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庞特说,“是这样的,嗯,对不起。”
那个女子怒气消了。“现在,谁还养狮子狗,”她轻蔑地哼了一声,“那些狗长得很蠢。”
日子不经意间就这样过去了,科尼留斯·拉斯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感觉和以前有所不同。在这个贫民窟的顶层公寓里,他往google里敲入关键词。他先输入的是“阉割”,但是出来很多关于“猫”、“狗”或是“马”这样的相关信息,于是他改输入专业的医用术语“睾丸切除术”,结果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很快在普利茅斯大学的网页上找到这样一篇文章:《论睾丸切除对男性性生活的影响》,上面论证阉割过的小白鼠的性行为立刻下降。但是科尼留斯是个男人,不是只动物!适用于啮齿动物未必——
同样的页面上,用鼠标下拉,有篇文章,作者是海姆和哈设,他们的研究指出50%以上的强奸犯被阉割之后“很快就停止性行为——鼠类动物也有类似的结果”。
在读大学的时候,女权主义者认定强奸不是一种性行为,而是暴力犯罪。但是2 000年,科尼留斯读了桑希尔和帕姆的《强奸的自然史:性强迫的生物学基础》,那本书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论证,强奸行为实际上是一种生殖策略——一种性繁殖策略——为了……
科尼留斯不愿这么去想自己,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也知道:为了那些无权无势的男性去以正常的方式繁衍下一代。尽管他应该得到那个职位,但却受到排挤,事实就是他没有得到,也得不到——至少是在学术界。
他依然憎恶那些政策。在古代DNA方面,他和玛丽·沃恩一样专业,他是牛津大学古代生物分子研究中心正宗的毕业生!
这就像该死的《奴隶补偿法案》,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不公平!就算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背负早已入土的祖先所犯下的罪过。一直以来的男女不平等的聘任政策,凭什么要让科尼留斯来承担后果?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默默忍受。
但是现在……
现在……
现在,他只是生气,但这却是他生平第一次能控制得住的生气。
他已经不那么狂怒,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毕竟庞特切除他的睾丸是不久前的事,科尼留斯这么快就感觉不一样,是不是真的合乎情理?
很显然,答案是肯定的。继续搜索网页,他看到《新时代》的一篇文章,采访布鲁斯·克雷特菲尔特,他在做睾丸切除手术之前,曾因猥亵儿童而入狱20年。“这就像个奇迹,”克雷特菲尔特说,“第二天早上,我意识到这么多年来,终于没有那些可怕的性梦干扰,我第一次一夜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
天哪!什么是半衰期的雄性激素?键盘敲击几下,鼠标点击两次,科尼留斯找到了答案:“半衰期的雄性激素是指睾丸切除后,在血液中的雄性激素仅能存活几分钟。”而另一个网页上给出更精确的时间为10分钟。
此后,他在“地理城市”的个人网页上看到一篇日志,这个男人做了睾丸切除手术,他此前及此后几年都没有进行激素治疗。他写道:“手术后的第四天……等红绿灯这样的小事,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让我烦躁不安……
“手术后的第六天,我回去上班。今天异常忙碌……但一天下来,仍然很平静。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手术带给我的影响。我非常确信,没有雄性激素,感觉会更好。
“手术后的第十天,感觉自己轻若鸿毛,四处飘舞。感觉越来越好。对我而言,睾丸切除的最大影响就是拥有平和的心态,次之就是性欲的减退。”
瞬息改变。
一夜改变。
数天改变。
科尼留斯知道——他就知道!——他应该对庞特的所作所为非常气愤。
可是,他发现,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发怒了。


第10章
正是那种探索精神,激励着人们勇敢地去远航,发现了澳洲和波利尼西亚群岛……
在两个联合国总部之间应该建立新的宇宙通道。目前的这条通道位于地下2000米处,离格里克辛这边最近的电梯有1200米,离巴拉斯特这边最近的电梯有3000米。
从她的世界的地表到他的世界的地表,玛丽和庞特要花好几个小时。他俩头戴安全帽,脚穿安全靴,顺着克莱顿矿业公司的采矿升降机下来。安全帽有内置矿灯,还有保护听力的杯体,在必要时会覆盖住耳朵。
玛丽带了两个箱子,庞特一手一个,毫不费力地提着走。
一路上,5个矿工跟着他们走到出口,玛丽总算松了口气。在这部升降机里,她总是很不舒服,这会让她想起那一次和庞特的尴尬之旅,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虽然二人互生好感,她却无法回应他的深情的原因。
到了6 800英尺层之后,他们就开始朝着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方向跋涉。玛丽不擅长运动,而事实上,庞特更不擅长,因为这里的温度高达41℃。
“很高兴马上能到家了,”庞特说,“回家我就能呼吸了!”
