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嗯,是北极光——还有南极光——近来都有点反常。”
庞特很吃惊。“不,我们那儿目前没有这样的事。实际上,我昨晚还看见了极光,完全没有一点异样。”
阿诺德看上去很失望。“我们本来希望你们也会看见同样的景象。我们猜想,地球的磁场正在坍塌,也许极性就要逆转了。”
庞特的眉毛又挑到了眉脊上面。“上一次发生这种事是什么时候?”
“我说不准。大概是好几千年以前吧。”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磁场坍塌?”
“没有。”
“有意思。我们有过一次——哈克?”
“在6年以前。”哈克通过外部扬声器说。
“你的意思是磁场坍塌是在6年前结束的?”
“是的。”
“那它一定是在几个世纪前就开始了。”
庞特摇了摇头。“它是从25年前开始的。”
“让我来把这个理理清楚,”阿诺德睁大了眼睛说,“你们的磁场坍塌全过程只用了——什么?——19个年头?”
“非常正确,”庞特说,“一直到25年前,磁场的强度都很正常。然后,它坍塌了;接下来的19年里,在这个星球上完全察觉不到磁场的存在。后来,6年前,磁场忽然又出现了。”
“忽然出现?”阿诺德吃惊地重复了一遍,“不,你肯定是在开玩笑。”
“如果我是开玩笑的话,”庞特说,“我就会努力让自己比这样滑稽得多。”
“可是……可是……我们一直都以为,磁场坍塌要花上几百年,也许几千年。”
“为什么?”
“嗯,你知道,因为地球的尺寸有这么大。”
“太阳的磁场大约是每140个月就逆转一次——也就是每11年——而太阳的尺寸大约是地球的100万倍。”
“是的,可是……”
“我不是想要显摆自己的年纪比你大,”庞特说,“我们对磁场坍塌也知之甚少,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了一次。我们有一些地质学家也对它的速度之快感到非常吃惊。”
“地磁坍塌和重建只花了不到20年时间,”阿诺德说,“简直难以置信!”
“在那段时间里研究物理学很有意思,”庞特说,“我们知道了很多关于——磁场是通过什么过程……你们一定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吧?”
阿诺德点点头。“地球发电机。”
庞特皱起了眉;又是一个“ee”发音的音素。不过他让哈克在必要的时候注意补上这个音素;只有在说到专有名词时,庞特才会让植入机侣原封不动地重复他的话。“是的。我们对地球发电机有了很多了解。”
“我们很想听听你所知道的情况。”阿诺德说。
庞特很高兴图卡娜还没睡醒,因为他可能已经透露了太多信息。不过作为一名科学家,用资料进行交易的观念让他很不舒服。所有的资料都应该免费交流才对。不过,他还是决定稍稍转移一下话题。“是不是国际镍业公司担心在磁场坍塌期间,对镍的需求会有所减少?”镍在地球的这两个世界里都被广泛用于制造指南针——而萨德伯里是世界上储量最丰富的镍矿之一。
“什么?嗯,我压根没有想到这一点。”阿诺德说。
庞特很是困惑。“雷本说你是一名地质学家?”
“没错,我是,”阿诺德说,“但我不是国际镍业公司的。我在加拿大环境部工作。我刚一听到消息说又重新建立起了和你们世界的联系,就从渥太华飞到这儿来了。”
“哦。”庞特说。他还是没有弄明白。
“我的职责是保护环境。”阿诺德说。
“难道那不是每一个人的职责吗?”庞特说。他自己也知道这有点明知故问。
可阿诺德还是没有听出他话里有话。“是的,没错,”他说,“是这样的,没错。但我想了解的是,你们知道磁场坍塌会对环境造成什么影响吗?我原本希望你们也许从化石记录中获得了一些资料——但居然是对最近的一次坍塌有全面的研究!这太棒了!”
“对环境并没有明显的影响,”庞特说,“有些候鸟被这种现象弄得找不着北,但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
“我料到它们会这样,”阿诺德说,“那它们是如何适应的呢?”
