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向上的倾斜屋顶。他们在其中一栋房子里与一群上了年纪、穿着色彩缤纷宽松衣饰的男女相见,并获邀共进餐点。
他们一面吃一面对这个庇护所了解了更多,这主要来自坐在他们旁边的阿里阿德涅的说明。这个庇护所的建造者和居住者是来到火星、却于20世纪50年代消失的人们的
部分后代,他们离开城市,在这个区域占据一些小避难所,自助之余,还得到沙比希人的支持。他们受广子颂赞火星仪式的影响很深,他们的社会被一些人描述为一种母权
结构。他们研究过几个古老的母权文化,并从米诺斯文明以及北美霍皮族文化中吸收部分风俗习惯。他们祭拜一个代表火星生命的女神,一种近似于人格化广子的“维力迪
塔斯”,或神格化的广子本身。女子们在日常生活中是家中事务的主人,并将之传给她们最小的女儿:幼子继承制。阿里阿德涅这么称呼,是霍皮族的传统。同时与霍皮族
一样,男人结婚后移居妻子的住所。
“男人喜欢这样吗?”亚特好奇地问。
阿里阿德涅因他的表情而笑了起来:“再没有比让男人快乐的快乐女人更好的事了,那是我们的说法。”她看着亚特的眼光似乎要把他从长椅那端吸过来。
“有道理。”亚特说。
“我们分摊工作——扩展隧道节数、农耕、抚养孩子,等等。每个人都努力拓展本身专长以外的技能,那是‘登陆首百’传下来的习惯,我猜,还有沙比希人。”
亚特点头:“你们这儿人口有多少?”
“现在约有4000。”
亚特惊讶地吹了声口哨。
那天下午他们深入隧道几千米处的几节,多数为森林所覆盖,一条大河横贯整个隧道,在其中几节里,河道变宽形成水池。当阿里阿德涅把他们带回名为扎克罗斯的第
一个聚会场所时,几乎有1000人出现在这最大的公园里共同野餐。尼尔格和亚特游走四处与人谈话,享受面包、沙拉、烤鱼等简单餐点。这里的人乐于接受召开地下组织会
议的想法。他们几年前曾经尝试过类似活动,只是当时参与的人不多——所以他们有这个区域的庇护所名单——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子语带权威地说,他们很愿意主持这个会
议,因为他们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数目庞大的客人。
“噢,那太好了。”亚特说,瞥了瞥阿里阿德涅。
稍后娜蒂雅同意。“那很有帮助,”她说,“很多人抗拒举行会议的想法,因为他们害怕‘登陆首百’会试图控制整个地下组织。如果在这里举行,又有波格丹诺夫分
子在背后支持的话……”
当杰姬走近听到这个提议,立即拥抱了亚特一下:“噢,这会实现了!这就是约翰·布恩会做的。就像他在奥林匹斯山召集的那次会议一样。”
他们离开布雷维亚山脊,沿着希腊盆地东缘继续往北。在这些夜晚中,杰姬通常细细研读约翰·布恩的人工智能计算机并进行分类。她浏览他就独立国家议题的想法,
内容其实既无系统又散漫凌乱,反映出一名热诚(或者还混有欧米茄啡)胜过分析能力的男子;可有时他又能提出些珠玑之语,随性点缀在其著名的谈话中,那倒是很能引
人注意。他有自由联想的天赋,让即使不合逻辑的意见听起来仍然言之成理。
“看看他有多少次谈到瑞士人,”杰姬说。尼尔格突然注意到,她听起来就跟约翰一个样儿。她已经广泛研究计算机很长一段时间了,她的行为态度因此受到了影响。
约翰的声音、玛雅的姿态;它们挟带着过去出现在眼前。“我们必须确定有瑞士人参加这场会议。”
“我们有于尔根,还有悬岩的一群人。”娜蒂雅说。
“但他们并不那么瑞士,不是吗?”
