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也许真的可以讨论一下把这个理念继续推行到成年人的生活中去,在工作场所进行实践,让女性生产者们——这个词对于女性来说具有双重意义,玛丽觉得真有意思——处在一个没有男性也没有男性自我意识的环境里。
尼安德特人计时的方法很自然地把一天分成十个等份,从春分这天的黎明开始算起。不过玛丽还是依靠她的斯沃琪手表来计时,而不是她的机侣所显示的神秘符号——毕竟,虽然她来到了另一个宇宙,但她还是跟原来在同一个时区。
玛丽已经习惯了原先的生活节奏,早晨和下午各有一次工间休息,还有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但是尼安德特人的新陈代谢让他们没有办法坚持那么久不吃东西。他们的一个工作日有两次很长的休息时间,一次是在早上11点,还有一次是下午3点,每次休息时,他们都会吃很多食物,包括生肉——激光技术能杀死人体内的传染病,也能让没有煮过的肉吃起来很安全,以尼安德特人的牙口来说,要把生肉吃下去,简直是小菜一碟。但玛丽的胃可没这个本事;当鲁尔特和她的同事们大快朵颐时,她就坐在她们旁边,努力控制着不去看她们的食物。
在她们吃饭休息时,她本来可以走开的,但这个时候鲁尔特不用工作,玛丽想和她说说话。她对尼安德特人的遗传学知识很有兴趣——而鲁尔特似乎也很乐意无偿地把一切都告诉她。
玛丽虽然才和鲁尔特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是她已经从中学到了很多。她开始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尤其是没有男人在旁边的时候。


第32章
这些年来玛丽参加过的婚礼有十几场了——几场天主教的、一场犹太教的、一场中国传统式的,还有几场市政婚礼,所以她以为自己大概知道杰斯梅尔的结伴仪式会是个什么样子。
可是她错了。
她当然知道这个仪式不可能在什么神殿里举行——尼安德特人压根没有这种地方。她还以为会有某种官方的举办场所。可仪式却是在乡下的露天地方举行的。
当一辆立方车把玛丽送到这里时,庞特已经到了;他俩是最早到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所以他俩纵情拥抱了很久。
“哦,”他们分开后庞特说道,“他们来了。”野外的阳光很明媚。玛丽早就发现自己把墨镜忘在那一边没有带过来,所以她不得不眯起眼睛来看看走过来的这些人是谁,是三个女人——玛丽估计,有一个快到40岁了,另一个是十几岁的姑娘,还有一个8岁的小女孩。庞特看看玛丽,再看看走过来的这几个女人,然后又看看玛丽。玛丽想弄明白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和她同属一个人种的话,她会觉得这表情非常不安,就好像他发现自己意外地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那三个女人是步行来的,她们从东边——中心区的方向——往这边走来。年纪最大的和最小的那两个什么也没拿,可是中间的那个却在背上绑着一个很大的背包。他们越走越近,那个小女孩喊了起来:“爸爸!”然后向庞特跑过来,庞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另外两个走得慢一些,年长的女人不紧不慢地走在那个年轻姑娘身边,因为背着很重的背包,那个姑娘的脚步似乎很沉重。
庞特这会儿已经放下了8岁的小女孩,拉起她的一只手,转过身来看着玛丽说:“玛尔,这是我女儿,梅加·贝克。梅加,这是我的朋友,玛尔。”
这时梅加才发现除了她爸爸之外还有别人。她上下打量了玛丽一番。“哦,”她最后说,“你是一个格里克辛人,对吧?”