“那些受到影响的鸟儿脑子里都有着磁性很强的物质……”
“磁铁矿,”阿诺德补充道,“天然磁石。三个铁原子和四个氧原子。”
“没错,”庞特说,“其他种类的鸟儿是通过星辰来领航,而在利用大脑磁铁矿来指引方向的鸟类中,有些个体也能用星星导航。这就是一贯的自然法则:当环境发生变化时,一群生物中的变种就会带来活力,而最最重要的天赋都有一套备用系统。”
“有意思,”阿诺德说,“有意思。那么,告诉我,你们原来是如何发现地球的磁场实际上会周期性逆转的?我们还是最近才发现的。”
“地球磁场极性的交替更迭在流星撞击过的地方会有记录。”
“是这样吗?”阿诺德说。他那条长长的眉毛扬到了前额上,见到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人——至少在这方面很普通——这样,可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是的,”庞特说,“当铁镍陨石撞到地球上时,撞击的路线和陨石的磁场在一条直线上。”
阿诺德皱起了眉。“我猜也是这样。就好像是用锤子敲打一根铁棒,从而使之成为磁铁。”
“完全正确,”庞特说,“不过,如果你们不是通过陨石才了解到这一点,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地球磁场会周期性逆转的?”
“通过海底扩张。”阿诺德答道。
“什么?”庞特说。
“你知道板块构造学说吗?”阿诺德问,“你瞧,就是大陆漂移。”
“大陆漂移?”庞特说,做出一脸渴望的表情,不过紧接着他就举起了一只手,“不,这次我确实是开玩笑的。是的,我们知道。毕竟,拉尼拉斯和波德拉的海岸线曾经是连在一起的。”
“你指的肯定是南美和非洲。”阿诺德点着头说,他苦笑了一下,“是的,你们会认为这在每个人看来都是再明显不过的,可是我们花了好几十年才相信了这个说法。”
“为什么?”
阿诺德摊开双手说道:“你是一名科学家,你肯定明白的。保守派认为,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而且也不打算放弃他们的理论。因为这牵扯到很多思维方式的转变,所以并不是随随便便说服哪个人去改变想法就能了事的,而是要等待前一代的人都去世以后再说。”
庞特试图掩饰起自己的惊讶之情。这些格里克辛人对科学所采取的态度还真是非同一般!
“不管怎么说,”阿诺德继续说道,“我们最终还是发现了大陆漂移的证据。在大洋中间的某些地方,岩浆从地幔中涌出来,构成了新的岩石。”
“我们猜想肯定有这种事,”庞特说,“因为在有些地方,旧的岩石被挤到了下面——”
“这些叫俯冲带。”阿诺德补充道。
“正如你所说的,”庞特说,“如果在某些地方旧的岩石沉了下去,那么我们就知道,在某些地方必然有新的岩石升上来,尽管我们从未亲眼见过。”
“我们从这些岩石中提取了岩心样本。”阿诺德说。
这一次庞特的的确确露出了一脸的渴望。“在大洋的中间?”
“是的,千真万确,”阿诺德说,他这边终于占了一次上风,显然他很高兴,“岩浆从裂缝中涌出,如果你看看裂缝两边的岩石,就会发现它们的磁性是呈互相对称状排列的——在裂缝两边都是正向的,往左右两侧各延伸同样的距离后两边都是反向的,再往远处两边又都是正向的,以此类推。”
“了不起。”庞特说。
“我们也有自己的词句。”阿诺德说。他咧开嘴笑着,显而易见是在请庞特也这么做。
“你说什么?”庞特说。
“这是个音同字不同的双关,一种文字游戏。你瞧:‘磁矩’——磁铁上两个磁极间的距离和其中任意一极磁场强度的乘积。”
“哦。”庞特说。格里克辛人对文字游戏的这种着迷……他永远也不会懂。
阿诺德看来很失望。“不管怎么说,”他说,“你们的磁场在我们之前坍塌了,这让我很吃惊。我是说,我明白贝努瓦提出的模式:我们这个宇宙大约在4万年前和你们的宇宙分道扬镳,那时人类刚刚才开始产生意识。这我同意。但我不明白的是,在过去这400个世纪中,你们或是我们也许做过什么事可能影响到地球发电机,它是如何影响的?”