玛丽知道他说的不是这矿上的难闻空气,而是,他期待着一个不烧化工燃料的世界。这个地球上他去过的大部分地方,刺鼻的气味都让他的大鼻子受不了。他说过,只有在郊区的雷本家的空气,他能受得了。
玛丽想起了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部连续剧中的主题歌:
空气很新鲜!
时代广场!
你是我的妻子!
城市生活,再见!
那部连续剧中女主角丽莎·道格拉斯离开都市,随夫去农场生活。玛丽希望能够自己也能像她一样,适应庞特的世界。但是,这不仅仅是离开一个有60亿灵魂的世界,而去一个仅仅有1.85亿……人的世界;不能用“灵魂”这个词指巴拉斯特人,因为他们不相信有灵魂。
离开罗切斯特的前一天,庞特接受一家电台的专访。不管尼安德特人身在何处,人们都力邀他们来当节目嘉宾。玛丽饶有兴趣地听了鲍勃·史密斯询问庞特有关尼安德特人的种种问题,特别是尼安德特人如何使罪犯失去生育能力这个话题,史密斯追问了好久。他们走在泥泞的狭长隧道中时,那次访问的话题冒了出来。
“嗯,”玛丽回应庞特的问题,“你是不错,但是……”
“但是什么?”
“你说的那些事情——关于使罪犯失去生育能力。我……”
“嗯?”
“很抱歉,庞特,但是我无法容忍。”
庞特看着她。他头戴了一顶橘黄色的头盔,是按照他的头型特制的:“为什么不能?”
“那……那太不人道。人类是不该这么做的。”
庞特看着为防止岩石崩裂而布满线网的墙面沉默片刻。“我知道,这个地球上的很多人都不相信演化论,”他最终开口,“但那些相信的人都会知道人类的演化——应该怎么讲——告一段落。自从医疗技术基本上能让每个人都活过生殖繁衍的年龄,就不再……不再……我不太清楚用你们的话怎么讲。”
“自然选择,”玛丽说,“当然,我相信演化论,基因若不能选择性地存活,就无从演化。”
“完全正确,”庞特说,“但正是演化使我们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它将四大基本生命形式转化成如今复杂的多样种类。”
玛丽看了看庞特:“四大基本生命形式?”
他眨眨眼:“当然了。”
“哪四种?”玛丽问。她或许可以从中看出庞特的世界观。会不会是尼安德特亚当、尼安德特夏娃、尼安德特亚当的男伴、尼安德特夏娃的女伴?
“原始植物、动物、菌类,还有——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叫的——包括泥质物和海藻的组合。”
“原生物质,或者类原生物,”玛丽说,“那要看你问谁了。”
“是的。每一种都独立地出现在生命起源以前的元世界里。”
“你们已经证明过了吗?”玛丽问,“我们一般都认为这个世界上生命只出现过一次,大约是在40亿年以前。”
“但是四种形式的生命截然不同……”庞特说,然后他耸耸肩,“好吧,你是基因方面的学者,我不是。这次旅行的目的就是和我们的学者碰面商讨这些事情,所以到时候你可以问他们。你们之间可以相互学习。”
玛丽一直很惊讶,在许多基础概念上,尼安德特人的科学与他们人类的科学分歧如此之大。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让她好奇——
更重要的事情。玛丽认为道德上的难题或许比基础的科学事实更为重要。“我们一直谈的是演化论的终端。你说因为你们一直有意识地去铲除坏的基因,所以你们的人种在继续演化。”
“铲除?”庞特重复道,他皱起眉头,“啊——农业上的比喻。我明白了。你讲得对。通过清除掉不受欢迎的特征,我们持续改善基因库。”
玛丽跨过一个大水坑:“我大体上可以接受——但是,你们不仅使罪犯失去生育能力,你们还要使他们的亲属失去生育能力。”
“当然。否则,基因还会延续下去。”
玛丽摇摇头:“我不赞同。”
“为什么不?”
