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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A.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他在之前看到的第一间客房就是那个他在其中找到手电筒的有军事掩体的房间里。古德曼正站在他身边。
“有人杀了N.。”他呜咽着说。
“我知道。”古德曼点点头。
“我认为是那个红发男人干的很矮……”A.呻吟着。
“没关系”古德曼说“她是他的。”
“有关系”A.恸哭起来“她被谋杀了你应该叫警察……”
“要被谋杀你首先得是个人”古德曼说教道“而N.算不上一个人。”
“你怎敢这么说N.是个多么好的人一位美丽的女人……”
“N.是个克隆人娜塔莉·洛罗的克隆人她丈夫订购了她。他叫菲利普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小个子。”A.想开口说话但被勒得太紧喘不上气。房间开始旋转如果没被绑在椅子上他肯定已经摔在地上。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古德曼说着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真正的娜塔莉·洛罗活得好好的正在不耐烦地等她丈夫菲利普结束在瑞士的短期出差后回家呢。既然菲利普把愤怒发泄在了她的克隆体身上她迎回家的就是一个更为平静和充满爱意的丈夫了。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回家后菲利普会更珍视娜塔莉的优点而咱们都知道她真的是优点多多呢。”
“但他杀了她……”A.喃喃道。
“不”古德曼纠正他“他只是毁了一个克隆体。”
“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A.坚持己见。
“她看上去像个人而已”古德曼再次纠正他“就像你看上去像个人一样。”
“我就是人”A.尖叫“我出生时就患了早老症被我的双亲抛……”
但古德曼轻蔑的眼神让他没法把话说完。“难道我也是克隆体”A.抛出疑问时已眼含泪水“是某个和我亲近又恨我入骨的人订购的”
“不是”古德曼笑了说“你的情况更复杂一些。”
“复杂”A.喃喃自语而古德曼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举到A.面前。A.能看到镜中的自己眼眶青紫左眉骨处有干涸的血痕厚重的胡须也被彻底剃掉了只在鼻子下方留了小小一撮方形的髭须他的头发则以一种奇怪而难看的方式梳向一边。现在望向镜子的时候A.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穿的是一件棕色的军装。“亲爱的A.你的名字是阿道夫”古德曼说“你的主人随时会来。”
白板
那个大胡子老先生仔细察看着A.。“克莱因先生你可以靠他再近一点儿。”古德曼说“他被绑起来了伤不到你。”
“不得不承认他看上去真的很像他。”老先生颤声嘀咕。
“他不只是看上去像”古德曼纠正道“他就是他。百分百的阿道夫·希特勒。不仅是身体还有思维同样的知识结构同样的性情同样的天赋。我要给你看点儿东西。”古德曼从他的皮包中拿出一块小小的平板电脑放到老先生面前。A.看不到屏幕但能听到电脑里传来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对着古德曼声嘶力竭地大吼说他恨他希望他去死。
“看到了吗”古德曼自豪地说“看到他手的动作吗再看看这个。”A.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正说着他从没讲过的内容一场关于“强大的德国人不会向任何人屈服”的演讲。古德曼暂停影片。“看到没”他对老先生说“他们一模一样。我们把他的意识抹掉一片白板再把所有东西灌进去。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