“这的确很让人困惑。”庞特赞同道。
阿诺德吃力地从他的椅子上爬起来。“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你才能够解答我特别关心的这个问题,本来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庞特点了点头。“我很高兴能帮到你。你们应该会——你们怎么说那个词来着?你们会一帆风顺地度过磁场坍塌这段时期的。”他眨眨眼睛,“毕竟,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 * *
[1] 指安迪·沃霍尔。——译注


第12章
玛丽想集中精力工作,可她却总是想到庞特——这不奇怪,她猜想,因为她所研究的正是庞特的DNA。
每一次玛丽读到科普文章中试图解释为何线粒体DNA只能从母亲一方继承而来时,她都会觉得很厌恶。因为最普遍的解释就是,只有精子的头部穿透了卵子,而线粒体只存在于精子的腰部和尾部。虽然线粒体在精子中的确是这样分布的,但并不是只有精子的头部进入卵子。显微镜观测和DNA分析都证实,来自精子腰部的线粒体DNA确实使哺乳动物的卵子受精了。实际上没人知道为什么来自父亲的线粒体DNA不像来自母亲的那样融入受精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就这么消失了。把这解释成它压根没有进入过卵子虽然是顺理成章、信手拈来,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的。
不过,由于每个细胞中线粒体有上千个,而细胞核只有一个,要从古代标本中复原线粒体比复原细胞核DNA要容易得多。在玛丽这个世界所知的任何尼安德特人化石中,从来都不曾提取到细胞核DNA,因此玛丽一直在致力于研究庞特的线粒体DNA,把它和格里克辛人的线粒体DNA进行比较和对照。然而,在从庞特身上以及从已知的尼安德特人化石中所提取的线粒体DNA中,她所能指出来的任何一个序列,似乎也都存在于格里克辛人的线粒体DNA中,反之亦然。
于是,玛丽最后将注意力转向了庞特的细胞核DNA。她原本以为,要从这儿找出不同点,肯定更加困难,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尽管她进行了很多探索,却一直没有发现尼安德特人和现代人之间有哪个核苷酸序列的不同之处可以作为可靠的证据;她所有的基因引物都和这两种人类DNA中的字符串相匹配。
玛丽既厌烦又泄气,她在等待着庞特的隔离检疫结束,同时也等待着重拾他们的友谊,这时候她决定给尼安德特人的DNA做一个染色体组型。这就意味着要对庞特的一些细胞进行培养,直到它们快要分裂(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见染色体),然后把它们放到秋水仙碱中,让这些染色体不再活动,就停留在这个阶段。等这些完成,玛丽就给这些细胞染色——说到底,“染色体”这个词的意思是“染了色的身体”,就是指他们很容易便会染上颜色。然后,她按照尺寸从大到小的次序给这些染色体分类,这是用数字给它们编号时通常所采用的顺序。庞特是男性,所以他既有X染色体,也有Y染色体,而且,和玛丽这个人种的男性一样,他的Y染色体只有X染色体的三分之一那么大。
玛丽把所有的染色体一对一对地排列起来,拍了照,再用爱普生的喷墨打印机把照片打出来。接下来,她就开始给每一对染色体写标签,先从最长的开始,一直写到最短的:1,2,3……
这个工作很好做,每一年她都会让她那些细胞遗传学的学生们做这种练习。不过,此刻她在做这项工作时有点走神了,她不由得想到了庞特、阿迪克、猛犸、一个不发展农业的世界,还有……
该死!
显然她是有点搞砸了,因为庞特的X和Y染色体是第24对,而不是第23对。
除非……
上帝啊,除非他确实有3个21号染色体——在这种情况下,他——也许还有他的整个民族,都有这些染色体,而在玛丽的种族中,这会导致唐氏综合征。这是说得通的:患有唐氏综合征的人在面部形态上和其他人是有一系列不同之处,而且——
天哪,玛丽想,难道就这么简单?唐氏综合征患者的白血病发病率确实是越来越高……庞特不是说过他的妻子就是死于白血病吗?还有,唐氏综合征和甲状腺激素水平异常是联系在一起的,而众所周知这会影响到形态——特别是面部形态。如果庞特他们都有3个21号染色体——而这一个小小的变化,体现在尼安德特人身上和体现在现代人种现代人身上时略有不同,这是否解释了这两个人种之间的所有区别?
可是不对。不,这说不通。唐氏综合征最重要的后果——至少在现代人种现代人身上最重要的后果——是肌张力发育不良;而庞特他们的情况却恰恰相反。
此外还有,在玛丽面前展开的染色体数目是偶数的,而唐氏综合征是由奇数数目的染色体引起的。如果不是她无意间从另一个细胞中带来了一些染色体,那么就是庞特的确有24对染色体,而且……
哦,上帝,玛丽想。哦,天哪。
这甚至比她原本想的还要简单。
是的,是的,是的!
她知道了!
