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格皱着眉说道:“很抱歉,玛丽,但是你得遵守这儿的保密协议。”
玛丽准备要奋力争取。“是的,不过——”
乔克举起一只手。“好吧,你是对的,对不起。要跳出兰德模式对我来说是很困难。是的,当然,你可以公布你的发现。这个世界有权知道。”
海伦·加涅看着外面聚集在克莱顿矿停车场上的几百名记者。“女士们,先生们,”她通过一个安装在可伸缩立柱上的麦克风说道,“谢谢大家来到这里。我代表安大略人民、加拿大人民,还有全世界人民,很荣幸地欢迎来自地球上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这两位特使。我知道你们传媒界有些人已经很熟悉庞特·布迪特博士了,不过他现在的头衔是‘公使’。”她朝着庞特做了一个手势,过了一小会儿,庞特才意识到他也许应该有所表示。于是他举起右手热情地挥动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让格里克辛记者们觉得很有趣。
“还有这位,”海伦继续说道,“是大使图卡娜·普拉特女士。我想她肯定有些话想对我们大家说。”海伦充满期待地看着图卡娜,而她在海伦又做了好几个手势以后,才走到了麦克风前面。
“我们很高兴来到这儿。”图卡娜说,然后礼貌地从麦克风前退了回来。
海伦看起来很难堪,但她立刻就站到了图卡娜刚才的位置上。“普拉特大使的意思是,”她说,“她很高兴能代表她的人民,同我们的人民正式建立联系,并且盼望着能够就双方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富有成效的、互惠互利的谈话。”她转过头看着图卡娜,好像在祈求她对这些话给予肯定。图卡娜点了点头。海伦继续说道:“她也希望她的人民和我们的人民能够找到很多机会来进行贸易与文化的交流。”她又看了看图卡娜,这名尼安德特女性至少看上去没有想要反对的意思。“她还想感谢国际镍业公司、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萨德伯里市的市长和市议会、加拿大政府以及联合国的盛情款待,明天她还将在联合国发言。”她再一次看着图卡娜,还对着麦克风做了个手势,“这样可以吗?”
图卡娜犹豫了片刻,然后走回到麦克风前。“呃,是的,她说得对。”
记者们欢呼了起来。
海伦向图卡娜探过身去,用一只手挡住了麦克风,但庞特还是能听见她说的话。“在明天以前,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她说。
玛丽离开他的办公室以后,乔克·克瑞格向窗外望去。这间办公室的位置是他自己挑选的。大部分人会选择有湖景的地方,但那就意味着房间朝北,背向美国。乔克的窗户是朝南的,不过因为协力集团所在的这所大宅子坐落在一块伸入湖中的长条形土地上,所以乔克还是能看见一个美丽的港口。他在面前合拢起指尖,向窗外凝视着他的世界,陷入了沉思。
加拿大军队派喷气式飞机送图卡娜和庞特去渥太华,他们两人都吃了一惊。尽管他们的人民已经造出了直升机,但是尼安德特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过喷气式飞机。
图卡娜从飞行在空中的震惊中回过神以后,就转过头来对着海伦。“很抱歉,”这位大使说道,“我想,在今天早些时候,我没有做到你所要求的事情。”
海伦皱起了眉。“嗯,咱们直说吧,这儿的人希望场面和仪式能更隆重一点。”
图卡娜的翻译机“哔哔”地响了两声。
“你知道,”海伦说,“就是仪式再多一些,多说些客套话。”
“但是你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也没有说。”图卡娜说道。
海伦笑了。“正是如此。总理的脾气很随和,今天晚上你跟他会面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但是明天你要面对联合国大会,他们会希望你的发言时间能长一些。”她停了一下,“请原谅,不过我想你是一名职业的外交家吧?”
“是的,”图卡娜辩白道,“我作为萨尔达克的利益代表,在依维索伊、拉尼拉斯和纳尔卡努工作过。但我们在讨论问题时,总是试着尽可能快地说到重点。”
“难道你不担心这么唐突会冒犯到别人?”
“所以大使们才亲赴各地,而不是利用通信手段进行谈判。这样我们就可以闻到和我们谈话的人身上的外激素,他们也能闻到我们的。”
“你在对一大群人发言时,也这么做吗?”
“哦,是的。我曾经同时和10个人甚至11个人谈判过。”
海伦吃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明天你会在1 800个人面前发言。在这么一大群人中,你能发觉到是否在冒犯谁吗?”