“你得问他们自己。”娜蒂雅说,“但如果你指的是瑞士官员,巴勒斯有许多,他们一直在那里帮助我们,而且从不跟我们提起。如今我们中间大约有50人有瑞士护照
。他们占了戴咪蒙派很大一部分。”
“就像布雷西斯。”亚特加入。
“是,是。不管怎样,我们会和悬岩的人谈谈。他们应该跟地表上的瑞士人有联系,我确定。”
他们在哈德卡圆形浅丘的东北拜访一座由苏非教徒创建的城镇。原来的建筑物建在一座峡谷的侧壁,就像高科技版的梅萨维德 [2] ——一排细长建筑群,插入侧壁开始
向后倾斜并降至峡谷底部的断点上。徒步甬道里陡峭的阶梯顺着下层斜坡延伸到一个混凝土小车库,车库周围冒出水泡般的帐篷和温室。这些帐篷住着希望跟随苏非教徒学
习的人们。他们之中有些来自庇护所,有些来自北方城市;有许多本土人,也有一些甫从地球到来的新人。他们希望能够为整个峡谷加顶,使用因建造新电缆而研发出来的
材料来支撑整个巨大的帐篷结构。娜蒂雅立即加入讨论这样一个计划会碰到的建筑难题,她告诉他们那会相当复杂而且严峻。讽刺的是,逐渐增厚的大气使所有拱顶计划变
得越来越困难,因为拱顶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由底下的空气压力来上扬;虽然新的碳结构有远超过他们所需的张力和承重力,但是预计能够承受如此重量的固定点几乎无从
找起。不过当地工程师坚信较轻的帐篷结构和新的固定科技会有用处,他们还说这峡谷的侧壁非常结实。他们在鲁尔峡谷的最高点上,长时期的磨蚀已经使这个地带只留下
相当坚硬的地质。好的固定点应该随处可见。
这项工程没有采取任何隐藏措施以躲避卫星的观察。苏非教徒的这个圆形台地位于珍珠湾区,而他们在南方的主要居住点——鲁米,也同样没有遮蔽。然而他们未曾被
任何组织以任何方式骚扰过,甚至连临时政府也没找过他们。这使得他们的领导者之一,一个名为达乌·尔南的小个子黑人认为地下组织的恐惧太夸张了。娜蒂雅礼貌地表
示不同意,当尼尔格好奇地逼她就这点详加阐述时,她坚定地看着他:“他们在追捕‘登陆首百’。”
他思索一番,看着苏非教徒领路走上徒步甬道的阶梯,来到他们悬崖上的居所。他们在破晓前到来,达乌已经邀请所有人到悬崖上共进早午餐以欢迎来访者。于是他们
跟随苏非教徒来到居所,在一张长方形巨桌旁坐下,那是一个很长的房间,外墙是连绵不断的大型窗户,可以俯瞰峡谷。苏非教徒穿着白色衣衫,而住在峡谷帐篷里的人则
穿着普通衣衫,色泽多为红褐。大家为彼此倒水,一面吃饭一面谈天。“你正踏在你的塔里夸上。”达乌·尔南对尼尔格说。他解释说,这是一个人的灵性之旅,通往真理
之路。尼尔格点头,对这个描述的适当性感到惊讶——那正是他的生命长久以来给他的感觉。“你必须感到幸运,”达乌说,“你必须小心注意。”
在饱餐一顿包括面包、草莓和酸奶酪,以及稀泥般浓稠的咖啡的餐点之后,餐桌和椅子都被撤走,苏非人开始跳一种“希玛”或盘旋舞,配合着竖琴和鼓的乐声,一面
绕圈一面吟唱,峡谷居民也同声吟唱。当舞者经过客人面前时,就用手掌短暂地捧起客人脸颊,他们的触摸如羽毛般轻柔。尼尔格斜眼看向亚特,以为他会像往常面对火星
生活的不同面貌般瞪起双眼,然而这次他却熟练地面带笑容,轻轻跟着节拍弹打拇指食指并随声吟唱。舞蹈行将结束时,他站出去用一种外国语言吟诵着什么,苏非人微笑
聆听。结束后,他获得热烈掌声。
“我在德黑兰的一些教授是苏非教徒,”他对尼尔格、娜蒂雅和杰姬解释,“他们是人们称为波斯文艺复兴的主要部分。”
“你吟诵的是什么?”尼尔格问。
“一首波斯语的诗,苏非派旋转托钵僧大师贾拉鲁丁·鲁米写的。我一直没有把英文版学好——
“我死于矿沙,幻为植物,
“死于植物,撷取知觉皮囊,
“死于牲兽,彩装人类衣饰——
“濒于死亡之际,我方缓减需求……
“噢,我不记得后面了。不过那群苏非教徒中有一些是相当不错的工程师。”
