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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怡不知道她的脑中已经脑补到因为坐塌了椅子沦为笑柄,然后王家人上门退亲了,见她没有追问,满意的点了点头。
“四姑娘喝茶!哎呀,珊瑚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芙蓉糕端出来,我家姑娘,是不会客气的。”
知路瞧那主仆二人一会儿功夫变得拘谨无比了,叽叽喳喳的缓和起气氛来,她走了过去,打开了那食盒,从里头拿出了两碟子糕点来,放在了桌面上。
这头一盘做成了芙蓉花的样子,而另外一盘,则是小小的圆饼儿,一口一个的大小。
等到了第三层,却是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段静见状,忙顺势起了身,拿起了那小瓷盒子,“这是我自己个做的胭脂,不是今日做的。是之前在京城里的时候做的。”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想着其他姐妹都送过了,给三姐姐也送一份。”
她说着,快速的将那胭脂一放下,笑道,“夜深了,我便不叨扰了。三姐姐若是有空,改日也可以去我的院子里玩,不过那里比较小,不如姐姐这般宽敞。”
段怡点了点头,也不强留,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的亲事?”
段静一愣,恢复了平日安静乖巧的样子,她抿了抿嘴,笑道,“多谢三姐姐为了我着想,已经合了八字,是天作之合。等大姐姐出嫁之后,王家便会来提亲了。”
“我……这已经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了”。
段怡轻轻地嗯了一声,“你不后悔便是。”
段静笑了笑,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一晃只有三日,大姐姐就要出嫁了。今日祖母大哭了一场,说是仓促了些,委屈了大姐姐。可瞧了黄历,若是错过了这个好日子,再就要等明年了。”
“京城里来了飞鸽传书,说是三殿下的母妃催着想要抱孙子呢!陛下年纪不轻了,可还一个皇孙都没有……大姐姐若是能……”
段静说着,陡然回过神来,忙捂住了自己的口。
她同段怡,有些交浅言深了。
“三姐姐,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段静提起了空的食盒,临走到门口,又道,“我……”
段怡瞧她忐忑不安的样子,拿起了一小块芙蓉糕,轻咬了一口,“放心,我不是多嘴之人。你做的芙蓉糕很好吃。”
段静长舒了一口气,冲着段怡笑了笑,拿着食盒,快步的离了去。
待她一走,知路立马嘟囔了起来,“姑娘,好生生的凳子,怎么坏了两个?那小崔将军莫不是铜像变的,啷个这么重,一下子压垮了两个凳!”
第七十九章 出嫁前夜
知路想着,再次确定了崔子更绝非良配!
你瞅瞅看,两人相见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就损失惨重!若当真成了亲,那迟早是连薄皮棺材都要买不起的。
段怡听着知路的嘟囔,嘴角翘得压不住!
亏得知路相差了,若是知晓是她弄垮的,不知道又要絮叨几日,唐僧瞧见了她,都要自愧不如,感慨一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下第一小唠叨的金字招牌便让给你了!
“姑娘,静姑娘年纪小想岔了,咱们当真要眼睁睁的瞧着她往火坑里跳么?”
知路收拾了碎凳子,又忍不住问道。
段怡将先前咬了的那块芙蓉糕吃了下去,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想要你救,你救了,那叫乐于助人;不想要你救,你非救,那叫多管闲事。”
她想着,耳朵动了动,朝着窗户看了过去,“你怎么又折返回来了,莫不是走得太急,脑壳忘记拿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后窗啪的一下开了,一个黑影一闪,崔子更又从窗户里翻了回来。
他眯了眯眼睛,看了看气呼呼的看着他,恨不得问他讨要凳子钱的知路,又看向了佯装无事发生的段怡,拿出了一个纸包,放在了桌上。
“晏先生要我拿给你的,一些肉干,先前忘记拿出来给你了。”
“少吃些,坐塌凳子事小……他日段三姑娘出门子,若是坐穿了轿子,那便有趣了。毕竟某些人,可能是铜像变的呢!”