“不能,除非这个被冒犯的人碰巧在离我最近的人中间。”
“那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给你一些忠告。”
图卡娜点点头。“我相信你会的,所以我洗耳恭听。”
* * *
[1] 艾伦(Aeron)椅是赫尔曼·米勒公司推广产品,号称世界上最舒适的办公椅。——译注


第14章
玛丽回到了她在二楼的实验室,坐在一张黑色的皮革转椅上,这种豪华的家具一看就是经理们用的,绝不可能在大学的教授办公室里看到。她坐在椅子上转了起来,从桌旁转开,透过朝北的巨大窗户,看着外面的安大略湖。她知道多伦多和罗切斯特隔湖相望,不过即使是在晴朗的天气里,从这儿也看不到多伦多;湖的对岸远在地平线的另一边。世界上最高的独立式建筑物——多伦多电视塔,就伫立在多伦多那边的湖岸上。她本来还抱着几分希望,至少可以看见这座电视塔从地平面的弧线上露出头来,可是……
可是,她想起庞特说过,当初不应该给他的植入机侣哈克输入他亡妻的声音。这不仅没有给他带来安慰,反而还总让他痛苦地想起失去的一切。所以,玛丽透过窗子完全看不见多伦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听说海风区在夏季是一个很宜人的地方,不过现在是初秋了,这儿变得很是萧索。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在本地有家分公司——WROC电视台,玛丽如今已经喜欢上了WROC的新闻节目,她每次都能在天气预报中听见“湖泊效应”这个字眼——可是她以前住在这个湖的北边时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多伦多的冬天基本上是不下雪的,不过很显然罗切斯特这里的雪可不少,这都是因为来自加拿大的冷空气从安大略湖上经过时带来了湿气。
玛丽拿来一只咖啡杯,冲了一杯麦斯威尔咖啡,又按照她最喜欢的比例掺上巧克力牛奶,然后小小地呷了一口。她现在已经迷上了北部乳制品公司的特浓巧克力牛奶,而这个跟和露华好食品公司那好吃得不得了的法式洋葱蘸酱一样,在多伦多都买不到。她想,这就是背井离乡的一点补偿吧……
玛丽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遐想。她放下了咖啡杯。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在这儿的电话号码——而这也不是协力集团的内部来电;内部来电的铃声和这个是不一样的。
她拿起了黑色的电话听筒。“喂?”
“是沃恩教授吗?”一个女性的声音说道。
“是我,你是?”
“我是达丽娅。”
玛丽的精神为之一振,是达丽娅·克莱恩——她在约克大学带的研究生。玛丽当然把新号码给了她原先工作的院系;她在开课前一走了之,让他们焦头烂额,而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留下电话号码。
“达丽娅!”玛丽惊呼道,“你打电话来我真高兴!”玛丽眼前浮现出这个苗条的棕发女孩那瘦削的笑脸。
“听见你的声音我也很高兴,”达丽娅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打电话来。我不想只发个电子邮件就了事。”玛丽似乎听见达丽娅在蹦上蹦下。
“是什么事?”
“是拉美西斯!”
玛丽的第一个念头是跟她开个玩笑,“你知道,即使用了安全套[1],也还有3%的几率会怀孕。”不过她没有这么说。显而易见达丽娅指的是她正在进行DNA研究的那具古埃及尸体。“我猜结果已经见分晓了吧。”玛丽说。
“是的,是的!它的的确确是拉美西斯家族的成员——八成是拉美西斯一世!沃恩技术又一次取得了成功!”
玛丽可能有点脸红了。毕竟,付出艰辛劳动进行测序工作的是达丽娅。“太好了,”她说,“祝贺你。”
“谢谢,”达丽娅说,“埃默里大学的人也很高兴。”
“棒极了,”玛丽说,“干得漂亮!我真为你骄傲。”
达丽娅又说了一句谢谢。
“那么,”玛丽说,“约克那边怎么样了?”
“还不是老样子,”达丽娅说,“助教们谈论着要罢工,约克狮队在比赛中遭遇惨败,还有省政府又宣布削减开支了。”
玛丽苦笑了一下。“听到这些我很难过。”
“嗯,没关系,”达丽娅说,“你知道的。”她停了一下。“真正可怕的消息是,这个礼拜早些时候,有个女人在学校里被强奸了。《神剑报》上登了报道。”
玛丽的心脏仿佛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跳动。“上帝呀。”她说道,又把椅子转回去,看着窗外,想象着约克的情形。
“嗯,”达丽娅说,“就在离法夸尔森很近的地方,离这儿也不算远。”
“他们有说谁是受害者吗?”
