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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偶尔当停机坪使。那实际上是一个太阳能收集器,把太阳光转换成电能。”
玛丽笑了。“我猜冬天时你必须要把上面的雪铲掉吧。”她说。
但是庞特摇了摇头。“不需要。送我们去上班的悬浮巴士会停在上面,着陆时就会用它的喷射器把雪吹干净。”
玛丽痛恨铲雪,她和科尔姆分居以后之所以选择住在公寓里,这就是原因之一。她想,在她的世界里,多伦多公车局肯定不会痛痛快快派一辆前面带有除雪机的巴士在每次下雪以后转一圈,把每个人的家都照顾到。
“来吧,”庞特说着,向屋子走去,“我们进屋去。”
庞特家的门打开了,里面的木头墙壁磨得很光滑——这可是他们周围这棵树的真材实料。玛丽以前见过几百间木板房,但从没见过有哪一个房间里面的木纹刚好是绕房间一圈的连续图案。如果刚才没有先从外面看见这所房子,她一定会大为困惑,不知道这木纹是怎么做出来的。墙上的好几个地方有小小的壁龛嵌进墙中,里面摆着小雕像和小摆设。
起初玛丽以为地上铺的是绿色的织物,但她很快就意识到那是货真价实的苔藓。她现在似乎是在类似于起居室的地方,这里有两把形状很奇怪的独立式椅子,还有两个长沙发从墙壁里伸了出来。墙上没有挂什么艺术品,但是整个屋顶上画着一幅错综复杂的壁画,还有——
突然间,玛丽的血仿佛凝固了一般。
屋子里有一匹狼。
玛丽动弹不得,她的心却跳得很厉害。
那匹狼发起了攻击,它向庞特冲了过去。
“当心!”玛丽喊道。
庞特转过身,仰面摔倒在一个沙发上。
那匹狼在他身上,张大了嘴,然后——
庞特笑了,那匹狼在舔他的脸。
庞特用他自己的语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几个单词,但是哈克并没有把他们翻译过来。而庞特的口气既充满疼爱又觉得好笑。
过了一会儿,他把那匹狼从身上推下去,然后站起身来。这个动物转过头来看着玛丽。
“玛尔,”庞特说,“这是我养的狗,帕勃。”
“狗!”玛丽惊呼道。在她看来,这个动物完全是狼的模样:生性凶猛、饥肠辘辘、掠夺成性。
帕勃在庞特身边蹲了下来,然后高高抬起口鼻,响亮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嗥叫。
“帕勃!”庞特用告诫的口气说道。他说的第二个词肯定是尼安德特语的“规矩点”。他抱歉地对玛丽笑着说:“它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格里克辛人。”
庞特带着帕勃走到玛丽身边,玛丽的背不由得僵住了。当这个尖牙利齿的动物——它至少有一百磅重——在她身上嗅上嗅下时,她努力地想让自己别发抖。
庞特跟这只狗说了一会话,他的话没有被翻译过来,但他的语调抑扬顿挫,和玛丽这个世界的人对自己的宠物说话时用的语调是一样的。
这时,阿迪克经过一扇拱门走了进来,他是从另外一个房间过来的。“你好,玛尔,”他说,“你的参观还愉快吗?”
