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的家。上个星期还有个妇人被强暴。”“你们在开玩笑吧。”弗兰克说。
“谁跟你开玩笑?”一个妇人说,满脸不屑。
讲了好久,他们才肯放弗兰克走。弗兰克停在门边,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才好。好多人围在他的身边。有的人过了老半天才想起他是谁,于是又去拉他到现场诉苦。

“我会替各位想想办法。”他喃喃自语,赶紧逃进通往火车站的甬道。
他搭着上坡的火车,看着窗外一片片的帐篷,脑子里一片空白。这里密密麻麻的,好像是在东京才会有的棺材旅馆,只能平躺,想伸个懒腰都做不到。这里比埃尔帕索

还要拥挤,但是里面的居民在乎吗?很多人习惯当沙丁鱼。很多人见怪不怪。但是,在火星,应该不一样才对!
回到谢菲尔德,他在山口广场漫步,瞪着垂直上升的太空电梯电缆,旁若无人。踱步之际有人挡路,他会毫不客气地把他们推开。他倏地停步,看了看周遭的群众,大

概有500人左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这里什么时候变成这副德行?以前,这里是科学前哨,只有一小群研究者散布在跟地球差不多的地表面积上:亚欧大陆、非洲、美

洲、澳大利亚、南极洲,地球的陆地面积加起来,刚好跟火星差不多。火星上依旧有大片的土地,但是,已经有帐篷或是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又有多少?不到1%。联合国火星

事务办公室说什么?他们说,火星上已经有100万移民,更多的人还在途中。没有警察,也没有犯罪——应该说是无须警察的犯罪吧。100万人在这里,没有法律,有的只是

公司规定。底线。缩减开支,扩大利润。让沙丁鱼罐头运作顺畅。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南麓的帐篷区掀起了罢工风潮。弗兰克在前往办公室的路上听到了这件事情,打电话进来、报告他这个消息的是史禄辛斯基。居住在那个区域的多

半是美国人,弗兰克的幕僚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封锁了火车站,不准任何人离开;除非破坏他们的紧急闭锁系统,正面强攻,否则没有办法制止他们——”
“闭嘴。”
弗兰克搭上南下的磁悬浮列车,来到罢工帐篷区,完全不理会史禄辛斯基的劝阻。相反,他还命令几个幕僚一起跟他到现场视察。
谢菲尔德的安保部门派了一组人在车站等他,他叫他们立刻离开。与谢菲尔德行政部门磋商好久之后,安保人员终于同意撤离。他在入口处表明身份,罢工工人认出他

是谁,要求他单身进入。弗兰克照办。
他出现在帐篷区的主广场,周围是一大群愤怒的脸庞。“把监视器关掉,”他建议说,“咱们私下谈谈。”
他们干脆把监视器毁了。情况跟在埃尔帕索一样,口音不同,但是投诉的内容差不多。他先前的经历让他可以清楚掌握他们的切肤之痛;有的话他们还没出口,他就已

经说了。他的表情严肃,他们的脸上却一片惊异,不知道弗兰克为什么能未卜先知。他们也是群孩子。
“听着,现在的局势不好。”他们七嘴八舌一个小时之后,弗兰克宣布道,“你们罢工的时间越久,情况就越难收拾。他们会派安保人员进驻,这就不是这里有流氓、

有收黑钱的警察这么简单了。你们的日子会跟在监狱里面没有两样。你们的心声已经清楚地传达出来,接下来,你们要知道收手,要出去谈判。你们要组织一个委员会,把

你们的不满和诉求列一张单子出来。最近发生了哪些意外,有哪些犯罪行为,你们也要详细地记录下来,最好还要找受害者出来做证,或是让他们签名,证明有这回事。我

会用你们给我的数据去跟上面的人争。我要去跟联合国火星事务办公室算账,因为他们破坏了《火星条约》。”
他顿了一下,让自己不要那么激动,让自己的脸不要那么紧绷。“现在,你们回去工作吧!出去工作,时间比较容易打发,总比闲在这里像坐牢一样要好,将来跟他们

谈判,你们也会站在比较有利的位置。否则的话,他们一定会切断你们的食物补给,强迫你们就范。见好就收,趁现在你们还能自主,要谈判就要占先机,理性一点儿!”
罢工因而结束。他在零零散散的掌声中进入火车站,踏上归途。
坐在火车上的弗兰克,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愤怒;他完全不理会幕僚的询问,也懒得去端详幕僚眼中白痴般的目光。他痛斥安保小组组长,那个组长骄矜自大,实在让他