“没有。没有公布细节。”
“那强奸犯抓住了吗?”
“还没有。”
玛丽深吸了一口气。“你要小心点,达丽娅。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达丽娅说,“每天下班后乔什都来这儿接我。”乔什——玛丽总是记不得他姓什么——是达丽娅的男朋友,在奥斯古德厅法学院学法律。
“很好,”玛丽说,“那就好。”
“总之,”达丽娅说,从她的语气可以听出她想让谈话重新变得轻松起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拉美西斯的事。我敢肯定会有一些新闻对此进行报道。明天加拿大广播公司的人要来实验室。”
“那太棒了。”玛丽说道,不过她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我也很激动,”达丽娅赞同道,“这真是太酷了。”
玛丽笑了。这确实很酷。
“那就这样吧,我不打扰你了,”达丽娅说道,“我只是想把最新的消息告诉你。回头再联系!”
“再见。”玛丽说。
达丽娅也说了声“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玛丽想把听筒放回去,可是她的手抖得厉害,居然没能把听筒放到叉簧上。
又一个人被强奸了。
但这意味着又有一名强奸犯?
或者……或者……或者……
或者还是那个可恶的家伙,那个禽兽,那个她没能告发的人,又出来作案了?
玛丽觉得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仿佛她是在一架一直向下俯冲的飞机上。
该死的。真是该死。
如果她报了案——如果她让警方有所警惕,让学校的报纸发出警告……
是的,自她遇袭以来,已经过去好几个星期了,没道理还认为那是同一个强奸犯。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强奸别人所带来的刺激和快感会持续多久?而要鼓起勇气——那种可怕的、让人恨之入骨的勇气——再度犯下同样的罪行,又需要多久?
玛丽早就提醒过达丽娅。不只是刚才,她在早些时候从安大略的萨德伯里给她发的邮件里也警告了她。但达丽娅仅仅是约克大学的几千个女人之一,几千分之一……
玛丽曾经和女性学系有过合作教学;她知道,根据男女平等主义者的正确措辞,所有的成年女性都是女人。可是玛丽现在已经39岁了——她的生日来了又走,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而约克大学的一年级新生们却只有18岁。啊,她们才是真正的女人……但她们也是女孩,至少跟玛丽比起来,她们还是孩子。她们中有许多人是第一次离开家,刚刚开始寻找自己的人生道路。
可是却有个禽兽在把她们当成捕猎的目标。也许就是她放走的那个禽兽。
玛丽又看着窗外,不过这一次,看不见多伦多却让她很高兴。
过了一会儿——玛丽也不清楚究竟是过了多久——实验室的门开了,露易丝·贝努瓦把头探了进来。“嗨,玛丽,一起去吃晚饭怎么样?”
玛丽把皮椅转过来看着露易丝。
“我的上帝,”露易丝用法语惊呼道,“发生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情吗?”
玛丽懂一些法语,她听得懂这个问题。“没有啊,怎么啦?”
露易丝换成英语说道:“因为你在哭。”她似乎并不相信玛丽的回答。
玛丽心不在焉地举起一只手放到脸上,随后却又缩了回去。她感觉到自己吃惊地扬起了眉毛。“哦。”她轻声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打破这寂静。
“发生什么事了?”露易丝又问道。
玛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把它慢慢地呼了出来。在美国,露易丝是这儿唯一能算得上她朋友的人。而凯莎,她在萨德伯里咨询过的强奸援助顾问,似乎远在几光年之外。但是……
但是不。她不想谈这个,不想说出她的痛苦。
或者她的负罪感。
不过,她还是得说些什么。“没事,”玛丽最后说道,“只是……”她看见桌上有一盒魏格曼牌的纸巾,于是抽出几张来擦了擦脸。“只是因为男人而已。”她说。
露易丝聪明地点了点头,好像玛丽在说某桩——该怎么称呼这个呢?——某桩出了问题的风流韵事。玛丽猜测,露易丝这些年来一定交过很多男朋友。“男人啊,”露易丝用她那棕色的眼睛翻了个白眼,赞同道,“有了也麻烦,没有也麻烦。”
玛丽正准备点头表示同意,不过却想起听庞特说过在他的世界里,事情并不是像露易丝所说的那样。而且,天哪,玛丽已经不是什么女学生了——露易丝也不是。“世界上好多问题都是他们惹出来的。”玛丽说。
露易丝又点了点头,似乎是顺着这个转移过来的重点继续说道:“嗯,发动大多数恐怖袭击的,也都是男人。”
玛丽不得不同意露易丝的这个观点,不过……“不过那也不只是外国男人。在这儿也有——美国,还有加拿大。”
露易丝关切地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最终,玛丽答话了,至少是部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刚才约克大学有人给我打电话。她说那儿有人在学校里被强奸了。”
“哦,上帝,”露易丝说,“是你认识的人吗?”
