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计算机玩了个撒旦的把戏!撒缦以色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时间让我们失望,他偏偏选择了这个时候,一个我的生命和希望都取决于其判断的时候!
他买了一包海湾金叶,回家了。
双保险牌钥匙轻松地插入锁头。门开了,向他展示出公寓的内部。乱糟糟的,有几件家具还挪动了位置,酒柜周围满是空酒瓶。不过除了这些之外,整个公寓并没有太多变化。
刚开始他觉得公寓里没有人。他朝自己的房间瞥了一眼,床上乱糟糟的,有人曾睡在被子上,而不是睡在被子里。他耸了耸肩,点燃一根刚买的大麻,退回到了起居室。
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他走到唐纳德的房间,推开了门。查德·穆里根躺在被子上,头发和胡子乱成一团,身上一丝不挂,脚上却穿着鞋。
现在刚过下午四点。这个人怎么会在这个点睡觉?
“查德?”他说道。过了一会儿,他提高了音量,“查德!”
“什么?”眼睛睁开了,又闭上了,随后又睁开,这次再也没合上,“诺曼!妈的,我没想到还能在纽约看到你!嗯——几点了?”
“四点多了。”
查德坐了起来,费力地把腿挪到床沿,揉着眼睛,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打个大哈欠。“哦——哈!对不起,诺曼——哈!欢迎回家。不好意思,我得先洗个澡才能见人。”
“你怎么养成了在大白天睡觉的习惯?”
查德费力地站起来,并一直往上伸展身体,直到踮起脚尖,随后将两只手高高举起,舒展着僵硬的肌肉。他说道:“这不是个习惯,因为昨晚我一直在想啊想,睡不着,所以吃早餐时我把自己灌醉了。就这么简单。”
“你怎么想的啊?你不知道枕头旁有个助眠器吗?它能帮你入睡。”
“助眠器会让我做梦,”查德说道,“酒精不会。”
诺曼耸了耸肩。唐纳德和他用这种东西从没产生过这种副作用,但他记得有一两个在这里住过的小妞有过类似的抱怨——做噩梦的风险。
“去洗澡吧,”他说道,“洗快点。我想跟你聊聊。”
突然,他冒出了一个想法。尽管希望很小,但在当前这个危机下值得一试。
“好的。”查德嘟囔着,“不过,先帮我个忙,给我送点咖啡来。”
五分钟之后,查德出来了,他穿着得体,头发和胡子仍湿漉漉的但梳理得很整齐。查德拿起了那杯为他准备的咖啡,在诺曼的对面坐下。诺曼则坐在他最喜爱的那把椅子里。
“我嫉妒你那把椅子。”查德心不在焉地说,“坦白地说,在这里的所有东西之中,我就嫉妒那把椅子。舒服。而且,你知道它会一直是把椅子,而不是突然变成个投影仪……好了,说吧。”
“查德,你是当代最有见地的社会分析家。”
“鲸油渣。我是个酒鬼。而且,我醉得太快,都来不及去找小妞了。我喜欢女人。”他放下咖啡,用手背擦了擦嘴。
“我想聘用你。”诺曼严肃地说道。
“聘用我?你抽多了吧。再说我有的是钱,不用再工作了。我认为我消耗生命的速度是我花钱速度的两倍。我想把这个比率降低一半,要是出去工作,会破坏我的计划。况且,我都没法让人听从我的劝告,工作还有什么意义?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喝一杯——不对,抽一支吧。跟我出去走走,找些小妞,庆祝你回来。随便干些什么都行!”
“整个贝尼尼亚项目几乎都由我说了算。我需要你,工资随便你开。”
“为什么?”查德的震惊似乎是真的。
诺曼迟疑了一下,“好吧——你听到过艾立虎对贝尼尼亚的称赞,是吗?”
“当时你也在场。听上去他像是找到了通往天堂的道路。”
“你觉得我是那种能轻易被说服的人吗?”
