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醒了跨国公司,他们于是首先解决彼此之间的竞争不合,或至少暂且搁置,所有革命因而均告失败,特别是七国集团的军事介入,化解了众跨国公司与个别方便旗国家间

解体的命运。所有军事工业强国都倒向一边,使这场战争远比前两次要短上许多。短暂却严重——在2061年死去的人数大约是前两次世界大战的总和。
火星上的战争在这第三次世界大战中仅能被视为小型战役,外表看起来炽热鲜明,实质只是某些跨国公司反应过度的一场无计划的叛乱而已。当一切结束后,火星就被

牢牢握在了主要跨国公司的掌中,带着七国集团以及跨国公司其他顾客的祝福。而地球在少了一亿人口后,摇摇欲坠地挺立着。
然而那之后什么改变也没有。潜藏的问题一个也没有提出。所以这一切都有可能再次发生。非常有可能。甚至可以预期一定会再次发生。
萨克斯的睡眠仍然没有改善。虽然白天工作习惯一切如常,然而看事情的角度似乎与年度会议之前有了些不同。他怏怏不乐地猜想,这可能是一种模型建构的另一项视

觉理解证据。现在,跨国公司的触角很显然延伸到了所有角落。拿权力来说,没有其他团体能与之抗衡。巴勒斯是个跨国公司城镇,而根据菲丽丝所说,谢菲尔德也是。盟

约会议以前根本就没有增加的国家科学团队,随着“登陆首百”的凋零或藏匿,以整个火星为研究站的传统消失了。现有的科学全献身于地球化工程,而他已目睹这种科学

的走向。不,近来的研究只为了能实际应用而已。
旧时定义的国家已经很少见了。根据新闻报道,它们似乎都破产了,甚至包括七国集团;如果有任何团体握有债权,那也一定只是跨国公司。一些报告让萨克斯认为,

就某种层面而言,跨国公司甚至将小国当成一种资产,这样的企业/政府新型安排,已远远超乎旧时方便旗契约的意义了。
这种新型安排以略微不同的面貌出现的例证,即是火星本身,火星似乎已经落入了超级跨国公司的有效掌握。现在新的电梯已经安装完毕,金属的输出和移民、货物的

输入在加速进行。地球的股票市场因而看不到终点般歇斯底里起来,无视于火星只能提供给地球限量的特定金属。所以股票市场的上扬可能只是一种泡沫现象,一旦爆裂,

很可能再次将一切拖垮。或者也许不会;经济是个怪异的领域,而整个股票市场或许太过虚幻,无法产生什么冲击。但是谁敢说会发生什么呢?萨克斯晃荡在巴勒斯街头,

看着办公橱窗的股票市场展示牌,无法断言。人类不属于理性系统。
一天晚上,这条真理的绝对性因为突然出现于他门外的德斯蒙而增强。那著名的土狼本人,或称偷渡客或“巨人”的小兄弟,就站在那里。他身材矮小瘦弱,身上套着

色彩明亮的建筑工作服,斜纹的碧绿线条和海军蓝,引领目光来到莱姆绿的靴子上。巴勒斯的许多建筑工人(事实上人数相当不少)总是穿着这种轻便又具弹性的新型靴子

,同时又全都穿着色彩鲜亮的服饰,但很少有眼前德斯蒙这种令人头昏目眩的荧光绿色。
萨克斯盯着他猛瞧,他却咧开嘴笑了起来:“是啊,非常漂亮,对吧?而且很能分散注意力。”
也没什么差别,与他那头染成或红或黄或绿的颜色,蓬松庞大如一顶贝雷帽般的一绺一绺的长发合起来,是火星上难得一见的景象。“走,咱们喝酒去。”
他带萨克斯来到运河旁的一家廉价酒吧,是在一座巨大中空冰核丘上深入挖凿而成。里头已经挤了许多围绕各个长桌的建筑工人,听来多为澳大利亚口音。酒吧靠近运

河边那头有特别喧哗的一群人,争相拿着炮弹大小的冰球扔向运河,像在比赛扔铅球一样;偶尔会远远丢到运河对岸草地上,引发酒吧内阵阵欢呼,同时还吸食一氧化二氮

。对岸漫步的人们纷纷逃离这一段。
德斯蒙点了四份龙舌兰酒,一个吸入器。“很快我们就会有龙舌兰属仙人掌生长在地表上了,对吗?”
“我以为现在就有。”
他们坐在一张桌子前,手肘互撞,附耳谈话,同时喝着酒。他有很长一个单子要萨克斯从生物科技偷出来。种子储备、孢子、根茎、特定生长培养基、一些很难合成的