玛丽笑了。“是的,我是格里克辛人。”她说,同时让绑在她胳膊上的机侣把她的话翻译成尼安德特语。
“你愿意到我们学校来吗?”梅加问,“我想让其他小朋友看看你。”
玛丽有一点吃惊,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展示和讲述”课上的展览品。“呃,如果我有时间就去。”她说。
另外两个女人现在走到跟前来了。“这是我的另一个女儿,杰斯梅尔·凯特。”庞特指着那个18岁的姑娘说。
“你好。”玛丽说。她看着这个女孩,但是完全不知道根据尼安德特人的审美标准她算不算漂亮。不过,和她父亲一样,她也有着引人注目的金色眼睛。“我是——”她决定不为难这个姑娘,免得她要念一个她不会发音的名字,“我是玛尔·沃恩。”
“你好,沃恩学者。”杰斯梅尔说,她以前肯定听说过她;否则的话,她不会知道玛丽的名字里哪一部分是名、哪一部分是姓。的确如此,杰斯梅尔的下一句话就证实了这一点。“那一小片金属就是你给我爸爸的。”她说。
玛丽愣了一会,然后恍然大悟。她说的是那个小十字架。“对。”玛丽说。
“我以前见过你一次,”杰斯梅尔说,“我们救我爸爸时,我在监视器上看见你了,但是……”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好吧,”玛丽说,“现在我来了。”她停了一下,“希望你不会介意我来参加你的结伴仪式。”
不管她介不介意,杰斯梅尔还是很有礼貌的,这一点跟她父亲很像。“不,当然不介意。我很高兴你能来。”
庞特很快又开了口,也许,玛丽心想,他发现女儿暗地里有点不高兴,所以想要趁这个话题还没有说开时赶紧岔过去。“还有这位是——以前是——我女儿的监护人。”他看着那个38岁的女人。“我,呃,没想到你会来。”他说。
那个尼安德特女人的眉毛挑到了眉脊上面。“你显然没想到。”她盯着玛丽说。
“哦,”庞特说,“对了,这位是玛尔·沃恩——她是从那边世界来的,我跟你说过。玛尔,这位是达克拉·波尔贝。”
“上帝呀。”玛丽说,她的机侣发出了“哔哔”声,不知道这个词怎么翻译。
“你说什么?”达克拉问,敦促玛丽再说一次。
“我——嗯,我是说,很高兴见到你。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我也听了很多关于你的事。”达克拉毫不让步地说。
玛丽挤出一个微笑,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达克拉,”庞特解释道,“是我的女伴克拉斯特的女伴,所以她曾经担任过杰斯梅尔的监护人。”他别有用意地转过脸看着达克拉,“直到杰斯梅尔今年春天年满225个月为止,也就是说,达到成人年龄。”
玛丽想要看清这股汹涌的暗流。庞特似乎是在说,因为达克拉在杰斯梅尔的生活中已经没有任何法定的名分,所以她不应该来这儿。玛丽完全可以理解庞特为什么会不安。毕竟,达克拉曾经想让阿迪克受到阉割的处罚。
不过,不管庞特为什么觉得尴尬,另一些人的到来打了个岔:那是一对尼安德特男女,看起来都快到50岁了。
“这两位是特赖恩的父母,”庞特说,“巴尔·德班,”他又指着那个男人,继续说道,“还有亚布拉·珀尔。巴尔、亚布拉,这是我的朋友玛尔·沃恩。”
巴尔的声音很是洪亮。“没必要介绍她了,”他说,“我一直在我的展示器上看你呢。”
玛丽想要控制住自己别打寒战。她偶尔看见过穿一身银色衣服的人,不过从来没想过自己就是这些展示人的关注目标。
“看看你!”亚布拉说,“都瘦得皮包骨头了!在你们的世界里东西不够吃吗?”
玛丽生平从未听过别人说她是“皮包骨头”。她倒是挺喜欢听到人家这么说。“是不够啊。”她说着都有点脸红了。
“那好,今晚咱们大吃一顿,”亚布拉说,“一顿饭肯定填不饱饿了几十个月的肚子,不过咱们会让它成为一个好的开端!”
玛丽礼貌地笑了。
巴尔转过脸看着他的女伴。“你儿子怎么还不来?”他说。
“谁知道呢?”亚布拉半开玩笑地说,“显然他是遗传了你的时间观念。”
“他来了。”杰斯梅尔喊道,她依然背着那个沉重的背包。
玛丽看了看这个姑娘指的方向。有个身影出现在远处,脚步沉重地朝他们走来,肩上扛着一个大家伙。看来他要走到这里还得花上好几分钟。玛丽歪过头问庞特:“你女儿的未婚夫叫什么名字来着?”
庞特皱了一会眉头,显然是在听哈克试着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呃,”他最后说道,“特赖恩·鲁加尔。”
“我弄不懂你们的名字,”玛丽说,“我的意思是,‘沃恩’是我的姓:我的父母、我的兄弟,还有我的姐妹,都姓‘沃恩’。”她用一只手遮住双眼,好再看看这个走过来的男孩。
庞特也在看着那个方向,但他有眉脊挡住眼睛就够了。“后一个名字是用在外面社会上的,由父亲来取;前一个名字是给那些熟悉的人叫的,由母亲来取。你看出名堂了没有?父亲住在外围,母亲住在市中心。我的父亲给我取了‘布迪特’这个名字,意思是‘英俊得不得了’,而我的母亲给我取名‘庞特’,意思是‘聪明得不得了’。”
“你在开玩笑吧?”玛丽说。
庞特露出了他那大大的笑脸。“是的,我是开玩笑的。抱歉,我只是想让名字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而已,就像你的名字那样,意思是‘上帝的母亲’。说正经的,‘庞特’的意思是‘满月’,‘布迪特’则是依维索伊一个城市的名字,那儿因为有伟大的画家而闻名。”
“哦,”玛丽说,“那么——我的上帝!”