“非常愉快。”
庞特走到阿迪克身边,把他拉到怀里搂住了。玛丽转开了脸,但是,当她过了一会儿又把脸转过去时,看见他俩并肩站在一起,手拉着手。
玛丽又一次感觉到了嫉妒的痛楚,可是——
不,不。她这样肯定是很不得体的。庞特和阿迪克肯定只是像他们一贯做的那样,直白地表达出他们对彼此的爱意。
但是——
但是,刚才是阿迪克先张开怀抱的,还是庞特?她真的不知道。而且他们是在她看别处的时候握起了双手;她不知道是谁先向谁伸出手的。也许阿迪克这是在界定自己的地盘,把他和庞特的关系秀给玛丽看。
帕勃这会儿显然满意地发现玛丽不是什么大魔头,轻轻地走开了,跳上一个从墙壁里长出来——这个词可真是贴切——的沙发上。
“你想看看屋子的其他地方吗?”庞特问。
“当然想。”玛丽说。
庞特领着玛丽来到一个房间——算不上完全独立的单间,这儿一定是厨房了,苔藓地上覆盖着一层玻璃。这里的用具玛丽一件也认不得,但她猜想那个小小的立方体可能是微波炉之类的东西,还有那个大家伙,由两个一模一样的蓝色立方体上下组合而成,也许是冰箱什么的。她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阿迪克笑了。
“实际上,那是个激光炉,”他指着那个小用具说,“它跟你所通过的杀菌消毒室使用的是相同的激光调谐设备,只不过用在这里时可以让肉的里面和外面一样熟。而且我们已经不再使用冰箱来储存食物了,尽管以前用过。那是一个真空箱。”
“哦。”玛丽说。她转过头,又被吓了一跳,有一面墙被四个方方正正、扁扁平平的显示器屏幕填满了,分别显示着尼安德特世界里的四个完全不同的场景。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尼安德特社会有些类似于奥威尔的专制世界,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处于控制之下。她对这一点非常关注,但她压根没想到庞特也会跟监视邻居这样的事扯上关系。
“那是展示器,”阿迪克说着也走到他们身边来了,“我们就是通过它收看到展示人所播送的画面。”他走到那四个展示器前面调节了一下。突然间,那四个分开的方块合到一起,成了一个大方块,将原本在右下角的展示人播送画面放大显示了出来。“我最喜欢这一个,”阿迪克说,“豪斯特总是在看好玩的事情。”他看了一会儿那个画面。“哦,他这是在戴贝托尔比赛的现场。”
“好了。”庞特说道,示意他俩都跟他走。从他的口气中能听出来,一旦阿迪克开始看戴贝托尔比赛,就很难让他离开展示器了。
玛丽跟在庞特后面,阿迪克也是,下一个房间显然是他俩的卧室兼浴室。房间里有一扇大大的窗户,俯瞰着外面的小溪;房间的地上凹下去一个四方形的坑,里面放着几块方方正正的垫子,构成了一个很大的床面,床上还摆了几个圆盘形的枕头。在房间的一边有一个圆形的坑,也是陷进地下的。“那个是浴池吗?”玛丽问。
庞特点点头。“你可以来这儿洗澡,如果你愿意的话。”
玛丽摇了摇头。“以后再说吧。”她的视线落回到床上,脑海中出现了庞特和阿迪克全身赤裸交缠在一起做爱的画面。
“就是这样了,”庞特说,“这就是我们的家。”
“来吧,”阿迪克说,“咱们回起居室去。”
他们往起居室走去,庞特走在前面。阿迪克“嘘”了一声把帕勃从沙发上赶下来,然后自己在上面躺下了。庞特向玛丽示意她可以躺在另外一张沙发上。也许尼安德特人在闲暇时通常都是这样躺着的吧;当然这也是观看天花板壁画的最佳姿势。
玛丽坐到了另一张沙发上,以为庞特会坐在她身边,可是他却走到阿迪克躺着的沙发旁,在他头顶上疼爱地拍了一下。阿迪克坐起身,玛丽还以为他要把脚放下来,正儿八经地坐在沙发上;可庞特刚一在沙发另一头坐下,阿迪克就又躺下了,把脑袋枕在庞特的大腿上。
玛丽觉得自己的胃仿佛绞成了一个结。也许,庞特以前从来没有请正在跟他恋爱的女性到家里来过。
“那么,”庞特说,“到现在为止,你觉得我们的世界怎么样?”
玛丽抓住这个机会把目光从庞特和阿迪克身上移开,就好像她需要想象一下她已经看过并记在脑子里的一切。“这里……”她耸了耸肩,“很不一样。”她紧接着就意识到这样可能听起来很无礼,于是很快又加上一句,“但是很美。非常美。”她停了一下,“很干净。”
这评价让玛丽自己在心里暗暗发笑。干净。美国人来多伦多时总是这么说。你们的城市好干净呀!