化学品……“广子交代转告你,她真的很需要这些,尤其是种子。”
“她不能自己培育出来吗?我不喜欢拿东西。”
“生活就是个危险的游戏,”德斯蒙吸了一大口一氧化二氮为这想法致敬,接着干了一杯龙舌兰。“啊……”他说。
“不是危不危险的问题,”萨克斯说,“我只是不喜欢那样。那些是跟我一起工作的人。”
德斯蒙耸了耸肩没回答。萨克斯突然意识到这样的犹疑可能会被德斯蒙视为太过一丝不苟,因为他在21世纪是以偷窃维生。
“你不是从那些人手中拿来的,”德斯蒙终于再次开口,“是从拥有生物科技的跨国公司拿来的。”
“但那是一个瑞士联合体,而且,”萨克斯说,“布雷西斯还不算坏。它是个相当松散的系统,事实上,它让我联想到广子。”
“不过它仍然是统治世界的全球系统寡头政治圈的一部分。你必须记得这种关系。”
“噢,相信我,我记得。”萨克斯说,同时记起他那些无眠的夜晚,“然而你也需要做些区别。”
“是,是。其中一个区别就是广子需要这些材料,而又不能自己制造出来,因为必须躲避你那些完美的跨国公司雇用的警察。”
萨克斯恼怒地眨着眼。
“再说,偷取材料是这些日子我们能做的少数几个反抗行为中的一个。广子同意玛雅说的,明显的破坏只是宣称地下组织的存在,等于在邀请他们报复,以及勒令关闭

戴咪蒙。她说,最好先消失一阵子,让他们以为我们的数目从来就不多。”
“那是个好主意,”萨克斯说,“不过我很惊讶,你会听广子的。”
“很好笑,”德斯蒙扮了个鬼脸,“话说回来,我其实也认为那是个好主意。”
“真的?”
“不。但是她说服了我。也许那样真的只有好处。不管怎么说,这些材料得尽快拿到。”
“偷窃本身难道不会让警察知道我们仍然存在吗?”
“不会。这太平常了,我们的偷窃不会让人联想到是地下组织做的。还有很多内部的事。”
“像我。”
“没错,但你不是为了钱,不是吗?”
“我还是不喜欢这主意。”
德斯蒙笑了起来,露出他的石质犬齿,以及下颚和下半边脸间的不协调:“那是人质综合征。你与他们共事,认识他们,因而同情他们。你必须记得他们在这里为的是

什么。来,把那龙舌兰喝掉,我带你去看你没见过的东西,就在巴勒斯这里。”
那边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冰球落到运河对岸,在草地上滚动并撞到一个老人。人们欢呼起来,并且把那名扔球的女子扛在肩头,而对岸那个老人的同伴正快速穿过最近

的一座桥过来。“这地方太吵了,”德斯蒙说,“快,把那喝掉,我们走。”
萨克斯一口喝干,德斯蒙吸掉剩下的一点一氧化二氮。然后迅速沿着运河旁的道路离去,避免卷入即将到来的纷乱。半小时后,他们走过成排贝瑞斯圆柱,进入公主公