他一说完,不等段怡反驳,一个翻身,又从那窗户口跳了出去。
知路回过神来,跑到窗口,探出脑袋看了看,狠狠的呸了一口,气呼呼的说道,“姑娘你果然慧眼如注,这小崔将军,心眼子比针眼都小!以为一盘肉就能收买你!”
她说着,回头一看,却见段怡已经扯开了纸包,拿起了一块肉吃得正香。
她一肚子骂人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狠狠她转过身,探出头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白天不能说人,夜里不能说鬼,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段怡没心没肺的又吃了一块肉,“这厮人不咋地,手艺颇佳,你再不来,我就吃完了!不要沮丧,这回被抓了现行,咱们下一回吸取教训,直接当面说他。”
锦城之中,一连平安了好几日。
到了段娴出嫁前夜,段府里灯火通明,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段怡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衫,提着一盏灯笼,领着知路朝着段娴的院子里行去。今日一早她便正正经经地收到了段娴送的花帖,邀她同睡。
“姑娘姑娘,咱们在锦城住了十来年了,可从未发现,咱们家还有这么多远亲故交。你看白天来给娴姑娘添妆的人,多得排起了长龙。”
“只听人说吃流水席的,还是头一回见,流水般的添妆。也难怪静姑娘觉得嫁高门是个好亲事,嫁这么一回光是收到的首饰,便是生出百八十颗脑袋,那都戴不下啊!”
“还有这段家的习俗,什么出嫁之前,姑娘要在一块儿睡的,倒是新鲜。奴从未听说过,问江妈妈,江妈妈也说不知晓。”
段怡晃了晃手中的灯笼,“这有什么?我老祖母都吹段家百年传承了,大姐姐编一个出嫁习俗,又算得了什么?”
一家子吹牛大师!若是一齐发功,史书里都得记载,锦城诸牛得道,白日飞升!
段娴的院子,亮如白昼。
一进门去,便瞧见院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嫁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在那边清点着,指挥着人将这些东西抬了出去。
段娴穿着一身大红色绣着牡丹花的锦袍,头上簪着一大朵同样的牡丹绢花,华贵得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
注意到段怡的视线,她笑了笑说道,“殿下也住在青云巷,若是直接过去,未免太儿戏了一些。喜公公便同祖父商议了,说是明日先要绕城一圈儿,再回青云巷。”
“祖母怕先前准备的嫁妆不够,叫城中百姓瞧了笑话,这不适才又叫人来,添了一些。”
段怡挑了挑眉,“大姐姐今夜叫我前来,不是炫富来的吧?”
段娴半点不恼,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妹妹说笑了,她们都在里头等着了。叫你过来,是来泡汤的,咱们姐妹几个,鲜少在一块儿说话。”
“明日我出门去,便不光是段家女,还是陈家妇了。从前在家中,不管有多少恩怨是非,那都是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
“去了外头,那一笔写不出两个段字,说来说去,都是一家子骨肉,打着骨头连着筋,那是一万个分不开的。”
段怡听着,心中啧啧称奇。
段娴到底是怎么揽着她,还能够保证自己比她走快半步的?
没走几步,便能够听到池子里传来的姑娘们的戏水声。
段家老宅子里,一共有两个温汤池子,一个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另外一个,便是在段娴住的这里。她的这个院子,甚至比顾杏同段思贤的主院,还要好上三分。
池子里热气腾腾的,段淑同段静已经坐在了水中,而段好则是坐在池子边,伸着两只脚,晃动着水波,见到段怡进来,她有些怯生生的唤了一句大姐姐。
“你要是再不来,我都要将果子吃光了!大姐姐刚刚,是不是揪着你说了好些说教的话?你快说说她,等她嫁给了三殿下,天天叨叨,三殿下还……还……”
段淑说着,一时卡住了。
段怡看了看她的玫红色肚兜儿,嗯,美人无脑是正常的。
“三殿下还以为娶的不是大姐姐,是我们老祖父!太师太师!”