“你是问我是否觉得你很固执?不是,但你的想法很难改变。你要干什么——去证明艾立虎的话?”
“是的。查德,那个国家在动乱之中仍能保持自身的发展。本来还有些类似的国家,但它们都在外部干涉下失败了:尼泊尔、大溪地、萨摩亚……逐渐退化成混乱状态。”
“你还能期望什么?就像我一直跟大家说的,我们是个恶心的物种,行为可耻,不适合生存。”查德又岔开了话题,“你收到我给你的信了?”
“是的,当然收到了。我没能回信,实在是太忙了。现在听我说,好吗?不管有没有外部干涉,贝尼尼亚已经有十五年没发生过谋杀了。他们从来没有过魔客,一个都没有。他们的语言中没有发脾气的说法,只能说一个人暂时发疯了。就在一代人之前,成千上万个伊诺克和卡帕拉难民越过边境,但他们与原住民之间从未有过部族冲突。总统掌管着全局——一百万人口,以当代标准来看微不足道,但你要一个个数人头的话,还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他就像管着一个大家庭,不像是个国家。明白了吗?我无法解释这其中有什么分别,但这是我的观察。”
他开始让查德听进去了。他看到大胡子上面的那张脸上满是专注的表情。
“一个快乐的大家庭,是吗?好吧,你想让我干什么?听上去他们过得挺好。”
“你没看新闻吗,讲述了贝尼尼亚项目的需求?我刚才从通技大楼下来的时候还看到英继星在重播这些东西呢。内容很全面,只是没有提及欧博密死后达荷马里和尼加联可能会打起来。”
“我当然看到过新闻,我也在关注你的老朋友唐纳德的进展。”
诺曼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唐纳德怎么了?”他问道。
“关于他的消息跟贝尼尼亚项目在同一个新闻时段播出!”
“我肯定没看完整个时段,只看了部分的摘要……他干什么了?”
“从一个魔客手下救了苏盖昆吞。徒手把那个人干掉了。”
“唐纳德?查德,你抽多了?唐纳德绝对不可能——”
“人类都是野兽,不适合让他们自由行走。”查德站起来走向酒柜,“我情愿养一条狗。”
诺曼摇了摇头,不敢相信。唐纳德?对付一个魔客?太难以置信了,以至于他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而是又回到了刚才那个话题。
“查德,我会一直缠着你的,直到你答应为止,听到了吗?”
“去贝尼尼亚?”查德倒出一大杯伏特加,开始手动调制灰司令,仿佛不相信机器的调制步骤。“为什么?如果你需要一个社会学顾问,去找一个有合适背景的。我懂西非吗?我只是读过些书、看过些电视罢了。去雇一个真正的专家吧。”
“我有专家,但我还需要你。你。”
“我能干什么?哪些是你的专家不能干的?”
“把贝尼尼亚翻个底朝天,倒空它的口袋。”
查德细细品味着灰司令,又往里加了些安格斯图拉苦味酒,“不,诺曼。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腐烂吧,至少还有好喝的。我保证,你说的话会让我早衰的心灵得到慰藉——想着在地球母亲瘢痕累累的表面还有这么一个地方,那里的人不会互相残杀,那里的人不会变成魔客。我不想去那儿,因为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不相信这种地方真的存在。”
“撒缦以色也不相信。”诺曼说道。
“什么?”
“撒缦以色拒绝我们把贝尼尼亚的现实数据融入他的现实意识。他说,他无法接受我们告诉他的有关贝尼尼亚的历史、商业、文化,或是社会互动。他声称数据异常,把它们全都吐了出来。”
“你不能命令他接收数据吗?”
