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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路德·金的船…现在已经不能称为船了。昨天晚上矢茵吐昏过去之前,虽然前甲板桐木平台已经被断裂的锚链刮飞,右侧钓金枪鱼的平台也被风浪吞没,但好歹后舱室还在,三段式的桅杆也在,高高翘起的船尾也在。睡了一觉起来再看,我的老天爷,甲板以上整个被夷平了!
只剩下两堆破烂,一堆是塌陷了的船长室,折断的桅杆、侧帆、天线什么的乱七八糟覆盖在上面;另一堆则是自己躺的地方,大团渔网兜住了破碎的碎木、鱼竿、绳索、人渣——蔚为壮观。
阿特拉斯坐在船长室顶上,把脑袋埋进胳膊里,也许在昏睡,更可能在偷偷哭,祭奠这场大自然赤裸裸地对人文和自由主义者的心灵痛击。明昧呢?甲板上没有她的身影,但矢茵并不担心,这种女人才不会轻易死呢。
没有马达声,引擎早就哏屁了,船只是被海浪一浪一浪地向那火山推去。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昏过去之前,在全船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明昧仍大喊着要保持方向…保持方向!真是可怕的女人。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办到了!天知道她是怎样在黑暗中辨认方向,而船员们又是怎样拼命坚持下来的。
矢茵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阵,体力渐渐恢复。那面铁墙越来越近,可是始终看不分明。她打个响指,旁边立即有人知趣的递过望远镜——仅存的一半。
倒干净镜头里的水,矢茵眯着一只眼睛看。镜头转来转去,却永远是灰黑色的一片,整座山仿佛由人刀削斧劈出来一般笔直,除了偶尔有一两簇要死不活的灌木外,看不到别的植物。好在那三条浅色线条看清楚了——每隔七百米左右,山体向外突出一段距离,虽然同样是坚硬的灰黑色岩石,但因被阳光照耀,岩石里一些细碎的晶体反射光芒,才使得颜色稍微变浅。然而这并不是一座死沉沉的山。
数不清的信天翁、阔嘴海鸥或别的什么鸟在峭壁外飞舞,它们那涂满油脂的翅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就是“萤火”的本来面目。它们时而随着沿峭壁急速攀爬的海风优雅地展翅向上,时而缩成一条线,避开风头,俯冲超过两三百米的距离,一头扎入海浪。显然现在还不到进餐时间,更多的鸟蜷缩在峭壁上无数狭小的洞窟里。有时风大的时候,岩壁上会突然冒出无数白的花的鸟头,一起向下张望,一起向上张望,一起左右张望…仿佛黑白无声的喜剧电影。
望远镜拉进了船与悬崖的距离,矢茵耳朵好像都听见了各种鸟鸣声。尽管胃里还在翻江倒海,她先吁了口气——还好,如果搁浅在岛上,至少还有鸟肉吃…
“那是熔岩墙壁。”身旁传来明昧的声音。
“呃?”
“大约一千万年前,海底火山猛烈喷发,大量熔岩涌出。但在三千米深的海底,熔岩迅速凝固。巨大的压力导致火山口崩裂,形成一条笔直的熔岩沟。再后来,海床隆起,把这片海沟抬出海面,就形成了这样的绝壁结构。远处看它黑漆漆的,好像挺光滑,其实表面极粗糙,又极坚硬,随便摔一跤就是几道口子,可要小心。”
“啊,这样陡峭的山壁,我们怎么上去?”
“谁说都是这样了?我们的目的地还在山那一头呢。”
稀里哗啦一阵响,明昧掀开一大块铁板和碎木,从倒塌的桅杆下钻了出来。她坐在矢茵身旁,双手在身上仔仔细细摸了一遍,待摸到胸口,微微叹息:“我的胸针…”
五十个小时以来,狂风、暴雨、巨浪像铁犁头一样,刮过去又刮过来,刮干净一层又一层。船身刮得稀烂,船员们一个个几乎赤身裸体。矢茵在一次与巨浪的亲密接触中也被冲走了裙子,只剩一袭单衣裹身,幸好是阿特拉斯的衬衣,下摆长得足够遮住屁股。可明昧,好像风雨都躲着她,她虽然全身湿透,却装束整齐,一颗扣子都没少。她居然抱怨胸针掉了!
