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不是沈青安的弟子,而是你……你父亲段思贤的手下。”
段怡先是一愣,复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当初她带着表兄顾明睿逃亡,段思贤派来追杀他们的人,便是谷雨的亲妹妹。
是以谷雨是段思贤麾下之人,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你父亲死了之后,谷雨便离开了陈鹤清身边,入了银影军,做了那第七人。”
郑铎显然对于沈青安十分的熟悉,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那沈青安站在城楼之上,目光炯炯。
突然之间,他用着内力,朗声道,“诸位英雄齐聚我京都,果真是看得起我沈青安。沈某敢开城门,不知道诸位英雄,可敢入城相会?”
他说着,啪啪啪的拍了三下手掌。
段怡好奇的看了过去,只见那明德门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目光所及,那明德门的主干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一兵一卒。
段怡瞧着,余光一瞟,果不其然的发现,除了她之外,其他各军统帅,亦是像她一般,领着心腹几骑,寻了一处高地,在观察着沈青安同陈鹤清的大战。
见无人回应,沈青安突然点了段怡的大名。
“当真是虎父无犬女,小师弟若是知晓自己的女儿这般本事,一定会欢喜不已。说起来,段将军同某渊源颇深,不进来同你姐姐祖父相见,共饮一杯如何?”
段怡听着,哈哈笑了出声。
“您这一把年纪,感情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叫什么小师弟,定当叫岳父大人才对。这开城门算什么?我段怡是个读过书的,懂得什么叫做礼尚往来。”
“您表演了开门,我就表演个开棺材吧。棺材盖子都掀开了?你可敢躺进来?”
“按照您说的,咱们颇有渊源,毕竟都管同一个不争气的老头子叫祖父,瞧着您那张脸,我平白无故的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容颜永驻,长生不老,赚大发了!”
“即是有渊源,您何不进棺材里,同你那徒儿田楚英相见,我在你们坟头上敬酒三杯如何?”
段怡说着,一脸鄙视的看向了那沈青安。
当他们眼瞎,没有瞧见那京城周边,到处都是新周军的尸体么?虫子爬满了地。
这简直就是老抠子装大方,假得一匹。


第三二零章 三箭之威
那沈青安听着,一脸阴沉,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怒之时,他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倒是没有想到,段思贤不善言辞,倒是生出了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儿。”
沈青安说着,笑意吟吟的看向了一旁的段娴,“你妹妹,倒是同你性情大不相同。”
明明是春暖花开之际,明明今日艳阳高照,明明沈青安的眼神和蔼可亲,可段娴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露出了一副标准的大家闺秀的微笑,作为回应。
这种笑容,从她懂事起,一直到现在,不知道笑过了多少回,每一回都是一模一样的弧度,分毫不差。
段娴笑着,悄悄地退后了一步,同那沈青安拉开了一指的距离,打了一个寒噤。
她抬着下巴,瞧着那城楼之下看去。
昨日下过雨,护城河里的水昏黄昏黄的。京都城楼之下,围了一圈像蚂蚁一般的死尸,段怡骑着大马,立于高地,她的身后是只听她一人号令的千军万马。
段娴不知道为何,便红了眼睛。
当初在襄阳城的时候,她便发誓,一定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视所有人。她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即便是绕了许多弯路,可她还是实现了自己暗自许下的承诺。
她想着,朝着城楼之下,朗声道,“三妹妹,一笔写不出两个段字。你我姐妹四人,何不在这京都共享荣华?你效忠燕主,他日天下大定,你姐夫封你做王侯如何?”
段娴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认真道,“姐妹相残,那是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你是个聪明人……”
段娴的话还没有说完,段家军中便爆发出了一股震天般的笑声!
“哈哈,我段怡想做王侯,还需要人封?”段怡说着,朝着段家军所在之地唤去,“我今儿个便做大王如何?”
他的话音刚落,那头苏筠已经毫不犹豫的唤道,“参见大王!”
