灰格子的羊毛围巾。即使是50年前,丹沃斯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想戴这样一条围巾。“肯定没错。”

他敷衍了一句,又转身看向那面薄薄的玻璃幕墙。
“怎么回事,詹姆斯?有什么不对劲吗?”
拉提默拾起马车周围散落的一个小小的黄铜包边首饰匣,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围。看他的神情,好像本来打算做些什么,却又突然想不起来了。蒙托娅又不耐烦地瞥了一

眼手腕上的电子表。
“吉尔克里斯特在哪儿?”丹沃斯问。
“他去那边了。”玛丽指着时空传送网另一端的一扇门说道,“他刚才先是对中世纪研究在整个历史学上的地位抱怨个不停,又跟绮芙琳谈了一会儿。接着找技术员做

了一些测试,然后就跟绮芙琳一起从那扇门走了。我猜他还跟绮芙琳待在一起,帮她的穿越做准备。”
“帮她做准备……”丹沃斯嘟囔道。
“詹姆斯,过来坐下,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玛丽一边说着,一边把围巾叠好放进盒子,然后把盒子又塞进购物袋,“你刚刚去哪儿了?我过来的时候还以为你已

经到了呢,毕竟绮芙琳是你最看重的学生。”
“我刚才去找历史系主任了。”丹沃斯回答,眼睛仍然盯着实验室里的屏幕。
“巴辛盖姆?我还以为他去哪儿过圣诞节了呢。”
“他的确是去度假了,所以吉尔克里斯特趁机耍了个花招。他先是说服巴辛盖姆任命他在圣诞假期期间担任代理系主任,然后借机开放了通往中世纪的时间通道。他宣

布废除将整个中世纪时期整体定为特危十级的规定,自作主张地将每个世纪单独定级。你知道他将14世纪定为多少级吗?只有六级!六级啊!如果巴辛盖姆在,他是绝对不

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但我现在找不到他。”丹沃斯又期待地看着玛丽,“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不知道,”玛丽答道,“我觉得大概在苏格兰的某个地方。”
“苏格兰的某个地方,”丹沃斯苦闷地说道,“他倒是在苏格兰舒舒服服地度假,而吉尔克里斯特正将绮芙琳往危险级别十级的14世纪送。那个时代正处在结核病肆虐

、鼠疫横行的时期,而且那时的人会把异教徒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丹沃斯看向正对着控制台的传声器说着什么的技术员巴特利,问玛丽:“你说吉尔克里斯特刚才找了巴特利做测试。他测试什么?坐标检查?还是实地传送?”
“我不知道。”玛丽朝着屏幕那边微微挥了一下手。屏幕上显示着不断变化的矩阵和数列。“我只是一名医生,不是时空传送网的技术员。我好像认识这个技术员,他

是贝列尔学院的吧?”
丹沃斯点了点头,注视着巴特利说:“他是贝列尔学院最好的技术员。”这时巴特利正操纵着控制台,十分谨慎,每次只按下一个按钮,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导出的数

据。丹沃斯接着说:“新学院的所有技术员都放假了。吉尔克里斯特原想找个从来没有操作过真人穿越的一年级实习生来。你能相信吗?他竟然打算让一个一年级的实习生

负责这么远程的穿越!我说服了他请巴特利来。就算阻止不了这次穿越,我至少得保证实验室里有一位称职的技术员在场。”
巴特利对着屏幕皱起了眉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尺子,朝那架马车走去。
“巴特利!”丹沃斯喊道。
巴特利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继续绕着盒子和箱子的外围走来走去,又看了看尺子,然后将其中一个盒子略微往左移动了一点。
“他听不到你喊他。”玛丽说。
“巴特利!”丹沃斯喊道,“我需要跟你谈一谈。”
玛丽站起来说道:“他听不到你喊他,詹姆斯,玻璃幕墙是隔音的。”
巴特利对拉提默说了些什么。拉提默手里仍然拿着那个黄铜包边的匣子,看上去仍然一脸茫然。巴特利从他手上取过那个匣子,放到一个用粉笔标记的位置。
丹沃斯环顾四周,想找一找能与里面的人通话的对讲机,可完全没看到有类似话筒的设备。“你刚才是怎么听到吉尔克里斯特讲话的?”他问玛丽。
“吉尔克里斯特按了那里面的一个按钮。”玛丽指着墙面上装在时空传送网旁边的一块控制面板说道。
巴特利再次回到控制台前,对着通话器说了几句。防护罩缓缓下降到设定的地方,然后他又说了几句别的什么,防护罩又升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我让巴特利重新检查了一遍所有的设置,包括时空传送网的状态,实习生的计算结果,每项数据都要核查清楚。”丹沃斯道,“如果他发现任何错误,就会立即中止