矢茵悲愤地裹紧自己的衣服。明昧察觉到她的不满,回头对她抱歉地点点头,却不说话。
这可不像明昧,她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忧伤和茫然,眸子仿佛蒙上一层水雾,吓了矢茵一大跳,忍不住喊:“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疲惫地抬起头,双眼充满血丝。
“啥?”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矢茵偷偷向他招手,又指指明昧。阿特拉斯跳下破烂堆,震得残缺的船身乱晃,两堆破烂之间十几处破口咕咕咕地往外冒水。他几乎一路趟水过来,爬上矢茵和明昧栖身的这片破烂。
“又漏水了!”矢茵惨叫。
“放心!也就几千米了,游也能游过去了。”阿特拉斯一屁股坐在明昧身旁。“接下来,二当家有什么吩咐?”
“你还剩什么家当?武器、GPS、通讯设备、水或者食物?”明昧轻声问。
听到食物两个字,矢茵使劲咽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盯着阿特拉斯。
“哦,天,那么大的风暴,我们能活下来就算是奇迹了!除了忠诚和这把老骨头,啥都没剩下。”阿特拉斯老老实实回答。他捡起一根烂木头,朝对面那堆破烂扔去,砸得里面的猴子吱吱喳喳一阵骚动:“还有群拖累。”
“唉…”矢茵软绵绵地瘫倒。
“唉。”明昧也叹口气。像有团积雨云笼罩在她头顶,她的脸阴晴不定。虽然她基本不笑,但也始终保持着庄重沉稳、掌控一切的神情,从未有过这样的——呃,忧郁。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阵,阿特拉斯一拍大腿。“哈哈,打起精神来!岛上只要有人,咱就能混得风生水起,是吧!”
“有。有人。有集市和镇子,还有一座宫殿呢。”
“宫殿?这破岛上有宫殿?”
明昧看他一眼。哦,他妈的!阿特拉斯被她看得心都要碎了,忍不住重重打了两个喷嚏。
“有个人——我们认为是一群几百年前的汉人,远渡重洋抵达这座岛屿,并从此定居下来。根据情报人员的报告,岛上的一切都仍然遵循晚唐时代的风格,包括服饰、礼制、风俗…”
“他们把这个岛称为蓬莱,自居为神人之后,称‘化人’。据说族内流传有长生不老之法,真假不得而知。奇怪的是,几百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外部力量干涉过岛内事务。葡萄牙人曾在1630年前后短暂登陆,因不知名的原因很快就撤出岛屿,之后的西班牙人、英国人、美国人都没能实现统治。这一带海域非常空旷,除此外没有别的岛,管辖权属于离此几千公里之外的法属波利尼西亚群岛,但是法国人也没有任何干涉这座火山岛的记录,或意愿。”
“的确奇怪?”阿特拉斯搔着脑袋。“大航海时代,即使是鬼都没有的屁大的荒岛,欧洲人也忙着插旗、布道,办完手续后忙着把原住民送去喂鱼,好腾出地方种大麻。这座岛居然没被收编,真不可思议…岛上太荒凉了?”
“一点也不。除了水产丰富外,岛的东面有一个直径三百米的泄湖,盛产一种黑色的珍珠,在黑市上价格高得离谱。但不知为何,这个岛始终置身于现代文明之外。任何人想要上岛,都必须由岛主亲自许可才行。即使是贸易,也只能通过一条建在海里的长长的栈道进行。”明昧在破烂里掏啊掏,掏出根棍子。她站起身,把棍子使劲往破烂里戳。矢茵生怕她戳穿了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的甲板,忙问:“你究竟在找什么?从刚才起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我的箱子不见了…”
“箱子?”阿特拉斯说:“见鬼,我记得第一次进水时,就已经抛光了所有能扔出去的东西。”
“不,直到昨天晚上,它都还在。”明昧继续往下戳。她躬着身,贴身的短裙绷得紧紧的,把她臀部曲线暴露无遗。随着她用力戳啊撬的,破烂堆开始瓦解,往下散去,赶得矢茵和阿特拉斯不得不站在水越来越深的甲板中央。
“快!想点什么话说,转移她的注意力!”阿特拉斯使劲跟矢茵使眼色。
“嗯,”矢茵歪着头想想:“既然这个岛如此封闭,你们的人是怎么上去的?”
