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德闻了闻空气。仿佛是为了证明乔伽琼所言非虚,从洞口飘来了一股硫黄味,让他想起了地狱。
但是,反抗军首领的欢迎词中有种让人放心的自信。它给了他时间,让他回忆了刚刚经历的一切。立刻,一个极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甚至比苏盖昆吞在屋里开灯暴露出他的身影时的恐惧还要大。
他说道:“朱尔·哈拉尔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回答。乔伽琼只是耸了耸肩。
“他告诉我买船过海峡太贵了!”唐纳德紧张得声音发尖,“我给了他一千塔拉,但那个吸血鬼没露面!”
“他在撒谎。”乔伽琼平静地说,“在这里,我们跟你的国家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在听到你的计划后,我们做出了相应的安排。今晚,有六艘船等在沙滩上,比他们平时的出海时间都晚。任何一艘都能把你们带到这儿来——不是因为收了钱,而是因为我下了命令。”
“你的意思是我其实没必要去找他?”
“是的。”
唐纳德握紧了拳头,“这个该死的——”
“是的,他是我的薄弱环节。”乔伽琼点了点头,“我一直都主张用我们自己国家的人。不过,你们的人觉得间谍是一种可耻的行为,最好能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我会打个报告,他不会再有骗人的机会了。”
“你准备怎么做?”愤怒让唐纳德急切地想听到酷刑:用火慢慢地烤、把指甲连根拔起,等等。
“往合适的部门递个话,保证他会被逮捕的。”乔伽琼说道,“宫吉伦的监狱不是天堂……别管那么多了。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况且他的背叛并没有让你的勇敢枉费。”
唐纳德叹了口气,放松了。反抗军首领的话显然是对的。他再次环顾了一下这片空地。
“我们得等多久——他们跟你说了吗?”
“直到海盗活动的频繁度降低,能让潜艇溜进来。”
“德拉安迪少校也是这么说的。多久?”
“我估计大概有三到五天。”乔伽琼平静地说道,“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增加点确定性——呃——搞点掩护行动,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不过,我希望最好用不到。不管怎么说,像苏盖昆吞博士这样的名人失踪,对苏鲁卡塔政权总归是个打击。我希望他们无法隐藏真相,人们会怀疑他可能是主动离开的,这会给我的事业带来极大的帮助。”
唐纳德搓着脸颊,“嗯……你确定走漏消息是好事?”
“当然,先生。”
“你能给宫吉伦记者俱乐部里的一个人带个匿名口信吗?”
“很容易。事实上,我想过这么做,但我需要找个会严肃对待此类信息的人,而不是把它当成谣言扔掉。”
“我知道一个人。”唐纳德说道。
“太好了!”乔伽琼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空地上的其他人,他们都安静地坐在树墩上。“现在,请原谅——我必须要开完这个我主持召开的会。我们过会儿再详谈,好吗?”
唐纳德迟钝地点了点头。
会议?为什么不呢?在多得数不过来的国家中,类似的事情可能都在发生着——俄国、古巴、南非……几个男女在秘密的地方开会,然后突然间现身,像变戏法似的从逃犯变成了内阁部长!还有谁比我更清楚,这种转变是多么迅速和简单?
在火山口边上密谋着雅塔康的下一次革命。这真是太完美了,太合适了。
人物追踪(25)
没有信念的人
杰夫·杨看到了那则新闻,说船营里的士兵在去岸上作乐的途中遇到了陷阱。他立刻明白了是谁干的。从他这里购买铝热剂的游击队也想找他买单纤维丝,刚好他的车间里有货。最近他听到过传言,知道了这东西还有别的用途,就像二战时法国境内的游击队对付摩托车骑手那样。当然,在那时候,他们只能用钢琴线,因为它太粗了,容易被看见,所以通常只在黎明或黄昏时分才用。
他对十一个死者和三十一个重伤者有些许的歉意。他不喜欢这种行动,只喜欢那种会吓人一跳的破坏,就像蚂蚁在蚁巢被踢了一脚时的反应——简单来说,像是种玩笑。
当然,让他的腿短了一截的那一幕并没有玩笑的成分……
这种丝线由能几乎无限拉伸的单分子线制成。诱人之处在于它能轻易切割任何东西,如同切奶酪一般,而且它的张力接近于无限,比任何其他丝线都强。自然地,如何使用它也是个问题——人们必须戴着单纤维制成的手套,否则拉动它就会让你的手留下整齐的切口,如同被激光切过一样。
想到这里,他又发明了一种全新的破坏快铁的方法、一种爆破城市燃气管线的方式,以及一个后来破坏了北洛基速管的装置。
背景环境(25)
查德·穆里根最喜爱的故事
一位非常杰出的哲学教授来到讲台上,面对着一群学生,拿出一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逻辑命题。他转身面对听众,说道:“好了,现在,女士们先生们,我肯定,你们都认为它说得通?”