“他们在这里会更不错。”娜蒂雅说,目光掠过和她讨论在峡谷加盖拱顶的人们。
不管怎样,这儿的苏非教徒对召开一个地下组织会议非常热心。他们指出,他们的宗教是一种融合的信仰,其中一部分取自伊斯兰教里的各个派别和国别,同时还涵盖
了更为古老的亚洲宗教,此外还有如巴哈派等新兴教派。他们说,这里需要同样的弹性。同时他们的赠予经济观念已经广为地下组织所接受,另有几位理论家正与韦拉德和
玛琳娜就生态经济学的特定议题合作着。上午行将结束时,他们等待着冬天迟来的日出。一群人站在大型窗户前,越过黑暗的峡谷往东方看去;他们很快就这次会议提出相
当实际的建议。“你们应该尽快与贝都因人和其他阿拉伯人谈谈,”达乌告诉他们,“他们不喜欢成为征询名单底部的人。”
东方天际黑色淡去,非常缓慢地从深紫转成淡紫。对面的悬崖比他们站立的这边要矮些,他们能够越过黑暗的高原往东方看几千米远,直达地平线上的一排低矮山丘。
苏非教徒指着那排山丘之间的裂口,太阳将从那儿现身,有些人又开始吟唱。“埃律西昂有一群苏非教徒,”达乌说,“他们回溯我们的根源,拜日教和拜火教。有人说现
在火星上有拜日教徒崇拜太阳,‘阿胡拉·马兹达’ [3] 。他们从宗教艺术的角度看待撒力塔,就像天主教教堂里的彩绘玻璃。”
当天际呈现清晰密实的粉红色泽时,苏非教徒群集他们的四位客人周围,并且轻轻地把他们推到窗边:尼尔格旁边是杰姬,娜蒂雅和亚特在他们后面。“今天你们是我
们的彩绘玻璃。”达乌悄声说着。许多只手举起尼尔格前臂,直到他的手碰到杰姬的,他握住它。他们飞快地瞥了一眼对方,随即看向前方地平线那端的山丘。亚特和娜蒂
雅也互握着手,另一只手则分别放上尼尔格和杰姬的肩头。周围的吟唱逐渐响亮,以波斯语同声合唱,流畅的长元音延展有数分钟之久。然后曙光彩染地平线,阳光如喷泉
洒遍整个大地,并穿窗而来,他们于是斜乜着眼,泪水盈满眼眶。由于撒力塔和厚实的大气,太阳比过去大些,青铜似的扁球体在远远的地平线那端闪闪发光。杰姬紧紧握
住尼尔格的手,他一时兴起,回头看着背后;白色的墙壁上投射着他们的身影,成为一幅织锦挂毯,黑白交叠。在强烈的阳光下,他们影子周围的一圈白是最明亮的白,微
微隐现彩虹般的缤纷色泽,拥抱着他们。
离开后,他们采纳苏非教徒的建议,前往位于南纬70度上的四座超深井之一——莱尔超深井。来自埃及西部的贝都因人在这个区域设立了许多商队旅店,娜蒂雅认识其
中一位领导者,所以他们决定去找他。
一路上尼尔格潜心回想那些苏非教徒,以及他们的影响力,并与地下组织和戴咪蒙派进行对比。人们因为诸多不同理由离开地表世界,这是必须铭记在心的重点。他们
全都抛下了所有事物,冒着生命危险,却也都非常专注地在全然不同的目标上努力。有些人希望建立一个完全不同的新文化,如“受精卵”、布雷维亚山脊,或波格丹诺夫
分子庇护所。其他的如苏非教徒,企图坚持他们认为在地球的全球秩序下遭到蹂躏的古老文化。现在所有这些反抗组织散布在这片南方高地上,混居却又各自独立。这里找
不到什么明显理由要他们变成个体。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就是为了躲避主流势力而来的——躲避超级跨国公司、西方、美国、资本主义——那些权力统合系统。这种中央集权
系统正是他们费尽心力逃避的。亚特的计划就这点而言并不适合,尼尔格提出这个忧虑,娜蒂雅同意。“你是美国人,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麻烦。”这句话使亚特连连翻白眼
,不过娜蒂雅接着补充,“噢,同时美国也代表了一种熔炉,一种熔炉概念。在那里,人们来自世界各地,却都成了它的一部分。理论上是如此。我们可以从中汲取经验。
”
杰姬说:“布恩最后的结论说道,要从零开始创造火星文化根本不可能。他说必须从来到这里的所有人中,将最佳的部分融合起来。那就是布恩信徒和波格丹诺夫分子
