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向上缓慢地滑行时,我感到有小蝴蝶在我身体上扇动着翅膀,我知道那是在我们的那间小卧室中——阿米莉亚的手搭在了我的身上。当我勃起之后,那湿润的感觉不像是虚幻中的海洋包裹着我,然后她鬼影一般的双腿紧紧地夹住我,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她有节奏的起伏运动。
这种情况并不像我与卡罗琳之间那种我中有她、她中有我的感觉,倒更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际占据你心灵的一场春梦。
上层的水像银箔一样光亮,当我们向上浮起时,三条鲨鱼正在迅疾地游动着。因为这一接驳体验并没有被评为D级或I级,即死亡或伤害级,所以我知道它们是不会伤人的,不过还是因为恐慌而略微有些颤抖。我试着向阿米莉亚传送不要害怕的信息,但是,我在她身上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恐惧。她已经沉迷其中了。她的身体形象在我的体内越来越强,此刻,她不仅仅是在游泳了。
她的高潮虽然模糊,但却持久,用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方式辐射与律动着,自从失去卡罗琳后,我已经有三年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了。当我们朝着鲨鱼浮上去的时候,她那幽灵般的胳膊和大腿左右摇晃着我的身体。
那是一条巨大的护士鲨和两条角鲨,没有危险。但是,当我们经过它们身边肘,我感觉自己的男根软了下去,从她的身体里滑了出来——看来不会起作用了,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说,这次不会再继续了。
她的两手还在我的身上,就像轻柔的羽毛,甜蜜而愉快,但是还不够。突然间,我模糊地感觉到失去了什么,似乎是某个维度不见了,这意味着她已经中断了接驳,然后她用她的嘴去爱抚它,先是凉凉的,但很快就温暖起来,但是仍然不起作用。我的一大部分意识还在珊瑚礁中畅游。
我摸索到电缆,自己中断了接驳。灯光亮了,我立即对阿米莉亚的抚慰有了反应。我用双臂环抱住了她光滑的躯体,把头枕在她的臀部上,不再去想卡罗琳,用两根手指从后面拨弄着她的两腿之间,一会儿我们俩都进入了高潮。
我们只有大约五秒钟的休息时间,然后那个女人就开始使劲敲打着小卧室的房门,告诉我们必须现在就离开,否则的话就需要交租金;她得为接下来的客人清理干净房间。
“我猜计时器是在我们一起断开接驳的时候停下来的。”阿米莉亚说。她用鼻子轻轻地蹭着我,“不过,我还可以为留在这里的每分钟支付一美元。你要跟她说吗?”
“不用了。”我伸手去拿我们的衣服,“让我们回家免费享受一番吧。”
“你的住处还是我的?”
“家,”我说,“你的住处。”
第二天,朱利安和阿米莉亚花了一整天时间搬家和打扫房间。因为是星期天,他们不能递交书面材料,但是,他们并不认为会有什么问题。有一堆符合资格的单身汉们等着申请朱利安的公寓,而阿米莉亚的公寓是需要两个人,或者甚至是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孩子才可以申请的。
(已经永远不可能再要孩子了。二十四年前,在一次流产过后,阿米莉亚自愿做了绝育手术,政府为此会在她五十岁前每月为她额外补发一笔包括现金和定量供应券在内的奖金。而朱利安则对这个世界持有相当悲观的看法,他也不想将一个新的小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当他们把所有的东西打包好,并且把朱利安的房间清理得能够让房东满意之后,他们给雷萨打电话说要用他的车。雷萨抱怨朱利安没有早些通知他,让他过来帮忙,朱利安则老实地回答说,他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阿米莉亚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周之后她会告诉他,他们独自完成这些事情是有理由的,这就像一种神圣的劳动——或者更简要地说,共筑爱巢。但是当朱利安挂断电话后她说的却是:“他需要十分钟才能赶来。”她急促地把他引向沙发,要在这个地方来一次最后的速战速决。
