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幻小说上一章:平行的世界:尼安德特三部曲
- 科幻小说下一章:英伦魔法师
我记得她想让我读一部美国内战题材小说《铁血雄师》,所以我就找到这本书读了起来——用掉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还喝掉了两听啤酒。
他们当时的战争与我们现在的战争截然不同,就像一场不幸的事故与一场噩梦之间的差别一样。
他们的军队在武器装备方面旗鼓相当;双方都有一种松散、混乱的指挥结构,这样的结构从根本上导致了一大群乌合之众与另一大群乌合之众之间的战争,他们挥舞着原始的枪支、匕首和木棒作战,直到其中一方逃跑。
小说中,惶恐不安的主角亨利陷入战事太深,以至于看不到如此简单的事实,但是,他详尽地叙述了战争的场面。
我不知道可怜的亨利会对我们现在的这种战争作何感想。我不知道在他所处的时代里,人们是否知道对战争最为准确的比喻:消灭害虫。我也不知道在自己所卷入的这场战争中,我无法看出的简单的事实是什么。
朱利安并不知道,《铁血雄师》作者的优势在于,他本人并非是他所描述的那场战争中的一分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相对来说,那场战争显然是由经济和意识形态两大问题引发的,而朱利安参与的这场战争却不同。敌方恩古米是由几十个“反叛”力量组成的松散联盟,今年的数量是五十四个。在每个敌对国家里都有一个合法政府与盟军合作,但是众所周知,这些政府没有几个受到他们本国的大多数民众的支持。
这场战争在一定程度上是一场经济战——拥有由自动化机械推动的经济体系的“富国”,对抗并非天生就没有大量自动化机械的“穷国”。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一场种族战争,黑人、棕色人种和部分黄种人对抗白人种和另外一部分黄种人。在某种程度上,朱利安对此感到有些不安,但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与非洲兄弟们血脉相连。毕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们相距如此遥远,况且他们又是如此的疯狂。
当然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也是一场意识形态之战——民主政治的捍卫者对抗崇尚暴力、极具人格魅力的叛军领袖;或者说,是资本主义的陆地掠夺者对抗人民的保卫者。究竟怎么样说,就看你站在哪一边。
但是,与阿波麦托克斯的南部联军投降,或者是向日本广岛投下的致命原子弹不同的是,这并非是一场最终将会决出胜负的战争。要么是盟军的缓慢侵蚀将使战争陷入一片混乱,要么是各地的恩古米武装受到重创,最终将变成一群区域性的犯罪分子而非一支统一的军队。
战争的根源要追溯到二十世纪,甚至更早以前。许多恩古米武装将他们的政治出身回溯到白人第一次带着船只和火药来到他们的土地之时,但盟军对此不予理睬,认为那不过是好战分子的花言巧语——不过这种说法确实有其逻辑性。
如同本世纪初期酝酿的毒品战争一样,某些国家的叛军都牵涉到有组织的犯罪,这一事实使得目前的形势更加复杂化。在某些国家,除了犯罪之外一无所有,要么是有组织的犯罪,要么是无组织的犯罪,犯罪成为全国上下的普遍现象。在某些这样的地区里,盟军的力量代表了唯一残存的法律——经常得不到当地居民的赏识,这些地区没有合法的商业,当地民众只能在库存充裕的黑市与盟军施舍的生活必需品之间徘徊选择。