园,右转走上透特大道倾斜宽阔的草坡。在桌山后面,他们左转走下一片较窄的街草,到达帐篷围墙的最西边,围绕黑瑟提斯台地形成巨大的圆弧。“瞧,他们又回到老式

棺木形工人宿舍的路子了,”德斯蒙指出,“那是现在真美妙的标准住宅规划,看看那些单位是怎么切入台地的。黑瑟提斯在巴勒斯设城早期有个放射性钚元素处理工厂,

当时远离城中心。但是现在真美妙就在旁边建造工人宿舍,而他们的工作就是监督处理过程,以及搬运废料到北方的尼里槽沟,那里有些一体化快速反应堆需要。清洁工作

以前几乎是全自动化,不过机器人很难保持联机。他们发觉使用人力进行某些工作更便宜。”
“但是有辐射。”萨克斯说,眨着眼睛。
“没错,”德斯蒙脸上浮起他惯有的野蛮笑容,“他们一年受到40仑目的辐射。”
“你在开玩笑!”
“没有。他们如实告诉工人,发放污染补贴,三年后给予特别奖金,这就是他们的待遇。”
“否则就不给吗?”
“这价格很高了,萨克斯。而且还有候补名单。这是得到工作,养家糊口的方式。”
“但40仑目!无法保证可以把辐射损害完全治愈呀!”
“我们知道,”德斯蒙皱起眉头,无须提及西蒙,“但是他们不知道。”
“真美妙这么做只是为了减少支出?”
“就这么个庞大成本投资来说,这很重要,萨克斯。各种削减支出的方法相继出现。比如说,黑瑟提斯的污水处理全是同一套系统——包括台地里的诊疗所、宿舍和工

厂。”
“你在说笑。”
“我没有。我的笑话要比那有趣。”
萨克斯对他摆摆手。
“瞧,”德斯蒙说,“这里已经没有管理规划部门了,更没有什么建筑法规。那就是2061年跨国公司成功的真正意义——如今他们自己制定规则。而你知道他们的规则

之一是什么。”
“这听起来简直荒唐。”
“噢,你知道,真美妙这份特别分部由格鲁吉亚共和国的人主持,而那里的复辟浪潮牢牢掌控着他们。把他们的国家尽可能治理得乱七八糟是一种爱国表现。运用到事

业上亦同。当然,真美妙的上层管理阶级仍然是日本人,而他们相信日本因强硬而壮大。他们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输掉的,他们在2061年赢了回来。他们是最为冷酷无情

的跨国公司,其他的都是为了能与之竞争而模仿他们。从这个角度来说,布雷西斯是个异常,你必须记得这点。”
“所以我们以偷窃来奖赏他们。”
“你是那个为生物科技工作的人。也许你应该换个工作。”
“不。”
“你想你可以从真美妙的一个公司拿到这些材料吗?”
“不能。”
“但是从生物科技可以。”
“也许。安保系统很严格的。”
“但是你办得到。”
“也许。”萨克斯想了想,“我要些回报。”
“什么呢?”
“你能载我飞去看看撒力塔燃烧的区域吗?”
“当然!我自己也想再看看。”
于是第二天下午他们离开巴勒斯,搭乘火车南下大斜坡,在距巴勒斯70千米的利比亚车站下车。他们溜进地下室,消失在密室门后,走下隧道,来到岩石遍布的郊野。

他们在一个低浅地堑里找到德斯蒙的一辆车子,夜色降临时,他们往东出发沿着斜坡行驶,进入都马色雷火山口外缘的红党藏匿处,紧临红党作为临时跑道的一片平坦岩床

区域。德斯蒙没有对藏匿处的主人确认萨克斯的身份。他们来到一个悬崖边上的小飞机库,坐进一架斯宾塞的老式隐形飞机,然后被拖拉到外面的平坦岩床上,在一阵沿着

跑道上下起伏的加速度后离地起飞。一腾空,他们就缓缓地在夜幕笼罩下朝东飞去。
他们安静地飞行了一会儿。萨克斯在星球的黑暗地表上只看到三次亮光:一次是埃斯卡兰特火山口里的一个车站,一次是环绕火车微弱的移动灯光,最后一次是大斜坡

后面的荒地上一线无法辨识的闪光。“你觉得那是什么?”萨克斯问。
“没概念。”
几分钟后萨克斯说:“我碰到了菲丽丝。”
“真的!她认出你了吗?”
“没有。”
德斯蒙笑了起来:“那就是菲丽丝。”
“很多旧识都没能认出我。”
“是,不过菲丽丝……她仍旧是临时政府的总统吗?”
“不是。她似乎不认为那是个有权势的职位。”
德斯蒙又笑了起来:“愚蠢的女人。不过她的确把克拉克上的那群人带回文明世界了。我不否认。我本来以为他们一点希望也没有。”
“你对那知道得多不多?”
“还好,我跟当时在那上面的两个人谈过。某天晚上在巴勒斯那个冰核丘酒吧里。你可没有办法让他们闭嘴不谈。”
“他们那趟飞行的最后阶段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最后阶段?噢,是——有人死掉。我猜他们从克拉克撤退出来时,有个女人的手被压碎了,而菲丽丝是唯一一个懂医疗的人,所以菲丽丝整个旅程中都照顾着她,认