有了他起头,段家军齐声唤道,“参见大王!”
那声音齐齐整整,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京都城楼都给掀翻了去。
段娴咬了咬嘴唇,无比后悔自己个要出这个风头来,她瞥了一眼沈青安,只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乐来,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肚子。
段怡手中的长枪朝天一指,那段家军的呼声戛然而止。
“一笔写不出两个段字?我自幼住在那坟山上,那一山头都是亲戚。瞧得姐姐您眼生,不知道从前,您住在哪个墓穴?”
“不如您领着那姓沈的老头儿归降于我,到时候天下大定,我封你做……”
段怡顿了顿,眉飞色舞的说道,“封你做<天塌下来老娘也是皇后>如何?”
段娴脸红涨得同她今日穿的那海棠红的衣衫,几乎融为一体。
她一个深闺女子,自幼备受祖母宠爱,头一遭嫁的又是温和的三皇子,唯一吃苦的那段日子,还去投靠了姑父,再到京都,做完太子妃做皇后。
虽然波折不断,但可谓是做了一辈子的人上人。
她长这么大,何曾当着千军万马的面,被这多人一齐奚落。
段娴想着,猛地回头,目光急切的看向了一旁的荆玉。
那荆玉感受到她的视线,却是询问式的看向了沈青安。
沈青安沉着脸,微微颔首。
荆玉陡然气势一变,他猛的一拉弓,竟是同时三箭齐发朝着段怡射来,不光是如此,在那箭头处悬挂着三个大大的锦囊。
那锦囊蠕动着,看上去格外的可怖。
“虫子!”程穹惊呼出声。
段怡眯了眯眼睛,唤道,“申慧!”
一个红袍女子,搭弓射箭。
她拉弓之时,同旁人格外不同,整个人亦是朝后仰着,身体就像是一道弯弓,同那荆玉一样,她亦是同时发出了三支箭。
这箭亦是特殊,每一支箭上都带着火,朝着荆玉的三支箭迎了上去。
三箭相接,几乎是一瞬间,那蠕动的锦囊腾的一下,燃起了大火。
众人定睛一瞧,只见那被烧破的锦囊里,如同下雨一般,掉出了好些火星子,那些火星子中间,全都是被烧着了的虫……
“好样的!”段怡唤道。
申慧握了握拳头,一脸的激动!
富水这地方,简直有毒!
话说富水之战,段怡同富水军一并同姑父李济大战。她还有唐州赵准之一齐入了段怡麾下。
这军中人才济济,个个都混出了名堂,占据了一席之地。
偏生她同赵准之,像是掉进了水里的鼓,打不响!
她一直闷头苦练,就差想要要给自己改名转运了,没有想到,今日段怡唤她一箭震三军了!
她这箭若是射得不准,那些虫子可是要落到段怡头上的,可段怡却是信赖她,连手中的长枪都没有动过。
这么一想,申慧简直要感动得掉下来了。
一旁的程穹瞧着,瞥了一眼段怡左手上的三枚铜钱,他家主公手指微微一动,像是变戏法似的,那三枚铜钱便进了袖袋里,消失不见了。
程穹的嘴角抽了抽。
申姑娘别感动了真的!你是不知道,你们主公把自己的小命,看得有多重!
这一幕太过惊心动魄,两个射箭高手对决引起惊呼一片。
申慧头一回立功,大喜过望,背着弓箭拍马便来了段怡身边。
那荆玉瞧着,拉弓射箭,这一回竟是来了四支箭!与先前齐刷刷的朝着一个方向射去不同,这四支箭像是没有规则四的,分散了开来。
申慧瞧着,脸色一白,朝着段怡唤去,“主公!”
她射箭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个中翘楚,这还是头一回瞧见,这么厉害的人!
