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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做就好,鲍勃。或者——”他的语气仍是父亲一般,仍是那么耐心,“详细回答你的问题,命令的每一比特都会触发一系列指令,这些指令的执行又会打开另一个命令域。用技术术语来讲,就是每匹配到一个密钥套接字,就会跳转到另一个套接字,其密钥就是下一个比特。”
“见鬼。”我懊恼了一阵子后,说:“那我实际上可以控制什么,西格弗里德?”
“你可以命令我显示任何存储信息。你还可以命令我将这些信息以程序支持的任何模式显示出来。”
“任何模式?”我低头看了看手表,懊恼地意识到,游戏结束的时间快到了。这次治疗只剩下大约十分钟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让你用法语来跟我说话?”
“Oui, Robert, d'accord.Que voulez-vous?”(1)
“俄语也行?等——等一下——”我想随机测试一下,“我是说,要用莫斯科大剧院里那种歌剧男低音。”
他开口说话,音调发生了变化,仿佛是从洞穴底部传来的声音一般。“да, господи́н.”(2)
“你还会告诉我任何关于我的事情,只要我想知道?”
“да, господи́н.”
“说英语,见鬼!”
“是的。”
“关于你其他病人的呢?”
“也可以。”
呣,有点儿意思了。“西格弗里德,那你说说,这些幸运的病人们,都有谁?从头到尾报一遍名单。”我语气中流露出的渴望,连自己都听得出来。
“星期一,九点,”他顺从地开始报名单,“扬·伊利夫斯基。十点,马里奥·拉特拉尼。十一点,朱莉·劳登·马丁。十二点——”
“就是她,”我说,“给我说说她的情况。”
“朱莉·劳登·马丁,由加州金斯县医院转院而来,她因为酒精成瘾,在那里作为门诊病人,接受了六个月的厌恶疗法(3)加免疫反应激活治疗。根据她的病志记录,五十三年前她罹患产后抑郁症,其后有两次明显的自杀企图。她在我这儿接受治疗,已经有——”
“等一下,”我计算着育龄加上五十三年应该是多少岁,“我得确定一下我是不是对朱莉感兴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长什么样?”
“我可以显示她的全息图像,鲍勃。”
“那你显示吧。”立刻就有一道快速闪光,显示出一团模糊的颜色,然后我就看见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位小个子黑人女性,躺在垫子上——正是我这张垫子!她缓缓地讲述着,对周遭的一切毫不关心。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不过我也并不想继续了解。
“下一个,”我说,“再报病人名字的时候,把他们的图像也一起显示给我看。”
“十二点,洛恩·斯科菲尔德。”画面上是一位年迈的老人,双手抱头,手指因为关节炎蜷曲着,像个爪子。“十三点,弗朗西丝·阿思翠特。”一个小女孩,都还没到青春期。“十四点——”
我就这么听他报下去,星期一报完了,星期二也报了一半。我没想到他每天工作这么长时间,不过嘛,反正他就是台机器,也感觉不到累。有那么一两个病人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不过这些人里面一个我认识的都没有,也没有谁感觉能比我的伊薇特、唐娜、S.雅以及其他十几个姑娘更值得了解。“停下吧。”我说,然后想了一会儿。
这事儿没有我原本以为的那么有趣。再说我的时间也快到了。
“这个游戏,等我什么时候想玩儿了可以随时再玩,”我说,“现在说说我的情况吧。”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鲍勃?”
“说说你一直以来都没告诉我的那些情况。诊断结果。预后评估。对我这种病例的一般看法。你认为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治疗对象:罗比内特·斯蒂特里·布罗德黑德。”他马上开始说道,“表现出中度抑郁症状,生活态度积极进取,并由此所获颇丰。他寻求心理治疗的原因是抑郁症和迷向症。他有明显的负罪感,并在有意识的水平上对某些片段经历表现出选择性失语症,这些片段经历反复以梦境中的符号的形式出现。他的性欲相对较低。他与女性的关系通常不尽如人意,尽管他的性心理取向测试中异性恋的得分高于百分之八十的受测对象……”
“你胡说什么——”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我性欲低,并且与异性关系不尽如人意。但我这会儿并不想跟他争辩,正好这时他自己也说道:“我必须告诉你,鲍勃,你的时间快到了。你现在应该去休息室了。”
“扯淡!我有什么好恢复的?”但我还是听了他的话。“行了,”我说,“恢复正常。撤销命令——我是不是这么说就行了?命令撤销了吗?”
