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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走得只剩下马蹄扬起的尘土,站到顾杏身边来的段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跑到一旁的角落里,狂吐了起来。
段怡面无表情的瞧着,压低了声音,凑到了母亲顾杏的耳边:
“本想给母亲留些体面,有什么话关起门来说。但是母亲如今被人拿来当枪使,捅得亲人一身血,还觉得自己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委实让我差点儿将刚刚吃下去的红烧肉吐出来。”
顾杏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怡……怡儿……你说什么?”
“有些话我只说一遍,当年你为了一张脸,抛弃父兄;后来为了夫家欢喜,将年幼的我扔在坟山之上十一载不闻不问。”
“舅兄惨死,你这个做妹妹的,竟是不来送上一程,回了剑南道几日,段家的坟头你去拜过了,可是舅父呢?你何曾去烧过一炷香,烧上一张纸。”
段怡说着,轻轻一笑,顾杏只觉得自己整个头皮都发起麻来。
“母亲可真是自私又冷情。你到底生了我,我这个人心大,懒得同你计较那么些;外祖父到底是你的父亲,虽然你很糟心,但他也不至于对你不管不顾。”
“可是,明睿哥哥不行。”
段怡说着,冷冷的瞥了一眼正在一旁擦嘴的段好一眼。
顾从戎走了,两位皇子还有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去,这城门口处逐渐的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卖完了菜的小贩挑着空空的担子,出城赶回村子里去。
初到锦城的行商拖车车队,喜气洋洋的进了城,这有土匪窝子的地方终于过去了,进了城之后,便有顾家军的庇护,算是度过难关了。
段好瞧着那眼神,心头一颤,一个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差点儿叫唤出声。
这一瞬间,就在着大太阳底下,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她看着段怡竟然觉得怕了,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只想着当初传回京城的那离谱的传言。
说十岁的段怡单枪匹马的救了顾明睿,还杀死了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她心狠手辣,一刀就割了人的喉,血溅了一脸,回到锦城的时候,都结了痂。
她从未有信过,可是今日,她信了。
段怡是真的会杀人的,不是那种内宅吩咐旁人下手,亦或者“大郎吃药”的那种杀人,她会直接手起刀落,在你一身心计还没有使出来的时候,直接割掉你的项上人头。
鼻尖适才顾家留下的血腥味还在萦绕,她怕了。
“今日个给你支招的,是告诉你,众目睽睽之下,外祖父断然不会推开你,会认你回去吧?”段怡说着,就瞧见顾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可她有没有告诉你,他们也想试一试,看看你唯一的侄儿顾明睿,是不是真的傻了。盯了六年,试了六年,那些人到底认为自己有多瞎,才必须要亲眼瞧上一遍,方才放心。”
“你这是拿着别人给你的刀,往外祖父,往舅母的心窝子上捅。”
段怡说着,松开了顾杏,“母亲,别又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你不知道。你应该知道的。”
“若是再有下一回,我便将我爹那张好看的脸,刮花了去。母亲不能杀,撺掇母亲的人……”段怡说着,拿出手来,在空中对着段好的脖子比划了一下。
她说完,袖子一甩,大摇大摆的朝着祈郎中所在的方向行去。
顾杏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宛若被雷劈中了一般!
将段思贤的脸刮花?能改成把她的脸刮花吗?同床共枕之人变成丑男,她不如去死!
顾杏思来,脸色大变,她匆匆的看了看段好同段铭,脚一跺,喊道,“咱们赶紧回家去罢!回段家去!你阿爹说歇晌,也不知道这会儿醒来了没有。若是醒了,怕不是要寻我的。”
段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段铭,却瞧见他气喘吁吁地朝着段怡的方向追了过去……
段好想要唤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她也跟顾杏一样,跺了跺脚,扭头上了马车。
“三姐姐”,段铭轻唤了一声,弯着腰,扶住了自己的膝盖,猛的喘起气来。
段怡闻言转过身去,一把提溜起了他,“天天在屋子里躺着,没病的人也躺出病来了,跑三步便喘得要背过气去,林妹妹都没有你弱。”
段铭喘得不行,“林妹妹是哪个妹妹?”