传送,不管吉尔克里斯特说什么。”
“不过吉尔克里斯特应该已经考虑到绮芙琳的安全了,”玛丽反驳道,“他告诉我他已经做好了一切预防措施……”
“一切预防措施!他连重新测试或者参数检查都没做。我们在往20世纪进行真人穿越前,做了两年的无人穿越实验。而他什么都没有做。巴特利告诉他,应该推迟真人

穿越,至少要先进行一次无人穿越。而他反倒把传送提前了两天,这家伙完全信不过。”
“不过他解释过了为什么传送必须是在今天,”玛丽说,“他在演讲中说,14世纪的人们不知道具体的日期,他们只知道种植和收获的时间,以及宗教圣日。圣诞节前

后的圣日最多,所以中世纪研究组决定现在将绮芙琳传送过去。这样她就可以利用基督复临圣日来确定她所处的时间节点,并确保她能在12月28日那天返回到传送点。”
“他现在送绮芙琳去中世纪与基督复临圣日没有任何关系。”丹沃斯看着巴特利说。巴特利又皱起了眉头,谨慎地敲击着控制台上的键盘,仍然是一次只按下一个按钮

。“他完全可以下个星期把她传送过去,并利用主显节作为返回日期。甚至他原本可以先做6个月的无人穿越测试,然后再让绮芙琳过去。吉尔克里斯特之所以非得让她现在

走,是因为巴辛盖姆去度假了,没人能阻止他。”
“哦,天啊,”玛丽道,“我更情愿相信他不过是为了赶时间。当我告诉他绮芙琳得在医务室待上一阵子时,他还想说服我让绮芙琳尽快出来。我不得不跟他解释,绮

芙琳接种的疫苗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产生抗体。”
“12月28日返回,”丹沃斯苦涩地说,“你没想想那是什么圣日吗?那是诸圣婴孩殉道日,选这一天让绮芙琳穿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为什么你不能阻止这次传送?”玛丽问道,“你可以不让绮芙琳去啊!你是她的导师。”
“不,”丹沃斯说,“我不是她的导师,她是布雷齐诺斯学院的学生,拉提默才是她的导师。”他朝拉提默的方向指了指。拉提默又拿起那个黄铜包边的盒子,心不在

焉地看着它。“她到贝列尔学院来请我指导她,非正式地。”
丹沃斯转过身,茫然地盯着那层薄薄的玻璃幕墙,说:“那时我就告诉她,她不该去中世纪。”
绮芙琳大一时就来找过丹沃斯。“我想去中世纪。”她开门见山地对丹沃斯说道。她当时的个头甚至连1.5米都没到,金色的头发编成了辫子,看上去还是个小姑娘。看

她的模样,让她独自一人过马路都不放心。
“你不能去。”丹沃斯说道。那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他应该直接把她送回中世纪研究组,并且建议她去和自己的导师讨论这件事。“中世纪的时间通道是关闭的,

中世纪的危险级别是十级。”
“那只是一刀切的十级,”绮芙琳反驳道,“吉尔克里斯特先生说中世纪并没有那么危险。他认为如果按照年份细分的话,中世纪绝不会定为十级。跟现代相比,中世

纪之所以死亡率高,主要是因为人们营养不良,以及医学还不发达。对于接种过疫苗的历史调研员来说,危险级别没那么高。吉尔克里斯特先生计划要求历史系重新评估风

险等级,并且开放14世纪的一部分。”
“我无法想象历史系会开启一个黑死病和霍乱肆虐、百年战争炮火连天的世纪。”丹沃斯回答。
“但他们还是有可能这样做,如果将来中世纪的通道开放了,我想去。”
“那也不可能,”丹沃斯说,“即使中世纪的通道开启,也绝对不会把女性历史学家传送过去。在14世纪,女性不能单独行动,只有最底层的女性才会独自出门。而且