“因为……因为这样做不对。个体有其权利。”
“当然他们有,”庞特说,“但是人种也有。我们在保护和改善巴拉斯特人种。”
玛丽试图不让自己耸肩,但庞特肯定注意到了:“你不赞同我的看法。”
“噢,”玛丽说,“在我们的历史上,也有人讲过同样的话。回首20世纪40年代,阿道夫·希特勒着手要清除掉我们基因库中的犹太人。”
庞特轻轻地敲着头,或许在听哈克通过内置耳机提醒他谁是犹太人。玛丽想象那个小电脑会说:“你知道的,就是那些不轻易相信耶稣的人。”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庞特问。
“因为他就是憎恶犹太人,”玛丽说,“你没看出来吗?要是某个人能够决定别人的生死,就是在扮演上帝。”
“扮演上帝,”庞特重复道,好像这个词非常古怪,“很显然,我们是不会有这种念头的。”
“这么做,就会滋生腐败、不公……”
庞特说:“你们也处死一些罪犯。”
“我们没有,”玛丽说,“我是说,加拿大没有,但美国一些州有。”
“所以我听说过,”庞特说,“还有,我听说,这里面还有种族因素。”他看了一眼玛丽,“你们不同的种族让我很着迷。你知道,我们那里的人都适应北方的气候,所以不管经度如何,我们大致都住在相同的纬度上,我猜想这也是我们的人都长得很像的原因。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离赤道越近,皮肤越黑?”
玛丽点点头。
“还有——你们怎么称呼的?像保罗·桐山眼睛上面的那个?”
玛丽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谁是保罗·桐山——在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和露易丝·贝努瓦一起把庞特从重水池里救出来的那个研究生。然后她又想了半天庞特所指的名称:“你是说亚洲人眼睑上部的皮肤?内眦赘皮。”
“是的。内眦赘皮。我猜这应该是帮助眼睛遮挡强光,但是我们那里的人有眉脊,有同等的功效。所以,这一特征我们一直都保留着的。”
玛丽慢慢地点点头,与其说是对庞特,不如说是对自己:“网上和报纸上有很多推测,说你们别的种族到底到哪去了。人们猜想是你们将他们全部消灭了,因为你们要清理基因库。”
“基本就没有别的种族。尽管我们有些科学家在你们所说的非洲和中美洲,但他们不在那里长住。”他扬起手,“我们没有种族,所以肯定没有种族歧视。但是你们有。在你们这儿,重大罪行的处置结果与种族相关,是不是?”
“是的,跟白人相比,黑人更经常被判处死刑。”玛丽决定不说后半句:尤其是当他们杀死一个白人的时候。
“或许,因为我们没有这样的区分,我们就不会从主观意愿出发去消灭我们之中的一部分。”
两个矿工路过他们,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虽然在这个地方也很少能看到女人的身影,他们却一直盯着庞特看。等他们走了过去,玛丽继续说:“但是有一点很肯定,就算没有种族,也会有关系的远近亲疏之分,这就是血缘选择,存在于整个动物王国当中。我想尼安德特人也不例外。”
“例外?或许不是。但是你要记住,我们的家庭关系,比起你们或是别的动物都更加复杂。我们基于男伴和女伴的家庭链永远不会终结;在我们的体系之下,合欢节的时间很短暂,所以我们无须像你们那样纠结在父亲的身份问题之上。”他停了停,又笑着说,“但言归正传,我们会觉得这里的死刑或是数十年监禁这种做法,比起我们让罪犯失去生育能力或是司法监视要残酷得多。”
玛丽想了想什么是“司法监视”:就是通过机侣实时监控个人一举一动的过程。“我不知道,”玛丽说,“我是说,就像我在车里讲的,我采取节育,这一点是我们的宗教反对的,但不能说,我就反对怀孕。但是……让一个无辜的人不能繁育下一代,这种做法是不对的。”
“比起死刑或监禁,你更能接受让真正的犯罪者失去生育能力,而不是他或她的兄弟姐妹们、父母、子女?”
“或许吧。我不知道。在某些情况下,应该是吧。要是犯罪的人这么来选择的话。”
庞特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们愿意让罪犯自己选择它的惩罚方式?”