“是的,博比。”
“你又叫我博比了!”我大喊,“你他妈的想想清楚,到底要叫我什么!”
“我对你的称呼因你的心理状态而异,或者根据我希望在你身上诱发的心理状态来决定,博比。”
“所以你现在又想我当个小婴儿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听着,”我站起身说道,“你记得刚才我们所有的谈话吗,就是我给你下了命令之后的?”
“我当然记得,博比。”最后,在我的诊疗时间用完后,他自己又令人惊讶地整整追加了十几二十秒钟:“你满足了吗,博比?”
“什么?”
“我就是一台机器,而你随时都可以控制我,这是否让你满足了?”
我一时语塞。“我是因为这个吗?”我惊讶地求证道。然后我说,“好吧,我想是的。你是一台机器,西格弗里德。我可以控制你。”
说完我转身就想离开,这时他又说道:“你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不是吗?你真正害怕的东西——也是你感觉需要加以控制的地方——难道不就在你的心中吗?”
(1)法语,意为:“是的,罗伯特,没问题。您有何需要?”
(2)俄语,意为:“是的,先生。”
(3)一种较常用的行为矫正技术,其做法为将欲戒除的目标行为(或症状)与某种不愉快的或惩罚性的刺激结合起来,通过厌恶性条件作用,达到使患者最终因感到厌恶而戒除或减少目标行为的目的。
第20章
假如你连续几个月跟一个人近距离生活在一起,近到你清楚对方的每一次打嗝,闻得到对方身上的每一种气味,看得到对方皮肤上的每一道抓痕,那么最终的结局就是,你们俩要么在互相厌恶中分手,要么因为已经深深纠缠在一起而再也无法分开。克拉拉和我两种情况都占了。我们的小恋情已经转变成了一种好似连体双胞胎的关系。两人之间早已浪漫不在。因为离得太近,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容纳浪漫。虽然如此,可我了解克拉拉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每一种念头,甚至远超我对母亲的了解。只不过是以同样的方式——从子宫一路向下。我已被克拉拉包裹住。
并且,我们就像一个克莱因瓶(1)的阴面与阳面,她也被我所包围;我们就是彼此的宇宙。有时候,我都想不顾一切地挣脱出来,再次呼吸自由的空气,而且我相信她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回来的第一天,身体既肮脏又疲惫,我们想也没想,就直接去克拉拉家。那里有私人浴室,空间也足够大,一应俱全。我们俩一起躺倒在床上,就像一对老夫老妻刚刚结束一整周的背包旅行返回家中。虽说我们并不是老夫老妻。事实上,她并不属于我。而第二天早上,我们吃着早餐(来自地球,贵到让我觉得羞耻的加拿大培根配鸡蛋,新鲜的菠萝,加了天然奶油的麦片,还有卡布奇诺咖啡),克拉拉炫耀般地付了账,以确保我记住这一事实。我做出了她期望的那种巴甫洛夫式的条件反射。我说:“你用不着这样,我知道你比我有钱。”
“但你该知道我到底多有钱。”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说道。其实我知道。老四告诉过我。她账户上有七十万,还有些零钱。如果她愿意,这些钱早够她回到金星,衣食无忧地度过余生了。当然了,你要问真的有人愿意住在金星上吗,这我也说不准。或许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个,她才留在了宇宙门上,尽管她不是非得如此。反正都是隧道,在哪儿不一样?“你真得打里面钻出来,”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娘胎里吧。”
她有些意外,却又马上来了兴致。“鲍勃,亲爱的。”她说,然后从我口袋里拎出一支香烟,等我帮她点燃,“你也真得让你那可怜的妈妈安息了。不然我还得记着要一直拒绝你,好让你继续假借我来追求她,这样我也太累了。”
我意识到我们意见不合,不过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其实并没有。我们真正的需求并不是交换意见,而是互相伤害。“克拉拉,”我慈祥地说,“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可你都已经四十了,还没有真正和哪个男人拥有过一段和谐稳定的关系,这事儿让我挺发愁的。”
她咯咯笑了。“亲爱的,”她说,“我一直想和你说说那个……你那个鼻子。”她做了个鬼脸,“昨晚在床上,我都那么累了,可还被它的味道恶心得想起来吐一下,好在最后你转过身去了。也许你还是去医院让他们拆开看看——”