按捺不住。“你们这些收黑钱的烂货!如果还有一点儿良心的话,今天哪里会闹出这种事情?你们除了收保护费,还会干什么?为什么有人会攻击帐篷区里的平民?为什么

他们要私底下付钱给你们保平安?有这么多罪犯,你们怎么不去抓?”
“这不是我们的职责。”组长说,他的嘴唇都吓白了。
“去你妈的,你们的职责到底是什么?你们的口袋,就是你们的职责!”他一直喋喋不休地骂他们,直到所有安保人员都站起身来走开为止。他们之间的梁子是结定了

,只是不知道,安保人员没敢还嘴,是因为纪律严明,还是心有顾忌。
到了谢菲尔德,他在办公室里昂首阔步,从这个房间踱到另外一个房间,不是骂人就是在打电话。萨克斯、韦拉德、珍妮特,他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他们的建议都

一样,就连弗兰克都得强迫自己承认,这是唯一的办法:搭趟电梯,亲自去跟菲丽丝谈一谈。“你们能不能帮我弄到位置?”他跟幕僚说。
太空电梯的设计很像是以前阿姆斯特丹的房子,瘦瘦高高的,顶端的阁楼光线盈室。弗兰克走进去看了看,阁楼的拱顶是用透明材料做成的,让弗兰克想起“战神号”

上的泡泡圆顶。旅程中的第二天,他与其他乘客一道(电梯厢中只有20个人,显然没有太多人用这样的方法上去)搭乘电梯厢内部电梯,直上30层楼,来到了这个透明拱顶

,欣赏弗伯斯掠过火星的壮观景象。房间的外围探出了太空电梯,往下也可以看得见景色。弗兰克发现圆弧形的火星边缘有一层白色的迷雾,比他上次看到的时候厚多了。

现在的大气层有150毫巴,虽然大部分是有毒气体,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增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相当惊人了。
大家的眼睛都瞄着上方,试图捕捉弗伯斯出现在天际的那一刻,弗兰克却低着头,看着下方的火星。电缆上伸出的游丝状触角,向下指着火星。他们好像正在一枚细细

长长的火箭里上升,火箭样子有点怪异,因为它向上、向下都延伸了好几千米。这是他们唯一能见到的电缆片段。在电缆下面的火星,一片橘红,虽然人类的魔掌早就开始

破坏这块土地,但看起来,依旧是他们登陆前的火星面貌。现在需要的,只是一点距离。
电梯驾驶员指着一团在西方出现的模糊白色,那就是弗伯斯。10分钟后,弗伯斯在他们头顶上飞快地掠过,像是有人把一颗巨型的灰色马铃薯丢过他们的头顶,“咻”

的一声,就不见了。透明拱顶下面的游客一阵惊呼、大吼大叫,随后窃窃私语。弗兰克勉强看到斯蒂克尼拱顶,像是石头上镶嵌了一颗宝石,一闪而逝;一圈磁悬浮铁轨拦

腰围住了弗伯斯,像套了一枚结婚戒指似的,此外就是几个银色的团状物:这是他全部的印象,模模糊糊的。弗伯斯经过的时候,距离拱顶只有50千米,驾驶员说。原本的

时速是7000千米;但其实没有这么快,因为流星群会以50000千米的时速撞击弗伯斯,降低它运行的速度。但是,这样也够快的了。
弗兰克回到餐室,想把那倏地消失的弗伯斯锁在心里。弗伯斯。坐在隔壁餐桌的人说,他们想把弗伯斯推到迪摩斯那个轨道上去。弗伯斯离它原先的运行轨道越来越远

,成了新的亚速尔群岛 (20) ,没半点用途,只会影响电缆的运转。菲丽丝曾经说过,除非兴建太空电梯,挣脱出火星的重力井,否则的话,火星在太阳系里的命运可想而

知:勘探队会绕过火星,直接开发散布在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群,其中有许多行星蕴藏了丰富的金属矿,而且完全没有重力井的问题。更何况还有木星、土星的卫星、