玛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跳。哈克把“its”翻译成“它的”,到底是因为巴拉斯特语言中有这样一个中性的人称代词,而英语中没有,还是因为庞特没有把罪犯当人看?“在多数情况下,我们都会让罪犯在一系列适宜的处罚中做选择,是的!”她说。她想起最近一次忏悔的时候,神父给了她悔过的机会。
“但是在某些案子当中,”庞特说,“只有一种处罚适合。比如说,在……”
庞特硬生生地停住。“什么?”玛丽问。
“没,没什么。”
玛丽皱起眉头:“你想说强奸。”
庞特沉默很久,看着脚下泥泞的土地。起初玛丽以为是因为自己很不明智地又提起那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但他最后张口说的那句话,更让她大吃一惊。“实际上,”他说,“我说的不是广义上的强奸。”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着地面,安全帽顶灯的光柱照射出隧道里凌乱的脚印,“我说的是你的强奸。”
玛丽的心都跳出来:“你什么意思?”
“我——这是我们的方式,在我们那里的人中,伴侣之间是没有秘密的。但是……”
“嗯?”
他环顾四周,确保没有别的人。“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你——有些事情我对谁都没讲过,除了……”
“除了谁?阿迪克?”
庞特摇摇头:“不,不,他也不知道。我们那边有个男人知道这件事,他叫朱拉德·塞尔根。”
玛丽皱起眉头:“我记得你从没跟我提过这个名字。”
“我没有,”庞特说,“他……他是个人格塑造师。”
“一个什么?”玛丽问。
“一个——他帮助那些希望改变自己的精神状态的人。”
“你是说心理专家?”
庞特在听哈克通过内置耳机对他说话。不用说那个机侣正在把玛丽刚讲的词从词根上拆解。很讽刺的是,在尼安德特语言当中,“心理”是最接近“灵魂”的一个词。最终庞特点点头:“一个相对而言的专家,是的。”
沿着隧道,继续往前走,玛丽的心越来越凉。“你去看了心理医生?因为我被强奸?”她以为他会理解的。真可恶!是的,大家都知道,这个地球上的男人,倘若妻子遭到强奸,他就会以不同的眼光去看待她,甚至去猜想这是不是女人的过错,或者她是不是也想偷偷地这么做——
但是庞特……
庞特应该理解呀!
顶灯的光束照着前面的路,两人默不作声地走着。
回想当初,庞特看上去竭力想知道玛丽被强奸的细节。在警察局,庞特抢过封过口的证据袋——里面装有卡伊瑟·雷姆图拉强奸案中的样本——撕开袋口,嗅里面的气味,并确定玛丽的同事科尼留斯·拉斯金就是强奸犯。
玛丽看着庞特,说:“这不是我的错。”
“什么?”庞特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我也不想那样。”
“是的,我明白。”
“那你为什么去看那个——那个人格塑造师?”
“我不会再去了。当时只是——”
庞特停止了,玛丽看了过去。他歪着头,听哈克说话。过了一会,他微微点点头,是对机侣的,而不是对她的。
“只是什么?”玛丽问。
“没什么,”庞特说,“很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我也一样,玛丽心想。他们继续在黑暗中前行。


第11章
正是凭着那种征服精神,1 000年前,维京海盗来到北美;500年前,哥伦布跨越大西洋……
他们终于来到萨德伯里的中微子观测站。这个大型设备里到处都是悬挂的管子和巨大的箱子,庞特和玛丽从中走过,到达已废弃的控制室。庞特第一次来的时候毁坏了观测站的重水监测池,维修计划却因后来准备重新设立通道而一直搁置下来。
他们来到位于监测室楼上的房间,穿过活动门,玛丽最害怕这部分,因为只有一架长梯通向高达6米的中间站。中间站位于德克斯管末端,这个防挤压地道一直通往另一端出口。
玛丽站在德克斯管入口处往里面看。管道里面的长度有管道外面长度的两倍,她能看到另一端的黄色墙,那是庞特那边地球上的量子计算机室。
一位加拿大卫兵守在那里,他们向他出示护照。在被授予加拿大公民后,庞特也得到一张护照。
“女士优先。”庞特对玛丽说,这是他从玛丽的世界里学到的献殷勤法。玛丽深呼吸一口,然后走下管道。当人站在里面,可以测出管道有16米长、6米宽。走到中间,她能看到墙壁上的半透明物质所发出的蓝色荧光。又深呼吸一口,玛丽快步走过蓝色光环标出的断点地带,感觉从头到脚都是静电。
这就到了——到了尼安德特的世界。
玛丽回过头,看着庞特朝她走过来。他穿过断点的时候,一头金发凌乱了。像多数尼安德特人,他的发际线天生就是中分的。
看着他过了断点,玛丽回过头继续往管道的终点走去。
他们终于到达了这个4万年以前从玛丽的世界中分离出来的世界。他们现在身处量子计算机室中。这台由阿迪克设计硬件、庞特设计软件的计算机被发明来运算前所未有的庞大数字;连接上平行世界纯属偶然。
“庞特!”一个深沉的嗓音喊道。
玛丽抬头看,原来是庞特的男伴阿迪克。虽然从控制室到计算机室就五步之远,他还是小跑过来。
“阿迪克!”庞特跑了过去。两个男人拥抱亲吻着对方。
玛丽眼睛看着别的地方。当然,以这个世界的准则,她很少能看到阿迪克和庞特在一起,因为合欢节的时候,阿迪克会匆忙赶去见自己的女伴和儿子。
但现在还不是合欢节,所以此时此刻,庞特应该和他的男伴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两个男人才分开,庞特转向玛丽。
“阿迪克,你还记得玛尔吧?”