但是玛丽在看过萨尔达克之后,觉得多伦多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猪圈。她原先一直认为,庞大的人口要想不对环境造成毁灭性的后果,从经济角度来说是不可能的,但是……
但是糟蹋环境的并不是庞大的人口,而是不断增加的人口。尼安德特人则是截然分明的十年一代,维持人口零增长似乎已经有好几百年了。
“我们喜欢这样,”躺在那儿的阿迪克说,显然是想让谈话继续下去,“所以一切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庞特抚摸着阿迪克的头发。“他们的世界也独具魅力。”
“我听说在你们那儿,城市要大得多。”阿迪克说。
“哦,是的,”玛丽说,“很多城市都住着几百万人;多伦多,我的家乡,有将近300万人口。”
阿迪克摇了摇头,脑袋在庞特的大腿上转来转去,“太惊人了。”他说。
“吃过晚饭我们带你去中心区,”庞特说,“那儿比这里紧凑一些,建筑物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十步远。”
“结伴仪式就在那儿举行吗?”玛丽问。
“不,仪式将在中心区和边缘区的中间点举行。”
玛丽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我没带什么好看的衣服来。”
庞特笑了。“别担心。没人知道哪些格里克辛衣服是平时穿的,哪些是特殊场合穿的。在我们看来,它们全都怪里怪气的。”说完,庞特低下头,看着阿迪克的脸。“说到这个,你明天要跟弗卢克萨坦·孔瑟提尔姆会面,是吧?你打算穿什么去?”哈克并没有把玛丽排除在谈话之外,而是继续翻译着。
“我不知道呢。”阿迪克说。
“那件绿色的无袖短上衣怎么样?”庞特说,“它能衬托出你的二头肌,我很喜欢,而且——”
突然间,玛丽再也受不了了。她猛地站起身,径直向前门走去。“对不起。”她说,同时尽力屏住呼吸,想要平静下来,“真是对不起。”
然后,她走进了外面的黑暗之中。
第31章
庞特跟着玛丽走出来,随手关上了门。玛丽在发抖。庞特似乎对晚风毫不在意,但他肯定察觉到了玛丽这是因为风太凉的缘故。他走到她身边,像是要把她抱在宽广的怀抱里,但是玛丽猛地一耸肩,不让他碰,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看着外面的乡村。
“怎么啦?”庞特问。
玛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呼了出来。“没什么。”她说。她知道这话听起来很任性,所以非常痛恨自己这样。怎么啦?她早就知道庞特有一个男性爱人,但是——
但是,仅仅在脑子里知道是一回事,而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玛丽自己也很吃惊。她在和科尔姆分手以后第一次看到他和新女友在一起时都没现在这么嫉妒过。
“没什么。”玛丽又说了一遍。
庞特用他自己的语言说了一句话,声音听起来既困惑又难过。哈克翻译时就没那么有感情了:“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我很抱歉。”
玛丽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天空。“你没有让我不高兴,”她说,“只是……”她顿了一顿,“我还不太习惯。”
“我知道我们的世界和你们的不一样。我家对你来说太暗了?太冷了?”
“不是因为这些,”玛丽说,她慢慢地转过身来,“是……阿迪克。”
庞特的眉毛挑到了眉脊的上面。“你不喜欢他?”
