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派来答复我的申请的评估者是个愁眉不展的男人,大约五十岁左右。他用一成不变的阴郁表情阅读了一下表格,“你不是为自己申请这件珠宝。这是送给某个女人的,是情人?”
“是的,当然。”
“那么,我得知道她的姓名。”
我犹豫了一下,“她其实并不是我的——”
“我不关心你们之间的关系问题。我只是必须知道谁最终会拥有这件物品,才能决定是否可以批准此事。”
我并不希望我们两人的关系被载入官方记录。当然,任何与我进行深度接驳的人都会知道此事,所以,这事的隐密程度只能像我生命中的其他秘密一样。
“是送给阿米莉亚·布雷兹·哈丁的,”我说,“一个同事。”
他记下了她的名字,“她也住在大学里?”
“没错。”
“相同的地址?”
“不。我不清楚她的具体地址。”
“我们会查到的。”他笑了笑,这笑容就像一个人吸了一口柠檬后试图露出微笑的样子。
“我找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你的申请。”他桌面上的一台打印机发出嘶嘶的声响,一页纸从里面跳出来,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需要消费五十三个有效信用点数。”他说,“如果你在这儿签字的话,你就可以在半小时内从第六区取到成品。”
我签了字。一个多月的娱乐点数换来的是让一捧沙子被纳米炉转变形态,你可以这样去想问题。或者也可以这样想,五十三个毫无用处的政府发放的筹码,换来了一件在一代人之前还属于无价之宝的美丽的物品。
我出门走到通道上,顺着指引我从一区到八区的紫色传送带前行。到了分岔处,我继续顺着从五区到八区的红色传送带前进。路过一扇又一扇的房门,房里有人坐在桌子旁慢条斯理地干着那些用机器可以完成得更好更快的活计。但是,机器们却不会得到额外的有效点数和娱乐点数。
我通过一扇旋转门,进入了一个环绕假山花园建造的舒适的圆形大厅中。银色的涓涓细流冲刷着假山,四溅的水花落在奇异的热带植物上,这些植物生长在由红宝石、钻石、翡翠以及数十种不知其名的闪光宝石铺成的小路上。
我查问了一下六区柜台,它告诉我还需要再等半个小时。不过这里有一间咖啡馆,桌子环绕着半个假山花园排开。我出示了自己的军人身份证,得到了一瓶冰镇啤酒。在我就座的桌子上,有人落下了一册折叠起来的墨西哥杂志《性爱》,于是,我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提高了一下自己的外语技能。
桌子上的一张卡片解释说,地上的那些宝石都是因为感觉不好或者结构上的瑕疵而被丢弃的样品。
尽管如此,它们仍是稀世珍宝。
前台广播了我的姓名,我走过去得到了一个白色的小包裹。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
里面的东西正是我所订购的,但看起来好像比在图片中更加引人注目。一条纯金的项链,在一圈小红宝石的光环中镶嵌着一颗暗绿色的夜明石。夜明石是最近几个月才发明出来的珠宝。这颗夜明石看起来像一小颗不知何故内部散射着绿光的卵形缟玛瑙。当你转变它的角度时,那团绿光也随之改变着本身的形状,从方形到菱形再变成一个十字。
这件珠宝搭配上她细腻的皮肤应该很美,红与绿辉映着她的秀发和明眸。我希望宝石在她身上不会显得过于奇异。