怎么说呢,那股气味我自己也能闻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术包扎时间久了产生的腐臭,不过那气味的确难闻。所以我答应会去医院处理,然后,为了报复她,我没有吃完那份价值一百元的新鲜菠萝。而为了报复我,她也开始把橱柜里散落着的我的东西往外清,好给她的背包腾地方。于是我只好说:“别这样,亲爱的。尽管我很爱你,我觉得我最好还是搬回自己屋住一阵子吧。”
她伸手过来拍拍我的胳膊。“我会很寂寞的,”她掐灭了香烟,“我已经习惯了醒来时有你在身旁。不过——”
“等我从医院回来,就把我的东西都拿走。”我说。我不喜欢这样的对话,不想继续下去。这种发生在男女之间的“暗战”,我一般倾向于把它归因为经前期的紧张情绪。我喜欢这个理论,不过遗憾的是我知道它并不适用于克拉拉,所以问题理所当然地就变成了它能否适用在我的身上,这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到了医院,我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而且被折腾得很惨。我像头猪一样被人按住,流了很多血,衣服裤子上都是。在飞船上的时候,哈姆·泰耶往我鼻孔里塞了很多棉纱,要不然当时我就失血而死了。现在他们要抽出那些似乎无穷无尽的棉纱,可我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在扯出大块的血肉。我嚎叫起来。那天门诊当班的护理员是一位矮小的日本老太太,对我缺乏耐心。“哦,请你闭嘴,”她说,“你喊得就像那个自杀的疯子返航者。他足足嚷嚷了一个小时。”
我一只手按住鼻子止血,另一只手挥舞着让她离开,这时我心中一动,“什么?我的意思是,他叫什么名字?”
她拨开我的手,擦拭着我的鼻子,“我不知道——哦,等一下。你也是坐着那条倒霉的飞船回来的,是不是?”
“我正想问问到底什么情况。他是不是叫山姆·卡亨?”
她突然变得慈悲起来。“我很遗憾,亲爱的。”她说,“我想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名字。他们本来是要去给他打一针让他安静下来的,结果他从医生那儿抢走了针管,然后——唉,他把自己给扎死了。”
好吧,这可真是诸事不顺的一天。
她终于成功让我麻木了。“现在我要放进去一小块棉纱了,”她说,“到了明天,你可以把它取出来。注意动作要轻一点儿,如果还是出血不止,那你赶紧再上这儿来。”
她让我走了,我感觉自己看起来就像个斧头凶杀案的受害者。我躲躲闪闪地走到克拉拉家去换衣服,结果那一天剩下的时间也都糟透了。“你这个该死的双子座!”她冲我吼道,“下次外出,我一定得找个金牛座的家伙,就像那个梅捷尼科夫。”
“出什么事了,克拉拉?”
“他们要给我们发赏金。一万两千零五块!老天。我给我佣人的小费都要比这多。”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计算了一下一万两千零五除以五,一瞬间又想到,不知在目前这种情形下,他们是不是会把这笔钱分成四份而不是五份。
“他们十分钟前打过电话。老天。狗娘养的,这是我飞过的最糟糕的航线,结果就拿到了赌场里一枚绿色筹码的酬劳。”说完这话,她看了看我的衣服,态度缓和了一些,“行了,这不是你的错,鲍勃,但是双子座的人总是犹豫不决。我应该早点儿想到这一点的。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几件干净衣服吧。”
我让她帮我找了衣服,但我最后没有留下。我穿戴好自己的装备,来到一处下行竖井,在寄存处存好我的货物,签字领回我的房间,又借了他们的电话。刚才克拉拉提到了梅捷尼科夫,听到这个名字,我想起还有件事要做。
梅捷尼科夫在电话里嘟哝了几句,不过最后还是同意在学校的教室跟我见面。我当然比他到得早。他大步走进教室,站在门口,看了看周围,说道:“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她在哪儿?”
笔记:关于新星爆发
阿斯门宁博士:当然,如果你能在新星上——尤其是在超新星上——能够采集到好的数据,那就很值钱了。我说好,是指在爆发期间的数据。如果是爆发之后的数据,那就没那么好了。还要时刻寻找我们自己的太阳,一旦你找到它,马上用上你所有的磁带开始采集数据,所有的频率,在直接区域周边——覆盖,哦,反正各方向差不多五度吧。用最大放大倍数。
问题:为什么要那么做,丹尼?
