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杰姬和安塔尔,还有亚特、尼尔格、瑞秋、弗朗茨以及其他“受精卵”体外生殖的孩子们,他们全部一拥而入,高声快速地说着话,她一时不太理解。虽然他们中间

夹了个杰姬,但她仍尽可能和蔼地招呼着,收拾起自己的心绪,抹去眼神中的所有憎恶,亲切地与他们全体谈论他们的计划,包括杰姬。他们来巴勒斯是要帮忙组织在运河

公园举行的示威游行。消息已经在各个团体之间广为流传,而他们希望许许多多未加入的市民也能参与。“我只希望那不会引来任何形式的镇压。”玛雅说。
杰姬对她微笑,带有胜利意味的微笑,当然。“不要忘了,你们永远回不去了。”她说。
玛雅翻了个白眼,走到炉灶边起火煮水,努力压抑心中的苦涩。他们将与城市里所有团体的领导会面,主持人杰姬将劝他们立即发动抗争,既无理性更无策略可言。然

而玛雅一点也使不上力——把那堆愚蠢想法从她脑中敲出来的时机已经过了,这真是很不幸。
所以她只能穿梭在这群不速之客间,取走他们的外套,递香蕉给他们,把他们搁在椅垫上的脚踢开,不时感觉像一只挤在众多哺乳动物之间的恐龙,全新气候下的恐龙

,一群鄙弃她的短视又狂热的生物,他们在她迟缓的步伐前纷纷逃窜,却在她拖曳的长尾后端嬉戏。
亚特懒洋洋地帮她整理杯盘,一如往常般邋遢。她问他有关福特的消息,他给她地球传来的每日新闻。真美妙和康撒力代受到原教旨主义者军队的攻击,一支像是原教

旨主义者联盟的军队,然而那实在只是一种幻象,因为基督徒和穆斯林原教旨主义者仇视彼此,而且瞧不起印度教原教旨主义者。大型变形跨国公司已经利用新联合国发出

警告,表示他们会使用必要武力来保护他们的利益。布雷西斯、运通和瑞士催促恢复国际法庭的功能,印度也加入了,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国家或组织了。米歇尔说:

“至少他们仍然惧怕国际法庭。”然而在玛雅看来,这场变形跨国公司之间的冲突正转换成一种富人和“凡人”之间的战争,那将更具爆炸性——全面战争,而不只是撤职

斩首。
她和亚特一面谈论着如此趋势,一面供应公寓里的人茶水。不管间谍不间谍,亚特了解地球,拥有她发现相当有用的敏锐政治判断力。他就像弗兰克,但是个柔软温和

的弗兰克。那样对吗?她不知怎的老是想起弗兰克,虽然不能清楚地知道为什么,她仍或多或少地因而感到满足。没有人可以在这个动作笨拙的顽皮男子身上看到任何相似

处,这只是她自己的观感,完全属于她个人的观感。
越来越多的人拥进这间公寓,团体领导、来自城外的访客。玛雅坐在后排,听着杰姬对他们演说。玛雅一面聆听一面想着,反抗组织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加入的理由

。杰姬以她祖父为一种象征,如旗帜般高举他的形象来整合她部队的方式着实令人厌烦。她能够聚集她追随者的原因不在约翰,而是她白色的低领衣衫,这个荡妇。难怪尼

尔格与她逐渐疏远。
现在她以她一贯煽动性的言论勉励他们,狂热地鼓吹立即的抗争行动,根本不管一致认可的策略是什么。对这群所谓的“布恩信徒”来说,玛雅只不过是那位伟人的老

情妇,或者可能就是他被杀害的原因。一个女婢化石、历史的难堪、男人欲望的客体,一如浮士德唤回的特洛伊城的海伦,无足轻重又荒诞古怪。哈,这实在令人发狂!但

是她保持一副镇静的表情,站起身来,目不斜视地进出厨房,做着情妇该做的事,让每一个人感到舒适。到了这样一个阶段,没有其他什么可以做的了。
她站在厨房里,凝视窗外的层层屋瓦。不管她曾经在反抗组织里有过怎样的影响力,此刻全都消失了。整个事件即将爆发,不管萨克斯或其他人是不是准备好了。杰姬