玛丽摇摇头,不过她明白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上帝呀,她想,如果这是她认识的人——她以前的某个学生——怎么办?
“不,”玛丽说道,仿佛摇头还不足以表达她的意思,“但这让我很难过。”她看着露易丝——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然后又低下头看着地面。“这种罪行太可怕了。”
露易丝点了点头,这还是那种世故的、聪明的点头,就像她早先——玛丽觉得胃里不舒服时——那样,也许露易丝真的知道玛丽在说的是什么事。但玛丽要想深究下去,就得透露自己的过去,而她并没有准备好要这样——至少现在还没有。“男人有时候真是可怕极了。”玛丽说。这听起来愚蠢又肤浅,很像布里奇特·琼斯的调调,不过这却是事实。
这竟然是真的,真该死,见鬼去吧。
* * *
[1] 有一个安全套品牌也叫拉美西斯。——译注


第15章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庞特·布迪特和图卡娜·普拉特在加拿大议会大厦变成了加拿大公民(或者说是有人再次声明他们是加拿大公民——法律界对此有多种不同意见)。仪式由联邦政府的公民与移民部长主持,世界各地的记者们都来了。
庞特在宣誓时很是尽力,他事先在海伦·加涅的指导下把誓词背了下来,所以只念错了几个词而已。“我郑重声明:我将忠诚地效忠加拿大女王伊丽莎白二世陛下以及她的后嗣和接任者;我将切实遵守加拿大的法律,履行作为加拿大公民的责任。”海伦·加涅对庞特的表现非常满意,他的话刚一落音,她就忍不住鼓起掌来,结果让部长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图卡娜念誓词时更费劲一些,不过也总算都念出来了。
仪式结束以后有一个欢迎会,提供酒和奶酪等——海伦注意到庞特和图卡娜在招待会上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吃奶酪。他们不喝牛奶,也不吃任何奶制品;对于由谷物制成的食品也丝毫不感兴趣。还好海伦很明智,在仪式前已经让他们吃了东西,以免他们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一盘盘水果和冷盘。庞特似乎对蒙特利尔熏肉情有独钟。
两个尼安德特人不仅每人拿到了一张加拿大公民卡,还拿到了安大略省医疗保险卡和护照。明天,他们就将飞往美国。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在加拿大还有一桩公务要办。
“和加拿大总理共进晚餐的感觉好吗?”塞尔根坐在他那间圆形办公室里的马鞍椅上问道。
庞特点点头。“很好。那儿有很多有趣的人。我们吃了又大又厚的牛排,产自艾伯塔——显然这也是加拿大的一个地方。还吃了蔬菜,有些我认得,有些就不认得了。”
“我很想亲口尝尝这种牛肉。”塞尔根说。
“味道真的很好,”庞特说,“不过他们似乎不怎么吃其他哺乳动物的肉——除了牛肉,还有一种可以食用的公野猪,是他们通过选择育种培育出来的。”
“哦,”塞尔根说,“将来我也想尝尝这种猪肉。”他停了一下。“那么,咱们来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安全地回到了另一个世界,但是环境还不允许你见玛尔。不过,你见到了所到国家的最高官员们。你吃得很好,而且你感觉……怎么说呢?很满意?”
