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正确。但那个为什么有问题?”玛丽问。
“因为我们的司法体系。”鲁尔特说,“你没看出来吗?我们使罪犯及其直系亲属绝育时,是在阻止他们生成单倍体的染色体;我们使他们不再具备能力去生育后代。但是维珊的密码子记录器能够让被绝育的罪犯设法逃避惩罚,通过程序编码来生成含有他们自己的基因信息的染色体,继续把基因传到下一代。”
“所以这就是仪器被禁止的原因?”
“的确如此,”鲁尔特说,“最高长老院下令停止一切研究,维珊大怒。她说她无法认同一个镇压知识的社会,所以她离开了。”
“所以……所以维珊现在自给自足?”
鲁尔特点点头:“这也不难。年轻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接受过那项技能训练。”
“但是……很快就到严冬了。”
“她肯定会建个小屋或者别的什么遮挡一下。不管怎么说,维珊的密码子记录器就是你所需要的。在最高长老院发出禁令之前,就只有一台样机。正常地来说,因为机侣会观看和记录一切,所以这个世界不会丢失任何东西。但是维珊在抠出机侣之后,才处置密码子记录器的样机,而且那时她只有一个人。所以样机非常可能还在,如果你们想要个混血儿,那它绝对是最理想的工具。”
“但前提是我能找到它。”玛丽说。
“确实如此,”鲁尔特说,“前提是你能找得到。”


第14章
正是那种探索的精神,让阿波罗11号、阿波罗12号、阿波罗13号、阿波罗14号、阿波罗15号、阿波罗16号与阿波罗17号飞往月球……
必须要有一位尼安德特的外科医生来给玛丽安装永久植入机侣。在手术之前,玛丽得先回到德布拉尔镍矿上面的那间设备房,因为临时机侣就是在那个地方绑上的,所以也必须在那个地方卸下。之后,两位尼安德特壮汉护送玛丽去萨尔达克中心区。
女外科医生名叫科波拉,是145代,与玛丽年纪相仿。科波拉的日常工作是修复那些严重受伤的肢体,例如那些在打猎中严重受伤的人。她在肌肉组织和神经系统的知识方面是无人能及的。
“这会有些复杂。”科波拉说。临时机侣虽然已经取出放在桌子上,但是依然插着电源,通过外置扬声器为玛丽做翻译。科波拉肯定不习惯她的话需要翻译,所以就提高嗓门,好像这样玛丽就能听懂尼安德特语一样。“跟巴拉斯特人相比,你的前臂肌肉过少,很难装置机侣。不过,他们说你们格里克辛人的前臂和上臂长度一样,我看确实如此。这样的话我们应该有别的办法。”巴拉斯特人的前臂很明显要比上臂短很多。他们的小腿也比大腿短。
“我本来还以为这是个常规手术。”玛丽说。
科波拉泛着微红的金色眉毛一竖:“常规?在成人手臂上安装第一个机侣可不是常规。当然,大约1 000个月以前机侣刚问世的时候,它们主要是安置在成人手臂上。但是做那些手术的外科医生全部早就不在了。现在每个人小时候就会在一只胳膊上装置植入机侣。不,这个手术现在偶尔也做,对象是那些没了那只胳膊的人。”
“啊。”玛丽说。她斜靠在一个外形很像牙科医生椅子的物体上,这显然是个手术台。椅子一边突出一块,是一张桌子,玛丽的左手摆在上面。手臂内侧擦了一种粉红色的液体,不是酒精,闻起来酸酸的,应该是用来防止皮肤感染。但是,看到科波拉没戴面罩,玛丽还是大吃一惊。“我们那里的外科医生通常都会罩住口鼻。”玛丽有些担心。
“为什么?”科波拉问。
“防止医生与病人交叉感染。”
“那我也许应该蒙上眼睛做手术!”科波拉说。
玛丽明白这个外科医生的意思了:尼安德特人敏锐的嗅觉是他们觉察力的关键部分。
“那你怎么用麻醉剂?”玛丽问。第一次,她很感激庞特不在身边。以他的幽默感,他肯定会说“麻醉剂?那是什么?”——当然,过一会儿,他又会说“只是开玩笑”,可她现在已经非常紧张。
“我们将使用一种神经断续器。”科波拉回答道。
“真的?”玛丽问,尽管她对手术了解有限,她身体里的那个科学家又跑了出来,“我们那边使用化学物质。”
科波拉点点头:“我们以前用过的,但化学物质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起作用,太浪费时间,并且不能保证精确度。当然,还有些人对化学物质过敏。”