兴高采烈地在客厅狂啸,组织一场可能吸引万人的示威游行,人数或者会高达5万,谁知道呢?而如果安保部队对群众施以催泪弹、橡胶子弹和警棍,就有可能造成伤害,甚

至死亡;没有任何战略意义地死去,那些人也许本来可以活到1000岁。然而杰姬继续着,活泼热情,如烈焰般燃烧。头顶,太阳在云层缝隙间露面,明亮的银盘,庞大得犹

如恶兆。亚特来到厨房,在餐桌旁坐下,打开他的人工智能计算机埋首屏幕。“布雷西斯送了个信号到我腕表。”他细细读着屏幕上的字句,鼻子基本贴在了屏幕上。
“你近视吗?”玛雅恼怒地说。
“我想不……噢,老天。斯宾塞在不在外面?叫斯宾塞进来。”
玛雅走到门口喊来斯宾塞。杰姬没有理会,继续演说。斯宾塞坐到亚特身旁,亚特正靠在椅背上,双眼圆睁,嘴巴大张。斯宾塞读了5秒钟,也往后靠去,横眼看向玛雅

,脸上表情奇特。“就是它了!”他说。
“什么?”
“导火索。”
玛雅走近他,从他肩上看过去。
她紧紧抓住他,整个人有失重般的怪异感觉。不用再努力躲开这场雪崩了。她已经完成了她的工作,她几乎要支持不住了。就在面临失败的最后一个时刻,命运转了个

弯。
尼尔格受他们低沉语声的吸引,来到厨房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亚特告诉了他,他的眼睛骤然迸现光彩,无法掩藏他的兴奋。他转向玛雅,说:“这是真的吗?”
她真可以为此大大亲吻他一番。不过,她只点点头,不敢信任自己诉诸言语的能力,然后走到门口进入客厅。杰姬仍然陷在她大声疾呼的狂热中,而打断她给了玛雅绝

大的满足。“游行取消了。”
“你什么意思?”杰姬说,满脸错愕和不满,“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改以革命上场。”
注:
[1]  Navajo,美国最大的印第安部落。——译注
[2]  jamais vu,法文,意为以前未曾发生过的。——译注
[3]  Scheherazade,讲述《天方夜谭》故事的女子。——译注
[4]  Kandinsky,俄罗斯画家。——译注
[5]  Talleyrand,1754—1838,法国政治家。——译注
Part 10 Phase Change


第十部 相变
[1]
当实习生在沙滩跳上跳下对他们发出警报时,他们正在进行鹈鹕似的冲浪运动。他们飞回海滨,在湿地着陆并听取消息。一小时之后,他们来到机场,搭乘一架名为“

格仑姆”的小型史冈式宇宙飞船往南飞去。到达50000英尺高度时,即已飞抵巴拿马上空;这时飞行员拉高机身,启动火箭发动机,他们被猛然往后推挤到坐着的重力座椅上

,持续了将近数分钟之久。机上三名乘客就坐在正副飞行员身后的驾驶舱里;从机窗往外望去,可以看到白蜡般的飞机外壳开始发出灼目光芒,接着转成夹有一丝青铜色泽

的鲜亮黄光,而且越来越明亮,他们像是坐在炯炯燃烧的炼狱里的沙得拉、米煞和亚伯尼歌 [2] ,最后毫发无伤。
当机身外壳的白热光芒逐渐淡去,飞行员拉平机头,这时他们约在地球上空80里处,俯瞰着亚马孙河,以及蜿蜒起伏的壮丽安第斯山脉。他们继续朝南飞去,其中一位

乘客,一名地质学家,开始对另外两人介绍更多的情况。
“南极洲西部冰原坐落在低于海平面的基岩上。不过那是大陆延伸出去的陆地,而不是海底,而在南极洲西部,底下的地形属于一种盆地山脉区域,地热活动相当活跃

。”
“南极洲西部?”福特问,斜了斜眼。
“就是较小的那一半,包括朝南美洲延伸的半岛,以及罗斯冰架。西部冰原就在半岛上的群山和坐落在南极大陆中央的南极横贯山脉之间。这里,瞧,我带了个地球仪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儿童玩具般的充气式地球仪,吹足气后,在驾驶舱里传递。
“因此,西部大冰原,那里,就躺在低于海平面的岩床上。但是那下面的陆地很温暖,而且存在些许冰下火山,于是冰层底部融化了一些。那些液态水和火山里的沉积