外层空间的许多星球……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被判出局的危险了。
第五天,他们接近克拉克,速度慢了下来。原来这颗小行星直径两千米,主要成分是碳;现在已经修成正方形,面对火星的那一面,每一厘米都整修过了,层层叠叠,

覆盖上混凝土、钢铁和玻璃。电梯电缆就插在这个区域的中间,连接点的左右两侧都设计了入口,专供太空电梯厢进出。
他们滑进一个入口,顺利地降落,里面的空间设计很像是一个垂直的地铁通道。乘客离开电梯厢,走进克拉克内部四通八达的隧道。菲丽丝的助理在那里等他,他们面

前是纷杂的隧道入口。他陪弗兰克走进一部电梯,出来的地方就是菲丽丝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面对着火星,墙壁都是镜子,衬着青绿色的竹子。虽然身处微重力空间,而

且微微偏离火星,但是,穿着魔术贴粘鞋,他们能够站在地板上,或是粘着地板走来走去。这种设计太过保守,但是,在一个被地球印象局限的地方,显然还没摆脱受地球

局限的思维。弗兰克在门外换上这种鞋以及为此地专门设计的服装。
菲丽丝跟两个男人的谈话已近尾声。“不但便宜,而且没有污染就可以挣脱重力井的束缚,而且它还是很有效的推进系统,可以把货物甩到太阳系每一个角落!这真的

是前所未见的机械杰作,对不对?”
“对!”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她看起来只有50岁的样子。熬过了让人作呕的相互介绍之后——他们是运通公司派来的——那两个人终于走了。房间里只剩下菲丽丝和弗兰克。弗兰克对她说:“我想

你还是关闭这个机械杰作,好不好?这个玩意儿把成千上万的地球移民带到了火星上。这个地方会在你眼前崩溃的,你再也找不到立足之地。”
“拜托,弗兰克。”她笑了。她老得很好看,银白色的头发,严肃紧绷的脸庞显得很是潇洒,整个人的感觉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她像是一枚别针或是一套鲜亮的珠宝

,扣在一身征尘的工作服上,显得格外靓丽抢眼,搭配着她灰色的头发,身体周围散发着一层金属光泽。她透过金边眼镜看着弗兰克,专注的样子好像把她带离了这个房间

,又好像镜片后面有什么景象,凝住了她的焦距。
“你不要用这么快的速度把人送上来。”他坚持说,“我们在文化上、在基础建设上,都没法养活这批人。火星会出现一大堆杂乱无章的移民区,像难民营或是廉价工

厂,将来的火星会和地球传过来的新闻一样,充满灾荒、饥馑、混乱、无序,地球上是什么德行,这里就会是什么德行。你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她的眼神停在约翰前方3英尺的地方。“大部分的人都不这么想。”她宣布说,好像房间里有很多听众似的,“我们往全面开发火星的路途上踏出了第一步。我们已经在

这里扎根了,货弃于地,不用可惜。地球的人口密度太高,死亡率还一直在下降。科学和信仰跟以前一样,会持续刺激出新的机会。走在前面的先知难免会遭到挫折,但是

逆境不可能持久。我们刚抵达的时候,生活环境不是比现在更坏?”
骗人!弗兰克瞪着她。但是,菲丽丝毫不回避。弗兰克的语气中颇有谴责之意:“你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但是,这句话反而吓到了他自己,弗兰克顿了一会儿。
他极力控制自己的脾气,透过明亮的天窗看着火星。这颗小行星与火星同步运转,所以窗外永远是塔尔西斯山脉。远远地看起来,好像是一张老照片,橘红色的球体上

有火星最著名的景象:大火山口、诺克提斯迷宫、峡谷、混沌,看不到半点人为的痕迹,还是大家印象里的原始火星。“你上次是什么时候下去的?”他问她。
“Ls=60度。我常常下去。”她微笑道。
“下去的时候,都住在哪里?”
“联合国火星事务办公室的住处。”她就在那里不遗余力地破坏《火星条约》。
但是,话说回来,这就是她的工作。电梯经理,打从一开始,她就负责协调火星上的矿业工程。她辞去了联合国的工作,现在,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跟先前职务有关的生

意。火星电梯女王。这是火星经济中最重要的环节。她跟好几家跨国公司都很熟,只要被她选上了,公司资本就可以任她翻云覆雨。
当然,这些心机算计现在都看不出来,只见她穿着粘鞋,在透明的房间中粘过来、粘过去,用微笑响应他尖刻的评语。没错,她一直有点笨笨的。弗兰克的牙齿咬得吱

