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你这个懦——”她的呵斥还没说完,迈尔斯就一记震天响的喷嚏打断了她。紧跟着又是一连串喷嚏。
“我不是在哭,你这个婊子。我是对你那该死的香水过敏!”迈尔斯在喷嚏的间隙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她一只手放在前额,猛地吃吃娇笑起来——这次是真的笑了,而不是刻意表现出笑容来转变气氛。卡维罗真正的,毫无伪装的面目出现了。他先前的看法是对的,她的幽默感真是很扭曲。“噢,天啊,”她喘了口气,“这让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可以用在毒气弹上。遗憾的是我将永远……嗯,也许……”
他的鼻翼像定音鼓一样不停地抽动着。她无奈地摇摇头,往自己的通信控制器上键入了些什么。
“我想我最好还是趁你还没爆炸之前,赶紧送你上路。”她对迈尔斯说道。
他在椅子里弓着身子,喘着粗气,透过自己泪水模糊的眼睛盯着脚上棕色的毛毡拖鞋:“为了这趟远行,能不能至少给我双靴子?”
她嘟起嘴,思考了一下,然后做出了决定:“……不行。看着你就以现在这副模样出发执行这次任务会更有趣。”
“穿着这身衣服到阿斯伦德去,我看起来会显得格格不入的。”他提出抗议,“可能会有人一看到我就误射过来。”
“误射……有意思……天啊,你会有一段惊险刺激的经历的。”她打开了门锁。
卫兵进来将他带走时,他还在不停地打着喷嚏、喘息不定。而卡维罗还在大笑。
卡维罗那些有毒香水的劲头过了半个小时才慢慢消失。这时迈尔斯已经被关在一艘星系内飞船的船舱里了。他们是通过“库林之手号”的一个气闸登上这艘船的;他甚至根本没有再次踏上沃维的太空站。毫无逃跑的机会。
他检查了一下这个船舱。床和盥洗室和之前那间禁闭室里的非常相似。太空任务,哈哈。广阔宇宙,前途无量,哈哈。帝国军队的荣光——怎么也哈不起来了。他失去了格雷果……我的个子也许很小,但我闯的祸可不小,因为我是站在巨人们的肩膀上。他使劲砸门,又对着内部通话机狂喊。没人理会。
这也够意外的。
他可以上吊自杀,给他们来个意外。一瞬间这个念头看起来很有吸引力。但是这里高处没有任何可以让他挂皮带的地方。
好吧。这艘信使型的飞船比上次他和格雷果乘坐的那艘笨重的货船要快些。上回他们花了三天时间才穿过整个恒星系。这次会短些,但也不会转瞬即至。他最少可以有一天半时间好好动动脑筋。作为弗·科西根勋爵和内史密斯将军。
这些个意外。上帝啊。
在迈尔斯估计他们快要到达阿斯伦德太空站防卫圈的时候,一名军官和一个卫兵来把他带了出去。但我们还没到港呢。这好像有点过早了。一针肾上腺素让他疲惫的神经系统起了些反应,他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迷乱的大脑恢复些警觉。不过,他已经够紧张的了,更多的肾上腺素其实对他并没有好处。那名军官领着他走过几条短短的过道,穿过这艘小飞船,来到领航指挥室。
游骑兵的飞船船长正在那儿,俯身看着他的大副操作通信控制器。驾驶员和随船技师们正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
“如果他们上船的话,准会逮捕他。然后他自然会被送过去了,正符合给我们的命令。”大副说道。
“如果他们逮捕了他,同时也就能逮捕我们。她说把他送过去,头在先还是脚在先无所谓。但她可没有下令让我们自己也被扣押起来。”船长说道。
通话器里传来一个声音:“这里是阿斯伦德海军合同辅助部队的警戒哨卫舰‘羚羊号’,呼叫沃维枢纽站来的C6-WG。停止加速,开放左舷登船口,让我们进行入港前的预检。如果你们拒绝配合预检,阿斯伦德站保留拒绝你们入港的权利。”那人换上了一副喜气洋洋的调子,“而我则会保留开火的权利,如果你们在一分钟之内不停船受检的话。一分钟时间够你们熄火的了,伙计们。”这个说话的声音一旦带上了讽刺意味,突然就显得格外熟悉了。贝尔?