只用了两趟就把所有的箱子都搬走了。第二趟时只有雷萨和朱利安两人,当雷萨提议帮忙卸货时,朱利安推脱道:“嗯,你知道,也许布雷兹想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事实如此。他们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一觉睡到黎明。
每年都有一到两次,他们在换班时并不把兵孩带回来进行调整;他们仅仅是将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固定在原地,然后让接班的机械师们直接从热身椅转移进操作室中,这叫“紧急轮换”。这通常意味着某些有趣的事情将要发生,因为一般情况下,我们的作战区与斯科威勒的猎手/杀手排并不相同。
但是,斯科维勒却因为什么也没发生而感到闷闷不乐。他们在九天的当班时间里去了三处不同的埋伏地点,除了虫子和鸟之外,什么也没发现。这显然是一次无事生非的任务,浪费时间。
他从操作室中爬了出来,操作室重新密封起来进行九十秒钟的清洁工作。“玩得开心,”斯科维勒说,“带点东西去读吧。”
“噢,我想他们会交代我们去做一些杂务活的。”他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走开了。如果还有别的选择的话,他们绝不会进行紧急轮换的,所以说一定有什么不应该让猎手/杀手排知道的重要的事情。
操作室的门弹开了,我飞快地钻进去,迅速地调整肌肉传感器,插上矫正器和血液吻合分流装置;然后,我关闭外甲,进入了接驳状态。
开始总是会有一阵失去方向的感觉,但是,在紧急轮换过程中需要承受得更多,因为作为一排之长,总是我第一个接驳进去,突然间与一群相对陌生的人接驳在一起。我确实多多少少对斯科维勒排的成员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因为每个月我都有一天时间和斯科维勒轻度接驳。但是,我并不知道关于他们私生活所有的隐密细节,而且也根本不想去了解。我扑通一声掉进这个错综复杂的肥皂剧中来,变成了一个突然间洞察了这个大家庭所有秘密的闯入者。
我们排里的人两个两个地接替了他们的位置。我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到手头的问题上来,即在这一对对的兵孩固定不动易受攻击的几分钟里守护着它们——这很容易。我还试着接通与连指挥官的垂直通讯链接,查清真正发生的事情。我们到底要去做些什么秘密的事情,而又必须要将斯科维勒蒙在鼓中?
在我的人全部替换上来之前,指挥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然后当我下意识地审视着早晨的丛林,寻找着危险的迹象时,传来了格式塔意识流:在斯科维勒排里有一个间谍。不是一个自愿的间谍,而是某个接驳插件被实时监听的人。
甚至间谍有可能就是斯科维勒本人,所以也不能告诉他。旅部精心设计了一个圈套,将一个错误的通知传达到了排里的每一个人。当一支敌军武装出现在某处并不存在伏兵的地点时,他们就会找出是谁泄露了秘密。
我的疑问要比连指挥官的答案多得多。他们怎么能够控制所有的反馈状态?如果排里有九个人认为他们在A点而另一个人认为他们在B点,不是很容易造成混乱吗?另外,敌人怎么能够监听到一个插件呢?受到监听的那个机械师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最后一个问题,她可以回答。他们会对他进行检查,取出他的接驳插件,在剩下的服役期里,他会充当一名技师还是一个武装警卫,视情况而定。我想,这要看他是否能够在不看自己脚趾的情况下数到二十了。军队的神经外科医生能做的还远远赶不上斯潘塞医生。
我切断了与指挥官的链接,不过,她仍然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监听到我的对话。网络通讯中隐含了很多信息,而大家并不是非得要有一定的级别才能了解这些情况。斯科维勒排的所有成员,都在一个精心策划、严密维护的虚拟现实中度过了刚刚过去的九天。其中,每个人看到和感觉到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在指挥部的监视之中,并以一种变化的意识状态被即时反馈回去。这种状态中还包含了精心编制的排里其他九人的虚幻情节。这样,就总共有一百个不同的虚拟现实场面被持续不断地创造并维护着。
遍布我周围的丛林的真实程度,与我和阿米莉亚曾经游览过的珊瑚礁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这里根本就不是我的兵孩的实际藏身之地,又会怎么样?