她知道答案了。
现代人种现代人有23对染色体。可是和他们关系最近的亲戚——至少在这个世界里关系最近的——是两种黑猩猩,而——
这两种黑猩猩都有24对染色体。
黑猩猩属(所有的黑猩猩)和人属(所有的人种,包括过去的和现在的)有一个共同的祖先。尽管人们普遍认为人类是从猿进化而来,但这是个误解,实际上,猿和人是表亲。而这个共同的祖先——这个缺失的环节很难找到,在化石记录中也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明——确实存在。研究表明,在非洲,人和猿的基因大约从500万年前开始走上了不同的进化道路。
既然黑猩猩有24对染色体,而人类只有23对,那就没人能说得准他们共同的祖先有多少对染色体。如果它有23对,那么在分裂成猿和人两个物种之后的某个时候,黑猩猩那一支必然有一个染色体一分为二了。从另一方面来看,如果它有24对染色体,那就是人类这一支不知在什么时候有两个染色体合二为一了。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直到这一秒——在玛丽这个世界里,没有人确切地知道究竟是哪一种情况。但是现在真相大白了:普通黑猩猩有24对染色体;倭黑猩猩——黑猩猩属的另外一种——也有24对染色体。如今玛丽知道了尼安德特人的染色体数目也是这么多。所以,在分裂成猿和人两个物种之后过了很久,两个染色体才合二为一;而人类这一支后来又分成了玛丽正在研究的这两个家族,染色体合并其实是发生在这之后的某个时候,也不过就是几十万年前的事。
正是由于这一点,庞特他们仍然有着猿的巨大力气,而不是像人类这般弱小。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的脸形和猿一样,有眉脊却没有下巴。从遗传学方面来说,他们和猿更相像,至少在染色体数目上是如此。至于两个染色体的合并——玛丽多年前读过关于灵长目动物的遗传学研究,她从中得知是第2个和第3个染色体——导致了形态上的区别,而这些区别造就了人类成年体的外形。
实际上,导致这些不同之处的特殊原因一目了然:这就是幼态持续,将幼年期的特征保持到了成年期。婴儿时期的猿、尼安德特人和格里克辛人的头骨都差不多,前额几乎是垂直向下的,也没有眉脊,脸的下半部分并没有明显的突出。另外那两个物种随着年龄渐渐长大,头骨的形状也发生了变化。只有玛丽这一支到成年以后还保留着幼儿时那样的头盖骨。
但是庞特他们的头盖骨确实是成年的形态,可能就是由于染色体数目的不同所引起。
玛丽在面前合起了双手。她做到了!她找到了乔克·克瑞格想要的答案,而且——
而且……天哪。
如果染色体数目不同,那么尼安德特人和她习惯说的“智人”就不仅仅是不同的种族,甚至不仅仅是同一个物种下面的不同亚种,而是完全独立的物种。要把玛丽的人种和庞特的人种区分开来,现代人种现代人根本就不需要大费周章,因为庞特他们不可能是智人尼安德特种。他们很显然自成一类,就是尼安德特人。玛丽能够想到,有哪些古人类学家会对这个消息兴奋无比——而另外一些压根就会不屑一顾。
但是……
但是……
但是庞特居然属于另外一个物种!以前,《演艺船》(Showboat)这部音乐剧在多伦多上演时,玛丽去看过;剧中帕西一角是由克洛莉丝·利奇曼扮演的。玛丽知道不同种族间通婚曾经是个争论焦点,但是……
但是种族通婚并不适合用来定义人和其他物种的成员间婚配——当然玛丽和庞特还没有这么做。
不,适合的词是……
上帝呀,玛丽想。
这是人兽通奸。
可是……
不,不。
庞特不是兽类。那个强奸了她的人——他和玛丽同属一种,是智人的一员——才是禽兽。可庞特不是。
他是一个绅士。
一个绅士。
不管染色体数目是多少,他都是人类——玛丽渴盼着能再次见到的一个人。


第13章
3天以后,疾病控制实验中心及其美国同行——疾病控制中心的专家们终于一致认为图卡娜·普拉特大使和庞特·布迪特公使没有传染病,可以结束隔离检疫。
庞特和图卡娜,在5名士兵跟蒙特戈医生的陪同下,沿着矿道慢慢地走向如同金属笼子一般的升降机,乘着它又长途跋涉了一番才到达地面。显而易见的是,早在他们上来之前,这个消息就已经先传了出来。很多矿工以及国际镍业公司的其他工人们都聚集在上面那个升降机站所在的大房间里。
“停车场里有一大批记者等在那儿,”海伦·加涅说,“普拉特大使,您肯定得发表一个简短的声明。”
图卡娜扬起了眉毛。“哪一种声明?”