段怡没有理他,朝着祈郎中看了过去,“先生,保兴堂可有什么弱鸡吃了满山跑,哑巴吃了能破晓的灵丹妙药?”
祈郎中一听,呸了一口,鄙视的看了过去,“若是我有这药,还至于觊觎关老头子的那百八十箱?就咱们大周富贵人家的废物点心们一人吃上一颗,那我祈树早就富可敌国了。”
“还能抱着别人大腿当儿子?那得满城人排着队喊我做爹!”
段怡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没黑呢!这梦就这么飘了,风筝都没您的脑子能飞啊!”
她说着,拍了拍段铭的背,“你跟着我作甚?同母亲家去罢,不然的话,一会儿该叫婆子抓你回去了。”
第五十七章 鬼有空看你
段铭摇了摇头。
段怡见他脸涨得通红,皱了皱眉头,她伸出手来,夹住段铭的脸蛋,拍了拍,“听见没有,拍得砰砰响,像打牛皮鼓一样。”
她说着,又举起手来,拍了拍自己脸,亦是砰砰响,“有何不同?”
段铭不明所以,有些迟疑道,“并无不同。”
“那不就是了,你又没有生出两个鼻子四只眼睛,更没有你的脸皮薄得像鼓,我的脸皮厚得如钟。你是母亲唯一的儿子,又不是大周唯一的人,别把自己个当天选之子。”
“你只要不把衣衫脱了在路上跳舞,鬼才有空看你。寻常百姓关心的,只有吃饱穿暖,吃你都嫌肉少,穿你的皮都嫌太薄……”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好怵的?好好一个男儿,扭扭捏捏的不成样子!”
段铭涨红了脸,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挺直了脊背,还是忍不住余光朝着周围瞟去。
却是瞧着,一个挑着担的老汉径直的朝着他们走来,他的手一抖,下意识的想要藏到段怡身后去,就听得那老汉开口道,“三娘,今年丰收,我们曹家村手中有了些银钱,也想跟庞家村一样开渠……”
他说着,将担子一放,挠了挠自己的头,“可是你晓得的,我们这种土夫子,力气有得是,脑子却没得,搞不清怎么个挖法……想问三娘要个能人,去告诉我们怎么挖!”
“前几日族长天天来城里,没寻到三娘,也没有瞧见关老爷子,啷个晓得今儿个真好叫我碰到咯!”
段怡笑了笑,“晓得咯,今日天色不早了,明儿个哪个有空,一早就叫他过去。挖渠是天大的好事,村民们想通了就好。也同庞家村一样,还有那开荒……”
“老乡你想想,今年丰收,赚了那么多,若是田再多些,岂不是赚得更多?开荒头三年,都不会给官府纳粮,你回去多同族长说说。”
那老汉一听,顿时欢喜起来。
同庞家村一样,就是官府会派人过来指点不说,还能够以工代役。村民们早几年就想挖了,可偏生族老们不同意,说怕坏了村子风水。
今年瞧见左邻的庞家村余粮吃不完,可算是松了口。这不族长着急得很,恨不得连夜挖了了事,省得那些老顽固们又改了口。
“一定一定!这个是三娘的弟弟不?生得真是一表人才,不同凡响!那我便先回去了,明儿个一早,便在村子口,等着大人过来!”
段怡点了点头,那老汉弯腰,从自己的担子里抓起了一个小小的秋南瓜,塞到了段铭的手里,“卖完了,还剩这么一个,放在担子挑着,直晃悠,就给你姐姐吃了!”