吱作响。也许现在是发挥美国人直爽作风的时候了,干脆像把大锤子一股脑儿地敲下去,看看会剩下什么。
“大部分跨国公司在美国各州都有很多资产。”他说,“如果美国政府以破坏《火星条约》的名义冻结他们的产业,他们染指火星的速度一定会放慢,说不定有人就不

做了。”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呢?”菲丽丝说,“政府会破产的。”
“破产?这跟拿着吊索去威胁死人有什么不一样?赤字后面再加几个零,又有什么?反正都是天文数字。大家根本无从想象。真的会在意的就只有那些跨国公司总裁吧

。他们保留他们的债权,但谁会还他们钱呢?我只要花一分钟就可以说服华盛顿,这地方就会在你眼前崩溃,火星经济完蛋,你的游戏也玩不下去了。”他生气地挥挥手,

“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有人进驻这里的房间,而且——”他突然灵光一闪,“你就得滚回山脚基地。”
这段话她终于听进去了,她的注意力终于凝聚了起来。她那副满不在乎的不屑,被狠狠地砍了一刀。“单靠一个人的力量就想说服华盛顿?下面的世界,是一个瑟提斯

井。你有你的说法,我有我的。我们倒不妨比比看谁的后台硬。”她一粘一粘地穿过房间,打开门,刻意用高昂的语调欢迎到访的联合国官员。
没错。浪费时间。他一点也不意外:他跟那些一直劝他上来的人不同,他对菲丽丝没什么信心,不认为她会理性思考。她和某些宗教的基本教义派一样,生意经就是她

的宗教信仰。生意和宗教在同一个体系中,相互加强,理性思维与它们格格不入。她还是害怕美国的破坏力,只是她不相信弗兰克挥舞得了这把大刀。推测合理。但是,他

有办法证明菲丽丝是错的。
回程中,电梯里的弗兰克每半小时就打一通视频电话,每天用来沟通的时间长达15小时。他向华盛顿传达他的看法,很快,他就使自己陷入复杂的形势当中。他在往返

延迟的卫星视频电话中一再向国务院、商务部、关切火星局势的参众两院领袖表达他的忧心。没多久,就连新任总统都想跟他谈谈。在连绵不绝的讯息往返与激烈的辩论中

,双方的意见交错前进。地球人对火星形势很好奇,很多记者打电话来问,不管是谁先跟他联络,他都告诉对方最新的进展。这很复杂、很累人。他要地球人觉得,太空电

梯计划不过是纸扎泥糊、纯为了好看的空壳子,而且,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扭曲变形了。
旅程接近尾声,他已经可以看见谢菲尔德的插孔,突然,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一道实体的波浪穿过他的身体。这种感觉消失之后,他想了一会儿,认为是减

速推力把他带回了一个G的重力环境。一个印象突然冲进他的脑海:他跑过一道长长的海堤,湿湿的木板上,有好多飞溅出来的鱼鳞,他甚至还可以闻到咸鱼的腥味。一个G

。真奇怪,他的身体竟然还记得。
在谢菲尔德安顿好了之后,他又开始无穷无尽地传递消息、分析华盛顿的反应、跟老朋友叙旧,与新崛起的政治精英打交道。跟这个联络,跟那个联络,终于使他必须

一心多用,用不同的速度,在不同的时间,跟不同的人,谈不同的事情。有一天最夸张,那是北半球的深秋,他必须同时开50个会;感觉起来好像是蒙上眼睛,跟一屋子的

人下棋。他不眠不休地跟华盛顿沟通了3个星期,然后又从头来过,因为美国的尹卡维格拉总统对于任何可以抑制运通、三菱、阿姆斯科等财团的手段,都有浓厚的兴趣。他

一天到晚对记者放话:不管是哪个国家,只要违反《火星条约》的规定,他都要追究到底。
他真的这么做了。各相关公司的股价直线滑落。两天之后,负责营建太空电梯的国际联合财团宣布,由于世界各国对于进军火星都过于热衷,一时之间,需求远远超过