“致辞问候一下。你知道,就是那种司空见惯的外交辞令。”
庞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并不是他分内的事。海伦领着他和图卡娜走出巨大的房间,穿过一道道门,走进了萨德伯里的秋色中。这儿比庞特离开的那个世界要热一些,气温至少高了2度,也许还不止;不过,他们在地下已经待了3天,而且气温的差异也不一定就意味着什么。
可庞特仍然吃惊地直摇头。以前他从没有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离开过这个地方,唯一一次从矿里上来也因为头部受伤昏了过去。但现在,他有机会亲眼看看这个巨大的矿场,看看这些人把地面撕开的大口子;在大片大片的陆地上,所有的树木都被清除掉了;在那个巨大的——他们称之为——“停车场”上,几百辆私人交通工具停得满满当当。
还有那个气味!这个世界里臭气熏天,那种令人作呕的恶臭让庞特头昏脑涨。阿迪克的女伴鲁尔特根据庞特的描述,曾经解释过这些臭味可能是源自何处:二氧化氮、二氧化硫,以及由于燃烧石油化工产品而排放出的其他有毒物质。
庞特事先已经就这个情况提醒过图卡娜,她现在正小心翼翼地想要用手捂住鼻子。庞特在回忆起这里的人时,总是满怀深情,但是他忘记了——或者说他隐瞒了——他记得的一件事,这些人可真是没有照看好这个地球,他们干得糟透了。
乔克·克瑞格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正在两个不同的网络上浏览网页——一个就是对大众公开的,另外一个则是通过光纤专线连接的一大串机密的政府网站,只有获得了相应的安全许可的人才能够访问。
乔克非常不喜欢有什么他毫不知情的情况突然发生,唯一让他感觉到无法掌控的事情就是无知。他试图弥补自己的无知,于是就开始搜索关于地球磁场坍塌的信息,尤其是从萨德伯里传来的消息,据说地球磁场很快就会坍塌了。
乔克本以为输入这个话题会搜出好几千个网页,可是尽管所有的新闻网站都在上周草草进行了更新,但绝大多数都只是把那三四个所谓“专家”的意见照搬过来而已,对这一现象的具体研究却少之又少。他在万维网上点开的网页中,有将近一半都是所谓的创世论科学家试图把曾经发生过史前地磁逆转的证据搪塞过去,显然是因为如果地球只有几千年历史的话,那么就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发生那么多次地磁逆转。
不过,一段出自纸质刊物的摘录引起了乔克的注意。在1989年的《地球与行星科学通讯》上有一篇文章,名字是《在地磁极性逆转时,磁场发生极快变化的证据》,列出来的作者是罗伯特·S. 科尔和米歇尔·普雷沃,前者在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后者则是蒙彼利埃科技大学的——乔克猜想这指的是法国的蒙彼利埃,而不是佛蒙特的那个蒙彼利埃。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当然是一家正统的研究机构,至于另外一个——只要轻点几下鼠标就能知道——是的,这也是一所发展势头越来越好的大学。但是在网上却找不到这篇该死的文章。和这世界上那些1990年之前的智慧成果一样,显然没有人花工夫去把它们输入电脑。乔克叹了一口气。他只有去真正的图书馆里找这篇文章了。
玛丽穿过走廊,走下楼梯,来到乔克·克瑞格位于一楼的办公室。她敲了敲门,等到他喊了声“请进”,这才走了进去。
“我找到了。”玛丽说。
“很好,那就不用再找了。”乔克说,关上了他的网页浏览器窗口。
玛丽太兴奋了,这会儿完全没有听出来他在开玩笑,不过这天晚些时候她倒是明白了。“我找到区分格里克辛人和尼安德特人的方法了。”
乔克从他的艾伦椅[1]上站了起来。“你敢肯定?”
“是的,”玛丽说,“这简直是小菜一碟。尼安德特人有24对染色体,而我们只有23对。这个差别太明显了,从基因的层面来看,简直就跟男女之间的差别一样明显。”
乔克皱起了眉头,灰白色的眉毛都快要碰到他的大背头了。“如果是这么明显的话,为什么还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现?”
玛丽解释说那是因为她之前弄错了方向,总是围绕着线粒体DNA兜圈子。
“哦,”乔克点着头说道,“干得好。干得漂亮极了。”
玛丽笑了,不过这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再过几个星期,古人类学协会就要召开年会了,”她说,“我想在那儿公布我的尼安德特人染色体组型。迟早都会有其他人研究出来,但我想做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