为她挺得过去,但是我猜他们缺了什么,告诉我这事儿的那两个人对这点不太清楚,然后她的情况变差了。菲丽丝举行祈祷会为她祈祷,但她还是死了,就在他们进入地球

系统的前两天。”
“啊,”萨克斯说,“菲丽丝似乎不再那么虔诚信仰宗教了。”
德斯蒙哼出了声:“她从来就不信仰宗教,如果你问我的话。她信仰的是事业宗教。真正的基督徒在基督城,或宾根,你不会在他们的早餐桌上听到有关利润的谈话,

也不会恐怖地用他们所谓的正义来作威作福。正义,老天——那是人性中最令人厌恶的特质。你知道那必是个空中楼阁,对吗?但是戴咪蒙派的基督徒不是那样。他们是诺

斯替教徒、战栗教徒、浸信会、拉斯特法里教等——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他们是地下组织中最叫人喜欢的一群,而我与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过交易。非常帮忙。没有那种他们

是耶稣最好朋友的气息。他们跟广子很紧密,苏非教徒也是。那里有一种神秘的网络。”他喋喋不休,“但是现在,菲丽丝以及所有那些企业原教旨主义者——以宗教来掩

饰强取豪夺,真令人厌恶。事实上,在我们登陆后,我就从未听过菲丽丝用宗教态度讲话。”
“我们登陆后,你有过很多机会听菲丽丝讲话吗?”
又是一阵笑声。“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在那些年里,我看到的比你多,实验室先生!到处都有我的小藏匿处。”
萨克斯做出猜疑的声响,德斯蒙哄然大笑,在他肩上重重一捶。“还有谁能够告诉你,在山脚基地那些年里你和广子是一对,嗯?”
“嗯。”
“噢,是的,我看到很多。当然,你几乎可以对山脚基地里的所有男人做出那个特定观察结论,都不会出错。那狐狸精把我们全圈在了她后宫里。”
“一妻多夫?”
“脚踏两条船,见鬼的!或者20条。”
“嗯。”
德斯蒙大肆地嘲笑他。
凌晨甫过,他们看到一条使天际群星晦暗不明的白色烟柱。有那么一会儿,这浓云是他们在这地形上可以辨认的唯一反常事物。然后当他们继续前行,来到星球的明暗

界限上时,眼前的东边地平线那端出现了一片宽广明亮的地表——一条橘红色狭长地带或深沟,走向约为东北到西南,横过大地,因其某段团团涌起的烟雾而模糊不清。烟

雾下的深沟呈白色,并且看来相当汹涌,似乎有一座小火山在那一点上爆发了。其上升腾着一束亮光——或说一束发光烟雾,如此紧密坚实,仿佛一道冲天矗立的实体石柱

,然后因云雾渐散而不再如此鲜明,而当腾空烟雾达到一万米的高度极限时,便逐渐消失。
一开始他们找不到这道天际光束的来源——毕竟飞行透镜在头顶上方约400千米高处。然后萨克斯认为他看到了幽灵云朵似的东西,在远方天空翱翔着。也许那就是,也

许不是。德斯蒙不敢确定。
然而那道光柱底部,能见度倒没有问题——那光柱有种神迹的味道,而下面熔化的岩石确实光亮至极,是非常明亮夺目的白。看来应该有5000开氏度的高温,就这么暴

露在空气中。“我们得小心些,”德斯蒙说,“如果飞进那道光束里,就会跟飞蛾扑火一个样儿。”
“我也相信那烟雾相当凶猛。”
“是的。我打算停留在上风处。”
底下发光烟柱与橘红凿沟的汇合处,新生成的烟雾如波涛般团团奔腾而出,奇异的光亮自下端射出。白点的北端,岩石得到机会冷却下来,熔融的凿沟让萨克斯想起一