他说着,嘿嘿一笑,挑起担子,撒丫子跑了。
南瓜虽然小,但抱在手中还是沉甸甸的,段铭低下头去,满眼都是新奇,他长这么大,别说拿这种重物呢,便是端个茶盏,顾杏都怕他会累着了。
他下意识的朝着段怡看了过去,段怡摇了摇头,“我是姑娘,不提重物。”
段铭将南瓜抱紧了些,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刚才这位姑娘,还提了他。
不等他看过去,祈郎中已经抬起了自己的脚,“我是瘸子!”
晏先生瞧着,笑吟吟的接腔道,“我是老人。”
段铭瞧向了崔子更,崔子更冷着一张脸,“我不想提。”
四人说完,默契的朝着城中行去。
段铭笑了笑,咬了咬牙,抱着南瓜跟了上去,那南瓜新鲜得很,瓜柄毛茸茸的有些扎手。
从这城门口到顾府,略有一段距离,走不多远,段铭已经是大汗淋漓,见段怡没有停下来等他的意思,他咬了咬牙,又抱着那南瓜一路追了过去。
等好不容易瞧见了那顾家门前的石狮子,段铭已经像是落汤鸡一般,打湿了衣衫,他喘着气,脚下一软,就朝着地上摔了下去。
段铭将怀中的南瓜抱得更紧了一些,吓得闭上了眼睛,等了好一会儿,可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段怡提溜着他,一脸嫌弃。
他摇晃着站直了身子,虚弱的唤倒,“三姐姐。”
段怡一松手,从他的怀中接过了南瓜,扶住了他,“记住了,你同寻常男儿并不同,便是有不同……与其像是暖阁花瓶里的腊梅一样活着,倒不如在冰雪里立着。”
“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不可以呢?你这不是很好,跟上了我们的脚步,搬了重物,也没有累死。”
段铭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努力的睁大了眼睛,可落进眼睛里的汗珠子,刺激的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睛。
段怡从袖袋里掏出一方帕子,扔给了他,将那南瓜朝着崔子更扔去,“放糖用水煮,我爱吃。”
崔子更下意识的伸手一接,没好气的说道,“我就算是厨子,那也不是你家厨子。”
段怡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崔小将军,崔大少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我已经跟明睿说了,他等着吃你做的红烧肉呢!”
崔子更深吸了一口气,抱着那南瓜,跟了上去。
一旁的晏先生瞧着他吃瘪,哈哈笑了起来,“恶人还需恶人磨!老话说得真好啊!”
祈郎中一听,忙走到了段怡旁边,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你自己恶就是,我这学生,可是贤良得很,锦城里头人见人夸的,要不白得一个南瓜呢!”
段铭擦着汗,听着前头的人打着嘴炮,嘴角微微上翘,“子更哥,那我能吃糖油粑粑吗?有一回我在路上瞧见旁人吃来着,又香又糯。可阿娘觉得不是自己家中做的太脏,又不克化……”
见崔子更沉着脸,段珉脸一红,忙补充道,“我可以帮忙……我……我还可以给你画像!”
崔子更瞥了他一眼,“就你那细胳膊,我怕揉折了,粘在糯米上,锅中放不下。用不着你,左右喂一头猪也是喂,喂两头也是喂!”
段铭顿时心花怒放起来,他激动的看向了段怡,“阿姐!”
段怡无语,这年头,怎么有傻子被人骂是猪,还乐得合不拢嘴的!
段铭像是也感觉到了自己表现太过,他耳根子一红,清了清嗓子,“阿姐,我给明睿表兄带了一些小玩意。”
第五十八章 做人的道义
“京城的公子哥儿,都玩这样的小玩意么?”