“停止加速。”船长下达命令,同时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副关掉通信频道,“嘿,你,罗萨。”他朝迈尔斯叫道:“这边来。”
那么我现在又是“罗萨”了。迈尔斯装出个可亲的笑容,侧身走了过去。他看了看屏幕,竭力掩饰心中汹涌的好奇。“羚羊号”?是的,屏幕上出现的是它,那艘线条优美的巡洋舰,伊利里克(译者注:小说中虚构的一颗行星。以高科技制造业著称)人建造……指挥这艘船的还是贝尔·索恩吗?我怎么才能到那艘船上去?
“别把我在这儿扔下去!”迈尔斯急促地发出抗议,“欧瑟的人正在抓我。我发誓,我不知道那些离子弧光枪有缺陷!”
“什么离子弧光枪?”船长问。
“我是个军火商。我卖给了他们一些离子弧光枪。便宜货。结果证明那些玩意很容易过载锁死,然后把使用者的手给炸飞。可我之前并不知道,我是批发采购的。”
船长似乎感同身受,右手张合了一下,确定自己的手还在。他下意识地在裤子上,他自己的离子弧光枪套后面的地方擦了擦掌心的汗水。他凝视着迈尔斯,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该把你头冲前扔出去。”停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道,“中尉,你和下士把这小变种带到左舷的客用气闸室去,把他放到救生胶囊里,然后弹出去。我们随后返航。”
“不。”迈尔斯无力地说道。中尉和下士一人抓住他一只胳膊。行了!他蹬着双脚反抗着,同时小心地保证自己不要反抗得太厉害,以免万一伤到骨头:“你们别把我扔到太空里……!”“羚羊号”啊,真是太好了……
“哦,那些阿斯伦德的雇佣军会把你捞回去的。”船长说。“大概吧。如果他们不把你当作炸弹,不从他们的战舰上发射等离子炮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把你在太空引爆的话。”船长想着那幅景象,露出了微笑。他转身对着报话机,用交通管制员式的平板腔调说:“‘羚羊号’,嗯,这里是C6-WG。我们决定,嗯,改变预定飞行计划,回到沃维方太空站去。因此,我们不需要入港前的预检。不过我们,嗯,打算给你们留下一个,嗯,小小的临别礼物。很小。要怎么处理,你们自己看着办。”
领航指挥室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走过几米长的过道,一个急转弯,迈尔斯和押送他的人就来到了一个人员出舱口。下士抓住还在挣扎的迈尔斯;中尉打开气闸室的门,又展开一个救生胶囊。
救生胶囊是一种廉价的充气救生装置,设计目的是让遇到危险的乘客可以在几秒钟内钻进去,适用于紧急增压或弃船的情况。它们还有个别名,叫作“傻瓜气囊”——操作这种装置不需要任何专门知识,因为这东西里面没有控制系统,只有可持续几小时的空气循环系统和一个方位信号发送器。结构简单,傻瓜都能用。但不适合幽闭恐惧症患者。这种装置是性价比非常高的救生工具——只要有合适的船只及时把人捞上去。
被塞进救生胶囊阴暗、散发着浓重塑料味的内部的一刻,迈尔斯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哀号。拉绳一拉,胶囊封死,开始自动充气。有那么一会儿,迈尔斯的记忆闪回到了在基里尔岛上陷入泥沼中的恐怖一刻。他差点就真的惨叫起来。那两个先前抓着他的家伙把救生胶囊滚进了气闸室里,迈尔斯在里面也跟着一路翻滚。呼的一声,嘭的一下,身子一斜。他开始在一片漆黑中做自由落体运动了。