在返程的火车上,我把它拿给一个坐在身边的女人看。她说这珠宝十分美丽,但是按照她的观点,这珠宝搭配在一个黑人女子的皮肤上显得太暗了。我对她说,我真应该事先考虑到这点。
我把项链留在阿米莉亚的梳妆台上,顺便附了一张纸条提醒她关于两周年纪念,然后就前往波特贝洛了。
朱利安出生在一座大学城里,在一个没有明显种族主义倾向的白人环境里长大。在类似底特律和迈阿密那样的地方发生过种族暴乱,但是,人们把这些暴乱当成是与他们舒适的现实生活相去甚远的城市问题。这接近于实情。
但是,恩古米战争正在改变白种美国人对于种族的看法——或者是那些玩世不恭的家伙一直存在着这样的想法,而恩古米战争让他们得以表达出来。仅有一半的敌人是黑人,但是,大多数出现在新闻里的反叛领导者都是在这一半黑人中产生的。他们在屏幕上高声呐喊——要让白人付出血的代价。
这种讽刺也体现在朱利安身上,他是这场战争中的积极分子,而这场战争正在使美国白人转而反对黑人。但是,那种白人在他的个人天地里,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只能算是异类;火车上的那个女人肯定来自另一个国度。他在大学生活里接触的大多数是白种人,但是都没有种族主义歧视;而与他接驳的人也许起初会有种族歧视思想,但都不会维持太久:如果每个月有十天的时间生活在黑色皮肤中间,你就不会认为黑人是低人一等的。
我们的第一项任务很有可能成为一桩傻事。我们不得不“押解以便质询”——绑架——一个被怀疑为叛军首领的女人。她也是位于雨林地带高处的一座小城——圣伊格纳西奥市的市长。
这座城市实在太小了,我们中的任何两个人都可以在几分钟内将其摧毁。我们操控着悄无声息的空兵孩环绕着该城市,研究其红外特征,把它与地图及低空轨道照片相比较。很明显,这座城镇的防御并不严密,伏兵就设在进入城镇的主要公路上。当然,这里也可能具有启动化防御系统,它们不会因为散发热量而暴露自己。不过,这样的防御系统在一座城镇里面不会太多。
“我们试试悄悄地完成这项任务,”我说,“在这里的咖啡种植园降落。”我脑海中的思维指向一个从城镇顺着山坡向下大约两公里的地点。“坎迪和我穿过种植园逐步靠近马德罗太太家的屋后,看看我们是否可以在不引起任何骚动的情况下绑架她。”
“朱利安,你应该至少再带上两个人。”克劳德说,“那地方有可能被监控并设有陷阱。”
我给了他一个无声的反驳:你知道我考虑过这点。“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几个随时准备好启动。一旦我们发出信号,我要你们十个人以紧凑队形全部跑上山顶,并将坎迪和我围在中间。我们得保证马德罗太太的人身安全。释放烟雾弹后,我们直接朝这里的山谷跑,然后跑上这座小山等候运输直升机。”我感觉到空兵孩横向传达了这条信息,瞬间之后,认可我们可以在适当的地点得到活人搭载服务。
“行动。”我说。我们十二个兵孩全部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快速降落,每人彼此间相隔五十米距离。过了一会儿,黑色的降落伞发出飒飒声打开了,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降落在种植着低矮咖啡树的土地上——实际上是一片灌木丛;即使是一个普通身高的人想在这里藏身,也不会太好过。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冒险行动。如果我们在离城镇较近的森林里降落的话,将会引发很多的噪音。