段怡瞧着不停地从怀中摸出东西来的段铭,咬牙切齿的问道。
顾明睿的院子,在顾府里阳光最盛的地方。
自从那年惨剧发生之后,顾从戎便让顾舅母领着顾明睿,住到了这处新宅院里来。这里从早晨起,便会有阳光透着雕花圆窗洒到床榻上,让人见之便觉得温暖起来。
院子的四周,分别种了四季花,从年头到年尾,总有一面是开着花儿的。
虽然大多数时候,顾明睿都不在锦城住着,只说在外头求医问药,至于具体去了哪儿,是没有多少人清楚的,段怡也不知晓。
段铭有些羞涩的笑了笑,“算不得什么,我小时候经常生病,母亲不让我出门,大半时间都是在床榻上渡过的。旁的什么,我也不会,每次有人来瞧我,便会给我带一些小玩意儿。”
段怡无语的看着这些小玩意……
你管银子打的九连环,龙眼大小的珠子叫做小玩意儿?天知道她以为自己个在坟头住着,段家人心中有愧,于是金银钱财绝不会亏待于她。
现在想来,她简直是天下第一大善人,这才会心中有善,看什么都是善!一群老抠子,她怎么一个小玩意儿都没有见过!
见段怡牙咬得响,段铭有些慌了神,“这些都是新的,我没有玩过的,所以想着拿来给表兄玩。”
顾明睿拿起一颗珠子,对着太阳光照了照,欢喜起来,“你快来看,你快来看,变了变了……”
段铭一听,也露出了笑容,“我教你打珠子吧,不过我也只在床榻上打过,打得也不好。”
顾明睿一把牵起段铭的手,拽着便往一边的空地走去。
段怡瞧着二人的背影,对着顾舅母拱了拱手,“劳烦舅母替我小弟寻身衣衫,他刚才走得急,衣衫都湿透了,怕风一吹会着凉。”
“让他先陪着明睿哥哥玩一会儿。我领着客人去见见外祖父,一会儿再来。”
顾夫人见她有正事,温和地点了点,“怡儿自去便是,那是铭儿吧?这里有我看着。”
段怡点了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布包,递给了顾夫人,“舅母上次不是说要寻老参么?前段时日正好得了一根,已经拿给先生看过了,是救命的良药,舅母收好了。”
顾夫人心头一软,接过那布包,快步的跑进屋子里,不一会儿,又跑了出来,“说来是巧了,明睿这回瞧的这个郎中,有些祖传的药粉,对于止血有奇效。”
“你习武的,这个给你,配起来麻烦,关键的时候再用。”
段怡不客气的收来,冲着顾夫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多谢舅母,那我便先出去了。不便叫人等久了。”
她说着,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因为顾夫人也住在这里,崔子更这样的外男不便进入,便同祈郎中还有晏先生,一块儿在这里等着了。
晏先生趴着门框,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着里头瞧,见段怡出来了,方才收回了视线,“你那表兄果真……”
段怡白了他一眼,板起了一张脸,“先生当年不是把过脉了么?怎么着,这些年又得了仙人指点,能把出人是真傻还是假傻,想要进去再把一回?”
她说着,声音低沉了几分,“我倒是希望,我表兄是装傻,这样我立马提枪,杀了那些居心叵测的,这样他就能好起来,岂不是大善?”
她无牵无挂的在这世上,父母兄弟什么的,不过都是才相见几日的陌生人,能处那是缘分,不能也从未奢求。
唯独顾明睿,至今她都还清晰的记得,顾明睿将她往床底深处推,自己个滚出去引开那些黑衣人的样子,他倒在榻上,拼命的将脚垂下来,用袍子挡住了在床底下的她。
说她可以,可是说顾明睿,那就是不行。
晏镜若有所思的干笑了几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你师父不是说很贤良么?哪里有提枪就要将人杀光的贤良?”
段怡眼眸一动,“杀死好人自然不贤良,杀死像先生同小崔将军这样的,那叫为民除害。”
晏镜闻言,仰天大笑起来,他一边笑,还一边揶揄地拿扇子捅了捅崔子更,“听到没有?跟你小师妹学学,什么叫做管他错没错,先说他有错……这叫师出有名!”