胶囊充好气后是个直径一米多一点的球体。迈尔斯的身子弯得快要折成两截,胃部和内耳在因为胶囊被猛地弹射出来后的快速旋转而痛苦不已。他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他颤抖的手指终于摸到了一个东西——他估计那应该是根冷光管(译者注:一种一次性照明用品。外壳能透光,有一定弹性,其中装有两种化学药品,用玻璃或者其他易碎物质隔开。用力挤压破坏隔绝层后两种药剂发生反应,在一段时间内持续发出冷光)。他用力一挤,于是四周被一团令人恶心的绿光照亮了。
周围是深邃的寂静,唯有空气循环器微弱的咝咝声和他疲惫的喘息声。不过……比上一次他们想把我从气闸室舱里推出去时要好一些。有好几分钟的工夫,他脑子里一直在想象着“羚羊号”除了把他捡回去之外可能采取的各种行动。他刚刚摒弃了飞船向他开火的想法——这念头让人毛骨悚然——转而倾向于自己会在寒冷的黑暗中窒息而死的当口,他和他的救生胶囊猛地被一道牵引光束摄住了。
牵引光束的操纵者显然是个笨手笨脚的废物。但在被甩来甩去好几分钟之后,迈尔斯又感到了引力,也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声音。他终于可以确信自己已经被平安地装进了一个正在工作中的气闸室。气闸室内门嗖地打开了,传来一阵杂乱的人声。片刻之后,傻瓜气囊又开始滚动了。他大叫一声,把身子缩成一团,好在滚动中保护自己。转动停了下来。他坐起来,深吸一口气,尽力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制服。
救生胶囊的布料外面传来几声沉闷的响声。
“里面有人吗?”
“有!”迈尔斯大声答道。
“稍等……”
嘎吱几声、叮当几下,然后是一阵刺耳的撕裂声。封口被弄破了。随着空气泄漏,救生胶囊逐渐瘪了下去。迈尔斯挣扎着从塌下来的气囊中钻出来,颤抖着站在地上。那样子仿佛一只刚孵出来的鸡仔,毫无体面和尊严可言。
他是在一个小货舱里。三个身穿灰白双色制服的士兵站在他周围,用击晕枪和神经干扰器瞄着他的脑袋。一个戴着上尉衔章,身材瘦削的军官一只脚踩在弹药箱上,观看了迈尔斯钻出来的全过程。
那名军官衣服整洁,一头柔软的褐色头发,让人看不出眼前的究竟是个秀美的男子还是个格外坚毅的女子。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是精心设计的结果:贝尔·索恩是一名贝塔双性人。一个世纪前,贝塔那里进行了一次社会/遗传实验,但结果证明这样的人类不怎么受欢迎。贝尔就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后代之一。随着迈尔斯慢慢站起来,出现在他面前,索恩脸上的表情渐渐从疑虑变成了震惊。
迈尔斯朝对方:“你好,潘多拉。众神给你送来一件礼物。不过里头有圈套。”
“不是向来如此吗?”索恩满脸喜悦之情,大步走上前来,热情洋溢地一把抓住迈尔斯的手,“迈尔斯!”索恩抓着迈尔斯前后摇了摇,心醉神迷地盯着他的脸:“你来这儿干什么?”
“不知怎么地,我早就觉得你一开口肯定就是这个问题。”迈尔斯叹了口气。
“——还有,你干吗穿着游骑兵的制服?”