古德曼从他的包里拿出一支枪和一把刀都递给老先生。“我不知道你更喜欢用哪一种”他耸耸肩说“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对付他我保证时刻守在外面。”
最终解决方案[2]
老先生用枪指着A.的额头。“这个时刻我等了一辈子”他说“早在集中营里失去父母和兄弟的时候我就发誓要活下来向谋杀我全家的人复仇。”
“开枪吧。”A.怂恿他“做个了结吧。反正这世上我没什么留恋的了。”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老先生生气地说“你现在应该哭着求我放过你。”
“我还应该是一个要对数百万人的死负责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在实验室里被创造出来、从未伤害过任何生命的克隆体。”A.回答扭曲地笑着“我很遗憾但一个执意要在事件发生八十年后向死人复仇的人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
老先生的手开始颤抖。“你是希特勒”他吼道“你是个狡猾的恶魔即使现在穷途末路了你还在耍花样……”
“我是安托万。”A.低声道闭上眼睛。他想象自己和纳迪亚站在绿草如茵的山上站在两个配套的画架前各自描绘血红的落日。手枪扣动的金属声此刻听来如此遥远。
* * *
[1] 原文为拉丁文“Tabula Rasa”原指未经刻写的白蜡板后被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借用来阐释认识论他认为最初的心灵像一块没有任何记号和任何观念的白板一切观念和记号都来自后天的经验。
[2] 最终解决方案德语Die Endlösung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谋杀欧洲所有犹太人的计划的代号。阿道夫·希特勒把它称作“犹太人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Endlösung der Judenfrage。
第6章
压缩汽车
在我开阔空旷的客厅中央在磨损了的皮沙发和我那台仍用来播放年代久远、布满划痕的布鲁斯专辑的老旧立体声音响之间放着一块被压扁的金属块。它的底色是红色有白色的条纹贯穿其上。当阳光以刚刚好的角度照射在金属块上时它反射出的光芒真是璀璨夺目。它不是桌子——尽管我无数次在上面搁东西。没有一个来我屋里拜访的人不问起它。我每次给出的回答不尽相同——由我的心情和提问人的身份而定。
我有时候说“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有时候说“那是一块超大的记忆碎片”。还有时候说“那是六八年产的福特野马敞篷款”或者“那是闪耀的复仇之火”。甚至会说“那是固定整幢房子的锚如果没有它这座房子里所有的东西早就飘到天上去了”。有时我只简单地说“那是艺术”。男人总试图把它举起来但从不会得手。女人大多用手背轻柔地触碰它好似给一个生病的孩子量体温。如果这些女人中的某个用手掌去触碰它如果她的手指沿着一边划过并说出“它冰冰凉”或“手感不错”之类的话我会把那当作可以试着勾引她上床的信号。
人们就我的压缩金属块不停发问这对我有好处让我认识到在我们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里至少还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值得期待的而这总能使我平静下来。同时它也帮我逃避了许多其他问题诸如“你靠什么谋生”“你眼睛下那条狰狞的疤是怎么弄的”或者“再问一下你多大年纪了”。