“嗯,”庞特还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他肯定不是我的。”
“不是这个,你看!”她指着特赖恩。
“怎么啦?”
“他扛着一头死鹿!”
“你看到了?”庞特笑了,“这是他猎来送给杰斯梅尔的。而杰斯梅尔在背包里装着她采来送给他的果实。”
杰斯梅尔终于动手把背包放下来了。也许,玛丽心想,根据传统,要等男人看到是这个女人亲自把东西带来的,才能把东西放下来。特赖恩越走越近了,庞特走上前去帮助他把鹿从肩膀上放下来。
玛丽的胃里一阵翻腾。鹿皮血淋淋的,有好几处刺破的伤口。当特赖恩弯下腰来时,玛丽看见他自己背上也因为沾了鹿血而滑溜溜的。
“得有谁来主持这个仪式吗?”玛丽问。
庞特一脸困惑。“不用啊。”
“我们是让法官或者教会的代表来主持的。”玛丽说。
“杰斯梅尔和特赖恩对彼此立下的誓言将自动记录在远程信息档案里。”庞特说。
玛丽点点头。这是当然的。
现在特赖恩已经把死鹿放了下来,向他所爱的人跑去。杰斯梅尔张开双臂抱住他,他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互相舔着对方的脸颊,满怀激情。玛丽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开了。
“好了,”特赖恩的父亲——巴尔说道,“把那只鹿烤熟得花上好几辰时间呢,我们应该赶紧动手了。”
那两人松开了怀抱。玛丽看到杰斯梅尔的手现在也染红了,因为她刚才把手放在特赖恩的背上。这让玛丽一阵恶心,可是杰斯梅尔注意到这一点时却只是笑了。
什么开场白也没有,仪式就已经开始进行了。“好了,”杰斯梅尔说,“我们开始吧。”她转向特赖恩。“我承诺,每一天,我都会把你放在心里;在合欢节的日子里,我都会把你搂在怀里。”
玛丽看了看庞特。他宽阔的下颌上的肌肉收紧了,显然他很受感动。
“我承诺,”杰斯梅尔继续说道,“我将把你的健康与幸福看作我自己的健康与幸福。”
显而易见达克拉也感动了。毕竟,根据玛丽的理解,杰斯梅尔从出生到现在都和她住在一起。
杰斯梅尔又说道:“任何时候,如果你厌倦了我,我承诺会平静地放你自由,并将我们子女的最大利益视为最重要的事情。”
这句话让玛丽很感动。如果她和科尔姆当初也是这么承诺的,那她的生活会简单得多。她又看了看庞特,然后——
天哪!
达克拉已经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而且——玛丽简直无法相信——他俩竟然手牵着手!
现在轮到特赖恩说话了。“我承诺,”他说,“每一天,我都会把你放在心里;在合欢节的日子里,我都会把你搂在怀里。”
合欢节,玛丽想。在庞特第一次回到家之后和再度出现在玛丽的世界里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这儿肯定已经有过一次合欢节了。她以为他是一个人过的合欢节,不过……
“我承诺,”特赖恩说,“我将把你的幸福与健康看作我自己的幸福与健康。”
“如果你厌倦了我,”他继续说道,“我承诺会毫无痛苦地放你自由,并将我们子女的最大利益视为最重要的事情。”
在平时,玛丽会很高兴听到夫妻的婚姻誓言是如此地绝对平等——科尔姆曾经认为,天主教的婚礼誓词中没有“与顺服”这一句真是太糟了。不过,这个想法完全不敌她的震惊,震惊于发现庞特和达克拉互相爱慕——而且是在她对阿迪克做了那种事之后。
小梅加拍了一下手,把玛丽吓了一跳。“他们结伴了!”她尖叫道。有很短的一刹那,玛丽以为这个女孩说的是庞特和达克拉,但是,不,不,那太荒谬了。
巴尔用手拍着自己的肚子。“现在我们就算完事了,”他说,“咱们着手准备宴会吧!”


第33章
“你是什么?”塞尔根吃惊地摇着脑袋问道,“笨蛋吗?”