“毫无疑问,这项技术我们那边人肯定也想学习。”玛丽说。又有个女性走了进来。玛丽对巴拉斯特人的医疗等级毫无所知,她或许是护士,或者是另一个医生,或者某个职位是格里可辛世界里所没有的。不管怎么说,她给玛丽的前臂部位缠上绷带,一端到肘部,另一端到腕关节。接着,让玛丽惊讶的是,她掏出一支像记号笔一样的东西在绷带之间画了一套复杂的线条。画出来的虽然也是液体物质,但不是墨水,也不热,很快就干涸了,表面很平整。虽然颜色不对,但那效果就好像巧克力浆很快融化到冰淇淋里面一样。“这是在做什么?”玛丽问。
拿记号笔的那个巴拉斯特没有回答,但是科波拉回道:“她正在寻找你前臂中恰当的神经干。这些线在两个清除稳定剂之间形成电连接。”
过了几分钟,第二个女人点点头,显然是对她自己的,然后就朝微型控制台走去。她拉出几个操作钮,玛丽感到前臂麻木。“噢!”她叫道。
“好了,”科波拉说,“我们开始吧。”玛丽还没有反应过来,医生已经在她的前臂上切开一道长长的切口,玛丽看到自己的血直往外冒,都溢到桌子上了。
玛丽太震惊了。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在手术当中,是尽可能不让病人看到自己。但是这儿,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一点。或许,有谁偶尔宰杀过一只牲口,就不会感觉这么恶心。玛丽艰难地吞咽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也没有那么多的血……不是吗?
她在想,要是胸部手术该是个什么样的情景。格里克辛的外科医生面对的病人都是脸部遮挡住,只留下手术的部位。巴拉斯特也这么做吗?这么做,倒不是怕病人身上到处都染上血。而是,玛丽的一个医生朋友告诉过她,这对外科医生是一个心理帮助——帮助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手术上,而不去想他们切的是另外一个人的灵魂之所。但是,巴拉斯特对灵魂毫不关心,或许就没有这必要了。
科波拉在伤口处塞了几个蓝色物体,功效应该和手术钳一样,用来撑开切口。还有些别针连着动脉、血管和神经。玛丽能清楚地看见皮肤里面的一切。
许久以后,另一个巴拉斯特,就是那个在玛丽胳膊上画线的女人,走了过来。巴拉斯特的医生穿着黄色短袖衬衫,戴着蓝色长手套,一直到肘部以上。玛丽心想,或许这样就可以阻止血溅到她们毛茸茸的前臂上去。
第二个巴拉斯特拿起玛丽的新机侣,把它从包装中取了出来。玛丽已经习惯了机侣面板的样子,但是却从来没有看到另一面。它好像拓扑模型,高高低低,还有管道,应该是用来和血管连接的。玛丽看到自己的大动脉被切断——这可是自杀者的最爱——感觉很恶心。很快动脉两端就被夹住,但是血流如注,喷出有一尺远。
玛丽就在想那个密码子记录器的发明者维珊·莱内特是怎么自己把机侣取出来的,肯定非常不容易。
医生接下来使用激光外科手术刀,跟庞特在联合国门口中弹时玛丽自己用过的那把很像。玛丽大动脉的两端与机侣内部两个不同的仪器相连接。她知道机侣本身没有能源,它们通过身体运转程序获取能源。当然了,血液通过大动脉时的脉搏力量是个很好的能源。显然,机侣有个内置的水力发电站——或者说血力发电?
玛丽在观看装置机侣的全过程,既恐怖,又有趣。最后是缝合所有机侣周边的皮肤。相比而言,剩下装入两个耳蜗内置耳机的手术就是小手术了,之所以说小,大概是因为玛丽看不到这一部分吧。
最后,终于全部结束了,玛丽手臂上的血迹也被清洗干净,机侣面板上的保护膜也被揭去,两个耳蜗内置耳机已经调整好位置和音量。
“好的,”外科医生边说边伸手按了玛丽前臂上的按钮,共有6个,各色各异,“你可以使用了。”
“你好,玛丽。”一个合成的声音说。听起来这声音好像是来自她的大脑,尼安德特腔调,深沉且有磁性,大概是女性——但是它成功地发出了玛丽名字当中的“ee”音节,显然那个问题得到解决了。
“你好,”玛丽说,“嗯,那我怎么称呼你?”
“随便你怎么称呼。”
玛丽想了想。“那克里斯蒂娜可以吗?”克里斯蒂娜是玛丽妹妹的名字。
“那行,”她大脑里的声音,“当然,你要是改变主意,随时可以给我换别的名字。”
“好的,”玛丽说,“那,你刚才说的是that's和you're吗?”