“如果他拒绝了,你不能再命令他进行计算,否则就是让他接受矛盾的假设,例如把下跌假设成上升。我们快疯了,查德。整个贝尼尼亚项目的基础就是我们能把每个步骤都让撒缦以色来处理——不仅仅是项目的硬件部分,还包括教育规划、可能的外交危机、整个国家的经济,精确到孩子口袋里的零用钱,一直规划到五十年后。可他一直说什么异常。我在那地方的经验告诉我根本没有异常。”
查德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挠头。“当然异常。”他说道,“你刚才跟我说的都是异常。不明白吗?诺曼,你脑子进水了。好吧,你赢了——我不想让人说我在朋友有难时拒绝伸出援手。稍等一下,等我喝完。我跟你一起去会会撒缦以色。”
尽管摸不着头脑,但从查德的语气判断,他显然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诺曼刚想开口发问,电话响了。他转动椅子,伸手拿起电话。
屏幕亮了,瑞克斯·福斯特-斯特恩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诺曼!”他咆哮着,“你他妈的在那里干什么!普洛斯吓坏了——我们找不到你参加记者招待会,他差点晕过去!”
“没事。”诺曼说道,“告诉他,我在招募一位特殊的顾问。”他瞥了一眼查德,后者耸了耸肩,摊开那只没拿着酒杯的手。
“妈的,你不能找个合适的时间招人吗?”瑞克斯追问道,“那位顾问到底是谁?”
“查德·穆里根。我现在带他来跟撒缦以色对话。准备好在半小时内让他接受语音询问,好吗?”
“半小时?诺曼,你肯定——”
“半小时。”诺曼坚决地重复道,挂上了电话。
“知道吗?”查德说道,“这可能会很有意思。我总觉得应该和撒缦以色交个朋友。”
人物追踪(24)
没有原因,没有目的,没有借口
中士将二等兵编号为019262587355的盖瑞·林特排在了最后。他怒冲冲地把通行证塞到二等兵手里。
“我他妈的希望你在外面也能守规矩,林特!”
“是,中士。”盖瑞说道。尽管又穿回了平民的衣服,他还是下意识地立正,目光聚焦在中士肩膀上方的某处。他在新兵训练中瘦了五磅,不得不把皮带又紧了个眼。
“我敢肯定,”中士轻蔑地说道,“你是个娘娘腔,没错吧。”
“是,中士。”
“你至少在军队里学到了点东西,嗯?好吧,别以为你的运气会一直这么好。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我们会把你的心脏挖出来,重新调校一下。好了,稍息。”
“能走了吗,中士?”
“解散!”
他比拿着通行证去洛杉矶的同伴们晚了一个星期。上一次,他被罚了三十六个小时的拉练。他开始明白这里的生存之道:任何一个在听到命令时没有立刻磕响脚后跟的新兵就是替罪羊,这替士官们省下了判断的麻烦。班里的其他人看到他受到惩罚,就知道该立刻磕脚后跟,好好表现了。
到目前为止,他在所有课程上的表现都比一般人好,因为他比一般人聪明,身体条件也比一般人好。班里的其他人多数是“棕鼻子”,来自那些在经济上黑人仍处于弱势的州,没有钱,也缺乏想象力来逃避兵役。少数几个白人同样来自那几个州,还有为数不少的波多黎各人也被计算机抓来了。他怀疑自己之所以被盯上,是因为某种矫枉过正的官方命令告诉士官们:挑出高个子的、长相英俊的、蓝眼睛的、金发的,揍他,因为他无法申述这是歧视。
整个班中,就他一个人长着金发。
比其他人优秀,反而让他得到了更恶劣的待遇。
合理、不合理——总之,这就是这里的道理。
和其他人一起,他爬上为通行证持有者准备的、往返于船营和陆地之间的气垫船。他并没有因为外出而觉得兴奋。他不会为了任何事兴奋,除了不让士官抓住把柄。要不是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怪人,他情愿待在营房里给家里写信。