藏在这些整齐的小树之间,很容易被发现。我弯曲膝盖跪在松软潮湿的泥土中。降落伞从身上分离,折叠在一起并自动卷成紧密的柱形,悄无声息地融合成坚固的砖形物体。它们最后很可能形成一部分屏障,或是围墙。
每个人都静静地朝林木边缘方向移动并隐藏起来。与此同时,坎迪与我小心翼翼地朝山上行进,悄无声息地在树木之间迂回前进,同时避免接触到它们。
“狗。”她说,我们都停了下来,一动不动。我紧跟在她的身后,从我所处的角度看不到狗,但是,通过她的传感器我可以闻到皮毛和呼吸的气味,看到红外线模式下的斑块。狗醒了过来,我听到它开始咆哮,然后是一支麻醉飞镖“嗖”的一声中断了狗的咆哮。飞镖上的镇静剂是给一个人的剂量,我希望那不会杀了这条狗。
在狗的后面,就是马德罗家房后修剪整齐的草坪。厨房里的一盏灯开着——运气不好。当我们从空中跳落的时候,这间房子还是全黑的。
通过关闭的窗户,坎迪和我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声音。他们之间的谈话语速太快,口音也太重,我们两个人谁也听不太懂,但显然那声音是——马德罗太太和一个男人正焦虑不安地、急切地耳语着什么。
他们正在等待同伴,坎迪想。
行动,我想。坎迪只用了四步就来到窗口,而我刚到了后门。她用一只手打碎了窗户,用另一只手发射了两支飞镖。我把门从铰链处扯下来,举步进入了枪林弹雨之中。
屋内的两个人拿着突击步枪。我给了他们每人一枪麻醉弹,然后朝厨房走去。在我还没有追踪到继电器发出咔嗒声的方位之前,报警信号响了三次,随后我把它从墙里拽了出来。
先是两个人,然后有三个人从楼梯上冲了下来。烟雾弹和催吐剂,我心想,坎迪立刻获悉了我的想法,然后我在大厅里丢下了两颗榴弹。利用催吐剂是一个小花招,因为我们的绑架行动还没被发现。我们不能让马德罗太太吸到催吐剂气体,她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呕吐物而窒息。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厨房里的两个人突然瘫倒在桌子上。墙上有一个电路保护器;我砸碎了它,屋子里突然一片漆黑,不过,坎迪和我仍然可以看到在暗红色的厨房里那个鲜红色的人形。
我抓起马德罗和她的同伴,开始返回大厅。伴随着呕吐声,我听到了一件武器打开保险装置时涂了润滑油的金属发出的咔嗒声,以及保险开关发出的噼啪声。我迅速传给坎迪一幅图像,她把一只手臂伸出窗外,把半面墙敲落下来。屋顶吱吱嘎嘎地开始下陷,然后裂为碎片坠落下来——那时我已经带着两位客人到了后院。我把那个男人扔在地上,然后把马德罗像婴儿一样紧紧抱在怀中。
“等一下其他人。”我这句话完全是多余的。我们可以听到城镇里的居民沿着碎石路朝房子方向跑来,但是我们的人移动得更快。
在我俩身后,十个黑色的巨人从森林中跑了出来。烟雾弹,那儿那儿那儿,我想。开灯。涌现出的白色烟雾围绕着我们形成了一个半圆,在太阳灯的照射下成为一堵不透明的炫目围墙。我转身背对着这堵围墙,保护马德罗免受漫无目标的炮火、激光和扫射的伤害。所有人发射催吐剂,然后迅速撤离!十一个催吐剂罐爆裂开来的时候,我已经进入了林地并开始奔跑。子弹发出沙沙和嗡嗡的声音掠过头顶,没对我造成任何伤害。奔跑的过程中,我检查了一下马德罗的脉搏和呼吸,在这种情况下尚属正常。我还察看了她脖子后面中镖的一侧。飞镖已经掉落了,她也已经止住了流血。
留下文件了?