物混合起来,形成一种叫冰碛的物质,密度与牙膏类似。压在这种冰碛上的冰,移动速度比平常快一些,所以西部大冰原里有着冰流,一如流动迅速的冰川夹在两岸流动缓

慢的冰层之间。打个比方来说,冰流每天往前流动两米,而周围冰层则每年两米。而冰流宽约50千米,深1000米,是一条大得不得了的河;同时还有半打其他类似的冰流流

入罗斯冰架。”他用手指画出那些肉眼看不见的河流。
“现在这些冰流和整体冰原不停地从基岩流出,开始漂浮在罗斯海上——那称为地平线。”
“啊,”福特的朋友说,“全球变暖?”
地质学家摇摇头:“我们的全球暖化效应对这种变化的影响力相当有限。它的确稍稍提高了温度和海平面,然而如果只是那样,不会让这里发生多少变化。问题是我们

仍然处于上次冰川时代结束之后开始的间冰期的温暖时期之中,而这温暖时期将我们所谓的热脉冲带往极地冰原。那脉冲已经往下移动了8000年。西部大冰原的基础线也因

而朝内陆移动了8000年。现在那下面有一座冰下火山正在喷发。一场大型的爆发。到目前为止已大约持续了三个月。另外,基础线几年以前就开始加速后退,因而非常靠近

火山喷发地点。有迹象显示,那次爆发把基础线带到了火山之上,于是如今海水在大冰原和岩床之间蹿流,并且直接流入尚在活动中的火山。也就是说,那大冰原如今正在

崩溃当中。往上拱起,接着滑入罗斯海,然后随海流漂浮。”
他的听众盯着那小小的充气地球仪。这时他们已经来到巴塔哥尼亚上空。地质学家一面回答他们的问题,一面手指地球仪。这类情况以前就发生过,他告诉他们,而且

不止一次。南极大陆西部曾经是海洋,也曾经是干燥陆地以及大冰原,自从地壳运动把那块大陆沉积在那个地点之后,几百万年来已经发生了许许多多次。而且在长期气温

变化状态之下,显然出现了几个不稳定点——“不稳定导火索”,他如此告诉他们,在几年之内就足以引发巨大变动。“对地质学家来说,这种气候学上的玩意儿基本上是

一眨眼间的事。譬如说,有证据显示,格陵兰冰原有一次就在三年之间从冰川时代转成间冰期。”地质学家摇摇头。
“而这些大冰原崩溃了?”福特问。
“嗯,照惯例我们认为可能要花200年的时间,得提醒你,这仍然算是相当快速的了。一个导火索事件。但是这次,那座爆发的火山使情况变得更糟。嘿,瞧,那是‘香

蕉带 [3] ’。”
他往下指点:横越德雷克海峡之后,他们看到覆满冰层的狭窄半岛群山,与火地岛 [4] 的尾骨往相同的方向延伸。
飞行员往右倾斜,然后再将机头缓缓朝左,开始一个线条舒缓的大型回转。他们下方出现了熟悉的南极大陆,就像在卫星照片上看到的图像一样,只不过此刻更为鲜艳

清晰:钴蓝色的海洋,雏菊花般的气旋云系朝北绕转,水面上阳光的光泽纹理,冰层反射的夺目闪光,小型船队般的小冰山,在深蓝色的衬托下如此的白。
这块大陆从天际俯瞰像极了字母Q,然而如今形成Q那一撇的狭长南极大陆半岛周围呈现出奇异的杂色斑点,在纯白间杂有缝隙似的蓝黑洞穴。罗斯海更形破碎,出现长

条形的海蓝色峡湾,以及辐射状的绿蓝色缝隙;罗斯海海面上有扁平冰山朝南太平洋漂去,仿佛大陆本身的支离部分,正起锚远航。最大一块约如新西兰南岛,甚至可能要

更大一些。
他们指出最大的扁平冰山,以及破裂成各种形状的西部大冰原(地质学家指出了他认为的冰下火山爆发的地点,但是那里与冰原的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接着安静

地坐回椅子朝下观望。
“那里,那是朗尼冰架。”过了一会儿地质学家说,“那是威德尔海。是的,也有些滑动到那里……那上边,罗斯冰架的另一头,是麦克默多站以前所在的地方。冰层