朱利安所在的哥斯达黎加是个态度模棱两可的国家。在战争初期,这个国家曾设法不参与进去,想保持使之免于遭受二十世纪战争灾难的中立态度。但是,它的地理位置处于盟军在中美洲唯一要塞巴拿马和北半球最有影响力的恩古米国家尼加拉瓜之间,所以最终还是被拖入了战争的泥沼。起初,大部分爱国主义叛乱者都操着可疑的尼加拉瓜口音,但之后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很有感召力的领袖,并发生了一场暗杀。据盟军宣称,这一切均为恩古米所策划。不久之后,森林中和田野间就到处都是年轻的男人和女人,时刻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捍卫他们的国土免受那些玩世不恭的资本主义者和他们的傀儡政权的侵略,去抵抗那些像猫一样安静地在丛林中寻觅猎物,可以在几分钟内夷平一座城镇的庞大而又刀枪不入的巨人。
朱利安认为自己是个政治现实主义者。他不轻信自己一方浅薄的宣传,但是,对方的命运已经是显而易见了。他们的领导人应该与盟军谈判而不应该惹恼盟军。当他们用核武器摧毁了亚特兰大之后,就已经在自己的棺材板上钉下了最后一颗钉子。
此事是否真是恩古米所为尚无定论,没有任何反叛组织宣称对此事负责,奈洛比称:已经几乎可以证明摧毁亚特兰大的核弹是由盟军发射的。他们牺牲了五百万美国民众的生命,为发动全面的战争和灭绝人类的杀戮铺平了道路。
朱利安对证言的性质持怀疑态度,他们可以“几乎”证明此事,却不能给出任何明确的细节。他不排除在自己的一方确实有可能存在着一些疯狂的家伙,他们会炸掉自己的一座城市;但是他又确实怀疑这样一件大事。能否长久保密。肯定有很多人会卷入此事。
当然,这样的问题也可以解决。一个可以谋杀掉五百万条陌生人生命的人,也可以牺牲掉几十个朋友、几百个共谋者。
因此,这样的流言传来传去,在亚特兰大、圣保罗和曼德拉维勒事件后的数月里,所有人的大脑里都有了这样的想法。会不会有些真实的证据被发现?明天会不会有另一座城市被消灭,作为报复,然后又是下一座城市?
对于那些在乡村拥有房地产的人士来说,现在是个大好机会。有能力搬家的人们,渐渐都发现了乡村生活的魅力所在。
在我回来之后的头几天里,生活都是愉快而紧张的。回家的愉快心情激发了我们之间的爱情,为了赶上进度,不和她待在一起的所有时间里,我都深深地沉浸在木星工程中。但是,这一切主要取决于我返回的那天是星期几,因为星期五总是独特的。星期五是“周六特别夜”之夜。
那是城里伊达尔戈区一家饭店的名字,这家饭店比我通常光顾的那些餐馆的消费要高出很多,装饰风格也更加做作。饭店的格调采用的是浪漫的加州帮派时代风格——屋里布满了与亚麻餐布不太协调的油脂、涂鸦和灰垢。据我所知,那些加州帮派成员无异于当今的杀手——如果真有什么不同的话,只能是更糟,因为他们无须担心因使用枪支而面临联邦死刑制度的惩罚。饭店里的侍者们穿着皮夹克,过分精心地涂上了油脂的T恤,黑色的牛仔裤和长统靴子。他们说,这里的酒单是休斯顿最全最好的。
我是周六特别夜顾客里面最年轻的,比他们那些人至少要年轻十岁;而且是唯一一个非全职学者。我是“布雷兹的宝贝儿”。我不知道他们中的哪一位确实知道或者怀疑过我真是她的宝贝,我是以她的朋友和同事的身份在这里出现的,每个人看来都接受这一关系。
对于这些人来说,我的首要价值体现在作为一名机械师这样的新奇身份上。这使他们倍感兴趣,因为这群人里的一名老资格成员,马蒂·拉林,是人机结合链路的设计者之一,这项技术使得接驳技术以及进而利用兵孩成为可能。
马蒂负责设计系统的安全性。一旦接驳插件安装完成,就在分子层形成故障保险系统,即使是那些最初的制造商也不可能再次做出修改;甚至就连像马蒂这样的研究者也无能为力。如果这个复杂装置的任一部分遭到篡改的话,其内部的纳米电路系统都会在瞬间造成自身的紊乱;然后就要再一次进行创伤型手术,承受着十分之一的死亡率和失效率的压力,取出紊乱的接驳插件,再安装上新的插件。
