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小子继续揍着利亚姆我知道自己应该冲上去拉开他们。他们从教室里溜出去是我的失职现在我真的惹上麻烦了特别是要面对利亚姆的妈妈在家长会上的质问。但看着红发小子教训他我的心中升起一个微弱的声音再稍等等让红发小子揍出结实的一拳。
这周过得不顺太糟心了。一直在尴尬地等阿基洛夫来我甚至都没往家带一个单身姑娘。毫无疑问这场痛殴成了我平淡一周中的亮点多享受几秒钟害不着任何人。正当我心中掠过这些念头时红发小子从利亚姆背上爬了起来我以为完事儿了不料他后退一步一脚重重踩在利亚姆的头上。我冲过去的时候发觉拉维夫正责备地看向我。他看到我在整起事件中袖手旁观。我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红发小子跟前既因为心里紧张也想迷惑一下拉维夫让他事后觉得自己一定想错了——我不可能站在那里漠然视之不去劝架所以我冲上去的速度特别快。
我靠近红发小子身后狠命撞开他救下利亚姆嚷道“你在干什么疯了吗”然后我弯腰看利亚姆整个过程中我用眼角瞥到拉维夫一直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利亚姆的上嘴唇在流血看上去已经意识不清了。红发小子站在旁边哭号。他说利亚姆玩垃圾小队的时候作弊他想把输掉的卡牌要回来。利亚姆跟他说他的眼珠是大便颜色的他爸爸是个无业游民。从红发小子的口气里我听得出他不太明白“无业游民”的确切含义。我试着跟利亚姆说话轻轻摇他但他没有反应我真的着急了。我让吓得慌了手脚的红发小子别动自己跑去饮水机那儿。我返回的时候听到利亚姆起了身正在歇斯底里地尖叫“你这个肥头差生别想在这个学校混了我妈妈一定会给你颜色看的”利亚姆坐在地上手托着脸红发小子站在他身边浑身颤抖真的抽泣起来。尤里突然现身。我丢下的教室里的孩子们其中一个从我包里翻出打火机点着了走廊里一张伊扎克·拉宾的海报。他向我叙述自己如何揭下焖烧的海报好似他的英勇至少不亚于从一幢熊熊燃烧的房子里救出一个婴儿。我往利亚姆脸上泼了点儿水。他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嘴唇也不怎么流血了。红发小子还是抽抽搭搭的但我对他浑不在意。让我在意的是那个鼻涕虫拉维夫即使我们回到教室里他仍旧紧紧盯着我。我打电话给利亚姆的爸爸他是做土地测量的一般都在家他五分钟就赶到了。利亚姆尖声嚷着嫌他来得太晚要向妈妈告状随后才对他说了红发小子的事儿。他添油加醋了一番说红发小子用石块砸他的头而我没及时阻止。只要他不冲着我来我就尽量不开口。随后长着一字眉的双胞胎的母亲到了操着南美口音。她是通过试管受精怀的双胞胎从孩子们的外表判断她一定是用了某个穴居人的精子。
最后只剩下我和拉维夫了。我破天荒地让他玩我的苹果手机当他把我几天前下载的一款游戏中所有的物种歼灭时我试探性地和他聊起刚才发生的事。“你和利亚姆没有得到允许就离开教室这很不对。”我对他说但口气非常温和是做妈妈的人会用的口气让他知道我不会责骂他但同时让他懂得我是在批评他。“我不会告诉你妈妈”我继续说“但我要你保证再不犯类似错误。”
那孩子看着我的手机连头都不抬说“我看见你了。”
“看见我什么了”我问装作一头雾水。
“加夫里打利亚姆的时候我看到你了。你在笑。”
“不我没有。我没笑。我跑过去了。我尽快跑过去把他们拉开了。”
但拉维夫不再搭理我。他沉浸在游戏里发射激光横扫一切移动的物体。
等他妈妈到了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声指出她又来晚了。我只是对她说“你有一个好孩子。他是个小甜心。”当着他的面说的他能听到。
我五分钟就到了漫步道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马奥尔发来的短信。短信里一个字也没有。这不要脸的家伙懒得打字但他希望我看到后给他回电。我在想到底是先抽一支再给他回电还是反过来。先抽的好处是大麻能缓和谈话的氛围用泡沫塑料和气泡垫把整个尴尬的事件包起来。但坏处是我无法保持机敏来应对他。我得迅速回应也许还要临场编一两个谎。我采取了第二个选项冷静地给他回电。