“一年前,有艘巴西石油勘测船在这片海域钻探,跟岛上的人交换物资,其中有我们的一名海外情报员。当他登上交易栈桥时,吓了一大跳。”明昧高高举起棍子,猛地往下一戳,戳得船身都可怕地左右摇晃。
“那他看到什么了?黑玉么?”
“几乎跟黑玉一模一样的图腾崇拜,还有一些古怪的文字,与黑玉上的字属于同一结构…”突然咚的一下,棍子戳到了什么东西。明昧脸上肌肉抽动,像戳到她自己背脊一般。她甩了棍子,更加猛烈地往下挖掘。她拉呀扯呀,掀开木头、帆布、海草…几分钟之后,哗的拖出一只银色的密码箱。
显然这是属于她的私人财产,所以照例风暴在上面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阿特拉斯和矢茵的眼睛顿时亮了。
“这是什么?”
“吃的?通讯工具?”
“别抱太大希望,一些换洗用具而已。”明昧说。
明昧打开箱子。箱子里一点儿水迹也没有,看来密封很好。她把换洗用具一一拿出来:两台军用手持导航器。一只指南针。两长一短三把军用匕首,一把万用匕首。一个iPad。两把微型手枪,一把S4League重型手枪,二十六只弹匣。小型急救包。四袋万用血浆。六枚手雷,两枚闪光弹,两枚音爆弹。十六个国家的官方护照。二十支长约一寸的飞镖。两个施华洛世奇的发夹。一套限量版酷奇美容便携包。以及十几个连阿特拉斯都辨认不出的奇怪事物。
把这些细碎物品全拿出来了,明昧忧虑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她继续摸,摸到箱子的某个角落,一下提起隔板,下面居然还藏着东西!她依次取出枪管、木质托柄、枪机,弹匣。
全船人都不吱声,看她三下五除二组合出一把散弹枪——枪管真他妈粗啊,不用开枪,直接砸也能砸死一头犀牛了。装完了枪,明昧站起来哗啦一下上了膛。
阿特拉斯拉着矢茵转身就跑。
轰!
船身猛的一跳,十几米外的海面被炸开了花,一群巡游的沙丁鱼群被轰上了天,须臾才稀里哗啦落下。
轰轰轰…
明昧一口气放了六枪,终于长出一口气,放下枪微笑道:“安心了。”
“…这是换洗用具?”
“出门不带这些,总是失魂落魄的。”明昧不好意思地点头致歉。她又飞快地拆了枪,重新一一放入箱内。她把头发梳到脑后,额前光溜溜的,在破烂堆上正襟危坐,重新端庄起来。
“下面谈如何上岛的问题。”她庄严宣布。
“…您老请吩咐。”
“我说过了,没有经过允许,外人是无法进入岛内核心区域。通过卫星图片,我们发现岛上主要有两个大型建筑群,一个位于岛的东面,靠近海滩和泄湖,应该是村落和码头。另一处在山崖上,海拔一千米处。这处建筑巨大宏伟,很可能是祭祀用的神庙,也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地方。”
明昧说着拿出iPad,调出许多卫星图,和根据卫星图生成的辅助地图给两人看。实际上,这个岛是由两个独立部分组成:西面是火山岩壁,灰色的山脊延伸超过二十六公里。最高处两千三百三十米,他们现在面对的这一段主峰平均高度在一千八百米左右。山脊向东北方向渐次降低,不过最低也在四百米以上。正面看真的是一堵高墙。
由于是整块海床破裂、翘起,山脊的背面倾斜向下。斜坡宽约5五公里,之后山体再一次坍塌,形成高约百米的悬崖。这一区域在地图上被命名为“东岛”。