坎迪想,是的,留在房子里面某处的桌子上。这次扣押马德罗太太我们有一张所谓的合法逮捕证。这个证件加上一百比索可以换来一杯咖啡,前提是咖啡出口后还有剩余的话。
出了森林后,我可以跑得更快一些。跃过一排排的低矮咖啡树丛,这感觉令人兴奋不已,尽管在思维的一隅我一直知道自己正懒洋洋地躺在距此上百公里外的装甲塑料外壳里。我能听到其他人都跟在我身后奔跑着,当我沿着山坡朝搭载点跑去的时候,我听到直升机和空兵孩接近我们时发出微弱的嘶嘶声和噼啪声。
如果等待搭载的仅仅是我们这些兵孩,他们就会以高速方式抓举我们:我们举起自己的手臂,当直升机飞过头顶时抓住它的横梁。不过,如果要搭载活人的话,他们必须真正地使直升机着陆,这也是为什么她需要两名空兵孩护送的原因。
我到达了小山顶部,发出哔哔声,直升机对我的信号做出了响应。排里剩余的人都三两成群地大步跑了上来——这让我想起我应该叫上两架直升机,其中一架用来对其他十一名兵孩做常规抓举。我们所有人都站在如此空旷的地面上,再加上直升机发出的引人注目的噪声,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
仿佛是对我的顾虑做出的回答,一发迫击炮弹落在我左侧五十米处,闪着橙黄色的光芒并发出沉闷的重击声。我与直升机里的空兵孩链接在一起,了解到了她与指挥部短暂的争论。有人想让我们丢下马德罗做常规抓举。当飞行员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另一发迫击炮弹袭来,也许就打在我身后十米的地方。我们收到了修改后的命令:整队准备常规抓举,她会根据实际情况尽可能降低飞行速度。
我们排成一排,左臂高高举起,我有一秒钟的时间来决定应该将马德罗抱得紧点还是松点。我选择了前者,排里的大多数人都同意我的想法,不过这个决定也许是错误的。
直升机抓举起我们带来的冲击力有15G或者20G。对于兵孩来说这算不了什么,但是过后我们发现,这次抓举折断了那个女人的四根肋骨。她大声尖叫着醒来,两发迫击炮弹在非常近的距离内爆炸了,近到几乎可以把直升机穿一个孔、并且对克劳德和卡伦造成伤害的程度。马德罗没有被弹片击中,但是,她发觉自己处在距离地面数十米的高空并且正在快速地飞升,于是拼命地挣扎,拍打我并且发出尖叫,身体还不断地扭动。我所能做的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但是,我的手臂正好牢牢地扣在她的胸部下方,我生怕自己用力过度。
突然,她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也许是晕倒或是死了。我无法察看她的脉搏或呼吸,两只手都被占用着,但是除了不扔下她以外,无论如何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做点儿什么了。
几分钟后,我们降落在一个光秃秃的小山上,确认了她还有呼吸。我把她放进直升机里面,然后把她绑在夹在墙上的担架上。指挥部询问我们这里是否还有手铐,这让我觉得有点可笑;但是随后她进一步详细说明了情况:这个女人是一名真正的信徒,如果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在敌人的直升机里,她会直接跳出去或者用另外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造反者们彼此间流传着我们为了得到情报如何对待战俘的各种各样的恐怖故事。这些故事全是一派胡言。如果你所要做的只是让她躺下,在她头盖骨上钻一个洞然后接驳她的话,为什么还要劳神费力地折磨她呢?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撒谎。
当然,国际法对于这种惯常的做法是含糊其辞的。恩古米武装称之为对基本人权的侵犯;我们则称之为人道主义审问方式。事实上,十分之一的死亡或脑死亡率使我十分清楚这种做法的是否合乎道德。但是,我们只用这种方法对付那些拒绝合作的犯人。
我找到一卷防水胶带将她的腕子绑在一起,然后用胶带绕过她的胸部和膝盖,将她固定在担架上。
我正在绑定她的两膝时,她醒了过来。“你们是妖怪。”她用清晰的英语说道。
“我们已经完成了那段进化,夫人。我们也是由男人和女人赐予生命的。”
“一个强词夺理的妖怪。”
直升机咆哮着发动起来,我们越过了这座小山。我获得了瞬间的预警,所以可以稳定住自己。这件事难以想象,但是也不足为奇:我坐在飞机里面或者吊在飞机外面会有什么区别呢?
一分钟后,飞机进入了安静、平稳的状态。“要我给你拿些水吗?”
“好的。再来一片止痛药。”
在直升机尾部有一个洗手间,里面有饮用水和小纸杯。我给她倒了两杯水,把杯子放在她的嘴唇边。
“恐怕在降落之前没有止痛药。”我可以再给她来一针镇静剂让她睡去,但是,那会使她的健康情况变得更复杂,“你伤在哪里了?”