在独自出门时,她们无疑是途中任何男子或野兽的绝佳猎物。贵族,甚至新兴中产阶级的女性往往是在父亲、丈夫或仆人的陪同下才会出门。通常情况下是三者同时陪同。

另外,哪怕你不是女孩子,你也去不了。因为你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中世纪研究组不会考虑派遣学生去的,14世纪太危险了,他们会派一位经验丰富的历史调研员。”
“14世纪并不见得比20世纪更危险,”绮芙琳道,“20世纪有芥子气、车祸和定点轰炸。在14世纪,至少没有人会向我扔炸弹。另外,所谓的经验丰富的中世纪历史调

研员又在哪里呢?从来没有人对中世纪进行过实地考察。你们贝列尔学院研究20世纪的历史学家对中世纪一无所知,可以说没人准确知道关于中世纪的任何事。除了教区登

记册和税票外,几乎没有任何关于中世纪的记录文献,没人知道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这就是我想去的原因。我想了解他们,他们如何生活,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您能帮

我吗?”
丹沃斯最后不得不说:“恐怕你还是得先跟中世纪研究组谈谈。”但他没想到的是,绮芙琳对他的回答早有准备。
“我已经和他们谈过了,”绮芙琳说,“他们同样不了解中世纪,或者说,他们不知道任何有用的信息。拉提默先生教我古语,但那些只是代词词性的变形和元音的变

化,他没有教过我怎么用古语说话。”
“我需要了解语言和习俗,”绮芙琳边俯身往丹沃斯的桌上靠过来边说,“以及钱和餐桌礼仪之类的。您知道他们不用盘子吗?他们用一种叫作‘曼切特’的白面包盛

肉。吃完肉后,他们会把面包分成几块吃掉。我需要有人教我这样的事情,这样我才不会犯错。”
“我只是一名研究20世纪的历史学家,不是中世纪历史学家。我已经40年没有研究过中世纪了。”
“但您知道我需要了解的各种技能。假如您能告诉我的话,我就可以去查阅资料,学会这些。”
“吉尔克里斯特不能教你吗?”丹沃斯说,虽然他认为吉尔克里斯特是一个自负的傻瓜。
“他正在忙着将中世纪进行细分,以便重新定级,抽不出时间。”
如果他根本没有合适的历史学家进行穿越,重新定级又有什么用呢?丹沃斯心想。“那位从美国来访学的蒙托娅教授怎么样?她不是正在威特尼附近的一处中世纪考古

遗址进行挖掘工作吗?她应该了解一些中世纪的风俗。”
“蒙托娅女士也没有时间,她正忙着招募人手去斯坎德门发掘点干活呢。您没看出来吗?他们都帮不上忙,您是唯一可以帮我的人。”
丹沃斯当时应该说:“不管怎么说,他们才是布雷齐诺斯学院的教员,而我并不是。”但他没有。他很高兴听到绮芙琳说出了他内心一直以来的想法:拉提默上了年纪

,不中用了,蒙托娅是个不得志的考古学家,而吉尔克里斯特根本不懂怎么对需要做实地考察的历史调研员进行训练。他非常想利用这次机会向中世纪研究组好好展示一番

培养历史调研员的正确方式。
“我们会给你装一个翻译器,”丹沃斯说,“除了拉提默先生教的中古英语外,我希望你学习教会拉丁语、诺曼法语和古德语。”绮芙琳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和

一本记事本,开始列清单。
“你需要农事方面的实践经验——给奶牛挤奶、捡鸡蛋、种植蔬菜。”丹沃斯掰着手指数起来,“你的头发还不够长,你得带点肾上腺皮质激素对抗瘟疫,还得学会纺

布,用纺锤而不是纺车,那时候纺车还没发明出来,还有骑马。”
丹沃斯停了下来,他终于恢复了冷静。“你知道你得学会什么吗?”他紧紧盯着正认真地弯腰在本子上记录着,辫子在肩头晃动的绮芙琳,问道,“怎样处理裸露的脓

疮和发炎的伤口,怎样将孩童的尸体下葬,怎样挖掘坟墓。哪怕吉尔克里斯特通过某种方式成功地改变了中世纪的定级规则,14世纪那么高的死亡率仍然会使其被定为特危

的十级。14世纪人们的平均预期寿命只有38岁,你根本不该去那里。”
绮芙琳抬起头,手中的铅笔停在本子上。“我应该去哪里研究一下尸体?”她热切地问道,“太平间?或者我应该问问校医院的阿伦斯医生?”
“我告诉过她,她不应该去,”丹沃斯依旧茫然地盯着那面玻璃幕墙,“但她不听我的。”
“我知道,”玛丽安慰道,“她也听不进我的话。”
丹沃斯僵直地坐在玛丽身旁,刚才他四处奔波寻找巴辛盖姆,再加上雨天的湿气,使得他的关节炎又犯了。这时,丹沃斯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衣还穿在身上,他费力地脱