与西岛相距约两公里的就是“西岛”。这是一片明显的珊瑚岛。说是岛,其实应该称为岛群,方圆约二十平方公里。岛的平均海拔不到二十米,由大小二十几片突出海面的陆地构成。它们之间的海水深的有五十米,浅的仅一两米深。能见度高达四十米,许多地方都能看见水中洁白的沙粒和鱼群。西岛群呈半圆弧,与笔直的东岛组合起来,仿佛一把拉开的弓。
东岛陡峭的西面绝少植物,但那一大片倾斜的山坡则郁郁葱葱,被茂密的热带雨林完全覆盖。斜坡中段有一片灰色的人工建筑,从空中看是十几个矩形建筑组成的建筑群落,大致有上千平方米。这种规模在大陆上不算大,但在这孤岛之上,就显得颇为壮观了。
西岛看得出明显人工规划的痕迹。最大的三个岛沿着海岸线是一片片椰子林,岛的中心是错落有致的木质结构的建筑群。岛上的路都以同心圆方式展开,岛屿之间则由无数独木桥、吊桥、石拱桥、浮桥相互联缀,四通八达。
最大的岛屿在圆弧形的边缘,一条长达两公里的栈桥向海中延伸,长桥两端各有十几个系泊码头,还有五处巨大的人造平台,用来堆放货物,或供交易者临时居住。
距西岛五公里远,有一处与碧色海面决然不同的深蓝绿色的浑圆区域,那是真正的泄湖,盛产黑珍珠的地方。
“真美。”矢茵喃喃地说。
“女人一定更美。”阿特拉斯补充道,“未与文明接触,又是热带雨林,那一定个个赤裸身体…哦,天呐,我突然福至心灵——你猜怎么着?这就是上帝许我之地!”
“别傻了。”明昧说,“上去你就知道,跟穿越了一样。化人族是由汉人演化而来,虽然可能吸收了当地原住民的一些特征,但服饰、礼制等仍然遵循汉制。女性漂亮倒是没错,男性也很是彪悍。当然,我知道你本事好,我也很期望你能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阿特拉斯烦躁地使劲挠头。该死,三天没抽烟了,全身难受得要死。这破岛规矩森严,不会也他妈的禁烟吧?
“那我们这模样,也不像是做生意的呀,怎么混上去?”矢茵问。
明昧看看阿特拉斯,看看矢茵,又看了看对面那几只探头探脑的猴子,说:“办法不是没有,但人必须少,只能我们三人,你这些弟兄必须另找落脚点。”
“没有问题。”
“不是吧!”老船长立即撕心裂肺叫出来,“老大,你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啊!”
猴子们顿时炸了窝,纷纷跑出来尖叫:“不要啊!”
“老大…”
“兄弟们跟了你这么多年…”
“老大不要走啊…”
“闭嘴!”阿特拉斯一声暴喝,“老子还没死,哭个屁的丧!都听好了,大事当前,别跟我磨叽,瞧见那边的海岛没有?自己去找个地方把屁股藏好了等着,天黑后找机会搭一艘商船离开,我还指着你们做后援呢,懂吗?”
“可我们不放心把老大一个人丢下…”
阿特拉斯皱起眉头:“去、去、去你妈的,少说触霉头的话!搭上船去新加坡找明哥,该买啥买啥,别给我心疼钱。五天之内,必须给我置办齐全了,去吧!”
“好!”老船长把心一横,站起来招呼:“兄弟们,跟我走!老大嫌弃我们,我们不能留这里给他添堵——哎呀!”老船长脑门后挨了阿特拉斯一棍,他抢前两步,扑通一声扑入海中。船员们纷纷跟着他跳入海里,十几个脑袋在海浪中浮浮沉沉,一起向西岛游去。
“瞧,我可是豁出去跟二当家的干了,”阿特拉斯双手一摊,“几十年兄弟情分都毁了!二当家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吧!”