马奥尔朝我大吼利亚姆的妈妈给他打电话发誓会联合所有入托的学生家长确保他的晚托班明年关门。她已经做了一个表记录家长们历年来对他的诸多抱怨并准备将一切公之于众包括晚托班提供的午饭有时都是冷的这种事。马奥尔说如果她真那么干整件事会让他损失二十万新谢克尔而这都要怪我。她的孩子得了脑震荡明天不来学校了马奥尔希望我上班前去探望他给他带点糖果或玩具向他妈妈服个软请她息事宁人。这通电话是一场彻底的拉锯战。他每句话重复了不下十遍。我要是先抽烟就好了。他挂掉电话前再次威胁我说如果他的执照被吊销他就起诉我。我请他先静静心并保证明天会去处理此事会厚着脸皮讨好那位母亲。电话打完时我错过了日落。我坐在黑暗里盯着海面十分清醒。太阳一下山除了面目丑陋的旅人和海滩边饭店里传来的蹩脚音乐这个地方就只落得冷冷清清。我得调个闹钟明天早点儿起床这样才能有时间去给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小孩买礼物。这个星期的头儿开得糟糕后面越来越惨。
“我以为太阳落山你就走了呢。”我听到她的声音感到——或至少是我想象——她的呼吸喷在我的后颈上。
“日出日落——从周日起我就在等你。”我微笑着回答她又对自己极度不满因为本想说点儿轻松开朗的话但听起来像怨妇加可怜虫。
“对不起”阿基洛夫坐到我身边“这个礼拜的工作一团糟。不只是工作生活也是。”
我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感觉到她不想谈。所以我没刨根问底而是拿出一支大麻烟。我抽了一口递给她她吸烟的样子像个瘾君子。“我想这口想了五天”她说笑笑递还给我。我没接。“你抽吧”我对她说“抽完好了。”她稍一犹豫接着又抽了一口。“难熬的一周”我问。她点点头抽抽鼻子。我说不好她是伤风了还是忍着不哭。“我这周过得也不怎么样。”我说“这么久没见面对我俩都不好打乱了我们已经习惯的作息。”
她笑了。“听着我想请你帮个忙……”她一边说一边在手提包里翻找我猜她想要我干什么。“我想雇你。”她拿出钱包。
“雇我做什么”我朝她哈哈大笑“做你的保镖给你看孩子私人厨师”
“我没孩子”她叹了口气说“不是吃货也很善于照顾自己。我想雇你继续做你现在做的事每天日落时分到这里来如果我迟到了就等着我。不用等太久最多一小时。然后陪我抽抽烟。”她一边说一边数钱。“拿着”她递给我一沓钱“这里有两千块。两千块雇你三周。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我重复她想购买我时间的提议“要我说反正我每天日落时分都要来和你一起抽烟比一个人抽有意思多了所以你愿意花钱让我在你有空的时候和你在沙滩上共度愉快的十五分钟真是太好了但作为朋友谈钱是不是有点儿……”
“实事求是嘛——我们不是朋友。三周以后我就会从这里消失你再也见不到我了。这三周将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每天和你抽支大麻会让我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她拿着钱的手还举着。当她说我们不是朋友时我内心受了伤害。很受伤因为这句话道出了实情。我竭力无视这一点将注意力集中到具体的买卖上。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买几百新谢克尔的大麻。照你的量来说足够抽三周了。”
“但我不想让你帮我买。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抽。我没地方放大麻。我向我丈夫保证过再也不买了。”
“你向他保证的是再也不抽了。”我纠正她。
“我明白”她说突然之间哭了起来“但和你一起抽情况另当别论。就算他发现了也可以搪塞说我只是在路上遇到了你你正好在抽就让我也吸了一口。这和买……不一样。”