玛丽摇了摇头。“不,不是。不是那样的。他看起来很不错。”她又叹了一口气,“问题不在阿迪克身上。而是你和阿迪克。是看到你们俩在一起。”
“他是我的男伴。”庞特坦率地说。
“在我的世界里,人只有一个伴侣,至于是同性伴侣还是异性伴侣,我并不在意。”她本想加上一句“真的,我不在意”——但又怕自己这样太过激了会过犹不及,“但我们是——嗯,不管咱俩的关系是什么——而你还同时跟另外一个人有亲密关系,这让人很……”她的声音小了下去,然后耸了耸肩,“……很不好受。更何况还得看着你们俩卿卿我我……”
“哦,”庞特说,接着,仿佛这一声还不够似的,他又说了一声,“哦。”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对你说什么才好。我爱阿迪克,他也爱我。”
玛丽很想问问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她这么小心眼可能会惹他讨厌的。
“再说,”庞特说,“在家庭里,这是不会让人反感的。如果我是向我的兄弟、女儿或是父母表达爱意,你肯定不会觉得受到了伤害。”
玛丽默默地思考着这句话,过了一会儿,庞特继续说道:“我们有句话,也许这句话已经说滥了:爱像满腹肚肠那么长,永远有大把的爱可以和人分享。”
玛丽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这笑声并不愉快,而是有如鸿雁哀鸣一般,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但是自从我们来到这儿以后,你连碰都没有碰过我一下。”
庞特睁大了眼睛:“还没到合欢节呢。”
玛丽很久没有说话。“我——格里克辛女人,还有格里克辛男人——我们每天都有情感需要,而不仅仅是一个月4天。”
庞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徐吐了出来。“一般来说……”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两人都没有接上话茬说下去。玛丽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一般来说,在这儿一个人会有两个伴侣,一个男伴和一个女伴。尼安德特女人并不会感情空虚——但是每个月有大部分的时间,感情是来自她的女伴。“我知道,”玛丽说着闭上了她的眼睛,“我知道。”
“也许这是个错误。”庞特说,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玛丽说的。不过哈克还是尽职尽责地翻译着他的话。“也许我不该带你来这儿。”
“不,”玛丽说,“不是那样,我想来的,我也很高兴来到这里。”她看着他,盯着他那金色的眼睛。“还有多久到下一次合欢节?”她问。
“还有3天,”庞特说,“不过……”他停了一下,玛丽眨了眨眼。“不过,”他继续说道,“我想,在那之前我对你热情一些也不会让我有什么损失的。”
他张开了粗壮的臂膀,过了一会儿,玛丽才投入他怀中。
玛丽不能和庞特住在一起,因为庞特住在外围的边缘区,这里是男性的专属领地。阿迪克提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让玛丽和他的女伴——鲁尔特·弗拉德罗——住在一起。她是一名化学家,而尼安德特人对这个词的定义是——研究分子的人。根据这个定义,玛丽就是化学家里面比较专业化的一种,她是专门研究脱氧核糖核酸的。
鲁尔特立刻就同意了——不管是格里克辛人还是尼安德特人的科学家,如果有机会款待来自对方世界的同行,谁都会跳起来抓住这个机会吧?于是,庞特让哈克叫了一部立方车,玛丽乘上车往中心区去了。
司机刚好是名女性——也许这是哈克要求的;毕竟,庞特知道的关于玛丽被强奸的一切,这个人工智能体也都一清二楚。玛丽的活动机侣已经转存了哈克的数据库,这会儿玛丽就利用这一点和司机在路上谈话。
“为什么你们的车形状像个立方体?”玛丽问,“这似乎不太符合空气动力学。”
“那它们应该是什么形状的?”司机问道。她的嗓音几乎和庞特的一样低沉,而且还有共鸣,就像迈克尔·比尔唱起《老人河》时的共鸣一样。
“嗯,在我们世界里,它们是圆的,而且——”有一小会儿她想起了巨蟒剧团,“一端很薄,中间比较厚,另一端又很薄。”
这名司机一头短发,发色很深,玛丽还没见过有哪个尼安德特人的头发颜色这么深,就跟牛奶巧克力的颜色一样。她摇了摇头。“那你们怎么把它们堆起来呢?”
“把它们堆起来?”玛丽重复道。
“对呀。你知道,就是不用这些车的时候。我们是把它们一个摞一个地堆起来,再把一堆一堆并排放在一起。这样一来,要留出来存放它们的空间就可以减少一些。”
玛丽想起了在她那个世界里停车场浪费了多少土地。“但是——但是当你需要用车时,怎么才能把自己的车弄出来呢,如果它在一堆车最底下的话?”