明昧点点头:“很好。据情报员打听到的消息,这个月底岛上将有盛大的仪式,庆贺岛主大婚。”
“呃?怎么不早说?咱们备份厚礼,不是堂堂正正就进去了?”
“不行。”明昧把箱子重新关好,上了锁,转头对矢茵说,“快,撕衣服。”
“什么?”
“把衣服再撕烂一点,这样子还不像海难。”她一边说,一边麻利的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白色衬衣。
“嗷!”阿特拉斯叫道,“一定是个上等的计划!”
明昧边脱裙子边说:“婚宴同样不允许外人参与。不过根据传统,每隔六十年,岛主一定会选择一名异族女子结婚。到目前为止,得到许可的只有几个同样不太开化的族群,基本上都是东亚人种。执玉司秘密拦下了一支从琉球群岛出发的队伍,对外宣称发生海难。我们三人就是幸存的人。我和你是侍奉者,懂了吗?”
“懂了!完全理解了!”阿特拉斯转头对矢茵说:“快点,脱光!海难的人一般都光溜溜的,你知道吗?”
“讨厌!”矢茵紧紧抓着衬衣。突然肩头一凉,被明昧扯开道口子。她吓得一下跳开,明昧说:“差不多了。”
她自己脱了裙子,扯烂了外衣缠在腰间,上身的衬衣扯得破破烂烂,连内衣都没穿,偌大的胸部在破洞后若隐若现。她双手背在背后,一步步走向阿特拉斯:“怎样?”
“我只能说,Perfect…嗷!”
明昧抽回尖利的手指,阿特拉斯痉挛着歪倒,嘶嘶地倒抽冷气。几条血痕从他肩头一直拉到胸前。明昧点头道:“好,这就比较像被桅杆砸中的模样了。否则你白白胖胖的,哪里像落难?”
“那可要快点,”阿特拉斯苦笑。“我可不想来第二回…”
“放心,马上就好。”
“不好!”矢茵此刻才恍然明白过来,叫道,“你们俩是侍奉者,那我呢?”
“当然是那个备选的新娘了。能进入岛主的宫殿,或许能有机会接近黑玉也说不定。不过你不可冒险,一切听凭安排,最重要是掩护我俩的身份。”
“我、我才不干!”矢茵涨红了脸。“谁爱当谁当!”
“别傲娇了,你要明白,对于这个岛,我们所知实在太少。它有什么危险,黑玉究竟在什么地方,都需要很专业的侦察才行…”
“我不管,我也可以做啊!我才不嫁给老头子,哪怕是假的也不行!”
“你…”
“让我来!”阿特拉斯拉开明昧,走到矢茵面前,吼道,“不干?不干就下去喂鱼!咱们在做大事,大事!谁该干嘛干嘛,少他妈唧唧歪歪!不要拿那种眼神看我,我们有更重要、更危险的事!我们必须想法混进人蛇混杂、人畜杂居的破烂不堪的民居、酒肆,走上烂鱼虾臭得人都要昏死过去的码头、栈桥,打探消息;游过鲨鱼横行、礁石丛生的海滩,勘察地形。说不定还得拼死爬上那座火山,看那玩意儿是不是被当了风向标。而你只需要坐在舒适的宫殿里遥望大海,比度假还轻松——你要选哪样,自己说!”
矢茵被他震住,嘴巴瘪了瘪,没说出来。明昧说:“离真正遴选还有几天,我们动作快点,一定能在那之前就接你出来的,放心吧。”
说话间,船被海流推着渐渐要绕过火山石壁,石壁之后,已经看得到一些岛屿,以及点点白色船帆了。矢茵咕哝道:“反正我不管,逼急了我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明昧笑笑:“那是自然。”她从箱子里取出一面紫色三角旗帜,旗帜上绣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飞龙,绑在一棍棍子上,让矢茵拿着。她自己提起箱子走到塌了一半的船长室,从缝隙间钻进底舱。
阿特拉斯压低声音说:“丫头,忍!懂吗?现在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不过我相信事情一定会在几天内明朗起来的。”
矢茵也低声问:“你真的相信她说的话?”