“是的。”
玛丽说:“那么你可以使用缩写形式!庞特的机侣不会。”
“只要知道背后的概念,这不是很难的编程问题。”克里斯蒂娜说。
有人轻拍她的肩膀,玛丽吃了一惊,她一直关注着和机侣说话,完全忽视了外部世界。她在想她有没有歪着头,像尼安德特人那样,这是一个礼节,让别人知道你暂时正忙——这个礼节是自发形成的呢,还是后天学习形成的?
“那么,”外科医生低头,笑着对玛丽说话,玛丽此时还躺在手术椅子上,“我想你的机侣应该在工作了吧?”第一次,玛丽像庞特那样听到了翻译,不是通过外在的耳机,而是那些词直接在她的大脑中流动。机侣很会模仿,尽管它说的英语有点古怪,但是它说出来的声音,好像就是外科医生本人说出来的一样。
“嗯,确实如此。”玛丽说。——她刚说完,机侣外置的扬声器就把她的话翻译成尼安德特语:“Ka pan ka.”
“那好的。”女人依然笑着说。
“那我的机侣会不会把信息传送到我的档案中?”
“是的。”医生回答道。“我会。”克里斯蒂娜翻译过医生说的“Ka”之后,又用自己的声音说了一句。
玛丽从椅子上坐起来,谢过医生和她的同僚,然后就离开了。路过医疗设备大厅的时候,她看到四个尼安德特男性,要么断胳膊,要么断腿。其中有一个身着银色的衣服,玛丽感觉这个人看上去比较和善,所以就走了过去,问道:“怎么弄的?”
“我们吗?”那人问,“和往常一样,打猎伤到的。”
玛丽想到了埃里克·特林考斯和他的研究,说古尼安德特人和牧民一样,经常会受伤。“你们猎的什么?”
“麋鹿。”那人回答道。
玛丽很失望,不是什么珍禽异兽。“值得吗?”她问,“我是说,为此受伤。”
那人耸肩:“就是想吃麋鹿肉。能吃的旅鸽和野牛也就这么多。”
“哦,”玛丽说,“我希望他们很快能帮你们做好手术。”
“嗯,他们会的。”那人笑着回道。
玛丽说声告别,就离开了医院,走在傍晚的阳光当中。忽然她意识到:刚刚她一个人在有四个陌生男人的屋子,不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直接走过去和他们说话,这在她的世界里永远不会发生。
她低头看着前臂,看着机侣,看着克里斯蒂娜。知道此刻,她自己的永久机侣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她还体会到每个人的行为都会被记录下来的含义。但是现在她理解了这样有多好。在这儿,她是安全的。哦,或许周围还会有人对她心怀恶念,但是他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否则就会留下记录。
玛丽本可以让克里斯蒂娜叫辆立方车来送她去鲁尔特的家,但是在这个秋色宜人的傍晚,她决定走走。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可以与别的尼安德特人交流目光,好像他们就是她所在那座镇子上的邻居,好像她属于这儿,好像她就在家乡。


第15章
在坦桑尼亚利特里地方的火山灰烬中,保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类的足迹。那是格里克辛和巴拉斯特共同的祖先,更新纪灵长类,他们肩并肩,慢慢地走着,探索着周遭:这是原始人渺小的足迹。如今,人类的足迹已经登上了月球,阿波罗11号的宁静海,阿波罗12号的风暴海,阿波罗14号的弗拉·毛罗高地,阿波罗15号的哈德利溪,阿波罗16号的笛卡儿环形山,到阿波罗17号的陶拉斯·利特罗山谷——真正伟大的跃进……
刚做完手术,玛丽筋疲力尽,到了鲁尔特家,她倒头就在床上睡着了。直到鲁尔特很晚从实验室回家,她才醒过来。
“看!”玛丽边说边炫耀她的新机侣。
几乎所有的机侣都是一个样子,但是鲁尔特看出玛丽想得到夸奖,就说了句:“很可爱。”
“可不是吗?”玛丽说,“但不是一个它,而是一个她。她叫克里斯蒂娜。”
“你好。”一个合成的声音从克里斯蒂娜的扬声器里传出。
“克里斯蒂娜,”玛丽说,“这是鲁尔特·弗拉德罗学者。她是阿迪克·胡德学者的女伴,而他的男伴就是我的……”玛丽停下来找恰当的词语,但又耸耸肩,继续说,“……我的男朋友,学者——大使——庞特·布迪特。”
“你好,弗拉德罗学者。”克里斯蒂娜说。
“你好,”鲁尔特说,“叫我鲁尔特就可以了。”
“谢谢。”机侣说。
鲁尔特深呼吸一口,显然在闻气味。“吉拉德还没回来。”她说。吉拉德是她的女伴。
“还没有,”玛丽说,“达布和卡拉图尔也没有回来。”达布是鲁尔特和阿迪克的儿子,卡拉图尔是吉拉德和她的男伴的女儿。
鲁尔特点点头:“好的,那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有一个状况,我们必须解决。”
“什么?”