段娴脸一红,将外袍一脱,跳下了池子,她捧起一捧水,朝着段怡泼去。
段怡轻轻一闪,避开了去,段娴还欲泼水,却是被段淑一捧水浇了过来,“哈哈,三妹妹说得极是!”
她说着,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伸出手去,想要称着段怡不备,一把将她拽下水,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脸都涨得通红了,段怡却依旧是纹丝不动的。
段怡眨了眨眼睛,脱掉了外袍,“二姐姐这是要同我的脚玩拔河游戏?你输了啊!感觉你只有同我的小脚趾头拔河的实力啊!”
段淑听着,差点没有咬碎一口银牙,待段怡下水,她猛的扑了上来,本想揉搓几下,瞧着段怡的眼神,手风一改,揪了揪她的脸蛋便作罢了。
“你嘴这么毒,小心日后嫁不出去!”段淑忿忿地拿起了一串葡萄,狠咬了一颗,又朝着段好看去,“你也下来便是,大姐姐的好日子,今夜统统化干戈为玉帛。”
第八十章 上上婚
段好咬了咬嘴唇,摆了摆手,“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段淑已经像是一条鱼似的,从水中一下子滑到了她的跟前,抱住了她泡在水中的双脚,将她拖下了水中。
段好吓得哇哇乱叫,赶忙抱住了段淑的头。
段淑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有背过气去,她手一松,将段好放进了水中,然后大口喘起起来,“你箍我那般紧,是要我的命……”
段淑的话说了一半,却是一把抓住了段好的胳膊,“你的手臂怎么了?”
段怡闻声看了过去,因为这泡汤的屋子里热得很,段好先前虽然没有下水,但也只着了薄薄的白色中衣,如今那中衣被水沁湿了,一下子贴在了身上,变得透明了起来。
透过那若有若无的薄纱,段好胳膊上的这边一块,那边一块的青紫,一下子就刺目起来。
段好一惊,立马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她轻咳了几声,笑道,“我身子不好,姐姐们又不是不知晓。郎中都时常笑我,像是个纸糊的人儿一样,随便碰一下,便青了绿了。”
她说着,又提高了几分声音,补充道,“那日在关家,中了太多机关,磕着了……没事的,就是看着吓人,等过一段时日,就好了,已经用药油揉过了。”
段淑听着,长松了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她说着,噗呲一下笑了出声,“我还在想,母亲看你像是看眼珠子似的,这府中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爷身上动土,伤了你!”
段好跟着她笑了起来,余光瞥到段怡,又瑟瑟地别过头去。
段怡瞧着,满意地半躺进了池子里,只露出了个头来,她伸手拿了一颗葡萄,翘起了二郎腿儿,“若是有人唱小曲儿,那就再舒坦不过了。”
“你倒是好,像个大爷似的,早知晓你这般会享受,就应该早请你来泡汤了”,段娴说着,凑到了四人中间。
段怡眯着眼睛,看这无比精准的找到了圆心,踏进了四人所在的最中间的位置,忍不住对着段娴竖起了大拇指,她的骨子里,一定是装了一把尺子。
不对,应该她是卷尺成了精才是!
“可不是,大姐姐前儿不请,昨儿个不请,今日请。总归不是天上下了红雨,我们突然变了红人吧?”段怡说着,拿起了一旁放着的温好的果子酒,轻轻的抿了一口。
这酒香甜得很,没有多少度数,带着一股子梅子的香气。
段娴听着,轻叹了一口气,“三妹妹说得对,我前儿个不请,昨儿个不请,今日请,的确是有缘由的。”
“今夜之前,我是段家嫡长女,需要端庄贤淑;今夜之后,我是三皇子妃,不能行错一步。也就只有这么一会儿,在这温泉池子里,我是娴娘,是你们的大姐姐。”
她说着,自嘲地笑了笑,“除了三妹妹久居剑南,你们几个,都知晓我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吧?”