每位机械师都抱有过一种幻想,在幻想里并不存在着战争,整个事件不过是政府为了自身的目的而维持的一种模拟结构。当你回到家里时你可以打开电视,看着你自己参与的行动,重放这些新闻——这些甚至会比那些链接兵孩与机械师的输入/反馈状态更容易伪造出来。是否曾有人真正去过哥斯达黎加,哪个机械师去过?军队里没有人可以合法地拜访恩古米的领地。
当然,那仅仅是个幻想罢了。操作室里一堆堆支离破碎的尸体才是真实的。他们也不可能伪造出核武器夷平三座城市的事实。
那只是个可以使你从大屠杀的责任中逃脱出来的心理空间。突然间我感到非常愉悦,我意识到自己血液里的化学成分正在接受着调整。我试着继续保持自己的思维: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为自己辩护……好吧,是他们要自讨苦吃的。如此多的恩古米武装要为他们领导人的精神错乱付出自己的生命,这确实很悲惨。但是,那并不是我的真实想法,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朱利安,”连指挥官的思维下传了过来,“带领你的排向西北方向移动三公里,准备接受搭载。当你们接近集结地时,你们要追踪二十四兆赫遥控信号。”
我收到了信息。“我们去哪里?”
“镇子里。我们将与福克斯排及查理排联合参与日间的行动。详情在途中传达。”
我们有九十分钟的时间赶到集结地,丛林并不很深,所以我们就分散开排成梯队,每名兵孩之间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小心谨慎地朝着西北方向前进。
在维持队伍协调一致地前进的过程中,我的不安逐渐退去。我意识到我思维的惯性被某些事情打断了,但又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也没办法为自己留下笔记。我已经快第一百次意识到这点了,当你走出操作室时,你所经历的事情会在某种程度上褪色消逝。
卡伦看见了什么,我让大家停止前进。过了一会儿她说是一场虚惊——只不过是一只吼猴带着它的孩子。“不在树枝上?”我问,得到了一个点头的信号。我把不安的情绪传递给每一个人,这样做似乎是有必要的。我们分成两组列队前进,每组相隔二百米。周围一片静谧。
“动物行为”是一条有趣的术语。当一只动物行为失常时,总是有它的原因的。吼猴在地面上时更容易受到攻击。
帕克发现了一个狙击手。“在十点钟方向发现一个敌人,射程一百一十米,隐蔽在一棵树上大约十米高度处,请求开火。”
“不予批准。所有人停止前进,察看四周情况。”克劳德和萨拉也发现了同一个人,除此之外,周围就没有其他什么显而易见的目标了。
我把他们三人的视像叠加在一起。“她在睡觉。”我从帕克的嗅觉感受器中判断出她的性别。在红外线模式中,我几乎捕获不到任何信息,但是她的呼吸均匀,声音沉稳。
“我们退后大约一百米,绕过她。”我收到连指挥官的批准信息,以及从帕克那里传来的带有愤怒情绪的“?”。
我另有所图——人们不会漫无目的地溜达进林子里然后找棵树爬上去;她应该在保卫着什么。
“也许她知道我们要来?”卡伦问道。
我停顿了一下……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理由要待在这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对此表现得相当镇静,还能睡得着觉。不,这只是巧合,她一定在守卫着什么。不过,我们没有时间去查清楚了。”
“我们收到了你们的坐标,”指挥官说,“空兵孩会在大约两分钟内赶到。别的地方需要你们。”
我把这条命令传达给排里的人,命令他们快速行动。我们并没有弄出太大的响动,但这已经足够让那个狙击手醒过来,她朝着路易斯连发射击,他是左侧队列中殿后的兵孩。
攻击使用的是一种相当精良的反兵孩武器,或许是夹杂着贫铀穿孔弹的霰弹。