但接下来,鲁尔特一直不讲话,显然是个很艰难的话题。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玛丽问,“我是不是冒犯你们了?”她知道在这个世界生存,肯定会有文化差异,但是她已经很努力地来适应,在各个方面都听从鲁尔特的话。
“不,不,”鲁尔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示意让玛丽在环形客厅里坐下来。玛丽坐到一张沙发上,鲁尔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是你的生活安排问题。”
玛丽点点头。“我逗留太久了,”她说,“很抱歉。”
鲁尔特摇头。“别误会。你上次来的那段时间,我非常高兴有你的陪伴。但是我家已经很拥挤了。虽然达布再过几年要搬去与庞特和阿迪克一起住,但是……”
玛丽点点头。“但是,还有几年。”
“的确如此,”鲁尔特说,“所以你要想长期在这个世界生活,就一定要有自己的家。”
玛丽皱起眉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我会和庞特商量。现在我的支出都得记在他的户头上,但要是我买房子——”
鲁尔特大笑了起来,但是绝不是蔑视:“你不需要买房子。你选一个没人住的,搬进去就可以了。你做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你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新知识。你当然有权得到一所房子。”
“你是说你们的房子不是私人的?”
“不是,为什么要是私人的呢?啊,我想我懂了。记住,我们人口数量稳定。除非是要取代那些已经枯死的树,否则没有必要造新房子。政府来栽种、看管那些用来造房子的树木。毕竟一棵树成材还需要很长时间。但是总会有多余的房子给那些临时来萨尔达克的人居住。我们可以给你找一间像那样的房子。我认识一位手艺精湛的木工,她可以给你定做家具——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挑战,按照你的特殊需求来制作。”鲁尔特停了停,“当然,你会一个人住。”
玛丽不想说那对她将会是一种释放,但是,事实上她习惯了一个人住。自从她和科尔姆分开,这么多年来,玛丽非常习惯晚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相比之下,鲁尔特家里闹哄哄的,让她头都痛。但是——
但是,这个世界如此陌生。玛丽根本没有准备好独自来面对。就算是有克里斯蒂娜的帮助,她知道自己只能是以在她大脑中的方式存在。
“那你有没有朋友愿意找个室友?”玛丽问,“你知道,有些人单独住,但是或许希望有人与她共同分担家务活?”
鲁尔特用拇指轻敲着前额的中心。“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然后,她又敲头,显然是在听机侣的建议。“那个主意太棒了!”她边说边点头。她看着玛丽。“在离这不远的地方,住着我的一位好朋友,名叫班德拉·图尔佳克,她是个地质学家,也是我最喜欢的家伙。她对格里克辛人十分痴迷。”
“那她没有和家人同住?”
“是的。她和她的女伴解除关系有一段时间了。班德拉的孩子现在都离开了——她的小女儿最近刚刚离开。听她说过自己家里看上去空荡荡的,或许她愿意有人陪伴……”
这是个凉爽的秋日,银色的天空,云层如画。鲁尔特和玛丽一起走在路上。前面是一幢建筑物,有一个足球场那么长,从窗子的部署来看,应该有四层楼那么高。“这是我们的科学院——女性专属,”鲁尔特说,“班德拉·图尔佳克在这儿工作。”
科学院有很多扇门,都是厚实不透明的转门。鲁尔特推开其中一扇,她们走了进去,继续沿着走廊走。墙壁内置的管子里面通过催化反应射出光线。许多147代的尼安德特女性——正是接受大学教育的年龄——在来回走动。许多细长的机器人在跑差事。她们走到电梯口停了下来。尼安德特人非常明智,没人乘坐的时候,就让电梯门敞着通风,有人需要乘坐的话,一眼就能看到。鲁尔特领着玛丽进入一间等候中的电梯。“班德拉·图尔佳克的实验室。”鲁尔特对着空气说。门关上了,电梯向上运行。几秒钟之后,门开了,她们眼前是另一条走廊。“右边第三间。”一个合成的声音说道。
玛丽和鲁尔特朝那扇门走去,打开门进去。
“日安,班德拉。”鲁尔特说。
一位尼安德特女人宽厚的肩膀对着她们。她转过身,微笑着。“鲁尔特·弗拉德罗!日安!”然后,她小麦色的眼睛落在玛丽身上。“你一定就是沃恩学者了,”她说,“鲁尔特说你要过来。”她又笑着。令玛丽惊讶的是,她居然伸出手来。
玛丽接过来,紧紧握住:“我——我不知道尼安德特人也会握手。”
“哦,我们不握手的,”班德拉笑着说,“但是我一直在读有关你们格里克辛的资料。真是很令人着迷!”她放开玛丽的手,“我做得对吗?”