随后,他又看了一阵子,开始挠头,然后开口说道:“对不起!”接着,他消失了。
过了半小时,他又回来了,脸上放着光,带着胜利的口吻说道:“是的,我是对的——它说得通!”
现场记录(36)
权宜之计
诺曼和查德刚走进通技大厦的大堂,一位不知名的职员就迎了上来,说瑞克斯·福斯特-斯特恩要见他们。第二名职员走过来说普洛斯·拉金在到处找诺曼。第三名职员看见了他,也走过来说汉米尔卡·沃德福德问他去哪儿了。
拉金和沃德福德可以再等等,但瑞克斯那边需要尽快处理。诺曼问道:“他在哪儿?”
“在下面撒缦以色的机房里。”
“我们也要去那儿。”
“呃……”职员显然有些不安,“跟你一起的人是谁,先生?”
“查德·穆里根。”诺曼说道,把职员推到一旁。
通技在维护形象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但是诺曼注意到了一些细节,显示它的形象正在缓慢瓦解。有两队人等在大堂里,准备被领着参观大厦。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只是证明了关于公司处在崩溃边缘的谣言并没有战胜贝尼尼亚项目的宣传。一队英继星的人带着摄像机及其他设备,乘着空中吊篮,准备拍摄定于晚上举行的正式晚宴。这也不意味着什么。各种肤色及性别的记者来回走动着,一只眼盯着新闻稿,另一只眼盯着眼前的路。这同样不意味着什么。
真正反映了实际情况的是:聚在角落里交头接耳的职员、一个走向出口的董事会成员没有对着记者笑、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仿佛诺曼一伸手就能抓住。
他们直接去往低层的撒缦以色机房。应该有人通知了瑞克斯,说诺曼已经到了。电梯门打开时,眼前出现的就是这位仁兄那张紧张的脸。
“诺曼!你知道这有多麻烦——”
“你按我的要求做了?”
“什么?是的,问题是这么做的过程非常麻烦,成本也太高了!因为你的要求,我们推迟了价值五十万美元的签约时段。”
“用点小麻烦来解决大灾难,应该这样,不是吗?况且,贝尼尼亚项目动用了多少资金?”
瑞克斯用手背擦了下脸,“诺曼,我知道你负责那个项目,但是——”
“妈的!我是负责人,瑞克斯,我比每个人都有更深的利害关系,除了贝尼尼亚当地人和艾立虎·马斯特斯以外。你为我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瑞克斯咽了口唾沫,垂下双臂,“他马上就能接受口头询问了,再过——嗯——六分钟。但我最多能给你十五分钟。在那之后是今日头条签约时间,我可不敢瞎搞那个时段。”
“我还看到你把游客挡在了外面。”
“这让你的老部门快疯了,但我还能怎么做呢?我可不想让公司的秘密成为别人嘴里的闲话,对吗?”
“查德!”诺曼转身说道,“十五分钟够吗,还是你想让我去找拉金,取消今日头条时段?”
查德已经在往前走了,就像个好奇的游客,仔细地观察着撒缦以色的整个构造,从一头看到了另一头。一些正在此地工作的职员被他的过分关注搞得有些不自在。
“什么?噢!够了,如果在十五分钟内没解决,那说明我显然没有找对解决方案。”
“穆里根先生,你是说你只要十五分钟,就能解决我们最优秀的技术人员好几天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听瑞克斯的语气,要是穆里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可能会被气得爆炸。
查德完成了对撒缦以色外部的观察,轻松地看着瑞克斯。“你是谁?”他问道。
“福斯特-斯特恩,负责项目计划的副总裁。这个地方归我的部门管。”
“哈。那样的话,你能不能在这十五分钟开始之前,跟我核对一下诺曼给我的数据?看看他是否漏掉了一些关键点。”
这位是新的查德·穆里根。诺曼惊奇地意识到。他在那个声音中听到过轻蔑,但还有渴求,渴求永远存在,因为绝望而产生的渴求。而现在,它显得又冷又有攻击性,是那种只能用挖苦和侮辱来统御下属的人才会说的话。话外之音又响亮又清晰:我比你强!