掉大衣,解下脖子上的围巾。
“我想给她的鼻子动个手术。”玛丽说,“我告诉她,14世纪的气味可能会让现代人完全受不了。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已经不习惯闻到粪便味、坏掉的肉味还有东西腐烂

的味道。我告诉她,臭味导致的恶心反应可能会严重影响她的行动能力。”
“但她不会听从你的建议的。”丹沃斯说。
“是的。”
“我试图向她解释中世纪是非常危险的,吉尔克里斯特并没有采取足够的预防措施。但她却告诉我,我只是担心过头了。”
“也许我们的确担心过头了,”玛丽说,“毕竟,这次是巴特利操作穿越,而不是吉尔克里斯特。并且你说过,如果出现任何问题他都会中止这次传送的。”
“是的,”丹沃斯转头看向玻璃幕墙另一边又开始敲击键盘的巴特利。只见巴特利盯着屏幕,谨慎地每次只按下一个键。他不仅是贝列尔学院最好的技术员,也是牛津

大学最好的技术员,已经操作过几十次时间穿越了。
“绮芙琳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你对她倾囊相授,上个月我让她在校医院待了整整一个月,帮她做好生理上的各项准备。她对于霍乱、伤寒以及1320年的所有传染病

都有了抗体。顺便说一下,你最担心的鼠疫当时还没有出现。在1348年黑死病横扫英格兰之前,没有任何关于鼠疫的记载。我已经切掉了她的阑尾,并且增强了她的免疫系

统,给她注射了病毒抗体,还给她上了一段中世纪医学的短期课程。她自己也做了很多功课。在校医院住院期间,她一直在研究药草学。”
“我知道。”丹沃斯说。去年圣诞节放假期间,绮芙琳背诵了大量的拉丁文,还学习了编织和刺绣。丹沃斯把所有自己能想到的事都教给了绮芙琳。但这些技能根本不

足以保护女孩不被马蹄踩踏,也不能让她免于被某个从十字军东征路上回家的醉酒骑士侵犯。1320年,人们仍然会将异教徒绑在火刑柱上烧死。没有任何疫苗可以保护她免

受这种伤害,也没有任何措施可以避免她抵达的时候被人看到,从而把她当成女巫烧死。
丹沃斯又转身看向那面薄薄的玻璃幕墙。拉提默第三次拾起那个匣子,然后又重新放下。蒙托娅依然不耐烦地看着她的电子表。技术员巴特利皱着眉头,用力地敲击着

键盘。
“我当时应该拒绝辅导她的,”丹沃斯道,“我那样做只是为了向吉尔克里斯特示威,让他明白他有多无能。”
“胡说八道,”玛丽说,“你这么做是因为她是绮芙琳,她简直是你的翻版——聪明,机智,坚定。”
“我从来不会那么鲁莽。”
“你还不是一样。我记得有一次,你迫不及待地赶去伦敦大轰炸时期,炸弹就在你头顶爆炸。我好像记得牛津大学老图书馆里还发生过一个小插曲……”
预备室的门开了,绮芙琳和吉尔克里斯特走进了实验室。绮芙琳提起长裙,跨过了散落一地的盒子和箱子。她穿着白色的兔毛衬里斗篷,还有一件亮蓝色的裙子。这条

裙子她昨天穿去给丹沃斯看过,她说这件斗篷是手工编织的,可它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绮芙琳肩上披了一条旧羊毛毯,并且这条长裙的袖子太长了,几乎把她的手完全盖住

了。她漂亮的长发用一根发带挽了起来,松散地披在肩膀上。她看上去仍然那么小,似乎连独自过马路都做不到。
丹沃斯站了起来,他准备绮芙琳一看向他这边,就敲玻璃。可是绮芙琳走到那堆杂物中停了下来。她的脸只是半偏向丹沃斯的方向,低头看着地上的标记。她又向前走

了一步,把长裙的下摆整理好。
吉尔克里斯特走到巴特利旁边,俯身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拿起一台搁在控制台顶部的平板电脑,用触控笔在上面一项项检查着。
绮芙琳对拉提默说了些什么,然后指了指那个黄铜包边的匣子。蒙托娅原本向前倾身,越过巴特利的肩膀看着屏幕,这时突然不耐烦地直起身来,走到绮芙琳站的位置