被推挤过海湾,将居住点完全覆盖了。”
飞行员开始第二次绕着南极洲飞。
福特说:“再说一次这会造成什么影响。”
“噢,理论模型显示,这会使全世界的海平面升高约6米。”
“6米!”
“嗯,要达到那样的高度当然需要几年时间,但是它确实已经开始了。这灾难性的崩溃会使海平面在几个星期内升高2~3米。剩下的冰原会继续漂移几个月,最多几年

,然后会另外增加3米。”
“它怎么有办法使全部海洋增高那么多呢?”
“这些冰的体积很庞大。”
“不可能有这么多冰呀!”
“噢,很有可能。全世界大部分的淡水都聚集在那下面。我们还得感谢南极洲东部大冰原仍然稳定。如果那儿也开始崩溃,海平面会升高60米。”
“6米已经够多了。”福特说。
他们又绕了一圈。飞行员说:“我们必须回去了。”
“全世界所有海滩都完了,”福特说,把贴在机窗上的脸拉回。然后他说:“我想我们最好赶快去取装备。”
当火星革命二度展开时,娜蒂雅正在水手峡谷北方的沙尔巴塔纳峡谷的上峡谷里。就某种角度来说,她是发动革命的人。
她暂时离开南槽沟,前来监督沙尔巴塔纳的建筑工程,其与尼尔格峡谷和希腊盆地东边峡谷上的颇为类似:一顶长长的帐篷覆盖一个温和的中型生态环境,峡谷底部有

条溪流,是从南面170千米处的路易斯含水层抽取而来。沙尔巴塔纳曲曲折折,谷底风景如画,但是筑顶工程相当复杂。
然而娜蒂雅只以很小一部分的心力专注在这项工程上,其他部分则专注于地球急速恶化的形势。她和她在南槽沟的人员维持每日通信,还有巴勒斯的亚特和尼尔格,他

们一直提供给她所有最新消息。她对国际法庭的活动特别感兴趣,它企图在真美妙这个变形跨国公司联合11国集团对抗布雷西斯、瑞士,以及发展中的中印联盟的持续升温

的冲突案件上,执行其仲裁者的功能——试图扮演,套用亚特的话,“国际法庭的角色”。那样的努力因为原教旨主义者暴乱的发生以及变形跨国公司准备自我防护等情况

而蒙上失败的阴影;娜蒂雅不情愿地总结道,地球局面将再次陷入混乱。
不过所有这些危机,在萨克斯来电通知她南极洲西部大冰原崩塌的消息后,立刻变得无足轻重。她在一辆建筑拖车里的办公室收到了这则消息,此刻,她紧盯着他出现

在屏幕上的小小面孔。“什么意思,崩塌?”
“它已经漂离了岩床。那里有座火山爆发了。它在被海流瓦解。”
他发来的视频显示智利海港亚雷纳斯角的码头不见了,街道漂着海水;然后镜头转到阿扎尼亚的伊丽莎白港,情况大致相仿。
“速度有多快?”娜蒂雅问,“海啸吗?”
“不是。更像涨得相当高的海潮。而且永远不会消退。”
“那表示有足够的时间撤退,”娜蒂雅说,“但不足以建造任何东西。而你说6米!”
“但是那需要几……没人能确定多久。另外我看到估计数值,大约1/4的地球人口会受到——影响。”
“我相信。噢,萨克斯……”
往高地逃窜的世界性热潮。娜蒂雅盯着屏幕,因为这场越来越清晰的灾难而目瞪口呆。海岸城市都将被淹没。6米!她发现去想象涌来这么多冰使全地球海洋升高一米已