此外,查德的站姿也改变了。那个一心想死、抛弃了梦想的失败姿势已经消失了。现在,他身体里有股力量,眼睛里有光,仿佛在迎接一场艰难的挑战,而且有百分之五十一的机会会赢。
从我第一次跟他见面以来,他一直想保持伪装。现在,他忘了,他又回到了原来的自己。
重新成为自己的查德·穆里根令人印象深刻,浑身散发出领袖的气质:翘起的嘴唇,双手戳在半空,仿佛要将他嘴里厉声说出的词语镌刻在空中。职员一个接一个围了过来,成了他的听众。职员们急切地想要帮忙,急切得说话都结巴了……
诺曼没怎么听。他感觉有些头晕。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个他几乎不怎么认识的人身上,而且他很难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人手握胜券。
我见过这种变化,是在什么地方来着……
“几乎不怎么认识的人”这个想法让他联想到了答案,而且答案显得很荒谬:唐纳德·霍根。
但这就是事实。看到了一段有趣的或者可能很重要的信息时,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唐纳德才会偶尔显露出隐藏很深的内心的激动,像解开了拼图游戏,能够拼出新的模式。
只有在这种状态下,唐纳德才会打破诺曼对他的看法。仿佛一个真实的自我从他体内冒了出来,打碎了先前他所习惯的扭曲的镜中像。
徒手杀了一个魔客?不是唐纳德。平静的唐纳德,我在琐事中的争吵想挑起他的脾气都不行。
他想象着自己挑逗室友太过分了,结果被打倒在地的情形。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回到此时此地。查德正在说话:“还有一分钟,对吗?再跟我对一次步骤:我提问的时候说‘问题’,那东西里的种种开关会调整他的回答,使之对应我的问题。如果不行,我就得说‘暂停’或是‘取消’,取决于我是否还想就这个问题问下去,还是想问别的问题。”
他的听众们整齐一致地点着头。
“如果我想让他接受新数据,我该怎么说?”
茫然的表情。最后,瑞克斯说道:“怎么说呢,穆里根先生,我不认为你会希望——”
“收声。我该怎么说?”
“你说‘假设’。”瑞克斯不情愿地说道。
“那是理论上的!我该怎么说让他接收数据?”
“好吧,我们并没有想过要通过口头的方式往他里头输入新资料,所以——”
“福斯特-斯特恩先生,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我就会跟那边的诺曼说,让他取消今日头条时段。你不想这么做,是吗?”
瑞克斯费力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以微弱的声音说道:“你得说,‘我跟你说三次。’”
查德盯着他,露出了笑容,“妈的!在这座地狱般的金字塔里,至少还有人有幽默感!我敢说,不管是谁想到的这个表达方式,他肯定在这地方待不久。”
一个站在撒缦以色打印稿旁边的人喊了起来:“准备好了,先生——准备开始口头询问!”
我跟你说了一次,我跟你说了两次——
我跟你说了三次的东西是对的……
这段《猎鲨记》中的打油诗一直在诺曼的脑海中盘旋,他看着查德以慢得让人发疯的速度一步步走向语音输入的麦克风。他意识到,将这个人比作准备战斗的斗士再贴切不过了。对查德而言,这是个独特的挑战。或许只有这个挑战才能让他走出强加在他自己身上的愤世嫉俗。
“撒缦以色?”他对着麦克风说道,“你好,撒缦。我是查德·穆里根。”
诺曼之前听到过撒缦以色的声音,但它总能让他起鸡皮疙瘩——并不是因为声音听上去阴森恐怖,而是因为声音所引发的联想。实际上,他的声音来自于一个有名的男中音歌手,音质很好听。
但是这个歌手已经死了——自杀。知道这一点后,让人觉得声音无法忍受。
“我知道你的书,穆里根先生。”撒缦以色说道,“我还收藏了你的一些电视采访节目。我认得出你的长相,听得出你的声音。”
“过奖了。”查德在椅子上坐下,面对着麦克风和两旁的摄像头,“好吧,我猜你没时间闲聊,我就开门见山了。问题:贝尼尼亚项目出了什么问题?”
“项目不会成功。”撒缦以色说道。
诺曼瞥了瑞克斯一眼。后者一脸焦灼,不知道这是查德的淡然引起的,还是因为他知道通过这种方式使用撒缦以色,会让他的光速反应降低到人类的速度,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让机器用普通的英语对话,意味着任何信息都要通过附属装置来传输,而这些装置的速度连光速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问题:为什么不会成功?”查德说道。
“输入的数据中有无法接受的异常。”
“问题:也就是说,你不相信他们说的关于贝尼尼亚的信息?”