“胸口,胸口和脖子。你能把这个该死的胶带取掉吗?我哪儿也不会去。”
我获得了指挥部的批准,一个一英尺长的带有剃刀般锋芒的刺刀咔嗒一声从我的手掌中伸了出来。她尽最大可能地向后退缩着,直到胶带约束了她的行动。“只是一把刀。”我切断了绑在她胸部和膝盖处的胶带,扶着她坐起来。我询问了一下空兵孩,她确定这个女人没有携带武器,所以我又松开了她的手和脚。
“我可以去趟厕所吗?”
“当然。”当她站起来的时候,疼痛使她蜷起了身子,抓着自己的肋部。
“这边。”在七英尺高的载货区内我也无法直立身体,所以我们只能拖着脚步慢吞吞地朝机尾挪去,一个弓着身子的巨人搀扶着一个弯着腰的侏儒。我帮她解开裤带,拉下了裤子。
“请吧,”她说,“做个绅士。”
我转过身去背朝着她,当然,尽管这样我依然能看到她。“我做不成一个绅士,”我说,“我是在一起工作的五个女人和五个男人的总和。”
“这么说那些是真的了?你们让女人们参加战斗?”
“你不战斗吗,夫人?”
“我是在保卫我的国家和人民。”如果我没有一直监视着她的话,一定会曲解她语气中的强烈情绪。我看见她的手迅速地伸进一个上衣口袋中,在她还没来得及把拿到的东西塞进嘴里前,我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迫使她伸开手指,从她的手掌中取出一粒白色的药丸。这药丸有一股苦杏仁的味道,低科技产物。
“这样做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我说,“我们可以救活你,但你却会因此而备受煎熬。”
“你们屠杀人民,当你们高兴的时候,你们又让他们死而复生。但你们不是妖怪。”
我把这粒药丸装进腿部的一个口袋里,然后密切地监视着她。“如果我们是妖怪,我们可以将他们复活,榨取出我们需要的信息,再把他们杀死。”
“你们没有那么做。”
“我们把你们超过八千名的犯人关在监狱里,等待战争结束后将他们遣送回国。杀掉他们会让事情更加简单,不是吗?”
“集中营。”她站起来拉上裤子,然后重新坐了下去。
“这是个颇有含义的术语。我们那里确实有集中关押哥斯达黎加战俘的营地。在联合国和红十字会观察员的监督下,确保他们没有受到虐待。你会用自己的双眼亲自见证这一切的。”我不经常为盟军的政策辩护,但是,监视一个有着狂热信仰的人相当有趣。
“我得活到那时候。”
“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话,你会的。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药丸。”我通过空兵孩与指挥部链接上,在线使用一台语音分析器。
“刚才那是唯一的一粒。”她说。和我预想的一样,分析程序证明她说的是实话。我稍微放松了些警惕。“这么说,我将成为你们的其中一名战俘。”
“大概如此。除非我们弄错了你的身份。”
“我从来没用过一件武器,也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人。”
“我的指挥官也没有。她取得了军事理论和通信控制论的学位,但是,她从来不曾做过士兵。”
“但她事实上杀了人,杀了我们很多人。”
“而你不也帮助策划了袭击波特贝洛的计划吗?按照这种推理,你也杀害了我的朋友们。”
“不,我没有。”她说。语速很快,语气强烈,她在撒谎。
“当我与他们的思维紧密链接时,你杀害了他们。他们中的一部分死得非常恐怖。”
“不。没有。”
“不要费工夫欺骗我了。我可以使死人复活,还记得吗?我可以在一念之间就摧毁你们的村庄。当你说谎的时候,我能分辨出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琢磨着我的话。她肯定曾经听说过有关语音分析器的事。“我是圣伊格纳西奥市的市长。我的人民会对此做出反应的。”
“不会是合法的。我们有扣押你的许可证,是你们省长签发的。”
她吐了一口唾沫,发出很响的声音。“佩普·阿诺。”省长的原名叫做佩利皮阿诺其奥,意大利人,但她的西班牙语发音将其变成了“无耻的蠢货”。
“我知道他不受造反者们的欢迎,但他是你们的一员。”
“他从他的叔叔那里继承了一个咖啡种植园,他是个糟糕透顶的农夫,甚至连萝卜都种不出来。你们买下了他的土地,你们买通了他。”
她认为那是实情,也许真是如此吧。“我们没有强迫他。”我说,这是我的猜测。关于这个城镇或者这个省的历史我知道得不太多,“难道他不是找上门的?宣称他自己——”
“噢,是的,就像一只饥饿的狗会跟着任何丢出食物的人一样。你不能自以为他能代表我们。”
“事实上,夫人,我们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的士兵会在接受命令以前还要商量商量吗?”