部有关夏威夷火山爆发的影片。炽烈的黄橙波浪向北翻滚,涌入岩浆凿沟中,偶尔遇到阻碍飞溅散开,落在熔融凿沟的漆黑岸上。凿沟约有两千米宽,两头奔向不同的地平

线;他们看得到的部分约有200千米长。光柱南端,凿沟底部几乎完全被冷却的黑色岩石覆盖住,间或点缀着深橘红色的裂缝。凿沟的笔直度以及光柱本身是唯一的明显迹象

,足以说明它并非自然形成的熔岩壕沟;不过这些迹象已经足够。再说火星表面已经有数千年没有火山活动了。
德斯蒙再往前飞近一些,接着猛然倾斜机身,朝北飞去。“从飞行透镜射下的光束是向着南方移动,所以沿线而上应该可以让我们飞得近些。”
那岩浆凿沟起初的几千米一直在往东北延伸。然而当他们离现在燃烧的区域越远时,橘红岩浆颜色就越深,弥漫两岸的部分开始结块,凝成黑色表层,夹杂更多的橙色

裂缝。在那之后,凿沟表面呈黑色,两岸亦同;一片直长而宽的纯然黑色,匍匐在红褐色的赫斯匹里亚高地上。
德斯蒙再度倾斜机身转而朝南,更靠近凿沟一些。他是个粗鲁急躁的驾驶员,将这轻型飞机无情地随意操纵。当橘红色裂缝又出现时,一股上升热流猛烈撞击机身,他

稍稍往西滑过去。熔融岩石的光亮本身照亮了凿沟两岸,看得出冒着烟雾的条条土墩,异常黝黑。“我认为它们应该是玻璃。”萨克斯说。
“黑曜石。我看到过一些不同的颜色。玻璃中有漩涡状的各种矿物。”
“这个燃烧区域延伸了多远?”
“它切割了赛伯路斯到希腊盆地之间的区域,就在泰瑞纳和哈德卡圆形浅丘的西边。”
萨克斯吹了声口哨。
“他们说那会是希腊海和北方海洋之间的运河。”
“对,对。可是他们将碳化物挥发得太快了。”
“使大气层增厚,不是吗?”
“是,可那是二氧化碳!他们在破坏整个计划!我们会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在大气中自由呼吸!我们得困在城市里。”
“也许他们认为当温度升高时,能够把二氧化碳净化掉。”德斯蒙瞥了他一眼,“你看够了吗?”
“太够了。”
德斯蒙发出他那令人心惊的笑声,然后将机身猛烈倾斜。他们开始往西追赶明暗界线,在笼罩着黎明曙光阴影的地形上低空飞行。
“好好想想,萨克斯。人们会有一段时间被迫待在城市里,而如果你想掌控一切,那会相当方便。你利用这飞行透镜燃烧切割,很快就会有你的1000毫巴大气层,以及

你温暖潮湿的星球。然后你用一些净化方法,把空气中的二氧化碳除去——他们肯定有计划,不管是工业的还是生物的,或两者的结合。可以肯定是一个他们能够贩卖出去

的计划。眨眼间,你就有了另一个地球,非常快。这过程也许很昂贵——”
“绝对昂贵得不得了!所有这些大计划一定让那些跨国公司花费了庞大的资金,而他们却兀自进行,无视于我们已经为273开氏度的目标打下了良好基础。我实在不懂。


“也许他们认为273太少。毕竟以冰点为平均温度是冷了些。你可以说那是萨克斯·拉塞尔的地球化。实际上,”他咯咯笑了起来,“或者他们觉得时间急迫。地球现在

一团乱,萨克斯。”
“我知道,”萨克斯尖锐地说道,“我关注了。”
“好极了!不,真的。所以你知道那些无法获得治疗的人越来越绝望——他们逐年老去,获得治疗的机会似乎越来越渺茫。而获得治疗的人们,特别是那些在社会顶层

的人,正尝试寻找解决途径。2061年的事件警告他们,一旦超乎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们有如在商店即将关门时购买质量不佳的杧果般收购各个国家。但是那似乎

帮助不大。而在地球隔壁的此处,他们看到一个新生的空旷星球,虽还不到适合占领的阶段,但颇为接近。充满着潜力,可能成为一个新世界。是未获治疗的几十亿人口无

法触及的地方。”
萨克斯深深思索一番:“你是说,像一种逃难处所。有麻烦时就逃到这儿来。”
“没错。我想这些跨国公司中有些人想让火星尽快完成地球化,而且不计任何手段。”
“啊。”萨克斯说,之后就没再出声。
德斯蒙陪他回到巴勒斯,从南站到亨特台地的路上,他们可以透过运河公园的树,以及布兰奇台地和桌山之间的空地,看到黑瑟提斯。“他们真的愚蠢到在全火星那样