出现了可察觉的停顿。瑞克斯往前走了半步,嘴里嘟囔着,说什么这种界定模糊的提问方式迫使撒缦以色搜索他的整个内存。
“是的,我不相信。”人工合成的声音回答道。
“嗯……”查德理了理胡子,“问题:数据中的哪些元素不能接受?说得越具体越好。”
又出现了一次显著的停顿。撒缦以色检索着所有接收过的信息,将大部分信息都排除了,只留下了最关键的部分。
“与社会互动有关的人类元素。”他最终说道,“还有——”
“暂停!”查德迅速说道。他再次把手指伸进胡子里,还拽了拽,“问题:你学过辛卡语吗?”
“是的。”
“问题:它的词汇也是异常的一部分,使得你拒绝接受数据?”
“是的。”
周围的技术员们相互交换着震惊的眼神。其中的一两个甚至大着胆子露出了笑容。
“问题:是不是向你描述的贝尼尼亚的生活条件,让你预期那里的人会表现得跟对你说的不同?”
“是的。”
“问题:贝尼尼亚与邻国之间的政治关系也属于异常数据的一种?”
“是的。”立即给出了答案,没有延迟。
“问道:这个国家的内部政治体系也是一种异常?”
“是的。”
“问题:定义‘异常’,越具体越好。”
“反义词:正常。同义词:反常。相关概念:一致、同一性……”
“暂停!”查德咬住下嘴唇,“妈的,这条路走不通……哈,我明白了……撒缦,问题:异常存在于给你的贝尼尼亚数据之中,还是在你将贝尼尼亚与其他国家相比较时,才出现了异常?”
“后者。前者之中的异常在误差允许范围之内,我可以接受。”
“那家伙到底是谁?”诺曼听到有人在问。
“查德·穆里根。”有人小声回答道,然后提问者的眼睛瞪大了。
“那来评估一下这个问题。”查德说道,他的眉头皱得已经无法再紧了,眼睛紧盯着前方。“假设给你的贝尼尼亚数据是正确的。问题:应该怎么做才能把它们和你已知的其他信息融合起来?换句话说,为了让你接受和相信贝尼尼亚,你还需要做哪些假设?”
瑞克斯又往前走了半步,嘴巴张着,像个提线木偶。整个机房里一片安静,只有查德的声音在回响,以及撒缦以色运行时发出的嗡嗡声。诺曼看到更多的下巴掉了下来。
当然会掉下来!
停顿不断被拉长,直到让人无法忍受。再过一秒钟,诺曼想,他就要尖叫了。就在这时——
“自然界未知的力量作用在那里的人身上,让他们表现得跟其他类似地方的人的固有模式不同。”
“撒缦,”查德柔声说道,“这种力量的确存在,而且专家对此正在研究,想搞清楚它是什么。我跟你说三次!”
他把椅子转了半个圈,站了起来。诺曼这才注意到,尽管机房里很阴冷,他的身上却满是汗水,胡子末梢竟然有水滴在滴下。
“好了,”他疲倦地说道,“你们来试试吧。”
紧张的气氛消除了。一个诺曼不认识的人走到查德刚才坐的那张椅子前,对着麦克风问了个问题。回答出现了:贝尼尼亚项目的预期回报是——
“暂停!”