“我们……我对这样的事一无所知。”这句话使她的谎言暴露无遗。因为她知道,他们的士兵参与决策过程,这样就削弱了他们的效率,但是,这确实使他们自封的人民民主军这一称谓符合一些逻辑。
直升机突然左右摇晃起来——进入加速状态了。我伸出一只手扶住她,防止她摔倒。
“导弹。”我说,这是通过与空兵孩的链接知道的。
“很可惜没有击中。”
“在这架飞机中你是唯一一个活人,夫人。我们其余这些人都安全地躲在波特贝洛呢。”
她听到这句话露出了微笑。“我想,也不是那么安全。难道这次小小的绑架行动不正是因为这一点吗?”
这个女人是经过接驳操作后完好无损地活下来的百分之九十的幸运者之一,而且她确实为盟军审问者提供了曾经参与波特贝洛大屠杀计划的另外三名少尉的名字。她因为参与此次大屠杀计划被判处死刑,但后来死刑被减为了终身监禁。她被送到运河区的大战俘营中,她脑后的接驳插件确保她在里面再也无法参与到任何阴谋之中。
不出所料的是,在把她押回波特贝洛安装接驳插件的四个小时里,另外三名少尉和他们的家属全都分散逃到了野外,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还会回来。他们的指纹和视网膜认定可以暴露他们的造反者身份,但并不能保证存档的那些指纹和视网膜就真是他们自己的——此前他们有好几年时间可以实施“掉包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手持求职表出现在波特贝洛基地的大门口。
当然,盟军已经解雇了波特贝洛基地每一个来自西班牙语国家的雇工,还可以在该城的任何其他单位采取这样的做法,甚至可以在全国推广。但是从长远来看,这样的行动也许会令事态更加糟糕。在巴拿马,每三份工作中就有一份是盟国提供的。让这些人全部失业,就意味着可能使恩古米阵线再增加一个盟友。
马克思和另外一些人认为,战争的本质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并大力宣传他们的主张。不过,在十九世纪还没有人可以预见到二十一世纪的世界,一半人需要为大米和面包而辛勤劳作,另一半人则只需在慷慨的机器前面排好队就可以衣食无忧。
在即将要破晓之前,兵孩排又回到了镇子里,同时带着另外三个造反者头目的逮捕许可证。他们三个一组地闯入民宅,在房间里释放成团的烟雾和令人作呕的气体,损坏财物,但一个人也没找到。没有遇到任何有效的抵抗,他们分散开顺利地朝着十个方向加速撤离。
他们在山坡下二十公里处集合在一起,那里有一间饲料商店兼小酒店。酒店已经打烊好几个小时了,但是还有一个顾客醉倒在一张桌子下面。他们没有叫醒他。
剩下的任务是一次蓄意破坏式的演习,这是某些头脑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天才对于那晚没能抓获更多的战俘愤然下达的命令。该命令要求他们重新返回山上,系统地毁灭属于那三个在逃造反者的庄稼。
其中两人造反者是咖啡种植者,所以朱利安命令他的人把咖啡树连根拔起,放在原地——也许第二天它们会被重新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