“你们一直说祖母偏疼于我,可我每日天不亮就亲手侍奉羹汤。四季衣衫,衣帽鞋袜,样样不落,从不假借于人手。”
“旁的姑娘,识得几个字,会读几本书,便心满意足了。我日日笔耕不辍,对比着大哥哥考科举的劲头来。”
“那四书五经,治国经纶,不说大通,也算是尽了我的力,拨开了皮毛。”
“京城里头,张三姑娘善刺绣,牡丹图天下闻名。我硬是请了最好的绣娘,苦练了一整年,方才绣得四季百花图,压她一头。”
“赵四娘子擅琴音,便是太后都夸赞不已。我日夜修习三年,岂止琴技到了大师境界,还自作琴谱,成了宫中乐歌。”
段娴说道这里,眼睛看向了段怡,她的声音激动了几分,“我知晓,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我,说我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是指着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去的。”
段怡挑了挑眉,“难道不是么?”
段娴睫毛一颤,“是。”
这话一出,温泉池子里瞬间雅雀无声了。
段怡听着来了兴趣,她转过身去,拿起一旁的酒盏,给段娴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随后又拿起了自己的那一杯,小酌了一口,翘起了二郎腿。
“大姐姐有什么不妨直言不讳。”段怡说着,对着段娴举了举杯。
段娴端起那酒盏,一饮而尽。
她一喝完,将酒盏一掷,那酒盏先是往下一沉,随即又飘浮了上来。
段娴喝完,像是泄了气似的,神色有些颓唐了起来,“自打我懂事的时候开始,祖母便是这般要求我的。祖父老了,迟早有一日要告老还乡;大兄胸无大志,且无意掺和段家之事。”
“便是他愿意回到家中来承担责任,那也太过年轻,要在朝堂站稳脚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段家看着光鲜,可其实就是那无根的浮萍。”
“一旦祖父出了事,那大厦便瞬间倾倒,什么也没有了。”
段娴说着,轻笑出声,“若能全身而退,做个富家翁也就算了。祖父在朝堂这么多年,得罪了不少人,一旦他撑不住了。我们就像是倒在地上的死马,迟早要被虫蚁啃食得一干二净的。”
“那日四妹妹不是说么?说你同我们是不同的,王占就是你的上上婚;可你说错了,你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像王占于你一样,三殿下也是我的上上婚。没有后退可言,于家族而言,是上上之选的婚姻。再怎么光线亮丽的世家女子,也都不过是从一个笼子,进入到另外一个里头去的笼中鸟罢了。”
段娴一说完,自己个也沉默了。
温泉池子里安静了许久,直到段怡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一群人仿佛才从梦中惊醒。
段娴瞧着,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瞧我,喝得太多了,竟是胡言乱语起来!明天可是我的大好日子,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我可是不依的。”
“三殿下人中龙凤,我算是如愿以偿了。待我出嫁了,你们在家中要和睦。淑儿你脾气暴躁,从前还有我压着,日后凡事三思而后行,莫要莽撞……”
段娴说着,有些哽咽,一旁的段淑再也忍不住,扑到她怀中来。
第八十一章 深夜游说
见她哭,段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的神色柔和极了。
段怡想着那会儿在关家的机巧园里,段娴中了招,跪在地上给东宫废太子烧纸的样子,突然觉得她这个人,陡然鲜活了起来。
她要入东宫,曾经也不光是因为那颗争强好胜之心吧。
只不过那心中的嫩芽儿,尚未发出,便冻死在一场倒春寒里了。
“好了好了,怎么好把你说哭了,传出去了,倒是闹了笑话”,段娴说着,扯了一方帕子,替段淑擦了擦,“咱们回去躺着说话罢,五妹妹身子不好,不能泡得太久了。”
她说着,啪啪啪的拍了几下手掌,在外头候着的五人各自的侍女,鱼贯而入,替众姐妹更换了衣衫。
等一进段娴的屋子,段怡便郁闷了起来。
好家伙!这对比之下,她住的那个小屋子,简直就是狗窝儿!