“对的,”玛丽说,“非常不错!”
班德拉面露喜色。她是144代,比玛丽大9岁——事实上应该是8岁半,因为玛丽出生在9月份,而大多数尼安德特人都出生于春季。班德拉脸部和身上的毛都是可爱的铜色和银色的混合。“太好了。哦,等等!还有个礼节!”她假装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你好吗?”
玛丽大笑了起来:“我很好,谢谢。你呢?”
“我也很好。”班德拉也大笑起来,“多么好玩的民族!这么多的客套话!”她笑着对玛丽说,“真的很高兴可以见到你,沃恩学者。”
“你就叫我玛丽吧!”
“不,我不可以,”班德拉又大笑了起来,“但是我很乐意叫你玛尔。”
班德拉的实验室里到处都是矿物样本——矿石晶体、抛光石头、美丽的备置晶洞,还有更多。“终于能见到一个格里克辛人,真是太荣幸了。”班德拉继续说,“所有关于你们人类的资料,凡是我能找到的,我都读过了。”
“嗯,谢谢。”
“那跟我讲讲你自己吧。你有孩子吗?”
“还没有。”玛丽说。
“啊,那我已经有两个女儿、一个外孙。你要不要看照片?”
“嗯,当然了。”
但班德拉再一次大笑起来:“你们格里克辛人和你们复杂的方式!你们会很容易适应环境!我知道我可以迫使你花很多时间去看那些照片。”
玛丽感觉很放松。班德拉的幽默感会传染的。
“我希望你们别介意被打断一会儿,”鲁尔特说,“但是……”
“但是你就住在附近!”班德拉边说,边对玛丽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么,”班德拉说,“鲁尔特说你有事要问我。”她指着一屋子的岩石,“我想不出我一个地质学家能给你帮上什么忙,但是——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我愿意洗耳恭听’。”班德拉喜滋滋地看着玛丽。
“嗯,我……嗯,我想找个地方住,在萨尔达克中心区。”
“真的?”班德拉问。
玛丽微笑着说:“我要是说谎,我就会死。”
班德拉笑得前仰后合。“我希望都不要!”她停了停,“我倒是有间大房子,我现在是一个人住。”
“鲁尔特也是这么说的。我在这儿只是待上一个月左右,但要是你不介意多个室友……”
“我愿意,但是……”班德拉有些犹豫。
玛丽想问:“但是什么?”但是她没有权利这么逼问。就算班德拉拒绝玛丽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过了一会儿,班德拉接着说:“只是一个月,你说的?也就是说,你只是在下一次合欢节期间会在这儿?”
“是的,”玛丽说,“但我不会干扰到你的,保证。”
玛丽看到班德拉脸上变化的表情——她当然能理解。毫无疑问,在和一个陌生人同住所带来的不便与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共处的科学魅力之间,这个尼安德特女人在权衡着。
“非常好,”班德拉最后说,“你们的短语怎么说的?‘你的家就是我的家。’”
“我想你说反了。”玛丽说。
“啊,是的,是的!我还在学习!”
玛丽微笑着。“我也一样!”


第16章
自从尤金·赛南成为在月球上行走的最后一人,30年已经过去了。最后一人!谁又能想到对于1972年以后出生的整整几代人来说,人类进入另一个世界的这个概念仅仅是历史课中的一章……
玛丽发现班德拉的家并不比鲁尔特家大,但却舒适很多。其中一点,家具更合玛丽的口味。另一点,班德拉还是个一流的艺术家,她用奥杜邦级别的本地鸟类画作装饰室内的墙和天花板。还有一点,班德拉是个鸟类观察家,玛丽自己也是爱鸟之人: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在约克大学研究旅鸽的DNA;而她的研究生达丽娅,研究的则是从埃及木乃伊身上恢复基因物质这一更性感的任务。
玛丽发现,在班德拉之前回到家的感觉很奇怪——就算是陌生人,也会直接从大门走进来。但是,当然,尼安德特人不锁门,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