不同的地方。”
“是,”娜蒂雅说,眉头紧蹙,“但是我认为他们双方都错了。我不认为我们可以从零开始,但我也不认为可以顺利融合。至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那样。与此同时
,许多不同文化会同时存在,我想。然而这种情形是不是可能……”她耸耸肩。
在未来会议里他们将面对的问题在拜访贝都因人的商队旅店时都提前遇到了。这些贝都因人在南边更远处的达纳火山口、莱尔火山口、西斯佛凹地和阿根提山脊之间采
矿。他们带着移动式采矿设备游走,在大斜坡上开挖,获取地表矿藏,然后另觅新地,这种生活方式成了他们新的传统。商队旅店只是一个小小帐篷,如绿洲般留在某处,
供人们急需时,或是想休憩一会儿时使用。
没有其他团体能像贝都因人一样与出世的苏非人形成如此强烈的对比;这些含蓄而不感情用事的阿拉伯人身着现代服饰,多数为男性。当这几位旅行者到来时,正有一
支采矿商队准备离去。听完这些旅行者此行的目的后,他们皱皱眉头,依然走人。“布恩信徒。我们跟那一点关系也没有。”
旅行者在商队旅店剩下的最大一辆越野车内与一群男人用餐,女人们则从隔壁的另一辆车子甬道里走过来递送菜肴。杰姬对此紧蹙眉梢,表情阴郁一如玛雅。一个年轻
阿拉伯男子坐到她身边试图搭讪,发现那不是件容易的差事。尼尔格忍住不笑,加入娜蒂雅和一位名叫沙易克的贝都因老人的谈话。那老人是这团体的头头,也就是娜蒂雅
认识的那位。“啊,苏非教徒,”他和蔼地说,“没有人打扰他们,因为他们根本无害,像鸟一样。”
稍后在餐点进行中,杰姬对那年轻的阿拉伯人温和起来,当然了,因为他是个极其英俊的男子,长长的浓黑睫毛围裹着晶亮的棕眼、鹰般的鼻形、饱满的红唇、坚实的
下巴,浑身散发着轻松自信,丝毫没有因为杰姬的美貌而震慑,他本身其实不遑多让。他叫安塔尔,出身贝都因人显赫世家。亚特坐在他们矮桌对面,目睹如此快速发展的
友谊而微感惊讶;尼尔格在沙比希那些年中的经验让他早预见到了这样的结果,甚至比杰姬自己更快领悟,并就某种奇特角度来说,观察她这样的举动几乎带给他一种莫名
的满足感。好一个场景,真的——她,自亚特兰蒂斯之后最伟大的母权体系下的骄傲女儿,而安塔尔,火星上最极端的父系社会里骄傲的继承人,一个有着如此纯净的优雅
闲适,自认为是世界之王的年轻男人。
餐后他们两人即消失踪影。尼尔格几乎没什么感觉,就地坐好,与娜蒂雅、亚特、沙易克谈着话,还有过来加入他们的沙易克的妻子娜丝可。沙易克和娜丝可是火星的
老人,见过约翰·布恩本人,是弗兰克·查默斯的朋友。跟苏非教徒的预测相反,他们对举行会议的想法相当友善,他们认可布雷维亚山脊是个很好的举行地点。
“我们需要的是平等而非屈从。”沙易克如是说,细心推敲用字,这与娜蒂雅一路行来的所言不谋而合,吸引了尼尔格全部的注意力,“要建立这样的原则颇为不易,
可是我们必须这样努力才能避免纷争。我会在阿拉伯圈里传递消息。至少在贝都因人中间。我得说北方有些阿拉伯人和跨国公司的关系很密切,尤其是运通。所有非洲阿拉
伯人一个接一个地落入运通组织中。非常怪异的搭配。但是金钱……”他摩擦着双手,“你知道。不管怎样,我们会联系我们的朋友。苏非人会帮我们。他们渐渐变成了这
里的毛拉,有些人不喜欢,但是我不介意。”
另外一些发展让他担忧。“阿姆斯科已经控制了黑海团体,那是个非常糟糕的组合——旧式南非白人式的领导阶层,安保措施来自所有会员国,其中多数是警察国家—
—乌克兰、格鲁吉亚、摩尔多瓦、阿塞拜疆、亚美尼亚、保加利亚、土耳其、罗马尼亚。”他举起手指逐个儿数,并不时皱皱鼻头,“想想那些历史!他们在大斜坡上建造
基地,基本上是围绕火星建了一道圆环。他们和临时政府紧紧结合在一起。”他摇头,“如果可以,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粉碎我们。”