段怡手轻轻一动,快速的从申慧手中接过了弓箭。
申慧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瞧见段怡拉弓射箭,四支长箭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没有点火!”申慧着急的唤道。
她的话音刚落,就瞧见段怡先前还挨在一起的四根长箭,一下子天女散花一般四散而去。
同她的箭风不同,段怡便是射箭,也同她的打架风格一致,带着一股子狂暴。
那四支箭像是生了眼睛似的,针尖对麦芒的戳中了荆玉的四支箭头,紧接着,令人惊叹的一幕发生了。
段怡那像是要破开万物的箭支,推着荆玉的长箭,又倒退了回去!


第三二一章 装过头了
申慧长大了嘴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跳着,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若非段怡心悦五大三粗的壮汉,申慧简直想要大喊一声,主公!我可以!
若说荆玉的箭不徐不疾,宛若温润的江南小调;那么段怡的箭,则是快若闪电,完全是恐怖的夏日雷暴。
没有等城楼上的众人回过神来。
那四支长箭已经到了跟前,藏着蛊虫的锦囊蠕动着扭曲着,像是随时就要爆裂开来。
沈青安面色微变,朝后连退了三步。
停留在前头的段娴花容失色,她想要尖叫出声,但那嗓子眼像是被卡住了似的,见那箭到了城楼跟前,她的腿一软,就要跌坐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狼牙棒斜斜地插了过来,砰砰砰的四连击,将那四支长箭打到了城楼之下。
谷雨扶了扶斗笠,朝着段怡看了过去,他掏出自己黑黝黝的匕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怡眯了眯眼睛,将长弓递给了一旁的申慧。
现场明明有数万人之众,却是雅雀无声,春日的暖风将段怡的碎发吹得飞起。
紧接着便是段家军气吞山河的欢呼声。
段怡挺直了脊背,露出了一抹微笑,悄悄的将手背在了身后。
靠!装过头了!
这一招威震八方的箭法,简直是使出了她的洪荒之力,那手指头都被弓弦划破了,若不是万众瞩目之下,她此刻恨不得原地跳脚,然后对着手一顿猛吹。
虽然这招看起来玄乎,但其实屁用也没有!
便是那谷雨不敲狼牙棒,那长箭亦是到不了城楼之上,众人只惊叹箭支倒推,像是戏法一般,却是没有发现,那箭已经摇摇欲坠,即将要崩裂开来了。
都是习武之人,她又不是什么天神下凡,更不是神力无限的李元霸。
这般迅猛的表现,全因为她出手了两回,在从申慧手中拿弓之前,她便已经先出手了四枚铜钱。
搭弓射箭要使箭支飞向精准的不同方向有些难,但是甩铜钱,暗器功夫稍好的人,都能够做到。在那荆玉的箭离弦的一瞬间,她便知晓申慧对付不了,铜钱出手。
紧接着,才是长箭。
短短瞬间,荆玉那四支箭,遭受了两次重推,这才有了先前神奇的一幕。
城楼之上的沈青安果然变了脸色,他一把扶起了跌坐在地的段娴,朝着众人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又言这天下,定是姓陈的大周王朝?”
“我沈青安替天行道,做了同诸位在各道做的同样的事情,又有何值得讨伐?”
“各位不管是谁来同沈某人交战,那都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除了那陈鹤清之外,我同诸君无仇无怨,我们又何必生死肉搏?”
“倒不如各自雄霸一方,诸侯皆欢喜!”