“达克拉不应该去的!”庞特说,“结伴仪式只有将要结为伴侣的两个孩子和他们的父母参加。父母的同性伴侣是没什么事儿的。”
“可达克拉是你女儿的监护人。”
“她并不是杰斯梅尔的监护人,”庞特说,“杰斯梅尔已经成年;她不再有法定监护人了。”
“但是你把玛尔带去了。”塞尔根说。
“没错。但我不必为此道歉,我有权带个人来替代克拉斯特的位置。”庞特皱起了眉,“达克拉不该来。”
塞尔根挠了挠自己那发间宽阔的分路所露出来的头皮。“你们这些搞物理学的人啊,”他说着又摇了摇头,“你们希望人类的一举一动都不出所料,都遵从永恒的定律。但他们偏不这样。”
庞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我早就知道了。”
让玛丽又惊又怕的是,每个人都要参与给鹿剥皮的工作。巴尔和亚布拉,那位,那位“新郎”——玛丽没法不用这个词——的父母,带来了锋利的金属刀具,巴尔把鹿切开了,从喉咙一直切到尾巴。玛丽原本没想到会看见这么多血,于是她说了声抱歉,稍微走远了一些。
尼安德特世界很冷,而且现在越来越冷。太阳快要下山了。
玛丽背对着那一群人,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有人踩着秋天第一波落叶走到了她身后。她以为那是庞特,过来安慰她一下……并且解释清楚。可当她听见达克拉那低沉的嗓音时,着实吓了一跳。
“给鹿剥皮好像让你很不舒服。”她说。
“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玛丽答道,同时转过身来。她看见亚布拉和小梅加现在去捡木柴了,等下好生火。
“那倒没关系。反正我们这儿多出来一双手。”
玛丽起初以为达克拉指的是她自己的到来,因为这显然让庞特大吃一惊。随后玛丽才想到,没准达克拉这是在挖苦她。“是庞特邀请我来的。”玛丽说,她不喜欢自己这种辩解的口气。
“我看出来了。”达克拉说。
玛丽尽管知道自己会后悔但还是忍不住逼问道:“在你对阿迪克做了那样的事以后,我不知道你怎么还能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来到这里。”
达克拉好一会没有说话,而玛丽也看不懂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发现,”这个尼安德特女人最后说道,“我们庞特跟你说了不少事情。”
玛丽不喜欢“我们庞特”这种说法,但是她并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达克拉继续说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听说当庞特在我们世界的时候,你控告阿迪克谋杀了他——阿迪克!那是庞特所爱的人!”
达克拉扬起了眉毛。“他有没有告诉你,对阿迪克不利的一条最主要的证据是什么?”
玛丽知道达克拉只是个采集者,并不是猎人,但她却感觉自己好像在被人巧妙地带进陷阱里去。她微微地摇了摇头。“没有证据,”玛丽说,“因为没有犯罪。”
“不是那一次,不是的。是以前。”达克拉停了一下,她的腔调听起来有点傲气逼人,又有点居高临下,“我敢肯定庞特没有对你说他的下巴受过伤。”
玛丽想要显示一下她和庞特已经很熟悉了。“他全部都跟我说了。我还看过他下巴的X光片。”
“那么你就应该明白。有一次阿迪克曾经想要杀了庞特,所以——”
达克拉突然住了口,她睁大了眼睛,显然是读懂了玛丽脸上的表情。“你不知道那个人是阿迪克,对吧?庞特还没有把你当成那么知心的人,不是吗?”
玛丽的心怦怦跳着,跳得很快。她怕自己答错话。
“嗯,”达克拉说,“那么我确实比你知道的多一些。没错,就是阿迪克·胡德一拳打在了庞特脸上。我把庞特的远程信息档案里显示这次攻击的图片提交出来作为证据。”
玛丽和科尔姆之间出现过问题——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他从来都没有打过她。尽管她知道这种事再寻常不过,她还是无法想象和一个会动手打人的配偶一起生活,但是……
但是这只有一次而已,而且——
不。不对,如果庞特是女性的话,玛丽永远都不会原谅阿迪克对他动手,哪怕只有一次,就像……
她讨厌想起这件事,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她很讨厌。
就像她永远不会原谅父亲在几十年前打过母亲一次。
但庞特是个男人,跟阿迪克体力相当,而且——
没什么而且——没什么——能够让这种行为得到原谅。动手打一个你应该去爱的人!