供给,他们只好根据行规,上涨价格,同时减缓移民火星的速度,等到新的城镇完工、更多的建筑机器人运到火星再说。
弗兰克是在酒吧的电视上看到这则新闻的。那是一个他独自用餐的孤独夜晚。他咀嚼食物的嘴边露出老谋深算的微笑。“在瑟提斯中角力,你搞得过我吗?贱货。”吃

完饭之后,他在火山边缘散步。这只是双方试探的首度交锋而已,以后还有很多场硬仗。他知道。但没关系,打仗,很有意思。
北半球的冬天才过了一半就出事了。在东坡,历史最悠久的美国帐篷城市发生暴动,联合国火星事务办公室派出的警察全部被拘禁,反锁在拱顶营帐内。没多久,隔壁

俄罗斯人社区的暴动随之登场。
听完史禄辛斯基的简报之后,弗兰克大致掌握了情况。这两个族群受雇于阿姆斯科的子公司来这里筑路。两个帐篷都在午夜遭到了入侵。一批亚洲暴徒割破帐篷,冲进

去,每个地方各杀了3人,砍伤好几个。美国人和俄罗斯人都说,暴徒像狂风一样冲进来见人就砍,感觉像是日本黑道;但是,弗兰克却觉得这是日本财团真美妙公司干的好

事。这家公司拥有一支精悍的小型卫队,里面多半是韩国人。火星事务办公室的警察抵达时,暴徒已经离开,但是,帐篷区里还是一团混乱。联合国的警察进驻之后,当地

的住民,不管是美国人还是俄罗斯人,都封锁帐篷,不让他们离开。居民说,警察是他们的俘虏,他们受不了火星不公平的现状,只好揭竿而起。他们从闭锁室中蜂拥而出

,用焊接器封住车站周围的磁悬浮铁道,冲突中,双方各有数人死亡。联合国火星事务办公室增加大批警力驰援,把这两座帐篷围得跟铁桶一样。
弗兰克暴跳如雷、心烦气躁,但还是坚持要亲自处理。他不顾幕僚的一致反对、不理会新任官僚(赫尔穆特已经被召回地球了)的禁令,执意前往。到了现场,弗兰克

还得与联合国安保警力的首脑周旋。这是很吃力的工作,处处都得搬出“登陆首百”的旗号,一定要利用他的领袖魅力,才有办法挫挫安保警力的锐气,这让他很生气。最

后,他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郁闷,索性分开成堆的警察,往里面硬闯。一个孤单老人挣脱文明的重重限制。根本没人想阻止他,随他去吧。
从外面的监视摄像机看起来,里面的人个个穷凶极恶,他“砰砰”地敲了几下门,对方让他进去了。一进门,迎面而来的就是怒气冲冲的男男女女。他跟着他们走进闭

锁门,呼吸充满汗臭味儿的热空气。一大堆人在叫,根本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前面的几个人看见他,非常意外,欢呼了起来。
“好了,我来了!”他叫道,“你们的领袖是谁?”
没有人搭腔。弗兰克毫不客气地骂道:“你们是不是白痴啊?你们要搞清楚火星这个社会是怎么运作的,否则你们就会困在这里,除了被装进尸袋里之外,一辈子都出

不去。”
几个人怒言相向,大多数人却想听听他的说法。弗兰克还是弄不清楚这里到底是谁当家,干脆叫道:“好,我跟大家谈谈!坐下来,让我知道我在跟谁讲话!”
他们不肯坐下,但是至少站住没动,团团围在他的身边。帐篷中间坑坑洼洼的主广场黑压压的都是人。弗兰克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倒扣的箱子上定住身体。已经接近傍晚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长,一直拖到下面的帐篷区。他问起当天的情形,大家七嘴八舌地描述当晚遭到的偷袭以及在车站里的小冲突。
“你们中计了。”他们好不容易说完,弗兰克冷冷地对他们说,“他们就是故意惹你们发火,看你们会不会做什么蠢事,结果,你们还真的照办了!翻翻历史就知道,

这是老招数。他们就是要你们去杀无辜的第三者,现在好了,你们成了被警察逮到的杀人犯。你们真笨!”
群众先是低语,接下来就有人开骂了,但也有人帮弗兰克说话。“这些所谓的‘警察’也在陷害我们!”不知道是谁在叫。
“也许吧。”弗兰克说,“偷袭你们的是私人公司的安保人员,跟在暴动中受到波及的日本人可没什么相干。你们应该把这点搞清楚,把真凶揪出来!结果呢,你们落