阿斯门宁博士:是这样,或许太阳正好在你和某些恒星之间,比如说第谷超新星,或者是蟹状星云,那是金牛座一千零五十四颗超新星的遗迹。这样你就有可能拍下一张照片,能够捕捉到超新星还没爆发前的样子。那可值钱了,哎呀,说不好,得有个五万十万的。
“克拉拉·莫恩林。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干净,诚实,有欺骗性。一个经典的回答。
“嗯。”他用手指捋着自己的山羊胡,“那走吧。”他在前头领着路,头也不回地说:“其实这事儿她的收获可能要比你多哦。”
“我也觉得,达涅。”
“嗯。”梅捷尼科夫走到一处门槛,停了下来。那是个入口,后面就是一艘教学演示飞船,他耸了耸肩,打开舱门,爬了进去。
他今天既坦诚又大方,有些反常。我一边跟着往里爬,一边琢磨着这事儿。他已经在一台航线选择器前蹲下,开始设置数据。他手里那台便携式读数器与宇宙门公司的主计算机系统相连,我知道他输入的是一套既定的设置,所以看到他马上就调出了颜色,我也并没感到惊讶。他做了些微调,然后开始等待,他回头看着我,直到整个控制台都淹没在一片耀眼的粉红色之中。
“好了,”他说,“这是个干净好用的设置。我们再来看看光谱的底部。”
沿着屏幕右边,有一条彩虹般的色带。色带上的颜色相互融合,分不出明显界限,只间或有几根或明或暗的细线。看起来就跟从前天文学家们说的“夫琅和费线”(2)一模一样,那时候他们只能通过光谱仪来研究恒星和行星的组成成分。可这并不是。夫琅和费线显示的是一个辐射源(或是某个处在辐射源和观察者之间的物体)包含了哪些元素。而这条色带显示的是什么,鬼才知道。
除了鬼以外,可能梅捷尼科夫也知道。他快要笑出声来,话也多得异乎寻常。“蓝色部分里那三条暗线,”他说,“看到了吗?它们似乎跟任务的危险性有关。起码计算机推断的结果如此,如果有六道以上的暗线,那飞船就回不来了。”
他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的天!”我说道,想起有那么多好端端的人,就因为不知道这个,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事儿?”
他不紧不慢地说:“布罗德黑德,别傻了。这些都是最新的知识,而且很多还是猜测。现在,暗线数量小于六的情况和危险性之间的关系尚不明朗。我是说,你要以为如果每加一条线,就表示危险性增加一分,那你就错了。你以为既然那种有五条线的飞船的折损率很高,反之一条线也没有的就不会有折损。可惜那也不对。最佳安全记录似乎是一条或两条线的时候。三条也不错——但也有些折损。一条线也没有的时候,飞船的折损率跟三条线的时候差不多。”
我头一次觉得宇宙门公司的科研人员也许还是对得起他们的薪酬的,“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就去那些航线设置更安全的目的地呢?”
“因为我们其实并没法确认那些地方就一定更加安全。”梅捷尼科夫说。我得再强调一遍,他这会儿可真够耐心的。他的话内容平淡,语气却不容置疑,“此外,如果是装甲飞船,那也会比普通飞船更加能抵御风险。别再问这些愚蠢的问题了,布罗德黑德。”
“对不起。”我感到不自在,就在他身后蹲下,越过他的肩膀也朝里瞄着,结果他转过身来看着我,下巴上的胡须几乎擦到了我的鼻子。我却岿然不动。
“你看,这里的黄颜色。”他指着黄色光谱部分里的五根亮线。“它们表示任务有没有赚头。天知道我们——还是说昔奇人——是根据什么来衡量的,不过说到钱财奖赏,那个频段里面亮线的条数的的确确跟船员们拿到的钱有很大关联。”
“哇!”
他继续说了下去,就像没听见我的喊声,“你看,很自然,昔奇人并没有设置什么开关来调节你我能够拿到多少特许使用费。所以一定有什么别的衡量标准,只不过谁都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是根据该地区的人口密度,或者是技术发展水平。没准儿他们有一本《米其林指南》,上面写着该地区有一家四星级的餐厅。反正肯定存在某种标准。平均而言,带有五条黄色亮线标识的寻宝探险任务能够带来的经济回报,可以达到只有两条线的任务的五十倍之多,起码也是其他任务的十倍。”
他又转过身来,我们俩的脸之间大概只有十几厘米,两双眼睛对视着。“你要看看别的设置吗?”他问道,语气里却期待我说不,所以我如他所愿说了不。“好吧。”然后他停了下来。
我站起身,后退了几步,好获取一些空间,“达涅,我有个问题。这些信息都还没对大家公开,你却专门来告诉我,一定有什么原因。是什么呢?”