玛丽不知道怎么回答达克拉,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尼安德特女人看出了这一点,又继续说道:“所以,我对阿迪克的指控是有根据的。没错,我现在后悔了,但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一直到刚才,达克拉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丝毫的勉强,所以玛丽很想知道她没有说出口的到底是什么。随即她就想明白了。“但是你想到会失去庞特,所以就被蒙蔽了。”
达克拉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是玛丽知道自己说中了。“好吧,算了。”玛丽说。她完全不知道庞特对达克拉是怎么说的,关于第一次去玛丽的世界时他和玛丽的关系,而且……
……而且他肯定还没有机会告诉达克拉,从那以后他俩的关系更进一步了,但是……
但是达克拉是个女人。也许她的体重有两百多磅,也许她仰卧推举时能举起四百多磅,也许她脸颊上还长着软毛。
但她是个女人,人属的女性,而且毫无疑问她能看清事实,就和玛丽一样。如果达克拉在今天以前并不知道庞特对玛丽有兴趣,她现在肯定知道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事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庞特把玛丽带来,以替代他逝世的女伴参加他女儿的结伴仪式——而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还有他站在她身边的样子。他的姿势,他的肢体语言,玛丽看得一清二楚,达克拉肯定也是。
“好吧,那么,确实如此。”达克拉说,附和着玛丽的话。
玛丽回过头看着参加婚礼的那群人。庞特和杰斯梅尔、特赖恩,还有巴尔在鹿的尸体上忙活着,但他时不时就往这边看一眼。如果他是格里克辛人,也许玛丽在这么远的地方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是庞特的面貌,还有他的情绪,在他那张宽阔的脸上一览无余。他显然对玛丽和达克拉的谈话很紧张——他紧张就对了,玛丽想。
她把注意力转回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尼安德特女人身上,这个女人在她那宽广却并不特别丰满的胸前交叉着双臂。玛丽早就发现,她所见到的尼安德特女人没有哪一个像露易丝·贝努瓦那样波涛汹涌。她猜想这是因为男性和女性基本上是分开生活的,所以第二性征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是我的同类。”达克拉直截了当地说。
他的确是,玛丽想,但是……
但是。
她没有去看达克拉的眼睛,然后,一言不发地,玛丽·沃恩——女人——加拿大人——智人——走回去加入了那一群人,他们正在把红棕色的皮从动物尸体上剥下来,这只动物是被他们中的一员杀死的,而且很明显是被长矛刺死的。
玛丽不得不承认这顿饭棒极了。肉汁多味美,蔬菜也很可口。这让她怀念起两年前去新西兰开会的那次旅行;所有人都去参加了毛利人的石头火锅宴会。
这顿饭很快就吃完了,玛丽惊讶地看见,特赖恩是和他父亲一起离开的。玛丽凑近庞特。“为什么特赖恩不跟杰斯梅尔一起?”她问。
庞特看起来很是吃惊。“还有两天才到下一次合欢节呢。”
玛丽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和科尔姆一起沿着教堂过道往前走时心里在担忧些什么。如果她能有几天时间再重新考虑一下,也许她会打退堂鼓;毕竟,如果他们没有完婚的话,她就可以得到罗马天主教会宣布她的婚姻无效的正式声明——而不是她将来不得不拿到的那种冒牌货之一。
但是……
两天!
“那么……”玛丽慢慢地说,随后鼓起了勇气,“那么在合欢节过完之前,你不想回我的世界,是吧?”
“合欢节非常重要,对……”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玛丽很想知道他本来究竟是想怎么把这句话说完,是说“对我的家庭而言”,还是“对我们而言”——对他们这种人类而言。毕竟,这在两个世界里都是关系重大。
玛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你希望我在那之前就回家吗?”
庞特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
“爸爸,爸爸!”小梅加麦格跑到她父亲身边来了。
他弯下腰平视着她的眼睛。“怎么啦,宝贝?”
“杰斯梅尔现在要带我回家了。”
庞特抱了抱女儿。“我会想你的。”他说。
“我爱你,爸爸。”
“我也爱你,梅加麦格。”
她把两只小手叉在小小的腰上。
“对不起,”庞特说着举起了一只手,“我也爱你,梅加。”
小姑娘笑了。“等合欢节时,我们还和达克拉出去野餐好吗?”
玛丽的心狂跳起来。
庞特抬起头看了玛丽一眼,然后很快低下头用他的眉脊挡住眼睛不让她看见,“到时再看吧。”他说。
杰斯梅尔和达克拉走了过来,庞特直起腰来转过头看着他的大女儿。“我相信你和特赖恩会非常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