马蒂大约六十岁左右,他头部的前半部分头发被剃得光光的,像老一代人的风格,除了插件周围被剃光的圆形区域外,其余的白发都蓄得很长。按传统眼光来看,他依然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就像电影中的男主角。从他对待阿米莉亚的态度,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他们曾经是一对儿。我问过她一次那段感情发生在多久以前,那也是我唯一一次问她类似的问题,她想了一会儿,说:“我猜那时你应该小学毕业了。”
参加周六特别夜活动的人员每周都有变化,但马蒂几乎每周都会来,和他同来的还有他一贯的对手,富兰克林·阿舍,一个在哲学系占有一席之地的数学家。从他们同为研究生的时代起,他们就经常进行滑稽的对话,直到现在也是如此。阿米莉亚认识马蒂的时间几乎和认识马蒂的时间同样久。
贝尔达·马加尔也经常来这里,虽然她是一个古怪的家伙,但显然属于圈子中的核心成员。她通常都会一边品着红酒,一边带着严肃而颇不赞同的表情坐在那里听别人谈话;一晚上她也会发表上一两次绝妙的评论,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变。她是这里岁数最大的一位,年过九十,艺术系荣誉退休教授。她自称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理查德·尼克松,说他块头很大,有些吓人,他送过她一盒火柴,毫无疑问那是白宫的纪念品,但被她的母亲拿走了。
我喜欢雷萨·帕克,他是一名刚过四十的生性腼腆的化学家,也是除了阿米莉亚之外,不在俱乐部活动时我依然与之交往的唯一一个人。我们偶尔会在一起打打桌球和乒乓球。他从来不当着我的面提起阿米莉亚,而我也从来没有提到过他那个总是特别准时开车来接他的男友。
雷萨也住在校园里,经常开车捎我和阿米莉亚去俱乐部,因为这个周五他已经提前进城了,所以我们叫了辆计程车(跟大多数人一样,阿米莉亚自己没有轿车,而我除了在基础军事训练时练过几次外,甚至从来都没开过车,只是和那些知道怎么开车的人接驳过)。白天,我们可以骑自行车到伊达尔戈,但如果天黑后再骑车回来,那无异于自取灭亡。
日落时分开始下起了雨,等我们到达俱乐部的时候,天空已经是雷电交加,看起来像是会有大雷雨。俱乐部门口有遮雨篷,但暴雨几乎是横扫着落下来的,从计程车到门口的这段距离就已经使我们被浇成落汤鸡了。
雷萨和贝尔达已经等候在油脂区内我们常坐的那张桌子旁了。我们边和他们说话,边挪到饭店聚会室里,那里温暖的仿造壁炉正噼啪作响。
当我们重新找到地方坐下时,另一名半正式成员——雷·布克走了进来,他也是浑身湿透了。雷是一名工程师,与马蒂·拉林一起参与兵孩技术的研究工作,他还是一个不错的蓝草音乐家,每年夏天他都要到全州各地演奏班卓琴。
“朱利安,你应该看看今天播的关于第十排的节目。”雷有一些战争男孩倾向,“重播了多兵种协同作战进攻蓬塔·帕图卡的场景。我们来了,我们看了,我们干得漂亮。”他把自己的湿外套和帽子递给跟在他身后的滑轮架,“几乎没有伤亡。”
“什么叫几乎?”阿米莉亚说。
“是这样的,他们陷入了一个粉碎场。”他费劲地坐了下来,“三个作战单位失去了全部的下肢,但在那些人接近它们之前,我们就把它们全部撤离了出来。有一个姑娘精神失常了,这是她第二或第三次执行任务。”
“等一下,”我说,“他们在城市里使用粉碎场?”
他们确实使用了,毁灭了整整一条街区的贫民窟,简直就是城市重建。当然,他们说这是我们干的。
“死了多少人?”