经很不可思议了——而现在,6米!这个事实实在叫人难以接受,证明地球原来并没有多么大。不然就是南极洲西部冰原的体积太过庞大。它曾经覆盖了一个洲的1/3,而且

根据报道,有3000米厚。那真是很多很多冰。萨克斯提到什么南极大陆东部冰原,那部分显然没有带来什么威胁。她摇摇头,甩去这嘈杂的语声,专注在新闻上。孟加拉国

必须整个撤离;那是三亿人口,更不用提印度其他海岸城市了,像加尔各答、马德拉斯、孟买。然后是伦敦、哥本哈根、伊斯坦布尔、阿姆斯特丹、纽约、洛杉矶、新奥尔

良、迈阿密、里约、布宜诺斯艾利斯、悉尼、墨尔本、新加坡、中国香港、马尼拉、雅加达、东京……而那还只是大城市而已。许多人住在海滨,住在一个人口已经严重膨

胀、资源严重短缺的世界里。而现在许许多多的基本必需品将被淹没在咸水之下。
“萨克斯,”她说,“我们必须帮助他们。不只是……”
“我们做不了什么。而且我们只有在获得自由后才能提供最好的帮助。第一步先来,然后再说下一步。”
“你保证?”
“当然,”他说,看起来甚为惊讶,“我是说——我会尽力去做。”
“那正是我想要的。”她想了一想,“你那边都准备好了?”
“是的。我们打算先用导弹攻击所有监视系统和武器卫星。”
“加塞峡谷呢?”
“我正在处理。”
“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怎样?”
“明天!”
“我必须尽快处理卡塞。目前情况很有利。”
“你要怎么做?”
“我们明天就发动。没有理由浪费时间。”
“我的天!”娜蒂雅说,努力思索,“我们快要走到太阳后面了?”
“没错。”
这种与地球面对面的位置近来只是一种象征符号,因为通信如今是靠数目庞大的小行星传递;但那的确意味着,即使搭乘最快的宇宙飞船,从地球到火星仍然需要几个

月的时间。
娜蒂雅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她说:“让我们开始吧。”
“我就希望你这么说。我会联系巴勒斯的人,把消息传给他们。”
“我们在山脚基地碰头?”这是他们当前的紧急集合点,萨克斯在达·芬奇火山口的一处避难所里,他的许多地下导弹发射室都设置在那边,所以他们两人都能在一天

之内到达山脚基地。
“是的,”他说,“明天。”说完就脱机了。
她就这样发起了一场革命。
她找到一个播放着南极大陆卫星照片的新闻节目,甚为困扰地看着。屏幕里细碎的声音喋喋不休地谈着,其中一人称这场灾难是环保抗争运动行为,乃布雷西斯的人员

所为,并说他们在大冰原上凿孔,往南极大陆岩床上安置氢弹。“还在这样说!”她喊,感觉恶心极了。没有其他新闻节目这么说,但也没人为其辩驳——这无疑只是这场

混乱的一部分,轻易地就被其他洪水泛滥的细节所掩盖。不过变形跨国公司之间的冲突依旧持续,而他们也扮演着部分角色。
所有存在意义迅速简化,而且就某种角度而言,令人强烈地回想起2061年。她的胃部又感受到昔日紧张情绪引发的纠结,并且在她体内滚成一个铁壳核桃,带来痉挛般

的绞痛。她近日一直服用药物来防止溃疡,然而对眼前这种情况却全然没用。振作些,她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时机到了。你期待过,你努力过。你已经把基础打稳了。现

在混乱降临。任何相变核心都存在一个串联重组混沌现象的区域。会有方法去解读它,处理它的。
她穿过这小小的活动居住点,迅速地扫视沙尔巴塔纳田园诗般悠闲美丽的峡谷底部,其间有一条铺满鹅卵石的粉红溪流,新栽的树木,河岸岛屿上更有成排的白杨。然

而如果情况彻底转坏,沙尔巴塔纳峡谷就可能永远无人居住,成了一个空乏的气泡世界,直到有一天泥雪风暴把帐顶压垮,或其中型自然系统失败了。唉——
她耸耸肩,把她的组员弄醒,要他们准备前往山脚基地。她告诉他们原因,而由于他们基本上都是反抗组织的成员,所以全体欢呼起来。
天才刚亮,看来会是个温暖的春日,他们只需要穿上宽松的活动服、兜帽和面罩;只有脚下套着的坚硬绝缘长靴使娜蒂雅联想起早年的臃肿行头。星期五,Ls=101度,

第二个7月2日,火星52年,地球日期(她查了查腕表)10月12日,公元2127年。接近他们抵达此间100周年纪念日,一个没有人有庆祝意图的日子。100年!想想真是怪异。
看来这是另一场七月革命,更是另一场十月革命。布尔什维克革命200周年纪念日到今天已经过了10年,她记得。另一个怪念头。然而他们都努力过。所有人类历史上的

一切革命分子。多数是绝望的农夫,为他们的下一代而奋斗。一如她的俄罗斯。
她体内的俄罗斯人,西伯利亚人的小脑,决定把10月当成一个好预兆。最低限度是一种提醒,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辙——重蹈2061年的覆辙。在她西伯利亚人的心灵里,