沈青安说着,不等众人回答,袖子一甩,领着众人便下了城楼。
先前还装模作样敞开着的城门口头,突然涌出了大量的军马,他们摆出了阵仗,护着那城门缓缓地关上。
段怡朝着四周看去。
所有人都按兵不动,即便是那驻扎在东北方向的陈鹤清,都像是适才被那虫子打怕了似的,不敢上前来。
在那西北方向,段怡扭头瞄去,只见那边的大马上,坐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他生得一张标准的国字大脸,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两条眉毛,十分的粗壮,黑得像是炭条一般。
同旁人颇短的眉毛不同,他那眉毛生得长长的,若是他死了,段怡觉得收尸的时候,她能把他的眉毛编成麻花辫。
一旁的郑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忙解释道;
“那是陇右节度使李光明,李家盘踞在陇右多年,可谓是一家独大。这一道占地广阔,又临着边关,同剑南道一样,屯兵数量,远胜于其他道。”
“山南西道节度使余墨,是李光明的义弟。余墨受过李光明许多恩惠,向来唯他马首是瞻。”
“在各道揭竿起义的时候,余墨直接奉李光明为主,将整个山南西道拱手相让。是李光明的部下,几乎没有涉及大周朝诸侯叛乱的战争当中。”
“各地驻军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耗损极大。唯独这陇右军最为完整,几乎没有怎么损耗战力,此消彼长之下,李光明就成了雄霸一方,无人敢惹的存在。”
行军打仗,怎么可能不提前调查敌手,段怡心中有数,却还是认真的听着郑铎的话。
“原来如此!这初次交锋,不过都是在试探罢了。若是只有陈鹤清同沈青安,他们会打得不可开交,可如今有了这么都人,短时间反倒是打不起来了。”
“其他人想要装神秘,谁都不想做那出头鸟。而我则是要秀本事。”
“不然有的人会想着柿子捡软的捏。将帅捡女子打”,段怡说着,率先的朝着营地中行去。
再不回去,她担心自己手上的血都要流干了!
一进自己的帐篷,段怡的脊背一垮,在原地跳起脚来。
她正想着,祈郎中便挑着帘子,快步的跟了进来。
段怡朝他身后一看,见没有旁人,嘶哈了几下,甩起手来。
“遭了大罪了!用力过猛,我的手感觉都要血流干了!
祈郎中抓过她的手一瞧,鄙视地将她的手一把甩开,“老夫腿脚再慢一些,你这伤都要愈合了!你等着,我去拿药箱子来。”
他说着,撩起帘子,急匆匆的又走了出去。
段怡对着自己的手指吹了吹,虽然这伤没什么大碍,但是架不住疼啊!
“先生……”听着营帐撩动的声音,段怡朝着门口唤去,却是一愣,只见崔子更站在门前,探头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我这军营,你倒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崔子更瞧了段怡的手一眼,“嗯,可能是知晓,我是段家军送上门女婿。”
“你手底下那些大将们,都担心被你抢去做压寨夫人,于是喜闻乐见的将我踹入了火坑。”
崔子更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瓶药来。
“手受伤了,我这里有药。”
段怡嘿嘿一笑,晃了晃手指,“都愈合了,要不我再切开?”


第三二二章 神兵利器
饶是嘴上这般说,崔子更上药的时候,段怡还是疼得龇牙咧嘴的。
“你这哪里是什么金疮药,怕不是化尸粉吧?若非我骨头硬,人早没了。”
崔子更听着段怡的话,点了点头,“有可能。晏先生的药都胡乱的放着,我随手拿了一个。”
段怡手一缩,惊恐的放到鼻尖闻了闻,闻出这是师门一脉相承的金疮药味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崔子更瞧着她这举动,那是又好气,又好笑的。
“损失了四个大子儿,可肉疼?”崔子更说着,将瓶塞塞了回去,又将那个装着金疮药的小白瓶推到了段怡面前。
对于崔子更看出来了她的把戏,段怡并不意外。
“不蒸馒头争口气!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净是说些伤我耳朵的话!难不成我那耳根清净,还不值得四个大子儿?”
段怡说着,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拿起了桌上的茶壶。
崔子更见状,抢先一步,拿过茶壶给段怡倒了一杯茶水。
“你就不怕玩脱了,若是再来一回,你未必能这么恰到好处。”
段怡瞬间眼睛一亮,来了劲,她下意识想要搓一搓手,可瞧见手上的药,又讪讪的放了下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可是早有准备!在出手之前,我可是摸了郑铎的肚子,沾了大气运!别说是四根箭了,便是八十根……”
段怡幻想了一下八十根箭射来的场景,清了清嗓子,自己吹的牛,跪着要继续吹下去!