那墙上挂着的都是名家字画,床头立着的都是夜明珠儿,便是在屋子一脚趴着的猫儿,身上盖着的都是满绣锦缎子。
走了几步,直接撞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床榻。
上头已经早已经摆好了五个枕头五床被子。
段娴注意到她的视线,笑道,“床榻太小了些,怕五个人睡着拥挤,便让妈妈把被褥横着摆了。我睡不着,咱们躺着说说话儿,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同出生入死过了的。”
“尤其是五妹妹,我跟着你,那可是逢机关必踩,上了刀山下了火海入了油锅的。”
段好脸一红,又咳嗽起来。
段娴见丫鬟婆子都下去了,方才走到了桌案前,拿起了放在上头的一个锦盒。她快速的爬上了床榻,冲着其他人招了招手。
“我给妹妹们准备了礼物,每个人一块儿。”
段怡见又有礼得,眼睛一亮,“大姐姐先前送珍珠手串儿,这回又送玉石印章,可是每次成亲都送?那若是你每月都同三殿下大婚一次,那岂不是……”
段娴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你还记恨着那珍珠串儿呢!先前说好了的,仇怨今夜不提,待明日你再糗我不迟!”
“明日你出嫁,我便大发慈悲的放过你,待后日吧,后日是个报仇的黄道吉日”,段怡说着,朝着那匣子里头瞧去,这五枚小印大小相同,花纹亦是几乎一模一样。
“先前的珍珠串儿,就是个玩意儿。这本来是一块整玉,阿娘当年一共得了三块,都没有动。想着到时候我们姐妹出嫁,掏出来做头面首饰的。”
“我思来想去的,叫人做成了印章,快快,你们一人拿一个罢”,段娴说着,将盒子往外推了推,众人都没有动手。
段怡正准备伸手去拿,却瞧见段静率先伸出手来,她从匣子里拿出了一块印章,笑眯眯的说道,“那我就厚着脸皮得了,多谢大姐姐。”
有了她开头,剩下的人拿起来便轻松多了。
段娴将那木匣子放回了桌案上,又上了床榻,躺在了正中间的被子中间,她的左边躺着段淑,右边躺着段怡,而段好则同段静,各分一头睡在了最外侧。
屋子里熄了灯,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接近十五,外头月光亮堂得很,透过花窗洒了进来,像是将地面铺上一层银霜。
段怡睁着眼睛,看着大红色的床帐,上头绣着的是百子千孙的图案,一个梳着朝天小辫儿的孩子,眼睛圆鼓鼓的,嘴角露出标准的象征着福气的微笑,看着像是一幅惊悚戏。
说到底凑在一块儿的姐妹,到底不怎么亲密,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掏心窝子的话来。
尤其是,旁人心中清楚不清楚,她不知晓。
可是她心中清楚得很,这躺在床榻上的五个人,未来兴许将会走上截然不同的命运。
战争中的女子,何止是无根的浮萍,那是最脆弱的花瓣,随便一场雨点,便被碾落进泥里,永不翻身。
远的不说,就在不远的将来,她同段娴,便是敌人。
段怡想着,心中有些唏嘘,若是太平盛世……
可惜不是。
屋子里很快便只剩下了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段怡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就感觉到胳膊被人戳了戳,她扭过头去,便瞧见段娴做起身来,对着她比了一个虚的手势,她悄悄的翻身下了床榻,拿起了一旁的红色披风,裹在自己身上。
又递给了段怡,一件宝蓝色滚了白绒毛边儿的,冲着她招了招手。
同段怡的小院子,寝榻同桌案在同一个大屋子里不同。
段娴还有一个专门用来会客的小花厅,里头摆好了热茶,燃好了炭盆子。
她走了过去,拨了拨炭盆子的火,对着段怡笑道,“三妹妹坐,你既是聪明人,应该就知晓我今夜之举有何用意。”
段怡坐了过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伸出手来,在炭火上烤了烤。