我在林肯高中的食堂工作疤是一场车祸后留下的我今年四十六岁。这些事中的任何一件都不是秘密。虽说如此我更愿意被问到的是那块紧凑结实的金属块。因为借由它我可以谈起任何想谈的话题从罗伯特·肯尼迪——他被谋杀的那一年是放在我客厅里的那辆被压扁的福特野马的生产年份——说到当代艺术之类的鬼扯。金属块每次都成功地帮我转向这两类话题或其间的什么话题——轻松自如地谈到每次父亲来收容所看我们兄弟俩都会带我们去兜个风或讲到八个人如何合力才把那金属块装进我的卡车而小皮卡在金属块全部重量的冲击下差点垮掉。我也可以顺着对方提问的线索缓缓推进直到谈到我亲爱的亡母她去世时我尚在襁褓死因是我父亲醉酒驾驶一辆土土的灰色汽车他拿到保险公司的赔偿后立马把车升级换代到福特野马。谈话的走向完全由我掌控。一场谈话就像你在牢房地板下面耐心而费力地用勺子零敲碎打挖出来的一条隧道。目的只有一个带你离开当下所在。当你给自己挖掘隧道时有个目标总等在隧道的另一头可以引向床戏的共鸣和一瓶威士忌完美融合的男人间的亲密感在房东要来涨租金的时候重建你作为房客的巨大价值的某种事物。每条隧道都有它独立的走向但是挖隧道的勺子——至少在我个人的例子中——总是同一把一辆红底上贯穿白色赛车条纹的六八年产福特野马敞篷车被挤压成小型信号发射器大小摆在我的客厅里。
珍妮特和我一起在食堂工作。她总是在收银台因为管理层信任她。即便如此由于离饭菜很近她的头发闻起来还是像一碗意大利浓菜汤。珍妮特是单身妈妈独自抚养一对双胞胎。她是个好妈妈极其符合我想象中的妈妈的形象。有时看到珍妮特和孩子们我会想如果回到四十五年前在那场车祸中丧生的是父亲而母亲活了下来现在会是怎样的情形。我们兄弟俩现在会做出些什么成绩来呢我们会身处别的地方还是我仍然会在餐厅做后厨而我的兄弟仍然会被关在新泽西州立监狱安保级别最高的牢房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家客厅地板上不会摆着一辆被压扁的福特野马了。
珍妮特可能是第一个没有问起红色金属块就在我家过夜的女人。做爱之后我给我俩冲了冰咖啡。喝咖啡的时候我试图在谈话中插入被压成块的福特野马。我首先把咖啡杯——里面的冰块都要溢出来了——放在那台车上。我等着她提问。但没什么效果。我只能讲个故事试图让她放松下来。我稍稍犹豫思忖要讲哪个故事。可以跟她讲这个故事刚刚把金属块弄回家时它臭气熏天让我以为有人把一只死猫碾碎在里面了。或者讲这个一群贼闯入我的房子发现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想带着金属块匆忙逃走。显然其中一个贼一意孤行想把金属块抬起来。他使尽浑身解数搞得椎间盘都突出了一节。最终我选定我父亲的故事。这个故事不那么搞笑更私密。我告诉她自己如何踏遍俄亥俄州寻找他找到他时他恰好刚去世——你是不是期待情节有所不同——他最后一个女朋友和我讲到那台车时它正被拖往废品堆放场。我告诉她我就晚了五分钟因为这个我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唯一遗物不再是一辆令人心潮澎湃的老爷车而是如今放在我客厅里的一团被压扁的废铁。
“你爱他吗”珍妮特问。她舔了舔浸过冰咖啡的手指。不知为什么她这么做有哪里让我觉得恶心。试图逃避她的问题时我想到这个。老实说我对父亲没太多感情——仅有的那点儿都是负面的。而我们一丝不挂地在客厅里一边啜饮冰咖啡一边纠结于关于我父亲的话题这本身就是一种逃避。我没有回答而是提议下次来我家过周末时她可以把双胞胎带来。“你确定”她问。珍妮特和妈妈一起住她把孩子们留给妈妈照看自己过来没什么不便。“当然”我对她说“会很有趣的。”她表面平淡但我能觉察到她很开心。为了不再谈到在父亲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之前他让我们兄弟俩受了多少罪珍妮特和我就在客厅中央做起爱来她倚着被压扁的福特野马我在她身后。这个选择妙极了。
她的双胞胎分别叫戴维和乔纳森。名字是他们的父亲取的。他觉得从《圣经》里起名字很好玩儿。珍妮特不太喜欢这个主意。她说这两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儿像同性恋但她没做任何争论就妥协了。在怀着他们东奔西跑九个多月后她觉得做些让步挺好的可以让这个巨婴爸爸感受到孩子们也是他的。但这么做毫无作用。她已经五年多没有他的音讯了。