气垫船正穿越水泥障碍物,就要驶上大路。有人设法在两个水泥墩子之间绷了根通技的单纤维丝。驾驶员很着急——今晚他还得完成七趟行程,之后才能使用他自己的通行证——以每小时近四十公里的速度撞上了丝线。它几乎没有阻滞地划开了整个座舱,切断了晶格间的联系。它无法切断联系更强的分子键,也几乎没有在金属和塑料表面留下痕迹,因为不等空气接触到切割面并消除它们的自然黏性,它们已经根据约翰逊法则重新焊合了。
但是,如果此刻有一个恰到好处的作用力,就能阻止它们的结合。
盖瑞·林特正扭头看向一个向他提问的人。当丝线划过时,他脖子的扭力阻止了头颅与脖子的重新结合。这样也好,因为脊柱受损他已然全身瘫痪了。随着头颅在地板上滚动,他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越离越远。这是他此生最后看到的恐怖景象,甚至连他的中士都不想加在他身上。
这显然是游击队的杰作,而不是随机的破坏。军队很快便开始了对疑似游击队员的搜捕。在逮捕的两百多人中,还真的有不少于四人接受了外国的直接资助。
这一切对盖瑞·林特都没用了。
现场记录(35)
等待收割
唐纳德把科学家带到船边之后,有一阵子还担心对方会大喊大叫。他像个上帝似的改变了这个人的生活,但他对这个人的了解又是如此之少。他害怕出海吗?他有幽闭恐惧症吗,无法躲藏在狭小的空间里?
然而,苏盖昆吞表现出迟疑之后,造成迟疑的原因成了谈话的首要内容。
“你是说——乔伽琼?”
“对!”唐纳德说,“除了他,这个国家还有谁能保护你不受那帮当权者的伤害呢?”
“我——我没意识到。”苏盖昆吞舔了舔嘴唇,“我不想卷入这种事情。这离我的生活太远了,太突然了……船长!”
船长紧张地看着他。
“你真的信任那个人吗?”
上帝,我们要进行一场政治辩论了!唐纳德竖起耳朵,捕捉警用无人直升机或巡逻艇的动静。
“是的,先生。”船长说道。
“为什么?”
“看看我,先生,还有我的朋友们——一半人都穿着破衣服。看看我的船,它需要重新上漆,还要换一个新引擎。苏鲁卡塔元帅说我们这些渔民是国家的基石,我们提供了宝贵的食物,让国民保持健康,变得更有头脑。接着他把鱼价固定在了二十塔拉一篮子。我们提出了抗议,他说我们在叛国。我甚至不被允许下船去岸上多挣点钱。当着你的面,先生——你是苏盖昆吞教授,是吗?——我要说这个国家需要的不是更优秀的孩子,而是更优秀的成年人,才能更好地照顾他们的孩子。”
苏盖昆吞耸了耸肩,走到船边,寻找爬上船舷的地方,但那里没有梯子或台阶。唐纳德又朝身后紧张地看了一眼,随后收起枪,和船长一起将科学家托上了船。
“你们得躲在鱼舱里。”船长说道,“那里面又臭又黑。可一旦我们出海,巡逻艇肯定会来检查。我们需要慢点开,在他们搜查之前,鱼舱里得先装满鱼。”
唐纳德意识到,他们之前肯定干过类似的事情。两个船员熟练地取出防水帆布,把苏盖昆吞和他裹在里面,以免弄脏他们的衣服。他们被告知要躺到鱼舱的最里面,那里有个通风口往鱼舱里送新鲜空气。渔船慢慢地开动了,鱼舱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舱壁吱嘎作响,应和着反冲式马达不规则的突突声。
桅杆上的灯光透过通风口的格栅,在地板上投下一个灰色的补丁,让舱室其他地方显得更黑了。黑暗中,苏盖昆吞低声抽泣着。
“别担心。”唐纳德说道,但他的语气暴露出他自己也信心不足。
“霍根先生,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对了。我——我可能是出于习惯,而不是做出了决定。”
“我不明白。”多年前读到的人类学知识片段浮现在意识里,“噢——对,我明白了。你说的是传统。救了你的人相当于有了你的命。”
“我还是个孩子时,他们教给我的。我之前从未接近过死亡,除了有一次感染了某种病毒。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一个人应该买回自己的自由意志,通过完成——你救星的吩咐。我的英语说得对吗?”