两到三发子弹击中了路易斯的腰际,摧毁了他的腿部控制装置。当他向后倒下时,另一发子弹轰掉了他的右臂。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他倒在了地面上,有那么一会儿,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位于他身体上方高高的枝叶在晨风中飒飒地响着。又一发子弹擦过他的脑袋击中了地面,他的眼前扬起一片尘土。他晃动着脑袋抖落尘埃。
“路易斯,我们不能进行搭载了。除了视觉和听觉传感器外,断开所有器件。”
“谢谢你,朱利安。”路易斯断开了接驳,从他背部和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警报信号消失了。现在他仅仅是一部直指天空的摄像头了。
当空兵孩呼啸着掠过头顶时,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跑出了一公里远。我通过指挥部与她链接在一起,得到了一幅复杂的双重视景:从森林茂密的枝叶冠盖上方向下看,发射的凝固汽油弹闪动着火光穿过树冠,像鲜花一样在空中绽放,无数支钢矛从天而降。从地面上看,头顶上方突如其来的一片火海穿过枝丫倾泻下来,小钢矛穿过森林时发出噼噼啪啪的碎裂的巨大声响。音爆过后,一切又归于宁静。
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叫喊声,另一个人则轻声地对他说着什么,接着一声枪响结束了这叫喊声。一个男人跑了过去,距离很近,但我们却无法看到他,他向路易斯的兵孩投掷了一颗手榴弹——手榴弹击中胸部弹了开来,这样的爆炸对兵孩丝毫无损。
凝固汽油弹落了下来,丛林中的火焰舔着路易斯的兵孩。猴子们对着烈火嘶吼。路易斯的双眼眨动了两下,然后闭上了。当我们撤离这人间地狱时,另外两个空兵孩从低空飞过来,投下了阻燃剂。毕竟,这里是一个生态保护区,凝固汽油弹已经完成了我们全部的预期目标。
当我们靠近集结地时,指挥部通知我们,他们已经完成了人员伤亡的评估,一共四人——女狙击手、那两个男人加上在那里的另外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他们中的三人算在空兵孩名下,另外一人算在我们名下。帕克对此异常不满,因为如果他没有发现那个狙击手的话,就不会有这次出击行动;而且如果不是我下达那样的命令的话,那个女人很容易就会被他干掉的。我建议他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已经濒临公然发火的边缘了,这样的情绪一旦被指挥部察觉,就会促使他们动用第十五条款——对于不服从命令的轻微反抗行为做出例行的连级惩罚。
当我向他传达这样的警告时,我不由自主地想到当一名武装警卫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你可以痛恨你的长官但同时还要对着他微笑。
这个集结地显然没有无线电波发射塔。这是一处最近被有计划地炸平烧毁、清理得草木皆无的圆形小山包。
当我们沿着满是泥泞灰烬的山坡小心翼翼地行进时,两个空兵孩飞过来在我们头顶上空盘旋,以便保护我们。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快速搭载。
货运直升机降落了下来,或者说是在离地面大约一英尺处盘旋,同时后门“砰”的一声放了下来,形成了一道摇摇晃晃的舷梯。我们攀爬进飞机里面,加入到另外二十名兵孩中。
福克斯排里与我地位对等的人是巴布·西吾斯,我们以前曾经共过事。通过指挥部以及替代拉尔夫担任水平联络员的罗斯,我与她之间建立过双向弱链接。作为问候的一种方式,巴布传来了一幅墨西哥腌牛排多感觉图像,那是几个月前我们在机场共同分享过的美味。
“有谁告诉你什么事情没有?”我问。
“我不过是个蘑菇。”这个军队里的笑话在我父亲那个年代就已经很古老了,意思是:我被蒙在鼓里,他们都告诉我些废话。