他们今年七岁绝对是两个小甜心。他们一来就把院子看了个遍找到一棵歪脖子树。他们试着爬到树上去却掉了下来再试又掉下来。他们摔得鼻青脸肿、浑身擦伤却一声都没哭。我喜欢不哭鼻子的小孩。我过去也是这样。我们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飞盘后珍妮特说天气很热大家最好还是回到客厅喝点儿东西。我给大家做了点儿柠檬水把一组玻璃杯摆在福特野马上。喝饮料之前双胞胎先说了谢谢。看得出他们有良好的教养。戴维问起我福特车的事儿我告诉他这是辆压缩汽车我放在手边以备不时之需——你懂的万一我的皮卡坏掉了。“那你会怎么做”戴维问睁圆那双大大的棕色眼睛。“我会给压缩的福特野马掺入足量的水等它泡开后开去上班。”“它不会受潮吗”一直在听我们对话的乔纳森问。“会有一点儿受潮”我说“但开着受潮的车去上班也比走路强呀。”
晚上他们入睡前我讲了个故事。珍妮特忘了带书来所以我现编了一个。讲的是一对双胞胎分开时他们就是两个普通人但相互触碰时他们就会获得超能力。男孩们很喜欢这个故事。小孩子都痴迷于超能力。等他们睡着珍妮特和我抽起烟来是学校那个叫罗斯的门卫卖给她的。烟品质不错。我俩飘飘欲仙。整个晚上我们就是做爱、大笑或是大笑、做爱。
我们直到中午才醒来。说得准确点是珍妮特醒了。我是听到她的尖叫声才醒过来的。我下楼后发现整个客厅汪洋一片。戴维和乔纳森拿着从花园拖进来的水管站在福特野马旁。珍妮特朝他们大吼关水戴维立刻跑向院子。乔纳森看到站在楼梯边的我说道“你瞎说。我们用了一吨水它都没泡开。”客厅里的小地毯还有那些旧唱片在水流上漂来荡去。我还看到我的音响在水下冒着泡泡就像一只溺水的动物。就是些玩意儿罢了我告诉自己。就是些我其实并不需要的东西。“这台车是坏的”乔纳森一边继续摆弄着水管一边说“他们把店里坏掉的一台卖给你了。”
珍妮特不该掴他的而我这边的做法也不对。我不该干涉。这两个孩子不是我的我完全没必要做出那样的反应。她是位好母亲。只是发现自己身处这种非常情境而承受了太大压力。我也是。而如果她掴出去的那一巴掌不怀恶意也许你懂的她也就能理解我的推搡了。我绝对不想伤到她。我只是试图把她和双胞胎拉开直到她平静下来。而且如果不是房间里的这一汪水四处泼溅她也不会滑倒受伤了。
我已经给她发了五条信息但一直没收到回复。我知道她安然无恙因为她母亲把情况都告诉我了。只是流了点儿血缝了几针。他们还给她打了一针破伤风因为刮伤她的福特野马生锈了。她带着双胞胎离开后我很担心。所以我去了她家她母亲出来告诉我珍妮特不想再见我了。烟民式地咳了好一阵她又补充说我不用太担心——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事情肯定会过去的。
明天去上班的时候我要给她带个小礼物发胶或短袜。她疯狂喜爱那些式样奇特的短袜有的上面有巨大的圆点有的两边各缝了一只下垂的耳朵。如果她不想说话我就把精心包装的礼物放在收银台边直接走进厨房。最终她会原谅我的。等我再次带她回家我会告诉她有关那辆车还有我父亲的完整故事。完整地告诉她我父亲是如何对待我和我兄弟的。告诉她我们多恨他。告诉她唐入狱的时候他要我找到父亲连带他的份儿一起当面对他说他是个多么差劲的父亲。我要告诉她那晚在废品堆放场的情形。看着他珍爱的车被压成一个大铁块完全失去用途我是多么享受。我会把一切都告诉她也许她就会理解了。实际上是几乎一切。除了一点当我把父亲的车送去克利夫兰的废品堆放场时车里那个老男人的身体还是温热的。等我说完一切珍妮特原谅了我她会再次带孩子们过来。我和他们我们会把客厅门紧紧关上。蜿蜒拉来那条水管后我们会用抹布堵上空隙。然后我们会把院子里那个生锈的水龙头开到最大一直开着直到那个空荡荡的大房间像泳池一样被完全注满。
第7章
夜里