“是的,说得对,尽管有些过时,但你的英语说得很好。”唐纳德心不在焉地说。他刚听到了渔网撒出的声音。再过一分钟,就要往舱里装鱼了。在渔船驶到海峡深处之前,天知道这个过程还得重复多少遍。
苏盖昆吞接着往下说,好像在播放一段录音似的。“作为科学家,我知道点燃一炷香不可能取悦火山。然而,当我的妻子为罗亚老祖上香时,我闻到屋子里的香味,不知怎的,我——我感觉好了一些。你能理解吗?”
唐纳德想起诺曼往家谱研究局送去自己的样本,不禁发出了苦笑。“大概吧。”他承认道。
“但是,你看,我一直在想,如果魔客把我杀了,他们会记住我什么呢?不是那些我自豪的事:我为满足人类需要而培育的橡胶树和细菌。他们会记得我没有完成的事,可我本人并没有答应要做那些事。他们会逐渐认为我是个骗子,不是吗?”他的语气中有乞求的成分,仿佛他在竭力为自己的决定寻求支持。
“完全可能,”唐纳德同意道,“而且这不公平。”
“对,这不公平。”苏盖昆吞重复着唐纳德的话,仿佛在品味,“没人有权偷走别人的名誉,用它来支持虚假的宣传。这是一定的。我应该有机会说出真相,是吗?”
“所有你想要的帮助,你都会得到的。”
突然,一个插销吱吱叫着被打开了,第一网鱼倒了进来。它们扭动着身体,张着嘴,在异域垂死挣扎。又一网,然后又是一网,直到它们盖住了两个躲藏的人,任何人仅凭匆匆的一瞥都不可能发现。
出乎唐纳德的意料,它们在死的时候会发出声音,让他觉得反胃。
世界慢慢退缩成了一个黑暗的、臭烘烘的不明之地。
他快要睡着了,因为只有入睡才能摆脱眼前的处境。但就在这时,船长在舱盖上轻声地呼唤起来。
“霍根先生!我们很走运,负责这个区域的巡逻船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我们能看到它的灯。动作快点,我们现在就把你们放到岸上!”
唐纳德僵硬地从湿滑的鱼群中爬了出去,它们的鳞片沾在他身上,让他身上反射着点点的磷光,就像雅塔康庙里画的妖怪。爬出舱盖以后——用手摸索着爬出的,因为船长熄灭了桅杆上的灯——他转身帮苏盖昆吞爬了出来。鱼身上流下的水在舱底积成一个水洼,把他们身上都浸透了。他们站在甲板上,微微发颤。
“我给藏在那边树林里的哨兵发了信号。”船长压低嗓音说道,“他们知道我们是朋友,不会朝我们开火的。”
“你的船员在干什么?”唐纳德问道。他看到两个人往船头走去,消失在黑暗中。
“海底有根缆绳。”船长说道,“我们不想让引擎发出动静。风又太小,吹不动我们……哈!”
随着一声轻微的水溅声,船员找到了缆绳。他们把铁钩挂在上面,随后绷紧肌肉,开始拉船靠岸。天空中满是乌云,但就连唐纳德都能分辨黑色的天空和黑色的陆地之间的不同。在他们左边,罗亚老祖的半山腰上有几盏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船震动了一下,苏盖昆吞抓住他的胳膊,差点让他失去平衡。
“快——上岸!”船长催促道,“我看见巡逻艇的灯光又往这边来了。”
唐纳德无法分辨海峡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之间有何不同。但他不想跟专家争辩。
“如果他们问你为什么到这儿来,你怎么说?”他问道。
“我会说我们要丢掉拉塔鱼。”
“什么鱼?”