那个人看着瑞克斯。“看来他做到了,先生。”
他喊道。“给我拿杯酒来!”查德·穆里根说。
人物追踪(26)
例行公事
成排的机器播放着过去十二小时都市圈内警车记录在磁带上的报告——主要是用来给预防犯罪的计算机提供资料——并在某个磁带的某个部位做了个记录,打上了个数字码,将它发送给了分析部的一名侦探。
数字排列如下:95(违反优生法)——16(运毒)——01(女性)——22(大概年龄)——01(单独犯罪)。
违反优生法居然归类为单独犯罪,侦探对此咂了咂嘴。他把磁带往回倒到合适的位置,心里清楚会看到什么:一个小妞,明显大着肚子,被观察到在使用某种迷幻剂。需要辨别的是她是否在使用摩羯诺。
侦探在受训过程中见过摩羯诺导致的畸形胎儿。有些畸形胎儿让受训的人忍不住呕吐了。他自己倒是竭力控制住了,但他现在偶尔会做噩梦,梦到自己成了一个小恶魔的父亲。小恶魔没有眼睛,也可能没有四肢,更糟糕的是没有大脑。头颅在囟门处裂了个大口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气。
医生说过,从现在开始,她必须保持用药恒定。在循环性精神病发作时,她本来应该用别的东西来替代脑爽金——如果没怀孕,就用摩羯诺来替代;如果怀孕了,就用三古丁来替代。三古丁比脑爽金的效果好,因为你能否“起飞”跟你的基础心情无关。但脑爽金更容易搞到。而且,她的想法是把这么一个孩子带到世上,他无须看到普通的、无聊的、可憎的、叫作伦敦的城市,而是一直徜徉在母亲打造的私人秘园里。因此,当医生说她必须选择一种药,坚持用下去,直到孩子出生,她选择了脑爽金,因为害怕三古丁的供应会中断。它还是种新产品,她不知道有谁能在家中仿制。
但是,腺体运行让她进入心理低潮期时,她的日子很不好过。
她与罗杰和另一对叫苏和泰德的夫妇共享某座公寓楼里的一间公寓。当警察来到这座高耸的公寓楼时,她正好处在低潮期。
两名来访的警官不想找太多麻烦。他们对前来应门的泰德也是这么说的。多数人都觉得这很正常。最坏的情况无非是某个该死的警察溜达到这儿,告诉你跟他们走,然后你会被罚款,你不得不再申请提高你的信用额度。今天他们甚至连这都不打算做。他们只想确定一个怀孕的女孩——优生委员会注意到了她,警车里的报告提到了她——看她是否在用摩羯诺,从而给社区带来一个畸形儿。
波比听到泰德说:“没有,当然不会。她不会那么傻。”
“我们得带上她,伙计。去看医生,仅此而已。”
世界是各种颜色的混杂,大多是灰暗的颜色——跟屎一样的颜色。世界里充满了各种难闻的气味,让她流鼻涕,流眼泪。世界充满了各种难以名状的威胁,像看不见的蜗牛在她皮肤上爬行。后来,他们认为她肯定是想找地方藏起来,但她打开的是一扇窗户,而不是衣柜的门。
一扇离坚硬的石板地面足有二十七层的窗户,位于这个无聊的、可憎的、名叫伦敦的城市。
现场记录(37)
等 待
他们在洞口给了唐纳德和苏盖昆吞可充气的垫子。山洞里是武器和通信中心。一堵突兀的墙壁挡住了外部的视线,里面有一台电视,一整套小型电台设备以及电话。但操作的时候必须小心。火山能遮蔽热辐射,却掩饰不了通信设备的信号。
清晨,唐纳德从疲劳的半睡状态醒来,看到身旁的苏盖昆吞正来回翻身,嘴里喃喃自语。他紧张地伸手摸了下他的前额。他的身体很热,嘴唇干裂,还抱怨说觉得反胃。
唐纳德叫人来帮忙。一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女孩过来脱下苏盖昆吞的衣服,往他身上贴了检验贴片,量了他的体温。最后她说:“我们把这种病叫丛林热。每个到这里来的人都会得。没有生命危险。”
“你不能给他吃点药吗?”唐纳德追问道。
“这里可不是什么大医院。”女孩带着悲伤的神情说道,“我能给他吃点退烧药,外加大剂量的维生素C。但真正需要的是氯氟烃加上阿科比林,我们没有。当然,我会看看能不能让人从宫吉伦带点回来。”
“要过多长时间他才会好?”
“三天,也可能四天,然后他就有了免疫力。”女孩显得有些不耐烦,“有时第二天会拉肚子。”
乔伽琼知道了消息,出现在洞口。因为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他听着那女孩的汇报,不时地点头。
“给他盖暖和点,让他尽量多喝水。”他说道,“现在发病不是坏事,反正他哪儿也去不了。”
第一天快结束时,唐纳德希望自己带上了镇静剂。他需要它们来保持冷静。跟他的自我揣测一致,检验贴片报告说他没有像苏盖昆吞那样得病,但是他因为不耐烦而浑身燥热。乔伽琼应该注意到了他的状态,但即使躲在这片丛林里,他仍然有公务要处理,直到深夜才找到机会来见唐纳德,用雅塔康的礼貌用语打了个招呼。
“你不习惯等待,霍根先生——很明显!”
“我不知道自己习惯什么。”唐纳德叹了口气,“不久之前,我还处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我都感到腻了。突然间,我被挑了出来,扔到了混乱之中。这种生活变化太快了。仅仅过了十天,我就开始讨厌这种生活,就像过了十年之后我开始讨厌原来的生活一样。”
空地的远端出现了一个乔伽琼手下的军官,手里拿着把弯刀,刀尖上插着条死蛇。他向自己的领袖展示了战果,敬礼。作为回报,他得到了一个笑容。
“那条蛇很毒吗,还是有别的讲究?”唐纳德随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