“便是八十根,只要我将郑铎的肚子摸平了,那也能给他怼回去!”
崔子更眼皮子跳了跳。
他觉得自己再不走,段怡要将京都城墙上的每一口砖,都吹得飞起!
他想着站了起身:“一会儿祈师叔便要来了,我便不多留。省得他又要听他第一百零八回 炫耀儿子。”
段怡说得臊得慌,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缓解,听着这话,一口水喷了出来,洒了一桌子。
可不是么?
祈郎中自打天上掉了个大儿子,那是逢人就说,宛若吃饭似的,一日三顿顿顿不拉!就今儿个早上用朝食的时候,瞧见那杂粮馍馍,都要嘿嘿嘿地怪笑。
他倒是也不张嘴,就等着人来问。段怡努力憋住了,可架不住苏筠沉不住气,搭了那个腔儿。
这下当真中了祈郎中的意,张嘴就道,“嘿嘿!这粮可是我儿子景泓一颗一颗种出来的。”
见段怡像是没听着似的,拿起水喝,又道,“唉,也不知道我儿子这会儿在田间干活,有没有水喝。”
苏筠当时嘴里塞得满满的,听着这话一脸震惊:“啷个会没有水喝?咱们那是在哪里,在襄阳啊!一长江的水还不够喝?”
祈郎中哑口无言。
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段怡恨不得把小王爷的脑袋揉秃噜了。
段怡笑够了,冲着崔子更摆了摆手,“快走快走!压寨夫人要逃出大王的手掌心,可不得偷偷摸摸的。跑快些,别被人抓了回来。”
崔子更挑了挑眉,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快速的离开了营帐。
段怡看着他的背影,收回了视线,将那白瓶子上用红布包着的木塞子取了下来。
她将那塞子,在手中晃了晃,取下了红布,发现了那木塞子竟是中空的,里头塞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卷儿。
段怡皱了皱眉头,将那纸条摊开,仔细的看了看,又将那纸条,塞进了袖袋里。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祈郎中背着药箱子,快步的走了进来,“要拿枪的手,也不注意些。真当自己是什么铜皮铁骨么?虽然我有儿子了,但还指望着你给我上坟呢!”
段怡听着那儿子两个字,嘴角抽了抽。
祈郎中将药箱一放,在段怡跟前坐了下来,掀开了那药箱子,里头密密麻麻的摆着大大小小的瓷瓶儿,他挑出一瓶红布塞子的,嘭的一下拔开。
“我这金疮药,你便是饿极了,把自己啃掉一块肉,那都救得回……”
祈郎中说着,瞧见段怡手上抹了药,又见那桌上与他同样的红布塞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扭过头去,朝着刚刚进来的程穹说道,“明日在咱们营前立个碑,崔子更同晏老狗不得入内。”
程穹敷衍的点了点头,领着身后郑铎,一道儿走了进来。
祈郎中就是死鸭子嘴硬,段怡手受了伤,他急得火烧眉毛了,这会儿倒是撂起狠话来。
几人落座,郑铎肚子大,一屁股坐下来,竟是将那桌子,顶开了一些,险些没有将对面坐着的祈郎中,顶翻了去。
郑铎见祈郎中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忙抢着说道,“先前那六员猛将的荆玉你们已经见过了,还有其他五人,我还来不及说。”
“不光是如此,那陇右节度使李光明,我亦是十分的了解。在他的身边,亦是有三个了不得的人物。”
段怡闻言,眸光一动,说道,“不如你说说那李光明。”
郑铎见话头成功的转移开了,松了一口气。
“先前我说了,在那陇右李氏雄霸一方,不同于剑南道,顾从戎顾老将军做了一辈子的节度使;这陇右的节度使,明面上那是三年换一回,可回回换的都是那姓李的人。”