当最后一个兵孩从舷梯上跳进机舱,直升机立即倾斜着升了起来。我们在机舱里四处走动,彼此相互介绍着。
我并不太了解查理排的排长大卫·格兰特。在过去的一年里,他排里的一半人都被替换了下去——两个死掉了,其余的被“临时性指派进行心理调整”。大卫刚刚从事指挥工作两个班次。我跟他打了声招呼,他正忙于处理自己排内的事务,试图使两个担心我们就要执行杀戮任务的新手镇定下来。
幸运的是,我们不用那么做。当机舱门“砰”的一声关上后,我获悉了通令的纲要,这次行动基本上算是一次阅兵,或者说是武力的炫耀,地点是一座城区,目的是提醒人们我们看到了一切,了解了一切。那里是利比里亚北部的一座城镇,异常古怪的是,那里既是游击队力量活跃的区域,又是白种盎格鲁人的高密度聚居地——他们都是退休后来到哥斯达黎加以及更早的退休者的子孙们。那些敌人认为如此众多的外国佬将会保护他们的安全,而我们要证明他们的这种想法是不现实的。
但是,如果敌人老老实实地待在我们视野之外的话,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我们接收到的命令是“仅仅防御性”地使用武力。
因此我们将既是诱饵,又是鱼钩。这种形势似乎并不好。一直以来,在瓜纳卡斯特省的叛军处境颇为不利,他们也需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我想指挥部一定也考虑到了这点。
我们获得了一些防暴配件——额外的烟雾弹和两个粘胶喷射器。它们可以喷射出一团有黏性的线网,使人无法移动;十分钟后,便会突然蒸发。我们同时还额外装备了震荡手榴弹,不过我怀疑对市民使用这个是不是个好主意。震破别人的耳膜还指望他感激你?没有一样防暴武器是讨人喜欢的,但是,震荡手榴弹是唯一能够造成永久性伤害的武器——除非你被催泪瓦斯迷住了双眼,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时,又被一辆卡车辗了过去;或者吸入了催吐剂,被自己的呕吐物窒息而死。
我们以树梢般的高度在建筑物中间穿行,飞越这座城市,直升机和两个空兵孩以紧凑的编队缓慢前进,噪声震天,就像三个女妖精。我想这算是一场绝妙的心理战,既显示我们毫无畏惧,同时还可以震得他们的窗户吱吱作响。但是,我再一次怀疑我们此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做诱饵。如果有人朝我们开火的话,我毫不怀疑天空中会在几秒钟内遍布空兵孩。敌人一定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一旦到达地面并走出直升机,这二十九个兵孩无须空中支援,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便能轻而易举地摧毁这座城市。作为我们炫耀的一部分,将会是一场“公众服务”展示:将一条街区的废弃住宅夷为平地。我们既可以挽救这座城市的诸多建筑,也能够摧毁它们:只需走进里面,将它们拖倒。
直升机轻轻地着陆在城镇广场上,空兵孩们在空中盘旋着。我们从飞机中走出来排成阅兵的队形,三人一排,总共十排,其中一排少一个人。只有零散的一些人们观看着我们,没有人感到吃惊。他们是一些好奇的孩子和目中无人的少年,以及住在公园里的老人。除此之外,只有几个警察;后来我们才发现,大部分的警力都等候在我们的展示区域边缘。
环绕着广场的楼宇是些晚期殖民地风格的建筑,在盘旋于它们上方的那些玻璃与金属的几何体的阴影下显得很优美。那些现代化建筑里令人眩晕的反射窗口可以隐藏住一个城市里所有的看客,也许是狙击手。当我们按照机器人的步伐整齐一致地行军前进时,我比以往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我不过是一个在数百公里以外安全地出演木偶戏的人——如果真的从每个窗口都伸出了枪支并且朝我们开火的话,在我们采取报复行动之前,仍然没有真正的人类会被杀死。