“天啊,我真高兴你不是那种先开火后发问的人。”迈尔斯用穿着拖鞋的脚踢开已经完全瘪掉了的救生气囊。那几个士兵多少有些搞不清状况,依然用武器瞄着他,“啊——”迈尔斯指了指他们。
“下去吧,弟兄们。”索恩命令道,“没事了。”
“真没事了就好啦。”迈尔斯说,“贝尔,我们得谈谈。”
索恩在“羚羊号”上的房间和迈尔斯在他的佣兵生涯中遇到的其他事情一样,在其中怪异地混合着“熟悉”和“改变”。“羚羊号”里的景象、声音和气味让迈尔斯的回忆如潮,汹涌而来。现在的船长室里堆满了索恩的私人物品:影像收藏、武器还有战斗纪念品。纪念品中有个半边都被熔坏了的太空服头盔,当初它救了索恩的性命,自己却被打成了废渣,而现在被改造成了一盏灯。此外还有一个小笼子,里面装着一只来自地球的奇特宠物,索恩说那玩意儿叫“仓鼠”。
索恩拿出自己私人珍藏的纯天然茶叶泡了杯茶。迈尔斯一边啜饮茶水一边告诉了索恩现在的状况——内史密斯将军版的。跟他对欧瑟和董所说的基本一样:评估海根枢纽的任务,神秘的雇主,等等。格雷果的名字当然是被隐去了,同时对贝拉亚他也只字未提;迈尔斯·内史密斯讲话时一口纯正的贝塔腔。除了那些不能说的内容,迈尔斯尽可能接近真实地描述了他在游骑兵那边逗留的相关情况。
“这么说,莱克副官被我们的对手俘虏了。”迈尔斯描述到他在“库林之手”禁闭室外遇到那名金发副官时,索恩若有所思地说道,“他遇到这种事是活该,但——我们得再换套密码才好。”
“是的。”迈尔斯放下杯子,向前倾身,“我的雇主授权我,如果可能的话,不仅要观察海根枢纽的局面,而且要阻止战争。”嗯,某种意义上的确如此:“我恐怕现在阻止战争已经不再可能了吧。你的观点如何?”
索恩皱起眉头:“我们上一次入港是五天前。就是那天,阿斯伦德制定了这个入港前要预检的规定。所有小一些的船只都要轮班值勤执行这项任务。随着他们的军用太空站接近完工,我们的雇主变得越来越提心吊胆。他们很担心会有破坏行动——炸弹啊,生物武器啊……”
“这我不反对。呃,舰队内部的情况怎么样?”
“你是说有关你的死亡、生存和复活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有十四个版本,全都乱七八糟。我本来一直不在意那些话——你也知道,之前就老有人说看见过你——可是之后,欧瑟突然逮捕了董。”
“什么?”迈尔斯咬着嘴唇,“就董一个人?没逮捕埃蕾娜,梅休,乔达克?”
“就董一个人。”
“这说不通。如果他逮捕了董,他应该会用吐真剂审讯他,然后董就不得不供出埃蕾娜。除非,他刻意留着埃蕾娜在外面,当作诱饵。”
“董被捕之后,形势真的变得非常紧张。一触即发。我觉得如果欧瑟再对埃蕾娜和巴兹采取行动的话,将立刻点燃战火。但他也并没有让步把董放掉。形势很不稳定。欧瑟非常谨慎,把过去核心圈子里的人相互隔离开来——所以我才到了这儿。该死的,都快一个星期了。可我上次看见巴兹的时候,他已经被逼到快要发起战斗了。那本来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
迈尔斯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战斗……正是卡维罗司令所希望的。所以她才把我像个礼物一样包装好,用那个有损尊严的包装形式运回来。不和的救生胶囊(译者注:戏仿“不和的金苹果”)。她不在乎我赢还是输,只要在她发动那个‘惊喜’之时,她敌人的军队陷于混乱中就好。”
“你弄清楚了她所谓的惊喜是什么了么?”
“还没有。游骑兵正在准备在某个时间点发动地面进攻。把我派到这里来就表明,他们的目标是阿斯伦德。这违背了所有战略学原理。也许他们的目标在其他地方?那个女人的思维严重扭曲。噶!”他紧张地用拳头一下下轻叩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我得和欧瑟谈谈。这次他必须听我的。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大概是唯一一个卡维罗没想到的可能。采取这个行动的话,在她的战略树上肯定没给我准备好一根锯断了一半的树枝。你愿意为我赌上一切吗,贝尔?”