崔子更少见的没有说话,只安静的跟在段怡身后,四人走了不多一会儿,便到了顾家主院里。
回府之后,顾从戎已经沐浴更衣,洗掉了一身的血腥,穿着一身青色的便服,看上去同寻常的老人无异,他蹲在那里,正看着一只狗儿吃食。
那狗一瞧见来了人,猛的站了起身,见是熟悉的段怡,又埋头吃了起来。
“是只老狗了,我儿还在的时候,养着的,现在都同我一样,快要咬不动肉了。小崔将军当年驿站救命之恩,老夫一直铭记于心。”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行伍之人,说话不像那些文人一样绕弯子,这里都是可以议事之人,有什么话,你便直说罢。”
段怡一听,想着那簪子的事情,忙出言道,“外祖父,当年恩情,怡已经付出巨大代价,还清了。”
顾从戎却是直起身来,冲着段怡摆了摆手,“你还的是你的恩情,明睿的还没有还。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小崔将军如日中天,并不需要锦上添花。”
“如今小崔将军落难,就该是老夫雪中送炭之时了。这是做人的道义。”
崔子更神色动容,对着顾从戎行了个大礼。
“使公大义,崔某也不会厚着脸皮沾您的便宜。今日登门,的确是有事相求,想要使公借某一臂之力,拿回江南东道。”
“父亲惨死,兄长泼脏水于我身,崔某做过的事情从不否认,未做之事也绝不担上身。”
段怡听着,并不意外。
崔子更的父亲,虽然被封江南王,但事实上,江南道却是一分为二,有东道同西道之分。只不过那江南西道的节度使霍修,唯当年的江南王崔余马首是瞻,是以众人提及江南,都只知崔余,不知霍休。
“剑南道同江南东道相去甚远,中间还隔着黔中道以及江南西道;你知晓的,这些年剑南道外有吐蕃,内有山民土匪,便是我外祖父有心,那也是无力为之”,段怡想着,不客气地说道。
如今剑南道自己都岌岌可危,哪里还有余力,管别人家的闲事?
顾从戎是个好心肠的,这丑话还是应该她先说在前头,省得推脱不过。
更何况,谁知道崔子更是真借兵,还是设了什么调虎离山之计。毕竟剑南这块大肥肉,崔子更若是不心动,也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第五十九章 击掌为誓
他凶名在外,当年为母报仇,是如何血洗定州的,便是现在也有许多人不愿意提及。
剑南道跟不上他的野心。
顾从戎没有接话,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示意崔子更继续说下去。
崔子更瞥了段怡一眼,说道,“某并不急于一时,可先助使公解剑南之危,然后使公再助我拿回江南道可好?某这般说,并非是空口套白狼,而是自有后招。”
“只是,此时此刻,不便言说。”
段怡一愣,神情复杂的看向了崔子更。
崔子更感觉到了,横了她一眼,将头别到了一边去。
顾从戎听着,走到崔子更面前,伸出手来,同他击掌三次,方才说道,“一言为定。即便小崔将军不出手助我剑南,等剑南之危解除,顾某亦会助小崔将军一臂之力。”
他说着,看向了段怡,自嘲的笑了笑,“某当年过于轻信人,付出了血的代价,是以怡儿谨慎处事,对小崔将军并无恶意。”
“顾某有一说一,她也并没有说错,如今剑南道的确是分身乏术,相信小崔将军也是思虑到了这一点,方才有此提议。”
崔子更点了点头,“段三姑娘是什么性情,某六年之前已经见识过了。”
当年段怡一个驴打滚,直接拿他当了挡箭牌不说,还抱着他的大腿,无耻的扯着嗓子喊叔叔……那情形,他历历在目。
段怡嘴角抽了抽,“可不是么?小崔将军是什么嘴脸,怡六年之前也已经见识过了。”
直接收走无知少女全部身家的无耻之徒。
顾从戎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那个,摸着脑壳哈哈的笑了起来。
正在吃食的狗听到这巨大的响声,好奇的抬起头来瞧了瞧,见人尚未疯,又低下头去,继续舔起盆子底来。
“怡儿你不是一直抱怨军中那些人不敢将你往死里打,想要寻个英雄好汉比划一二么?小崔将军,便是难得的人选。你是不知道,他才习武一年,便能打赢教他的师父了。”
“学武五年,这天下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教他了!战神的名号,不是虚的!”