“是的,我想你可以这么说。可是……”
“可是什么?”塞尔根问。
“可是满意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
在位于萨塞克斯路24号的总理官邸吃过晚餐以后,庞特乘车来到了劳里尔堡酒店,回到了他那间巨大的套房里。这些房间真是——豪华,对,就是这个字眼,他想;这里装饰得比他那个世界里的任何地方都要华丽。
图卡娜和海伦·加涅一起走了,再去研究一下明天在联合国要说些什么才合适。庞特不需要在那儿发言,不过他仍然花了一晚上时间来熟读关于这个机构的介绍。
其实,说“读”是不确切的:无论他还是哈克,都还读不了英语。不过加拿大政府提供了一台跟哈克功能很像的计算机给他用,里面装了某种百科全书。这个百科全书有文本朗读的功能,用一种刺耳的、机械的腔调把内容读出来——关于语音合成,庞特的人民肯定能给格里克辛人指点一二。总之,是哈克听了计算机读出来的英语单词,再把他们翻译成尼安德特语给庞特听。
在关于联合国的这篇文章一开头,提到了这个组织的“宪章”,显然这记录了该组织为何而成立。宪章的第一句就把庞特吓坏了:
我联合国人民同兹决心,欲免后世再遭今代人类两度身历惨不堪言之战祸……
两度战祸——发生在一个人类一生的时间里!在庞特那个世界的历史上也有过数次战争,不过最近的一次是在将近2万个月以前。虽然这次战争是毁灭性的,它所带来的惨痛也绝不至于难以言表(哈克把这个词翻译成了“数不清的”)。当然,每个年轻人都知道这个可怕的事实,在那场战争中,一共有719人丧生。
死了这么多人,真是太惨了!而这些格里克辛人在区区1 000个月里就打了不是一次而是两次战争。
不过,谁又知道这个联合国成立多久了呢?也许这个“一生”是在很久以前了。庞特让哈克继续听文章,看看是否能找到它成立的日期。他真的找到了:1-9-4-5。
今年,根据格里克辛人的计年,是2 000多年,不是吗?“这具体是多久以前?”庞特问。
哈克告诉了他答案,庞特感到自己在椅子上一沉。所说的一生——发生了两次而不是一次给人类造成严重创伤的战争——就是这个一生。
庞特想多了解一些格里克辛人的战争。在和图卡娜一起离开之前,海伦替他打开百科全书找到了联合国的条目,但是庞特现在慢慢弄明白了那个一点也不直观的界面。“他们用来指‘战争’的是哪个词?”他问。
哈克对它听到的文本和计算机屏幕上显示的文字进行了分析。“是文章第九行从右数第六个字符串。”
庞特用指尖在平面屏幕上把这个地方找了出来。“这肯定不对,”他说,“这个字符串里只有三个符号。”在尼安德特语中,“战争”这个词是 “mapartaltapa”。自从来到这儿以后,庞特就常常希望自己能对语言学多懂一些——这一定会大有帮助的!不过有一个原则他还是知道的,比较短的词通常用来表示常用的概念。
“我想我没有弄错,”哈克说,“这个词就念‘战争’(war)。”
“可是——哎。”
庞特低头看着——键盘,就是这个词。他设法找到了和第一个符号相同的那个键——w,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看起来像是a或是r的。“如果你选中这个单词,”哈克说,“我想会有交叉注释显示出来的。”
庞特在键盘前面的触摸感应区域费力地操作着,把屏幕上那个小松树的顶点移动到这个单词上,接着又试了几种方法,让这个单词高亮显示出来。在屏幕的左侧,出现了一列标题,然后——
哈克把这些名字念出来时,庞特吃惊地张大了嘴。
海湾战争。
朝鲜战争。
西班牙内战。
美西战争。
越南战争。
南北战争。
1812年之战。
玫瑰战争。
没完没了。
越来越多。
还有……
还有……
庞特的心怦怦直跳。
第一次世界大战。
第二次世界大战。
庞特想骂人,但是他会说的就只有他们尼安德特人所想出的一些描述语:指的是肉类腐烂和体内人体废物的排泄。现在用这些词都不合适。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格里克辛人的诅咒方式是向一个公认的最高神灵祈求,请求高高在上的神灵弄明白人类的这些愚蠢行径意义何在。庞特现在需要的就是这种脏话。整个世界都在打仗!庞特几乎有些害怕看这些文章,害怕听到死亡人数。唉,死亡人数一定达到了好几千……
他在触摸感应垫上移动着手指,让百科全书读给哈克听。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有1 000万名士兵阵亡。
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共有5 500万人——既有士兵,也有平民——丧生。死因有很多种:“战斗”、“饥饿”、“轰炸”、“瘟疫”、“屠杀”,还有“辐射”——不过庞特完全想不出最后这个词怎么可能会跟战争扯在一起。
庞特觉得浑身难受。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酒店房间的窗户旁边,看着外面这个城市在夜晚的全景,这里是渥太华。海伦告诉过他,他在国会山这里能看见的那座高大宏伟的建筑叫做和平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