“自己的车?”那个司机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就是属于你的那辆车。”
“这些车都属于这座城市,”司机说,“为什么我自己要有一辆呢?”
“嗯,我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造这些车是很贵的,至少在这里很贵。”
玛丽想了想她每月要还的汽车贷款。“在我们的世界也很贵。”
她看着外面的乡村。远处,另外一辆立方车正在从对面往这边飞。玛丽在想,如果有人告诉亨利·福特,在福特T型车问世后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城市里有一半的地面区域都用来供汽车行驶或是停放,车祸是造成25岁以下的人死亡的首要原因,汽车对大气所造成的污染比世界上所有的工厂和锅炉加起来的还要多,不知道福特会作何感想。
“那为什么要拥有一辆车呢?”那个尼安德特女人问。
玛丽微微耸了耸肩。“我们喜欢拥有东西。”
“我们也是啊,”她说,“但是你不可能一整天都在用车。”
“难道你不担心在你前面用车的家伙,嗯,把它弄得一团糟吗?”
司机操作了一下她刚才握着的几个控制杆,让立方车转了个方向,好避开前方的一片树林。然后她只是不言不语地举起了她的左臂,好像这就解释了一切。
玛丽想,这的确解释了一切。没有人会留下垃圾,也没有人会损坏公共车辆,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正在用影像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并自动传输到远程信息档案里的话。不会有人把车偷走,更不会有人开车去犯罪。植入机侣可能还会记录下你带进车里的每一样东西;所以,无意中把帽子丢在车上,然后不得不去追查你以前用过的那辆车,这也是不太可能发生的。
天色暗了。玛丽吃惊地发现车已经不是行驶在荒芜的乡间,而是在比较拥挤的萨尔达克中心区。这里几乎没有人工照明;玛丽看见司机并没有透过立方车透明的前部往外看,而是一边驾驶一边查看一个方方正正的红外线监视器,就安装在她面前的面板上。
车在地面上停下,车身一侧折叠着打开了,把冷飕飕的夜风放了进来。“你到了,”司机说,“就是那栋房子,在那儿。”她指了指一栋奇形怪状的房子,隐隐约约能看见是在十几米开外。
玛丽向司机道了谢,然后下了车。她本来打算径直走到房子那里去,大晚上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待在野外让她觉得很不安,但她突然停住脚步,抬起了头。
头顶上群星灿烂,银河清晰可见。那天晚上在萨德伯里,庞特怎么称呼它来着?“夜之河”,没错。
还有那儿,那是北斗七星,象头星。玛丽通过那两颗指极星画出一条假想的线,很快就找到了北极星,这意味着她现在面朝正北。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根据乔克·克瑞格的要求带来的罗盘,可是光线太暗了,看不清表盘。因此,在看够了美丽的星空以后,玛丽朝鲁尔特的房子走去,让她的机侣通知屋主她已经到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又是一个尼安德特女人。“日安。”那个女人说,或者说,至少玛丽的机侣是这么翻译她发出的声音的。
“你好,”玛丽说,“呃,请稍等一下……”明亮的光线从开着的门里洒了出来。玛丽低下头盯着罗盘的指针,惊奇地扬起了眉毛。指针上有颜色的那一头——金属蓝,与另一头的本色银形成对照——正指向北极星,和它在玛丽还没穿过通道来这边时所指的方向一样。尽管乔克是那么说的,但似乎这个世界的确还没有经历过磁场逆转。
玛丽在鲁尔特家度过了愉快的一晚,认识了阿迪克的幼子达布,以及鲁尔特家里的其他成员。唯一尴尬的时刻是她用洗手间时。鲁尔特把她带到了房间里,但是玛丽看着面前的这组设备,完全是一头雾水。玛丽默默地盯着它看了差不多一分钟,然后从房间里出来,把鲁尔特喊了过去。