顾从戎显然对崔子更欣赏至极,二话不说,取下了一旁兵器架子上的长枪,扔给了段怡。
段怡伸手一接,整个人气势一变,瞬间杀气腾腾。
崔子更抿了抿嘴,果断的拔出了腰间悬着的长剑。
一旁的祈郎中同晏先生,对视一眼,一脸兴奋的朝着台阶上跑去。
虽然他们搞不懂这些武夫为何一言不合就开打,可是打好啊!
“你兜里带了瓜子没有?”晏镜问道。
祈郎中摇了摇头,“瓜子明年我还得种呢,吃什么吃?枸杞要不要?给你补补气,省得你学生输了,你呕得断了气。”
他说着,掏出一把红彤彤的枸杞,递给了晏镜。晏镜一只手接过,另外一只手在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几颗红枣来,塞回给了祈郎中。
“吐蕃来的枣儿,今儿个瞧见市集有卖的,给你补点血,省得你徒儿输了,你气得吐血。”
段怡提枪正要冲上前去,听着两个糟老头子不着调的话,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有以脸撞剑,出了个大糗去!
不是,这天下怎么有人能够把养生的红枣枸杞,说得这般硝烟滚滚啊!皇帝都还没做开打呢,太监便已经战火升起了……
感受到崔子更剑锋之上的血腥气,段怡立马收回了思绪,整个人兴奋了起来。
她一个闪身,险险避开,用脚顶了顶长枪,那长枪擦着她的身子,朝着崔子更的面门刺去。
崔子更却是不避,直接提剑挑来。
虽然他使的是剑,远不如长枪厚重,但段怡亦是觉得虎口一阵,手有些发麻。她心神一凛,愈发的认真起来。
那吃食的狗子感受到了杀气,往后退到了墙角根边,汪汪汪的狂吠起来。
二人大战三百回合,方才强忍了怒气,平静了下来。
崔子更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襟前头被戳开了一道口子,段怡伸手一摸,发现不知道何时,她的耳环被削掉了半截儿。
“啪啪啪”,顾从戎鼓了鼓掌,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老夫瞧着,都恨不得自己个年轻个几十岁,同你们酣畅淋漓的战上一回。”
崔子更横了段怡一眼,长剑回鞘,“段三姑娘戳这么个小洞,是担心自己个女红太差,戳大了缝不起来么?”
段怡闻言,冷笑出声,“怡的确不擅长缝衣,倒是擅长缝皮,保管把崔小将军的嘴,缝得严丝合缝的。倒是你削掉我耳环,是手太短扎不到脖子么?”
“这可就没有办法了,总不好一手拴上一头牛,叫它们使劲给你拉长了。”
眼瞅着两人火气已经上头了,顾从戎一瞧,忙跑到了二人中间,他伸出手来,豪爽的一手抓了一个,“哈哈,来我屋子里,喝杯好茶!”
“我也不懂什么茶,卖得那么贵,定是错不了。”
他说着,夹着二人进了屋子,又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二人一人倒了一碗。
段怡端起那海碗,刚到鼻边,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川穹味儿,她一口喝光了,平复了下来,“外祖父哄人呢,这哪里是你买的贵茶,这明明就是上一回你去我那儿拿的。”
她喜欢喝川穹茶,顾从戎经常上山教她功夫,久而久之也跟着喝惯了,隔一段时间都要拿走一些,一来自己喝,二来也省得段怡来了,喝不惯家中的茶水。
崔子更端起海碗,也跟着喝了一大口,他强压住了涌起的热血,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会烧火么?百无一用是书生,晏先生连火都不会烧。”
段怡点了点头,“自然会,我又不是书生。”
站在门口看了好戏正要进来的两位书生脚步一顿,又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