“没错,”他说,“如果我上了一艘三人船或五人船,我希望飞船上有那个女的,她叫什么来着?”
“克拉拉·莫恩林。”
“不管她叫什么,她能管好自己的事儿,也不占什么地方,还知道——呃,知道如何跟其他人相处,起码比我强。我经常遇到人际关系上的问题。”他解释道,“当然了,前提是三人船或五人船。我也不是一定要上这两种飞船。如果给我一艘单人船,我也可以上路。但如果不是一艘配置良好的单人船,那我还是希望能有个可以信赖的懂行的人,知道如何操弄飞船,不会总来烦我——这就够了。如果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加入我的飞船。”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准备脱下装备,老四就来了。他见到我很高兴。“听说你们的飞行无功而返,我很遗憾。”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和温暖,“还有你们的伙伴,卡亨,太不幸了。”他给我带了一壶茶,然后坐在我吊床对面的箱子上,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我满脑子想的还是刚才达涅·梅捷尼科夫那番天花乱坠的教学。我忍不住把达涅说的那些话全都告诉了老四。
他听我讲述着,乌黑的眼睛放着光,就像个孩子在听童话。“真有意思,”他说,“我也听过传闻,说要给大家做一个新的说明会。你想啊,如果我们去寻宝再也不用惧怕死亡和——”他欲言又止,纱翅扇动着。
“也不是那么有把握,老四。”我说。
“我知道,当然不是。但这样已经好很多了,你说是不是?”他再次欲言又止,看着我从壶里喝了一大口寡淡无味的日本茶。“鲍勃,”他说,“如果你有机会飞这么一趟任务,而且还需要一个人手……呃,我在着陆舱里也确实没什么用处。但在轨道上我会和别人一样能干。”
“我知道你会的,老四。”我努力把话说得好听一些,“问题是公司知道吗?”
“如果有没人愿意去的任务,他们应该会准许我去。”
“我明白了。”可我心里想的是:我可不想参加一个没人愿意去的地方。老四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是宇宙门上的老炮之一。根据传闻,他曾经藏了一大笔钱,足够享受全面医保,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可是他却放弃了这笔钱,要不就是弄丢了,于是他还拖着残废的身体在这儿混着。我知道他明白我心中所想,可我却并不清楚他在打什么主意。
他换了个位置,好让我收拾东西,我们聊着朋友们的飞短流长。谢莉的飞船还没回来。当然现在还不用担心。经常有比她耗时还长的飞船,也都安全返航了。有一对刚果夫妇,就住在走廊那头,他们到达了一处之前不为人知的昔奇定居点,位于猎户星云旋臂末端的一颗F-2恒星的行星上,还带回来一大堆祈祷扇。他们和另一个人均分了一百万,拿了钱就回刚果了。福汉德一家嘛……
我们刚刚说到他们,路易丝·福汉德就走了进来。“听到你的声音了,”她探身来亲了我一下,“你们的旅程太糟糕了。”
“不走运罢了。”
“唉,管他呢,欢迎回来。恐怕我比你也强不了多少。我们去了颗破烂小恒星,连颗行星都找不到,真搞不懂昔奇人为什么会把那儿设置成航线目的地。”她微笑起来,亲昵地戳了戳我的后脖颈,“今晚我给你办个接风派对啊?不过你跟克拉拉是不是——”
“派对很好啊。”我说。她也就没继续追问克拉拉的事情。消息肯定已经传开了,宇宙门是个小地方,人们也很八卦。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多好的一位女士,”我看着她的背影,对老四说,“多好的一家人。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有点儿忧虑?”
“我觉得也是,罗比内特。她的女儿洛伊丝出去已经超时了。他们那一家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
我看了看他。他说:“不,不是薇拉,也不是他们的父亲,他们俩是出去了,但是还没有超时。他们本来还有个儿子。”
“我知道。好像叫亨利。他们叫他小亨。”
“他们来这儿之前,亨利刚刚出事死掉了。现在轮到洛伊丝了,”他垂下头,然后扇扇翅膀,轻柔地飞起,将喝光了的茶壶收拾好。“我得去上班了,鲍勃。”
“常春藤种得怎么样了?”
他懊恼地说:“可惜我已经丢掉了那份工作。艾玛觉得我当不了管事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