“肯定有上百个。”雷摇了摇头,“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吓坏了那个女孩。她在粉碎场的中心位置,失去了两条腿,所以没法移动。她与营救者争吵,想让他们将市民撤离,后来他们不得不关掉了她的接驳,使她离开现场。”
他要了一份苏格兰威士忌和一份苏打水,我们其余的人也都点了自己的酒水。在这片区域里,没有满身油腻的服务员。
“也许她会没事的。这也是我们必须学会去面对的一件事。”
“我们没有使用粉碎场。”雷萨说。
“为什么我们要那么干?在军事上没有好处,舆论也会对我们不利。在一座城市里,粉碎场属于恐怖主义武器。”
“我怀疑有没有人能够幸存下来。”我说。
“地面上没有人幸存,他们都在瞬间变成了西班牙香肠。但是,那些住在四到五层建筑上的人有可能幸存。住在高层的人们,只需逃脱坍塌的厄运就能生还。”
第十排使用联合国的标记,设置了一个显眼的周界,将围合起来的区域命名为停火区,当我们把所有的兵孩撤离后,那里就被用来安置误伤人员,红十字会医疗车辆受命前去救治。
“粉碎场是他们拥有的真正唯一的技术力量,其余的都过时了,对于像第十排这样融为一体的队伍来说,阻断集中战术起不了作用。第十排的协调合作能力是一流的。朱利安,你一定会很欣赏那个场面。从空中来看,它们简直就像是一出舞蹈。”
“也许我会找来看看。”我不会的,永远也不会,除非在这场战斗中有我认识的人。
“随时都可以,”雷说,“我有两部液晶显示器可以看到战事消息,一个是通过协调员埃米莉·韦尔连接的,另一个是通过接收商务转播。”当然,当战争正在进行时,当局并不播放战争场面,因为敌军也可以连接到网络上。商业转播已经被编辑成最大程度地体现战争戏剧性场面,同时最小程度地透露细节的节目。一般人无法接收到单个机械师未经编辑的转播信号,因此,很多战争男孩都会因为得到未经编辑的转播信号而欣喜若狂。雷拥有最高机密知情权和一个未经过滤的接驳通道。如果一个市民或者一个间谍得到了埃米莉·韦尔的液晶显示图像,他们将会看到许多商业版本所没有的消息,只是机械师的某些感受和思想然会被过滤掉,除非你拥有和雷一样的接驳通道。
一个活泼的、穿着洁净晚礼服的侍者给我们端来了饮品。我和雷萨分享一罐窖藏红酒。
雷举起了杯子。“为和平干杯。”他竟然不带一丝讽刺的语气。“欢迎归来,朱利安。”阿米莉亚用桌子下的膝盖碰了碰我。
红酒口味比较纯正,只是稍有些涩口,正好让你考虑再要上一份昂贵点的。“上次的任务很轻松。”我说,雷点了点头。他经常查看我的记录。
又有几个人来了,我们开始分散融入通常习惯的各自的小圈子里。阿米莉亚走过去与贝尔达和另外一个美术系的男人坐在一起,讨论着他们读过的书籍。我俩通常都单独行动,这样显得比较自然。
我留下来与雷萨和雷待在一起。马蒂走过来匆匆吻了一下阿米莉亚后,就和我们坐在了一起。他和她之间已经没有爱的感觉了。
马蒂从里到外都湿透了,他长长的白发已经粘成一缕缕的了。“只能把车停在楼下。”说着,他把湿透的外套扔到滑轮架上。
“还以为你要工作到很晚呢。”雷说。
“这还不算晚?”他点了咖啡和一个三明治,“过一会儿我还要回去,你也一样。啊,再喝上几杯威士忌。”
“怎么了?”雷象征性地把面前的威士忌往旁边推了一英寸。
“不要在店里谈了。咱俩有一整夜的时间呢。是关于那个你说在韦尔的液晶显示屏幕上看到的姑娘的。”
“精神崩溃的那个?”我问。
“嗯。为什么你不崩溃呢,朱利安?让军队把你解雇了。我们喜欢你陪在身边。”
“还有你的排,”雷开玩笑说,“一群不错的家伙。”
“她怎么会适合你的交叉链接实验呢?”我问,“她甚至都很难链接上。”
“你走之后,我们签了新协议。”雷说,“我们签了一份研究认同失败的合同,也就是研究人们因为同情敌人的遭遇而导致精神崩溃的病例。”
“你们可以拿朱利安做实验,”雷萨说,“他最喜欢叛军了。”