“它有毒。要是被它的背鳍刺到,人会发疯。他们不敢上岸在黑暗里寻找,因为它死后仍然危险。”船长推了他的肩膀一把,催促他向前走,“但是要快——如果他们过来这边检查,会怀疑我们为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把鱼丢到林子里。”
唐纳德遵从了船长的建议,手忙脚乱地在背着巡逻艇的那侧下了船。细软的沙子埋过了他的脚面,他转身帮着苏盖昆吞下了船。碰到他的身体时,他感觉科学家正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笔直往里走。”船长轻声说道,“有人会接应你们的。不是妖怪!”
说完这个雅塔康式的冷笑话后,他立刻将船推离沙滩,向海中驶去。
唐纳德领着苏盖昆吞往内陆走去,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动静。沙滩很窄,他们的腿很快就擦到了草丛,接着又擦到了灌木。唐纳德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了一条可能的小路,向那里走去。苏盖昆吞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停下!”有人用雅塔康语轻声说道。
唐纳德服从了。因为太突然了,苏盖昆吞撞到了他身上。唐纳德清晰地听到了他的牙齿在打战。
上帝,他就不能放松点吗?这里至少还是他自己的国家——他还没有被扔到半个世界以外的地方。
当然,家乡也跟丛林一样危险,这点已然证实了。
一个——两个——三个哨兵从藏身处走出来。他们都戴着黑光眼镜,头部的轮廓于是显得很怪异。两个人拿着枪,警惕地站在后面,第三个人手里只拿着黑光探照灯,仔细地打量着唐纳德和他的同伴。对他们的身份感到满意之后,他说道:“跟着我们!尽量别发出声音!”
他们走进了一条漆黑的地道,弯弯曲曲,如同蛇的场子。它肯定是在隐藏它的丛林里挖掘成型并逐步完善的,非常有效——唐纳德从未看到过天空。最终,它开始上升。
苏盖昆吞吃力地喘息着,领头的人放慢了脚步,唐纳德松了口气。坚持到这里以后,他的方向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没有外部数据来补充他的判断,他开始迷失了。根据他的判断,他们在往罗亚老祖走——在沿着山坡往上走吗?它足有九千英尺高,让苏盖昆吞爬上这么高的山,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突然,领头的人示意他们停下。他们喘息着服从了命令。阴影里传来他与此处暗哨的对话。终于有机会停下来整理思路,不用快步上山,唐纳德这才意识到,尽管温度比白天下降了很多,前面却吹来了温暖的空气,他能从脸上感觉到。
“你们继续往前走。”那个刚才与暗哨对话的人说道。唐纳德和苏盖昆吞服从了。
往前走了十码,他们到了一片空地。上方覆盖着顶棚,两侧露出的倾斜于地面的岩石充当半堵墙壁。在空地深处有个黑色的阴影,看上去像个山洞,不超过四英尺高。这是把树林砍掉之后形成的空地,唐纳德坐在树墩上,锐利的眼睛发现了不可能从上方发现的线索:隐藏在树林里、用枝条叶子做的伪装网下面有八九个男女,穿着破旧的衣服,肩上挂着武器。刚才吹到他脸上的热气是这群人围着的取暖器发出的。
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
“霍根先生?”他的英语很标准,“我是乔伽琼。欢迎来到我的总部。今晚,你为雅塔康的自由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苏盖昆吞教授,你的到来是我们的荣幸。”
科学家嘟囔了一句,唐纳德没有听清。
“尽管这里不是豪华宾馆,”乔伽琼说道,“但我相信,在等待潜艇前来接走你们之前,我们能为你们提供充足的饮食起居。你们不必担心取暖器会被红外线侦测器发现——在那个山洞里,热喷泉会时不时喷出温暖的气体。离此最近的居民点大概有一公里远。在通往这里的道路上,我布置了约一百名忠诚的警卫。还有,通过你来到此地的方式,你应该知道我在普通人民中也有大量的朋友。请坐。你饿吗,渴吗,想抽一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