“这李光明乃是李家这一辈的嫡长子,天下大乱之时,他恰好在位置上,便得了这陇右天下。李家人剑法了得。”
“李光明手中握着祖传的断兵剑。据说这剑乃是一把神兵,吹毛即断,削铁如泥。但凡同李光明对战的人,还没有一个能够保全手中兵器的。”
段怡听着,点了点头。
这很正常,如今乱世之下,一个城墙砖砸下来,兴许要砸死三个自称将军的人。
这兵卒武夫,更是宛若地里头的大白菜秧子,一薅一大把。
除非是那种有底蕴的武将世家,有祖传的利器,不然的话,大部分的将领手中拿的,也不过是比小兵略微强一些的兵器罢了。
即便是她自己个,在把舅父的长枪还给顾明睿之后,还是多亏了崔子更,才得了一杆趁手的长枪。
李光明若是真有神兵在手,那的确是个棘手之人。


第三二三章 陇右三将
“当然,神兵什么的,并非就真的是什么不可破的仙家兵器。只是那端兵剑乃是一把锋利的重剑,应当是铸造这把剑的人,一开始的时候,便是想要用这把剑,来斩断其他人的剑的。”
郑铎说着,比划了一下,又道,“相传有李家不孝子孙被逐出家门之前,都会用断兵剑,先行斩断了他们的佩剑,意在惩戒。”
一旁的程穹见他啰嗦得很,忙道,“你捡重点说。”
“究竟如何,不日我们兴许就要交手,到时候不是一看便知。”
郑铎忙点头应了。
他已经发现了,段家军中人才济济,蓝田军元气大伤,又是新加入进来的,若是他没有什么用处,便很难在这军中站稳脚跟。
“头一号大将,自然是李光明的好兄弟余墨。余墨原本是山南西道节度使,此人武功不济,但是脑子十分的好,乃是进士出身,当年周天子赞叹他才高八斗!”
郑铎的话音刚落,段怡同程穹齐刷刷的看向了祈郎中。
祈郎中一瞧这二人促狭的眼神,顿时恼了,“进士又如何?做了节度使又如何?他是郎中么?他有儿子么?”
郑铎新加入,尚未来得及遭受祈郎中“儿子”荼毒,认真的解释道,“李光明有八个儿子。”
段怡哈哈笑了出声。
“先生,要不我把韦猛叫进来,叫他把这地锤条缝出来,让你钻进去?连棺材板板都省了!”
祈郎中吹胡子瞪眼,差点没气死。
他哼了一声,白了郑铎一眼,“你不是要说那余墨么?”
郑铎虽然不明所以,但亦是明白自己怕是说错了话。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道,“那余墨十分聪慧,过目不忘。此人同程将军一般,修习奇门遁甲之术,十分的擅长排兵布阵。”
“余墨狡诈如狐,朝中之人通常管他叫黑狐狸。”
郑铎说着,清了清嗓子,老脸一红,压低了声音八卦道,“传闻那余墨同李光明,乃是神女……神男有情襄王无意。”
段怡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郑铎瞧着慈眉善目的,没有想到,竟是个躲人床底下偷听的闲话爱好者。
见段怡并不反感,郑铎瞬间放松了下来,“传闻如何,我们自是不知晓。不过余墨惟李光明马首是瞻,如今算是陇右军的军师。”
“再说那李光明的儿子李泰,正是我要说的剩下两员猛将之一。李泰乃是李光明的次子。”
“李泰根骨奇佳,乃是练武的好材料,虽然今年方才十八岁,但是已经是陇右李家剑法第一人。”
郑铎说着,眼眸一动,嘿嘿一笑,补充道,“据说那李泰的母亲,从前乃是余墨的姬妾。”
段怡啧啧出声,“郑老将军不去写话本子可惜了。”
郑铎一听,少见的激动了起来,他红着一张脸,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软糯的双下巴,简直被他压成了饼。
他清了清嗓子,用那细弱蚊虫的声音说道,“其实京都里写话本子头名的呼风唤雨便是老夫。”
郑铎这话一出,祈郎中同程穹都猛的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