当我们跨过一座古老的桥梁时,为了不至于震断桥梁掉进下面臭气熏天的水渠里,我们特意将步伐打乱,显得随意而松散,然后再调整回本应表现出威胁气势的咔咔作响的步伐。我确实看到一条狗跑开了。如果沿着我们的行进路线还有任何人类被吓倒的话,他们也躲在屋子里面。
经过没有名字的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市区中心后,我们又路过了几条住宅街区。估计这里是上流社会的居所,因为所有的房屋都隐藏在高高的白色石灰墙后面。看门狗们用号叫回应着我们的脚步声,还有几处监视器一直在追踪着我们。
然后,我们进入了本地人聚居区。对于生活在这些环境下的人我总会生出一种同情,这里和得克萨斯、和美国黑人贫民窟太相像了,幸好我出生的家庭并不在这样的区域内。我也知道待在这样的环境中有时也会得到些补偿,那就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家庭和四邻的亲情。但是,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多愁善感到考虑用我更长久的预期寿命和更高质量的生活与之交换。
我将我的嗅觉感受器的灵敏度调低了一格。凝滞不前的污水和尿液的臭气开始在早晨的阳光下蒸发。这里也有一些好闻的烤爆米花的味道,强烈诱人的胡椒的气味。在某处正有人用慢火烧烤着一只鸡,也许是在庆祝着什么。在这里,鸡可不是每日都上得了餐桌的。
距离我们的展示地还有几个街区时,就可以听到人群的声音了。二十四名骑警迎上了我们——骑在马背上——他们围着我们形成了一个保护性的“V”或“U”字队形。
这不禁令人迷惑不解。是谁在示威,为什么示威?没有人再佯称执政党代表着人民的真实意愿,这是一个极权国家,而在这个国家中我们站在哪一边是显而易见的。我想,不时地强调这一点也没有什么坏处。
在展示地附近四处转悠的人数肯定超过了两千。很明显,我们即将进入一个相当复杂的政治环境中。到处都是横幅和旗帜,上面书写着诸如“这里是真人的家园”、“有钱人的机器傀儡”之类的标语——更多的标语用英语写成,而非西班牙语,这是为摄像机准备的。但是,在人群里也有很多盎格鲁人,他们在支持着当地人的举动,他们是被当地人同化的盎格鲁人。
我请求巴布和大卫让他们排里的人原地待命一分钟,随后向指挥部发送一个质询:“我们在这里正被别人利用,而且看起来这里潜藏着骚乱的迹象。”
“那就是为什么要发给你们所有那些额外的防暴装备的原因,”她说,“这群人自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聚集在这里。”
“但这并不属于我们的工作。”我说,“这就像用一把大锤去拍一只苍蝇。”
“是有原因的,”她说,“而且你们要接受命令。只是要小心些。”
我把这话传给了其他人。“小心些?”大卫说,“小心我们伤害他们,还是小心他们伤害我们?”
“只要小心别踩着任何人。”巴布说。
“我再补充一点,”我说,“不要为了挽救兵孩而伤害或者杀害任何人。”
巴布同意我的意见。“那也许正是叛军想要把我们逼进的绝路。保持对局势的控制。”
指挥部一直在监听着我们的对话。“不要太过保守。这是一次力量的展示。”
开始形势还不错。一名一直站在一只箱子上大声疾呼的年轻亡命徒突然跳下来,跑过来挡住了我们的前进道路。一名骑警用电棒在他赤裸的后背上点了一下,这一下就将他击倒在地,并把他抛到大卫的脚边一阵阵地抽搐着。大卫猛地停了下来,而在他身后的兵孩被什么事吸引了注意力,猛地和他撞在了一起。如果大卫摔倒在地把这个无助的狂热者压成肉泥的话,事情就完美了,至少我们将会因此而免遭麻烦。人群中的一些人或大笑或揶揄——在这种环境下倒不算是一种糟糕的反应,他们悄悄地把这个失去知觉的男人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