“这与政治没有多大的联系。”马蒂说,“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执行兵役任务的头一两年内,而且女性要比男性发病的几率大很多。朱利安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咖啡端过来了,他拿起咖啡杯对着它吹气,“你觉得这里的气候如何?晴朗而凉爽——他们这样说。”
“我倒更喜欢尼克斯队。”我说。
雷萨点了点头。“玩负一的平方根。”那天晚上再也没有讨论过认同失败的问题。
朱利安并不知道,为了找到适合特种机械师职位的人,征兵工作到底挑剔到什么程度。军队中,有一些猎手/杀手排在许多方面都很难控制。作为排级单位,他们不愿服从命令,而且他们与连队里其他平级的排也很难结合为一个整体。在一个猎手/杀手排里的每个机械师,与排里的其他成员也很难获得强有力的连接。
这些毫不奇怪。他们是由早期的军队挑选出来承担“湿活”任务的同一种类型的人,挑选他们的本意——就是希望他们独立并且要有些疯狂。
据朱利安观察,大部分排里最少都有一个人看起来并不属于合适的人选。他所在的排里,这个并不合适的人选就是坎迪,她总是极度厌恶战争,并且不愿意去伤害敌人。坎迪这样的人被叫做稳定剂。
朱利安觉得,坎迪在全排里扮演了一种良知的角色,但可能叫她“调节器”更为贴切,就像发动机上的调节器一样。如果一个排里没有一个像坎迪这样的成员存在,这个排就容易失去控制,变成“狂暴战士”。有时候,这种情况会发生在猎手/杀手排里,他们那些起稳定作用的人不可能过于爱好和平,而这就变成了战术上的灾难。按照冯·克劳塞维茨的说法,战争就是有控制地利用军事力量,以达到政治上的目的。不受控制的力量则是一把双刃剑,既有利,也有害。
(还有一种虚构的理论。有人通过观察断定,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狂暴战士事件起到了良好的效果,因为它们使得恩古米武装更加畏惧兵孩。事实上,按照研究敌军心理学的专家们的说法,结论正好相反。当兵孩们通过遥控像一部真正的机器一样行动时,它们显得最为可怕。但是,当它们生起气或者索性发起疯来的时候——其行动就像一个穿着机器人套装的人类一样——它们看起来就并非那么不可战胜了。)
超过半数的起稳定作用的人会在兵役结束前崩溃。在大多数情况下,崩溃并不是突然发生的事情,在此之前就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注意力不集中或优柔寡断的状态。马蒂和雷将检查这些稳定器在崩溃之前的表现,寻找是否存在一些不变的指标,从而提醒指挥员及时更换人员或者做出一些修改。
从表面上看来,牢不可破的接驳故障防护系统是为了使人们无法伤害到自己或他人,然而人人都知道,那只是为了保障政府的垄断地位。就像大家都知道的很多事情一样,这是个谎言。关于不能对接驳做出适当修改的这一说法也并不完全是真的,但是,改变仅仅限于记忆——通常这种改变发生在一名士兵看到了一些军队希望他或她忘掉的事情时。周六特别夜的成员里,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件事。
有时候为了保密,他们会从士兵的头脑中抹去对于某个事件的记忆。偶尔,他们也会出于人道主义而抹去士兵头脑中的恐怖回忆。
马蒂现在所有的工作都几乎与军事联系在了一起,这让他感到心神不安。三十年前,当他刚开始涉足该领域时,接驳技术还很不完善,费用异常昂贵,仅仅应用于医疗和科学研究领域。
那时候,大多数人还在为生存而工作。十年之后,至少在“第一世界”国家里,大部分与生产和配给产品相关的工作已经不复存在,或者说变得很古怪。纳米技术给我们带来了纳米炉:问它要一个房子,然后把它放在一堆沙子和水附近,明天就可以开着你的卡车把家搬过来了。或者也可以问它要一辆汽车,一本书,一个指甲锉。当然,没过多久,你就再也不需要问它要什么了。它知道人们需要什么,也知道一共要给多少人提供物品。