入他们设计好的圈套,正好让联合国的警员介入,或许不是全部,但是有些人已经成为你们的敌人了,不过,美国的朋友是站在你们这边的!现在你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跟他

们合作,你们要弄清楚谁是你们的盟友,要听他的话!我真是不明白,这星球上的人怎么老是敌友不分?难道是从地球过来把你们的脑子搞糊涂了不成?”
有人笑了,那是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的尴尬。弗兰克问起帐篷里的生活状况,他们抱怨连连,这当然在弗兰克的意料之中,他附和了几句,帮他们说了几句公道话。他还

跟他们提到他这次的克拉克之旅。“我叫他们暂停移民火星,对他们说:不是只要时间够,要盖多少城镇都随他们。这也意味着美国与联合国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华

盛顿终于弄明白一件事情:联合国站在跨国公司那一边,强化《火星条约》,才符合美国的最高利益,美国要挺身而出,不能靠别人。条约是战争的一部分,这是人民与跨

国公司的战争!在战场上的你们饱受攻击,你们要认清敌人,与盟友团结在一起!”
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严肃,应该是在思考弗兰克的慷慨陈词,显然还算理性,弗兰克抓住机会接着说:“我们终究会战胜邪恶的,站在正义一方的人比较多。”
胡萝卜已经够了,现在该棍子上场。打这种落水狗,棍子好找得很。“你们看,如果各国政府无力解决火星的骚动,如果再这样混乱下去,火星就要解体。他们一定会

说,管那些火星人在干吗——叫跨国公司去摆平这些暴民就好了,他们最会干这个了。你们知道吧,这样做对你们好不好?”
“我们早就受够这种事情了!”一个人叫道。
“我知道你们受苦了。”他指着他们,“你们有没有善后计划?有没有办法收拾残局?”
花了好一番功夫才骗得他们的同意:弃械、合作,组织起来,向美国政府求援,请华盛顿替他们平反。简单来说,他们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弗兰克手里就对了。这当然得

花上好一段时间。他响应所有的抱怨,答应他们禁止恶行,不让错误的事情再度出现。真荒谬,他的应允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但他闭嘴,照做。他教他们怎么跟媒体打交道

,怎样在审判中争取同情,他还得教他们怎么设立联络人,怎么组织委员会,选出领导者。他们真是无知!男男女女都这么年轻,但是,教育却刻意把他们训练成非政治动

物,让他们变成敬政治而远之的工程师,让他们心甘情愿受统治者的支配。发现了他们有多笨,让弗兰克不寒而栗,真的,他差点就骂出声了。
他在欢呼声中离去。
玛雅站在车站前面。筋疲力尽的弗兰克只剩下瞪着她的力气了,真不敢相信。她说,她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他。弗兰克摇摇头,里面那群白痴!居然连先破坏监视器的

常识都没有,说不定他们连有监视摄像机这码事都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外面一清二楚。玛雅脸上又浮现了敬慕的神色,难道安抚惨遭剥削的劳工,用谎言和似是而

非的论调欺骗他们,算得上是英雄吗?从玛雅的表情看来,毫无疑问,她觉得那是英雄事迹。俄罗斯帐篷的骚乱持续,联合国无力处置,只好向她搬救兵。“火星之首”的

主席!看来,俄罗斯人可能比这边的美国人还笨,如果他们连这一套都吃的话。
玛雅请他陪陪她,他没有力气分析与她重新纠缠的利弊得失。他的嘴唇一阵扭曲,答应了。跟着她走,比较简单。
他们搭火车到下一站去,分开了警察、闲人,总算挤进车厢。俄罗斯小区的帐篷密密麻麻、七拐八弯,像是电子回路。“看来你的工作比较难。”弗兰克打量着周遭说


“俄罗斯人早就习惯了。”她说,“这里的帐篷和莫斯科的公寓有什么不一样?”
“是啊,是啊。”俄罗斯越来越像韩国,强调的也是泰勒式的 (21) 流线型管理哲学,再用假模假样的民主和所谓的自由消费掩护她独裁的执政团。“愚弄饿肚子的百

姓易如反掌。”
“弗兰克,拜托。”
“只要记得这一点,你的难题就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