“当然了。”阿迪克边说边朝玛丽露出真诚的笑容。玛丽说:“你好,阿迪克。”
“玛尔!很高兴见到你。”
“谢谢。”
“但什么风把你吹过来啦?现在还不是合欢节的时间呀。”
“我知道,”玛丽说,“我来是做访问的。我想获悉更多有关尼安德特人基因方面的资料。”
“啊,”阿迪克说,“那样的话,我想鲁尔特肯定能帮得上忙。”
玛丽微微歪着头,倒不是她在听机侣。阿迪克到底是有心帮助她,还是在提醒玛丽,她需要一个尼安德特女人的帮助?而尼安德特的女人肯定是住在中心区,离庞特和阿迪克非常远。
“我知道,”玛丽说,“我很期待能与她有更多的交流。”
庞特看了看阿迪克。“我准备把玛丽先带回我们的家,”他说,“给她一些必要的物品,然后我安排车子送她去中心区。”
“好呀。”阿迪克说,他看了看玛丽,然后又看着庞特说,“我想今晚就我们两个人吃饭吧?”
“当然,”庞特说,“当然了。”
玛丽一丝不挂——她要经过激光杀菌程序,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宗教禁忌,所以玛丽并不害羞。连续的光束以精确的波长通过她的身体,清除其体内的异质分子。在玛丽的世界中,也有类似的仪器来治疗不同形式的传染病。可悲的是,肿瘤由病人自身的分子构成,所以这一程序并不能治疗癌症。两年前,庞特的妻子克拉斯特就是被白血病带走了。
不是,不是“带走”,这是格里克辛人用的委婉语,暗示她已经去了别的地方,至少他们是这么看的,而她则不这样认为。庞特自己也说了,她已经死了。
还有,不是“庞特的妻子”,应该是“女伴”。在尼安德特的世界,玛丽真的要试着用尼安德特的术语去思考,这样就更容易来面对差异。
激光停止跳动,门上的指示灯变了颜色,指示玛丽可以离开了。玛丽走了出来,轮到庞特了。她换上尼安德特的衣服。庞特第一次去玛丽的世界的时候,得了马瘟。智人对这种病菌免疫,但是尼安德特人不免疫,这个程序就是确保他们没有携带任何链球菌性细菌或别的细菌和病毒。
任何人只要还有别的选择,都不会住在科尼留斯·拉斯金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德里夫特伍德到处都有人吸毒犯罪。唯一吸引科尼留斯的地方就是,这儿离约克大学很近,走走就到了。
他从14楼乘电梯到底层。这个地方,不能说他非常喜欢,至少也是心存感激。毕竟,住在离约克大学这么近的地方给他省去了买车、买保险费和办理停车许可证的钱——或者是每月要花掉93.5加元的多伦多城市地铁卡。
天气很好,蓝天白云。科尼留斯穿了件棕色的夹克。他继续往前走着,路过一家便利店。这家店出售大量的色情杂志,还有蒙了一层灰的罐装食品。科尼留斯常在这儿买香烟。还好,他的公寓里还有半盒烟。
科尼留斯走在校园里,经过住宿区,看到很多学生,有的穿短袖,有的还穿长袖运动衫。他怀疑是否能在约克大学弄点雄性激素补充剂。他可以设计出一个需要雄性激素的基因项目。回到以前的工作这当然也是激励他的一个动机,但是……
但是,科尼留斯已经变了。其中一点就是不再做噩梦,他现在睡得像木头一样。以前躺在床上,总是想到命运的不公,想到至今还孑然一身,翻来覆去一两个小时都睡不着;现在好了,头只要一挨着枕头,就一觉睡到天亮,起来后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