当然,利用一个纳米炉也可以制造更多的纳米炉。但是这些可不是随随便便为哪个人造的。只能为政府制造纳米炉。你也不能卷起袖子说干就干,给自己造一台纳米炉,因为政府还掌握了热聚变的奥秘,没有该过程释放出的巨大的自由能,纳米炉也就无从谈起了。
在发展纳米炉的过程中,上千条生命做了殉葬品,北达科他州还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弹坑,但是,等到朱利安开始上学的时候,当时的政府就已经可以满足所有人的一切物质需求了。当然,政府不可能供给人们想要的所有东西。酒精和一些麻醉药物受到严格控制,同时,另外一些危险的东西,比如枪支和汽车也受到了严格控制。但是,如果你是个好公民的话,你可以在舒适安逸中度过一生而无须动上一根指头,除非你想工作。三年服役的时间另当别论。
大多数人在三年的服役期中自始至终从事资源管理工作,一天只需要干几个小时,这样的工作主要是为了确保纳米炉可以获得制造物品的原材料。大约百分之五的入伍者穿上蓝色制服,从事家庭护理工作,这些人的测试结果表明,他们善于从事照顾伤残人士和老年人的工作;另有百分之五的人员穿上绿色制服,成为了军人——他们中在测试里表现得更为敏捷、聪明的一小部分人,则成为了机械师。
服兵役的人员允许延长服役时间,大多数人都愿意延长服役。他们中的一些人不想一生中的每一天都过着可以自由选择但又毫无价值的生活;另一些人则喜欢穿上制服后能获得的额外津贴——这些钱可以用在满足个人嗜好上。服役会使你受到人们的尊重;同时,服役也可以提供一种特别的感觉,那种由别人告诉你该做什么的舒适感;还有些人甚至因为可以携带枪支而喜欢去服兵役。
不操作兵孩、水兵孩和空兵孩的那部分军人——机械师称他们为“警卫”——同样可以得到所有这些津贴,但是,他们却经常受命外出去争夺一块有争议的土地。通常情况下,他们不需要参与战斗,因为兵孩更加骁勇善战,而且不会被杀害,但毫无疑问的是,警卫们扮演了一个有价值的角色:人质;或者甚至可以说他们是诱饵,是恩古米武装远程武器攻击的替罪羊。即使机械师救下他们的生命,他们也不可能喜欢机械师们。如果一个兵孩被炸成碎片,机械师们只需换上一个新的就行了。他们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但他们不知道做诱饵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喜欢与兵孩接驳时的那种睡眠。有些人认为那感觉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昏迷不醒、死过去了一样。当排里一半的兵孩站岗时,另一半就可以关闭两个小时。你进入睡眠状态,就像灯光被关闭一样,然后你会突然间醒来,分不清方向,但是实际上你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就和你平时经历了八小时睡眠后的状态一样——更准确点说,如果你充分利用了这两个小时的话。
我们隐蔽在一个废弃村庄的一间烧坏了的校舍里。我被安排在第二班睡觉,所以此刻我坐在一扇破碎的窗户旁,闻着丛林和残旧灰烬的味道,在一成不变的黑暗中耐心地等待着,准备打发掉这值班的两个小时。当然,从我的观察点来看,天空并非是一团漆黑、一成不变的。
星光像单色的日光一样铺洒在丛林中,每过十秒钟,我就切换到红外线模式一次。红外线帮助我追踪到了一只巨大的黑猫,它潜伏在我们的上方,悄无声息地走过操场上扭曲变形的设施残骸。它是一只虎猫之类的动物,察觉到了校舍里的动静,便出来觅食。当它走到十米范围内时,突然停下来待了好长时间,使劲用鼻子嗅着——周围什么味儿也没有,或者说只有些机器润滑油的味道,然后便突然飞快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