索恩的嘴唇略微弯起:“在这里,没问题。‘羚羊号’是舰队里最快的舰只。任何惩罚我都可以逃脱。”他咧嘴笑了。
我们要不干脆逃回贝拉亚?不行——格雷果还在卡维罗手上呢。最好还是装作在听命行事。暂时装会儿。
迈尔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羚羊号”领航指挥室里的固定椅子上坐稳身子。他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又找船上个头最小的女性借了一身雇佣军的灰白两色制服。多余的裤腿被卷起来,整齐地塞进基本合脚的靴子里,外表看不出来。裤腰太紧了,只好敞着前面的大门,靠一根皮带遮住。上衣有些松垮,但坐着看上去还行。回头再把这套衣服彻底改改。他对索恩点点头:“好了。打开通话频道。”
嘟的一声,一道闪光,欧瑟将军的鹰脸出现在视讯板上:“嗯,什么事——你!”鹰嘴猛地关上,他紧咬起牙关:在焦点之外,一只模糊不清的手摁下了内部通话器和可视电话的按钮。
这回他没办法把我从气闸室里扔出去,但他可以切断通话。得讲得快一点。
迈尔斯向前俯身,笑着开口:“你好啊,欧瑟将军。我已经完成了对海根枢纽的沃维军队的评估。而我的结论是,你有大麻烦了。”
“你是怎么进入这个保密频道的?”欧瑟吼道,“定向窄波,而且双重加密——通信官,追踪信源!”
“怎么进入的,你几分钟内就可以查清。前提是在那之前,你和我一直保持通话。”迈尔斯说,“但你的敌人在沃维的太空站上,而不是在这里。不是波尔,不是杰克逊联邦。当然更不是我。注意,我说的是沃维的太空站,而不是沃维人。你认识卡维罗吗?就是在恒星系那头跟你地位相当的那个人?”
“我见过她一两次。”欧瑟脸上露出警觉的神色。他在等待着他忙碌的技术团队报告结果。
“脸像个天使,思维像一只敏捷的猫獴?”
欧瑟的嘴唇微微抽动了一下:“你见过她了。”
“哦,是的。她和我坦诚交谈了几次。谈话……很有启发。如今,在这片枢纽地带,情报是最有价值的商品。至少对我来说是。我想用我的情报做笔交易。”
欧瑟举起一只手示意等一下,暂时摁断了通话。重新出现之后,他整张脸都气得发黑:“索恩船长,这是叛乱!”
索恩侧过身子,挤进摄像头的取景范围内,快乐地说道:“不,长官,这不是叛乱。我们是想救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如果你允许我们这样做的话。听听这位老兄的话吧。他有些我们没有的路子。”
“是啊,他有路子。”欧瑟说。然后他低声嘟囔着,“可恶的贝塔人,总是抱团……”
“不论是你打我,还是我打你,欧瑟将军,都会让我们双方同遭失败。”迈尔斯迅速地说道。
“你赢不了的。”欧瑟说,“你不可能战胜我的舰队。凭‘羚羊号’是办不到的。”
“真要开打的话,‘羚羊号’只不过是个开胃菜。不过,确实,我多半是赢不了的。我所能做的就是把局面弄得一团糟。分散你的兵力——离间你和你的手下——在这样一场内斗中,你消耗的每一发弹药,损坏的每一件装备,伤亡的每一个士兵,都是净损失。除了卡维罗,谁都赢不了。而且她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那正是她送我回到这里来的目的。照你预计,不折不扣地按照你的敌人的希望去做事的话,你能得到多少好处?”