“三分真心四分假意二分收买,大姐姐不亏擅长攻心计。还未进陈家的门,便开始为三殿下当说客了……你若是想要立一个贤妻的大牌坊,可以寻我,我替你找锦城最好的工匠。”
段娴闻言,苦笑了一声,“倒也没有那般虚情假意,罢了,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的确是三殿下,叫我来游说妹妹的,或者说是,游说妹妹身后的顾使公”,段娴说着,拿起桌面上的茶壶,给段怡添满了水。
“东宫……”段娴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说道,“东宫被废,储君争夺到了最后的押宝时刻。这天下哪里有中立之臣?我火速嫁给三殿下,这意味着什么……”
“别的妹妹看不清楚,你定是知晓的。这意味着祖父代表的段家,还有祖母代表的卢氏,都选择了支持三殿下为储君。不光如此,有一件事,妹妹兴许不知晓。”
“祖父送段静入王家,并非是想要也给五皇子同时下注。而是如今,王占以及整个王家,都已经改投到三殿下门下了。”
段怡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杯子。
“王占不是五皇子的至交好友么?王侍郎亦是五皇子的铁杆支持者。”
段娴见她接茬儿,心中大喜,忙道,“妹妹有所不知,在机巧园里,王占之所以会重伤,完全是因为五皇子拉了他做挡箭牌。”
第八十二章 拍案称奇
“你是说,陈鹤清扯了王占当替死鬼,王夫人心中怨愤,所以转投了我未来姐夫门下?”
段娴重重的“嗯”了一声,她伸出手来,替段怡拢了拢披风。
“正是如此。王家只此一子,武将面上有伤那是功勋,文官破了相那于仕途是妨碍。王占再怎么寒窗苦读,那未来朝堂,也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杀人不过点头地,五皇子此举,比杀人还难解心头恨。当然了,这改门换户,也并非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而已,其中自有博弈。”
“要不然的话,就算是王占如此这般,也不至于娶静妹妹一个庶出的姑娘。五皇子不中用,王侍郎在这个位置上已经蹲了五载,这回为何终于能往上动一动了?”
段娴的话说了一半,但是段怡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锦城离京城颇远,便是飞鸽传书,这消息一来一去的,怎么说也得用上好几日。
关园两位皇子遇刺才多久,段娴今日已经知晓原本的兵部尚书要告老还乡,王占的父亲王侍郎要往上再进一步了。
十有八九,是段家或者是三皇子,往上推了一手。
段怡伸出手来,在火盆子上烤了烤。
快要入冬了,天气愈发的寒凉,虽然披了披风,但是她们刚从暖被窝里出来,只着了中衣,稍微不甚,明儿个段娴怕不是要流着鼻涕出嫁了。
“便是把咱爹的脸换给王占,他也是考不上的。断了仕途什么的,说得好像他原本要中状元,封侯拜相似的。这种风吹两边跑的墙头草,大姐姐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五皇子拿人挡剑,王占意图推她落水,毁小姑娘一身,这种破烂玩意儿,居然还能够在大周朝呼风唤雨,成了庶女高攀的香饽饽。
这烂到根子里的大周,当真是彻底没救了。
段怡想着,嘲讽地笑了笑。
段娴微微一怔,复又笑道,“有祖父在,看人这种,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小辈做主。”
“三妹妹”,段娴神色愈发的诚恳,“并非是我将要做三皇子妃,所以才捧一贬一。五皇子心术不正,如今连少数支持他的王家,都已经倒戈。”
“这将是一场一面倒的战局,祖父轻易不落子,这回却是也旗帜鲜明的站在了三殿下这边。我大婚的圣旨,不就是陛下属意三殿下最好的证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