娜蒂雅点头同意,亚特则对这番评价感到讶异,连番询问了沙易克上百个问题。“但是你们没有躲藏。”他指出。
“必要时,我们有秘密庇护所可用,”沙易克说,“而且我们随时准备战斗。”
“你真认为事情会到那样一个地步?”亚特问。
“我很确定。”
稍后,喝了更多稀泥般浓稠的小杯咖啡之后,沙易克、娜丝可和娜蒂雅谈及弗兰克·查默斯,他们三人脸上都露出特别喜爱的笑容。尼尔格和亚特倾听着,然而想将这
位在尼尔格出生前很久就死去的男子具体化并不容易。事实上,这番谈话只让人想起第一代人有多老,他们对这样一个应该只出现在视频中的人物竟有如此的了解。亚特终
于脱口而出:“可是,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三个老人想了一想。
沙易克缓缓说道:“他是个愤怒的男人。不过他倾听阿拉伯人的心声,而且尊重我们。他跟我们住了一段时间,学习我们的语言,真的,很少有美国人做到这点。我们
当然热爱他。不过要认识他可不容易。而且他一径愤怒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早期在地球上的什么事吧,我猜。他从来不提。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谈过自己。他里面
像是有什么陀螺仪之类的东西,像一颗脉冲星般转动。他情绪阴郁,非常黑暗。我们让他坐侦查越野车出去,看看情况是否能够改善。但不是总能成功。虽然他是我们的客
人,但仍不时出言不逊。”沙易克微笑,回忆,“有一次他说我们全都是奴隶主人,就在喝咖啡时当着我们的面讲。”
“奴隶主人?”
沙易克挥挥手:“他很愤怒。”
“他最后救了我们,”娜蒂雅告诉沙易克,回忆从深处涌上来,“在2061年。”她告诉他们,在一次沿水手峡谷行进的漫长旅程中,康普顿含水层同时爆发,造成峡谷
洪水泛滥;他们几乎安全远离时,弗兰克却被洪水卷走。“他下车挪开阻碍车子的一块石头,如果不是他反应那么快,整辆车都会被冲走。”
“啊,”沙易克说,“快乐的死亡。”
“我认为他不那样想。”
第一代的人都笑了,匆匆的一笑,然后同时伸手拿起空杯子,向他们逝去的朋友举杯遥祝。“我很想念他,”娜蒂雅一边放下杯子一边说,“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这
样说。”
她沉默下来,看着她的尼尔格享受这个夜晚对他们的纵容和隐藏。他从没听她提起过弗兰克·查默斯。那次动乱中她失去了很多朋友,还有她的伴侣,波格丹诺夫,后
者至今仍有许多追随的信徒。
“到生命终点时仍然愤怒。”沙易克说,“敬弗兰克,一个快乐的死亡。”
离开莱尔,他们继续逆时针绕南极行驶,在途经秘密庇护所或帐篷城镇时稍事停留,交换消息和物资。基督城是这个区域最大的帐篷城镇,是阿尔及尔南面所有小部落
的交易中心。该区大部分秘密庇护所的成员皆为红党人士。娜蒂雅要求他们遇到的所有红党人员将举行会议的消息传给安·克莱伯恩。“我们之间本应该有电话联机,但是
她不肯接。”许多红党人员认为举行会议是个坏主意,或至少是浪费时间。他们在施密特火山口南边的博洛尼亚共产主义者居住点停留,该居住点位于挖空的山丘内,隐藏
于南方高地最狂乱的地形中,这区域难以行旅,因为有许多曲折的陡坡和岩脉,越野车根本无法通过。博洛尼亚人给他们一份地图,标示着他们在这个区域建造的隧道和电
梯,以便于穿越岩脉以及上下陡坡。“如果没有这些,我们的旅程就会是一连串不断的盘旋。”
其中一条岩脉秘密隧道附近有一个波利尼西亚人的小移民区,是一条短浅的熔岩隧道,他们引水覆盖地面,只留了三座岛屿。这岩脉的南翼上堆满冰雪,但是这群多数