她可以把这次机会献给他们全体:受苦受难的英雄们,她2061年死去的所有朋友,阿卡迪、亚历克斯、莎夏、罗德、珍妮特、叶夫根尼亚、萨曼莎,他们仍然不断出没在她

梦里,在她失眠下逐渐黯淡的记忆中,仿佛绕转她体内那个铁壳核桃的电子,警告她不要再出错了,要把握这次机会,赎回他们存在与死亡的意义。她记得有人对她说过:

“下一次再有革命,你最好采取其他方法。”
他们现在就这么做着。只是外边仍有加清领导的“火星之首”游击队,与巴勒斯总部没有联系,另外还有成百上千个完全超乎她控制能力的变因。串联重组混沌现象。

所以这次到底能有多少不同呢?
她和她的组员驾驶越野车来到他们北面几千米处的一个小雪道车站。从那里搭上一辆运输火车,使用为沙尔巴塔纳工程铺设的机动雪道,往谢菲尔德-巴勒斯主要轨道行

去。那两座城市都是变形跨国公司的大本营,娜蒂雅担心保卫它们之间的通路雪道得付出一番代价。就这点来看,山脚基地颇具战略意义,因为占据它即表示切断了该联结

雪道。然而也正因为这样,她想远远逃离山脚基地,甚至离开整个雪道系统。她想停留在空中,就像2061年那样——她在那几个月中学到的所有直觉此刻似乎都试图操控她

,仿佛之间相隔的66年没有任何意义。那些直觉要她躲藏起来。
他们朝西南滑过荒漠,飞掠俄斐地堑和祖文特峡谷,这段过程中,她一直让她的腕表与萨克斯在达·芬奇火山口的总部保持联机。萨克斯组里的技术人员尝试模仿他那

种冷漠的风格,但事实上,他们就和她年轻的建筑工程组员一样兴奋。大约有5人同一时间争相对她报告,他们已经发动一系列地对空导弹,这些导弹是萨克斯在过去10年中

设置在赤道上的地下秘密导弹发射室之中的,而目前这些导弹像烟火般在太空爆炸,已经把他们知道的所有变形跨国公司在轨道上运行的武器发射台打了下来,还有许多通

信卫星。“在第一波攻击里,我们击中了八成目标!——我们把我们自己的通信卫星送上去了!——现在我们正一个个地处理它们——”
娜蒂雅打岔:“你们的卫星管用吗?”
“我们认为没有问题!不过要进行完全测试后才能百分之百确定,每一个人现在都在忙。”
“我们现在就来试试。你们分派些人手把这当作第一要务,懂吗?我们需要一个足够的系统,一个非常充足的系统。”
她咔嗒一声切断,输入萨克斯给她的一个频率和编码。几秒钟后,她和沙易克联系上,后者正在敖得萨帮助协调希腊盆地周围的活动。他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依照

计划进行着;当然他们不过才开始了几小时,但是米歇尔和玛雅在那里的组织工作看来终于展现出成果,因为敖得萨所有团体成员全都拥上街头,通知人们发生了什么事,

激发了自然的大规模停工和示威。他们目前正在关闭火车站,占据海岸道路以及大部分的公共空间,起先是以突击方式进行,但很快会转为接管。城市里的临时政府人员正

往火车站和物理厂撤退,沙易克就希望他们那么做。“一旦他们大部分进了里面,我们就改写物理厂的人工智能计算机,把它变成一个监禁他们的牢狱。我们已经控制了城

里的备用生命维持系统,所以他们能做的事相当有限,除非他们决定把自己炸掉,而我们不认为他们会那么做。这里的联合国临时政府人员有很多是尼亚兹领导的叙利亚人

,当我们从外面破坏物理厂的正常功能时,我会跟拉希德谈谈,确定那里面没人想当烈士。”
“我不以为变形跨国公司里会有多少烈士。”娜蒂雅说。
“我希望如此,但是你永远无法确定。不过到目前为止,这里一切都好。希腊盆地附近的其他地方甚至更容易——那里的安保武力很有限,而且大部分居民不是本土人

就是激进移民,他们直接包围了安保人员向他们挑衅。结果不是相持不下,就是安保部队缴械。道和哈马契斯-鲁尔都已经宣布为自由峡谷,并且欢迎任何需要庇护的人前往

。”
“好极了!”
沙易克听到她语气里的惊讶,警告道:“我不认为巴勒斯和谢菲尔德的情况会这么容易。而且我们必须停止电梯的运行,这样他们才不会从克拉克袭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