“不信又怎样?一切上了岛再说罢。有我在呢,再说你上去吃香喝辣,起居有人侍候,多么惬意,急什么?”阿特拉斯一边宽慰,一边偷偷往矢茵衣服的破口里瞧,嘿,这个小丫头也不小了呢…就差一点就要看到。
“你爱这艘船吗?”矢茵问:“你说这是谁的?”
“马丁·路德·金。你不能想象我有多爱它,因为你不能理解它所承载着多么深厚人文和自由主义精神…”阿特拉斯借说话的当儿脖子往上伸长,偏偏矢茵又动了一下,还是差一点——他憋着气偷偷往前凑,听矢茵慢条斯理地说:“那还是该跟它说声再见。”
“呃?哦?哦!阿耳忒弥斯在上!”
阿特拉斯突然惨叫,只见船舱里冒起一股黑烟。烟尘被风一吹,迅速散去。但不久,更多更浓的烟冒出来,风再也无力吹散,任滚滚浓烟扶摇直上。
他几步抢到舱门,却被正钻出来的明昧顶了回来。他对明昧狂吼:“你做了什么?”
“放火啊,引人注意嘛。”
“引人注意?甲板上这么多木头,你要烧干嘛不在上面烧?!”
“下去固定我的箱子,顺路。”
“固定箱子?”阿特拉斯肠子突如其来的一阵绞痛,某种不详的情绪抓住了他,他双手使劲扯着头发问:“都要上岸了,你不带上?”
“当然不行,会被发现的。放心,不会烧太久的。”明昧说着爬到船舱上眺望,风吹得她的头发和系在腰间的衣服哗啦啦地飞,露出那双增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的美腿。
这太过分了!蓝天白云之下,只有一双美得让人发疯的腿…阿特拉斯张开嘴巴,像被五级台风正面撞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拯救马丁·路德·金留存于世的唯一一艘渔船最后的机会就这样被耽误了。
“他们发现了,”明昧转身对矢茵说:“快,把那块木板扔到海里。”
“呃?这块嘛?”
“更大的那块,必须能够承载三个人。过来,水手,帮着抬。”
三人合力举起一块前甲板残片,扔进海里。矢茵先跳下水,爬上船板,把旗帜竖起。明昧正要跳,被阿特拉斯一把拽住了。
“等等,你刚才说,不会烧太久。你保证过的,对不对?”他红着眼睛问。
“当然。”
“也许是我愚钝。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跳到水里去?”
“好显得我们处境很艰难啊。”
“不是这样的!”阿特拉斯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一定不是单纯。船已经伤成这样,失去动力,失去导航,缺少补给…差不多所有海难该有的都有了——为、为、为什么还要弃船?”
“快点!有船过来了!”矢茵在下面叫。
便在此时,船身猛地一震,甲板下发出沉闷的撕裂声。矢茵吓得连连尖叫,海中冒出大片气泡,搞得海面像沸腾了一般。
“啊!啊!他妈的!我就知道!”
他要上前抓明昧,明昧抢先一步跳入海中。她潜游到船板后方才冒出水,笑嘻嘻地说:“此时此刻,我不能带箱子上岸,可也不能抛下不管。茫茫大海,总得需要给它一个大的坐标啊。你也知道箱子里的东西对我们多重要,是不是?”
“啊!你这个贱人!啊!畜生!”阿特拉斯咆哮着冲入舱室,可是整个底部密封舱都被塑胶炸弹爆破了。水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入,一分钟不到,船头就高高翘出水面。它在那个位置似乎停住了,然而十几秒之后,便像插入奶油的刀子一样,倾斜着急速下沉。
“快出来!你不要命了?”矢茵眼见船身就要完全沉没,急的大喊。明昧则悠闲地趴在船板上,也不说话。船体下沉速度越来越快,三十秒之后,一波浪头卷过,将船头卷入水中,就此再也没有露出来。
只有大量气泡汩汩汩地涌出,掀起大片浪花。许多碎木、绳索、塑料制品也随着气泡冒出,徒劳地宣告,曾经存在过一艘马丁·路德·金的渔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