“对不起,”玛丽说,“但是……嗯,这和我们世界的马桶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要怎么……”
鲁尔特笑了。“真是抱歉!”她说,“这里。你把双脚放在这两个马镫里,然后像这样抓住头顶上的这些环。”
玛丽意识到她得把裤子完全脱掉才能做成这事儿,但是墙上有个钩子,似乎是用来挂裤子的。这样其实挺舒服,不过玛丽完事以后有一块湿湿的、像海绵一样的东西主动过来替她擦干净,这让她吃惊地尖叫了一声。
玛丽发现洗手间里并没有什么可以读的东西。在多伦多她自己家的洗手间里,最新的《大西洋月刊》、《加拿大地理》、《乡村音乐》和《填字游戏世界》就放在马桶水箱上。不过,尽管这里的管道系统很是发达,她猜想尼安德特人也不会在洗手间拖延时间,因为他们的嗅觉太敏锐了。
这天晚上玛丽睡在地上摆着的一堆垫子上。起初,她觉得很不舒服;她还是习惯睡在比较均匀的平面上,但是鲁尔特教她怎么样摆放枕头,这样就能给脖子和后背提供支撑,再把膝盖分开,等等之类的。尽管很不适应,玛丽还是很快就睡着了,她是真的累极了。
第二天早晨,玛丽和鲁尔特一起去她工作的地方,那里是完全用石头建造的,和中心区的大多数建筑物都不一样——鲁尔特解释道,这是为了在万一有实验出错时便于遏制火灾和爆炸。
鲁尔特似乎是跟其他6名女化学家一起工作,玛丽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把她们归到不同的世代,不过玛丽是把她们分别看成快到30岁、40岁、50岁、60岁、70岁的女人,而不是像庞特那样称呼她们为146代、145代、144代、143代和142代,这是自从现代纪元开始以来的世代数目。尽管尼安德特女人显老的样子跟智人女性不太一样——眉脊把前额的皮肤拉紧了,所以前额上的皱纹就不太明显——玛丽还是能够毫不费力地看出谁是哪一代的。实际上,代与代之间如此截然分明,每隔10年才会有一群人出生,尼安德特女人肯定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年龄上含糊其辞。
玛丽很快就不再把鲁尔特实验室里的这些人当成尼安德特人了,而是开始就把她们当作女人。的确,她们的外表是会让人吓一跳——这些女人看上去就像橄榄球中后卫球员,脸上还长着绒毛——但她们的神态无疑是……嗯,不能说是有女人味的,玛丽想;这个词会让人产生太多期待。但肯定是女性化的:和蔼可亲、愿意合作、叽叽喳喳,乐于助人而不是争强好胜;而且,总体来说,有着说不完的趣事。
当然了,就玛丽这一代人而言,在科学领域工作的男性人数远远超过女性——但愿他们是她那个世界里最后一代遇到这种情况的人。她从来没有在一个女性占多数的院系里工作过——尽管约克大学的情况正在往这个方向靠拢——更别提由女性来担任所有的职务。如果是这种情况,她那个世界里的工作环境没准也会是像这样的。玛丽在安大略长大,由于历史原因,那里有两个各自独立的教育局,都是政府资助的,一个是“公立的”——是美国那种,而不是英国那种——另一个是天主教的。因为只有在宗教机构才允许进行宗教教育,所以有很多信天主教的父母把孩子送进了天主教学校,但是玛丽的父母——主要是由于她父亲的坚持——选择了公立教育体系。不过在她14岁时,他们还是谈过要把她送到天主教女校去。玛丽那时学数学很是吃力;有人告诉她的父母,在一个没有男孩子的环境里也许她能学得好一些。但最终她的父母还是决定继续让她念公立学校,因为,她父亲说,高中以后她就不得不和男人打交道了,还是早一点习惯为好。所以玛丽是在东约克学院念的高中,而不是在附近的圣特里萨中学。尽管是在男女同校的环境中学习,玛丽最终还是克服了她在数学方面遇到的困难,但她有的时候很想知道全是女孩子的学校会有哪些好处。她在约克大学教过的一些最好的理科生就是从这样的学校念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