夜里所有人熟睡时妈妈闭着眼清醒地躺在床上。以前还是个小姑娘时她想当科学家。她渴望治愈癌症、普通感冒或人的忧伤。她分数拔群笔记工整除了治疗人类她还想去外太空旅行或是观察一座活火山。很难说她的生活中有哪里出了差错。她嫁了心仪的男人在感兴趣的领域工作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但她就是睡不着。可能是因为她爱的男人一小时前起身去撒尿到现在还没回到床上。
夜里所有人熟睡时爸爸赤脚走到阳台上点起一支烟开始合计他的债务。他干活卖力处处节省。但不管怎样每样东西的花费总比他能负担的要多那么一点儿。咖啡馆里的项链男已经借给过他一次钱很快他得开始还债但他还没想到任何办法。他抽完烟把烟头从阳台上用力丢出去仿佛它是一枚火箭。他看着烟头撞在人行道上。弄脏街道是不对的每次儿子把糖果包装纸扔在地上他都会这样告诉他。但已经很晚了他疲惫不堪脑子里想的全是钱的事儿。
夜里所有人熟睡时男孩老是做让他筋疲力尽的梦梦到他的鞋子上粘着一片报纸怎么都弄不掉。有一次妈妈告诉他梦境是大脑对他诉说事情的方式但男孩的大脑表达得有些含糊。每天夜里即便恼人的梦不断重现闻到香烟的气味感受到积水的潮气他却始终搞不懂它要表达什么。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清楚地知道某个时刻妈妈或爸爸会进来帮他掖被子。到自己把报纸从鞋子上弄下来的时候如果他真能把报纸弄下来他希望会有一个不同的梦降临。
夜里所有人熟睡时金鱼会从鱼缸里出来穿上爸爸的格子纹拖鞋。它会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快速换台。它最喜欢的节目是动画片、自然主题的电影也喜欢看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但仅限于恐怖袭击或有冲击性画面的新闻。它把电视机调到静音以免吵醒其他人。大概凌晨四点时它返回鱼缸把湿漉漉的拖鞋留在客厅中央。它才不在意到了早上妈妈会对爸爸说起这件事。它只是条鱼如果无关鱼缸和电视荧幕就没什么好在乎的。
第8章
窗户
穿棕色外套的男人对他说即使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医生们说他只需要耐心等待。那个穿外套的男人还说医生们把话说给他们两个人听了如果他连这个都不记得也完全没关系事故之后总难免会这样。他勉力微笑问穿外套的男人医生有没有对他提过自己的名字。穿外套的男人摇摇头说他们在路边发现他时他身上没有任何证件现在大家暂时叫他米基。“好”他说“我觉得没问题。大家暂时就喊我米基吧。”
穿外套的男人指向无窗的一室公寓那光秃秃的墙壁。“这当然不是城里最美的地方”他抱歉地说“但是个调养身体的好地方。每次你记起什么东西”他指着台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就把它记在上面以免遗忘。记忆就像海洋”穿外套的男人又用沾沾自喜的口吻加上一句“你会看到事物会开始缓慢地浮到表面。”
“谢谢你”米基一边伸出手想和他握手告别一边说“真的很感激你。话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或许你告诉过我但我忘了。”他们几乎同时短促地笑了一声紧接着穿外套的男人温和地握了握他的手。“我叫什么不重要反正我们不会再见了。但如果有任何问题或需要你拿起床头的电话拨0即可。有人一直在线就像旅馆。我们的支持中心二十四小时运转。”
然后穿外套的男人瞥了手表一眼说他必须走了因为还有三个病人等着他上门。米基突然不想让那个男人离开丢下他一个人于是说“这儿一扇窗户都没有太压抑了。”穿外套的男人轻拍额头说“呀我怎么忘了这事儿。”
“那是我的台词。”米基说。穿外套的男人短笑一声走到笔记本电脑前敲出一串密码。他输入完成的瞬间有两面墙上出现了巨大而明亮的窗户第三面墙上则出现一扇虚掩的门。透过这扇门他能看见一间布置典雅的宽敞厨房里面有一张配了两把椅子的小餐桌。“你不是第一个抱怨这些房间的人”穿外套的男人承认“为此我任职的公司发明了这个创意设备可以营造一种空间开阔的感觉。从这扇窗户”他指向台子上方出现的窗户“你能看见一个院子和一棵古老的橡树而从另一扇望出去你能看见马路。路上很幽静几乎没有车。而门会给你一种家的可持续的感觉。当然这只是幻象但这些窗和这扇门是同步的你在其中会看到相同的季节和光照角度。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它的妙处。”