迈尔斯屏住呼吸等待着。欧瑟的下巴一动一动的,咀嚼着这段让人印象深刻的争辩。“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他终于问道。
“啊。将军,在这件事中,我恐怕是个破坏性的变量。我介入此事不是为了得到好处。”迈尔斯咧嘴一笑,“因此,我不在乎损失什么。”
“你从卡维罗那里得到的任何情报全都是狗屁不如的玩意儿。”欧瑟说。
他开始讨价还价了——他上钩了,他上钩了……迈尔斯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卡维罗所说的一切当然都必须非常小心地进行甄别。不过,哎……美丽在于各人的行为举止,而不在于外表。另外,我发现了她的弱点。”
“卡维罗没有弱点。”
“不,她有。她强烈的功利心,她的自私自利。”
“我不明白那些怎么会成为她的弱点。”
“这就是为什么你有必要马上把我加进你的班子。你需要我的远见卓识。”
“雇用你!”欧瑟震惊地往后一缩。
好,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先让欧瑟大吃一惊了。某种意义上他达成了一个军事目标:“我知道,你的战术参谋长的位子还空着。”
欧瑟的脸上从震惊变为呆滞,继而变成了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你疯了。”
“没。只是非常非常着急。将军,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挽回的矛盾。迄今为止还没有。你攻击了我——而不是反过来——现在你以为我会反击。但我不是在度假,我没时间浪费在复仇之类的个人消遣上。”
欧瑟眯缝起眼睛:“那董呢?”
迈尔斯耸了耸肩:“如果你坚持的话,暂时继续把他关着好了。当然,不要让他受到伤害。”别把我说的这些话告诉他。
“假如我把他绞死呢?”
“啊……那样的话事情就无可挽回了。”迈尔斯顿了一下,“我想指出,在战斗即将来临之际,把董关起来就跟砍掉你自己的右手差不多。”
“什么战斗?和谁?”
“这是个惊人的消息。卡维罗创造的意外。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两个应付这个麻烦的办法,而且我乐意分享。”
“你会么?”欧瑟现在的表情,迈尔斯时不时会在被他弄得大吃一惊伊林的脸上看到——跟嘴里含着颗酸柠檬似的。这表情简直让他有些感到回到了家乡。
迈尔斯继续说:“除了做你的雇员,我也愿意做你的雇主。我被授权签订一份诚实可信(译者注:原文这个词为拉丁文)的合同,所有通常的员工福利都有,加上装备更换,保险,全都有……我的雇主埋单。”伊林啊,听取我的祈愿吧,“与阿斯伦德的权益不冲突。同一场战斗中你可以拿两份钱,甚至都用不着变换立场。这是雇佣军的梦想。”
“你们预先能提供什么保障?”
“在我看来,我才是应该要求保障的一方啊,长官。我们先各自迈一小步。我不会发动兵变;你也别再想着把我从气闸室里扔出去。我会公开加入你的队伍——让人人都知道我来了——我会把我的情报提供给你。”吹了这么些空洞的承诺,可他的“情报”看起来实在太单薄。没有具体的数字,没有部队动向;只有意向,由忠诚、野心和背叛的念头构成的一幅变化不定的精神世界的地形图,“我们要见面谈谈。你对局势或者也有我所不具备的独到观点。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欧瑟双唇紧闭,陷入了困惑之中。他有些点动心,但又疑虑重重。
“我得指出,论风险的话,”迈尔斯说道,“有人身风险的主要是我,而不是你。”
“我想——”
迈尔斯等待着这个老佣兵说出剩下的话。
“我想,我会后悔的。”欧瑟叹了口气。
在“羚羊号”进港过程的细节上他们又花了半天时间进行谈判。最初的激动渐渐平静下去以后,索恩渐渐想得多了些。当“羚羊号”真的开始下锚停船后,索恩认真思索起来。
“我仍然不能确定,有什么能让欧瑟不在让我们进去之后把我们打晕,然后绞死我们作为助兴节目。”索恩边说边别好腰上的手枪。他们现在正在“羚羊号”上的穿梭机机库中。他发牢骚的时候声音很低,小心翼翼地避免让不远处过道里那些全副武装的卫兵们灵敏的耳朵听见。
“好奇心。”迈尔斯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