做吗?”萨克斯问。
德斯蒙点头:“我下次会给你带一份单子。”
“麻烦你。”萨克斯一面思考一面摇头,“那没道理。那没考虑到远程规划。”
“他们是一群短视的人。”
“但是他们会活很久呀!当这些政策瓦解时,他们很可能仍然是掌权的人!”
“他们或许不那么看。他们那些在上位的人,职务变动很大。他们意图建立能在很短时间内组织一家公司的名声,然后被拔擢到他处,再重新进行一遍。他们在那儿玩

大风吹。”
“不管他们抢到哪一张椅子,椅子所在的房间都会整个倒塌下来!他们根本忽略了物理定律!”
“当然了!你以前难道没注意到吗,萨克斯?”
“我猜是没有。”
当然,他曾见识过没有理性、无法解释的人类作为。没有人缺少这种经验。但是他现在才了解,他过去一直假设,统治阶层的人是以理性态度真诚卖力地处理众人的事

务,目光放在人类福祉以及其生物物理支持系统的远景上。当他试图如是表达时,引来德斯蒙的嘲笑讥讽,于是他焦躁地喊道:“可是,如果不是要达到那个目标,为什么

要做这种折中妥协的工作呢?”
“权力,”德斯蒙说,“权力和利益。”
“啊。”
萨克斯一直对那些东西缺乏兴趣,因而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会那样汲汲钻营。个人利益除了能够让你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事,又有何用?权力除了能够让你自由地做你想

要做的事,更有何用?而一旦你有了那样的自由,更多的财富和权力事实上将限制个人的选项,减少个人的自由。个人变成财富或权力的奴隶,不得不花费所有精力去维护

。从这个角度看,一个科学家能有听凭其指挥的实验室,即为其最大自由。比那还多的财富和权力只会产生干扰和阻碍。
倾听萨克斯描述这番哲理时,德斯蒙频频摇头:“有些人喜欢命令他人行事。他们对此的喜爱程度更甚自由。阶级制度,你知道。以及他们在这阶级制度中的地位,只

要它保持在高点。所有人都受其地位束缚。那比自由要安全些。很多人是懦夫。”
萨克斯摇着头:“我想那只是缺乏理解收益递减概念的能力。似乎好东西从来就不会有人嫌多。那真是非常不实际。我是说,自然界中没有一个过程能够不顾数量地永

远持续下去!”
“光速!”
“呸。那与此无关。物理现实显然不是这些计算的因子之一。”
“说得好。”
萨克斯摇头,有些沮丧:“又是宗教,或意识形态。弗兰克怎么说的?真实情况里的想象关系?”
“那是个热爱权力的男人。”
“确实。”
“但是他非常富有想象力。”
他们回到萨克斯的卧室换下衣服,又上到台地顶端,在安东尼奥餐厅吃早餐。萨克斯的心思仍然盘旋在他们的讨论上。“问题是那些对权力财富有着异常关注力的人,

一旦登上任其发挥的位置,便会发现他们其实是不比奴隶好多少的主人,于是变得不满而残酷。”
“你是说,就像弗兰克?”
“是的。所以权势几乎总是有功能失调的一面。从犬儒主义到全面性的毁灭。他们并不快乐。”
“但是他们仍然握有权力。”
“是。因此是我们的问题。人类事务,”萨克斯停顿下来,吃掉刚端上桌的一个面包,他真饿了,“你知道,他们必须依据系统生态学原则进行管理。”
德斯蒙放肆地大笑,匆忙抓起一张餐巾擦拭下巴。他笑得如此张狂,隔壁几张桌子上的客人都转头看他们,让萨克斯有些担心。“好个论调!”他喊,再次爆笑起来,

“啊哈哈!噢,我的萨克斯!科学管理,是吗?”
“咳,为什么不呢?”萨克斯执拗地说,“我的意思是,在一个稳定的生态系统中,统治优势物种的行为原则是相当简单明了的,至少就我记忆所及。我敢打赌,一个

社会生态学议会能够搞定足以实现稳定良性社会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