“看上去棒极了”米基承认“跟真的一个样儿。你说你上班的那家公司叫什么来着”
“我没说过”穿外套的男人眨眨眼说“这真的不重要。记好了如果有什么不对甚至你只是心情不好就拿起电话拨0。”
午夜醒来时米基会努力回忆那个穿外套的男人具体是何时离开房间的但毫无结果。据穿外套的男人说医生们说他因遭到猛击而引发的失忆可能会持续但只要没有恶心或视力下降的症状他就不必忧虑。米基会望向窗外看见满月照亮了那棵古老的橡树。他将能够咒骂一只猫头鹰从橡树枝头发出的咕咕声。透过那扇可以俯瞰马路的窗户他会看到一辆卡车的灯光从远处移近。他会闭上眼睛试图再度入睡。穿外套的男人所说的其中一件事是他应该多睡觉因为记忆很多时候会通过梦境恢复。当他再次入睡时他真的会做梦但在梦中不会有什么解答只有他自己和穿外套的男人在爬老橡树。在梦中他们看上去像小孩会被某件事逗笑而那个穿棕色外套的男人会穿着斜纹粗棉布工装裤时不时发笑那种放纵而狂野的大笑是米基闻所未闻的至少他不记得自己听过。“看”米基一只手吊在树枝上另一只手挠挠头“我是只猴子我真的是只猴子。”
将近一个月过去了至少感觉起来有一个月了一切照旧。他记不得以前的任何事也仍然会忘掉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没有医生来给他做检查但他记得穿棕色外套的男人说过他不需要医生上门诊断因为他被时刻监测着如果有什么问题系统会立刻做出反应。从窗子望出去偶尔能看到一辆白色的厢式货车停在橡树边上里面坐着一位头发灰白、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男人还有一个看上去比他至少要小二十岁的年轻胖妞儿。他们在货车里互相抚摸有一回他们甚至走出车子坐到树下喝起啤酒。厨房里从来一成不变。那儿也有一扇巨大的窗户透进来充足的光线但由于角度问题米基从房间里看不到那扇窗外的任何景物。
他会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盯着墙壁等待一缕记忆或思绪蹦出来比如一只落在树梢的鸟儿比如古铜肤色的家伙和那个胖妞儿比如……刚开始米基以为自己陷入了幻想一种鬼鬼祟祟的行踪一个看不到身体的影子从半开的门里疾速穿过门框消失无踪。米基发现自己躲到了床底下像小孩子躲避夜晚的怪兽。现在他什么都看不见但能听到壁橱关上的声音某人或某物按下了开关。片刻之后半开的门内又有东西出现这一次缓缓移动着。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短裙和领尖钉有纽扣的白衬衫正握着一个咖啡马克杯杯上的太阳图案被彩色字母“起床喜洋洋”环绕着。米基没有从床底下出来。他记得穿棕色外套的男人说的并且意识到就算他站起来挥手厨房中的女人显然也看不见他因为这个女人并不真实存在只是墙上的一个投影被设计出来是为了让他免于觉得自己是被困在这个狭小的、四壁无窗的房间里。
厨房中的女人正在用手机发短信把信息发出去时她双脚焦灼地踏着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她有一双优美的腿。米基试图想起某个拥有更美双腿的姑娘但除了厨房里的女人和白色货车里的胖妞儿他想不起别的姑娘。厨房里的女人发完短信最后啜了一口咖啡走出了米基的视线。他又等了一会儿听到可能是前门“砰”地关上的声音但并不确定。他急急走回台子旁拿起电话蹲在床后。他拨了0。听筒里传来一个困倦的男声“支持中心。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
“厨房里……”米基嗫嚅道“我是说墙上的厨房投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