,摇了摇头。绮芙琳更坚定地说了些什么,于是蒙托娅蹲了下来,把行李箱放在了马车旁边。
吉尔克里斯特继续检查着清单上的另一项。他对拉提默说了些什么,拉提默拿来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递给了吉尔克里斯特。吉尔克里斯特又对绮芙琳说了些什么,于

是她双手摊平放在胸前,低头紧贴着手掌,开始说话。
“他是让绮芙琳练习祈祷吗?”丹沃斯疑惑地问道,“那倒还有点儿用,因为在她穿越去的那个地方,上帝可能是唯一帮得上她的人。”
玛丽擤了一下鼻子回答道:“他们是在检查植入装置。”
“什么植入装置?”
“一个特殊的芯片编码器,用来记录她的实地考察情况。14世纪大多数人都不会读书写字,要是有人看见她记录考察情况,会怀疑她的身份,所以我在她的一个手腕里

植入了接收器和数字转换器,在另一个手腕里植入了存储器。她将两只手掌压在一起就可以激活这套装置。当她对着接收器说话时,看起来就像是正在祈祷。芯片的容量是

2.5GB,足够她将整整两个半星期的所有观察结果都记录下来。”
“你应该再植入一个定位仪,这样她就可以寻求帮助了。”
吉尔克里斯特对那个扁平的金属盒子乱按一通,摇了摇头,然后将绮芙琳的双手向上移动了一点点。她长裙的袖子落了下来,手臂上一条细细的褐色血迹沿着伤口延展

开,她被划伤了!
“有些不对劲,”丹沃斯转身对玛丽说,“她受伤了。”
绮芙琳再次对着双手说起话来,吉尔克里斯特点了点头。绮芙琳抬头看向吉尔克里斯特时,也看见了丹沃斯。于是她高兴地朝丹沃斯露出明快的笑容。她的太阳穴也在

流血,头发下面的发带也染着血迹。吉尔克里斯特也抬起头来,一看见丹沃斯就立即匆匆走向那面薄薄的玻璃幕墙,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善。
“她还没有离开,他们就已经让她受伤了!”丹沃斯朝玻璃幕墙上砸了一拳。
吉尔克里斯特走到墙上的控制面板前,按了一个键,走了出来,站在丹沃斯面前。“丹沃斯先生,”他说,也朝玛丽点了点头,“阿伦斯医生,我很高兴两位来为绮芙

琳送别。”吉尔克里斯特特别强调了“送别”两个字,所以这话在丹沃斯听来就像是某种威胁。
“绮芙琳怎么了?”丹沃斯问。
“什么怎么了?”吉尔克里斯特说,他的语气似乎很惊讶,“我不知道您指什么。”
绮芙琳也走了过来,她用一只血迹斑斑的手提着自己的裙子,脸颊上还有一块红色的瘀伤。
“我想跟她谈谈。”丹沃斯说。
“恐怕没有时间了,”吉尔克里斯特道,“我们得按计划进行穿越。”
“我必须跟她谈谈!”
吉尔克里斯特抿起嘴,鼻翼两侧出现了两道褶皱。“请允许我提醒您,丹沃斯先生,”他冷冷地说,“这次传送是由布雷齐诺斯学院负责的,不归贝列尔学院管。当然

我感谢您在技术方面给予我们的帮助,我也尊重您作为历史调研员多年来的经验。但我向您保证,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那为什么贵学院的历史调研员在离开之前就受伤了?”
“丹沃斯先生,我很高兴您来了!”绮芙琳走到了玻璃幕墙旁边说道,“我还担心没机会跟您说再见呢,这太令人兴奋了!”
确实令人兴奋。“你在流血,”丹沃斯说,“怎么回事?”
“没什么,”绮芙琳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抚摸自己的太阳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是我造型的一部分。”她越过丹沃斯,看向玛丽,说:“阿伦斯医生,

您也来了,我真高兴!”
玛丽站了起来,怀里仍抱着她的购物袋。“我想看看你接种病毒抗体的地方,”玛丽说道,“除了肿胀,你还有其他反应吗?有没有哪里痒?”
“我没事。”绮芙琳一边说着,一边拉起袖子给玛丽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放下。玛丽都没来得及好好检查她的手臂内侧。绮芙琳的前臂上还有另一块红色的瘀伤,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