来自瓦努阿图岛国的波利尼西亚人仍然让他们的庇护所内部维持着家乡温度,使尼尔格觉得里面空气太热、湿气太重,难以呼吸,即使坐在沙滩、黑湖和一排斜斜的棕榈树
之间也一样。显然,他一面四下环顾一面想着,这些波利尼西亚人属于那些试图建立一种容纳传统又富于古风的文化的人。他们同时也是地球历史上各地原始政府的学者,
对于能够在一场会议中将他们所学分享出去感到相当兴奋,因而要他们同意参加毫无问题。
为了庆贺举行会议的主意,他们聚集水滨共享盛宴。亚特坐在杰姬和一位名叫塔纳的波利尼西亚美女之间,喜悦地啜饮盛在半个椰子壳里的卡瓦酒。尼尔格懒懒地躺在
他们前面的沙地上,听杰姬和塔纳兴致勃勃地讨论土著运动,塔纳如此称呼。她说,这并不简单的只是怀旧之举,而是企图创建一种新文化,将早期文明各种面貌纳入高科
技的火星形式。“地下组织本身即是一种波利尼西亚,”塔纳说,“一片石头海洋上的小岛屿,有些标明在地图上,有些没有。有一天会有真正的海洋,我们就会真正存身
岛屿,在天空下繁茂。”
“我为那举杯。”亚特说,并如此做了。显然亚特希望见到从古老波利尼西亚文化纳入的部分是他们著名的开放性行为。但是杰姬却淘气地探身斜倚亚特手臂,不是挑
逗他就是与塔纳竞争。亚特看来既兴奋又关心;他已经飞快地灌下了他那杯含有些许毒性的卡瓦酒,而在那和女人之间,他显然失落于欢乐的恍惚中。尼尔格几乎要大笑起
来。宴会上其他几个年轻女子似乎也对富含古风的传统智慧有兴趣,因为她们频频朝他看去。另一方面,杰姬很可能停止挑逗亚特。那无关紧要;这会是个长长的夜晚,而
新瓦努阿图岛国的小小隧道海洋与“受精卵”的澡堂一样温暖。娜蒂雅早已跳进里头,与一些年纪只有她四分之一大的男子戏水。尼尔格站起,脱下衣服走进水里。
入冬了,即使在纬线80度,阳光也只在中午时分出现一两小时,在这些简短的中场时刻,快速变幻的云雾闪烁着粉蜡笔或金属色的光泽——有时呈现紫罗兰、玫瑰或粉
红,有时则为黄铜、青铜或金色。这些精致优雅的色泽经地上霜雪反射,使得他们有时似乎踏在满地的紫水晶、红宝石和蓝宝石上。
另外一些时候狂风呼啸,掀起漫天霜雪覆盖越野车,使整个世界犹如浸泡在流动的地下水里。阳光现身的短短几小时中,他们忙着清理越野车车轮,云雾里的太阳像一
块黄色地衣。有一次,一场暴风停止后,防护罩般的云雾也散开了,展现出向地平线延伸而去的土地上那些华丽的复杂冰花。这起伏的钻石野地北面地平线那头,耸立着一
道黑暗的云柱,冲向天际,其来源似乎就在那道地平线附近不远。
他们停下,潜入娜蒂雅的一个小避难所。尼尔格瞪视着那黑色云柱对比地图。“我想那是雷利超深井,”他说,“土狼启动了那里的挖掘机器人,是在我第一次和他外
出旅行的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挖出什么来了。”
“我在这里的车库藏着一辆侦察用小越野车,”娜蒂雅说,“如果你有兴趣就开过去看看。我也想去,只是必须回‘配子’一趟。我后天和安见面。她听说了有关会议
的事,有些问题要问我。”
亚特表示想见见安·克莱伯恩;他在来火星的航程中观看视频时对她印象深刻。“那就像与耶利米 [4] 见面一样。”
杰姬对尼尔格说:“我跟你去。”
于是他们相约在“配子”碰头,亚特和娜蒂雅驾驶大越野车直接过去,尼尔格和杰姬登上娜蒂雅的侦察车。那高耸的云仍挺立在他们眼前,一个深灰色的柱体,最上层
在不同时间往不同方向拉成平面。他们越靠近,那云柱看起来就越像是从这寂静星球里翻涌而出似的。然后他们来到一座低矮悬崖边缘,看到远处地面上毫无冰雪的踪影,
一如盛暑景象般尽是怪石,只是更黑一些,一颗近乎纯墨色,似球茎又似枕头的石头表面有长长的橘红裂缝,从那里冒出滚滚烟雾。而就在地平线之后六七千米远处,深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