我接了钱。我不想她哭。“好的老板我们成交。”我朝她眨眨眼“但这两千块只是烟钱。上床和摇摆得另算哦。”
她笑了泪水与欢笑同时迸发。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听上去事态严重虽然我们之间没戏但我真的很想帮帮她。“只有一个条件”我把钱塞进钱包时补充道“我希望你告诉我为什么三周之后要消失。你说这话的时机你说这话的口气都让这事听起来不像好事。而作为你的……雇员我有权知道。”
“我会告诉你的”她说用手抹抹脸“我保证。但今天不行。”
手机闹钟十一点把我叫醒。我刷牙、刮脸为晚上的会面卷了一支烟。我手脚麻利地料理完一切。我还得给利亚姆带点儿东西再去他家拜访只剩一个半小时了。还好他家就在学校旁边。
他的妈妈穿着一身粉红色运动服来开门绷着一张脸。“我来看一下利亚姆的情况。”我说尽量表现出关切之意。
“很遗憾你昨天没看看他的情况在他被残忍地殴打之前。”她用低沉浑浊的声音反驳我“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一个小孩从教室里消失了将近一小时竟然谁都没注意到。”
我下意识想说照看尊重他人的孩子比照看一直撒谎逃学的孩子要容易多了但我记起和马奥尔的谈话所以转而抱歉地解释说昨天有个孩子带了打火机到学校来想烧走廊里的海报由于正在优先处理这起偶发事故所以我费了点儿时间才发觉利亚姆走开了。“罗斯纳太太我只是想让您知道发生了这件事让我彻夜难眠。我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真心请求您原谅。”
“你不要向我道歉”听上去她的怒气稍稍平复了一些“被打得昏过去、至今浑身饱受痛楚的人不是我。你应该向利亚姆道歉。”她把我带到那个小坏蛋面前他坐在他父母的床上正在看一部日本动漫——讲的是机器人和外星人踢足球赛的故事。除了嘴唇有点儿肿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没事了。“利亚姆”他妈妈用老师般威严的口吻说“有人来看你了。”
“现在不行”利亚姆说眼睛依旧盯着屏幕“我正看到一半。”
“他给你带了礼物”她想勾起他的兴趣“是乐高太空系列”
“我讨厌乐高。”
“嗨利亚姆”我主动开口“我来看看你身体怎么样了。”
“我正看到一半”他说眼睛还是没离开屏幕“你买乐高开礼品发票了吗”
到了门口利亚姆的妈妈感谢了我的来访说她明天会和校长还有马奥尔开个会并且不打算网开一面。“利亚姆有三个哥哥”她用满怀悲痛的口吻说“作为一名家长我从来没碰到过这么极端的事一个七岁的小男孩用石头和棍棒攻击别人却没有人及时干预。”
我意识到最好还是别和她争所以点了点头。我告诉她如果我是家长我也会做出相同的应对措施。“你有个可爱的儿子罗斯纳太太并且谢天谢地他在整个事件中没受太重的伤。这是最要紧的。”我走下楼梯时给马奥尔发了短信跟他说我拜访过了那位母亲余怒未消但我相信在明天的会议之前她会消气的。他没回我这是个好兆头。马奥尔发短信或打电话来总没好事。
下午的工作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但气氛还是很紧张。每个来接孩子的家长都丢下一句话他们很忧心这样不行。他们没有直接责备我个人但他们对晚托班项目和学校不甚满意。双胞胎的妈妈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么多孩子至少会配两位看管老师。诺亚的爸爸是位海军军官总是穿着制服来接女儿他说问题出在没家教。我嗫嚅着对他们一一表示赞同并努力表现得后悔不迭。显然明天的会上将充斥吼叫与威胁但就我对这所学校的了解那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可能会让红发小子休学几天如果他的爹妈态度软弱或认怂他们甚至可能开除他但看起来我会没事——只要拉维夫不开口。
跟平常一样拉维夫和我留到了最后。我告诉他我下载了他喜欢的那款游戏的升级版问他想不想玩。他笑嘻嘻地伸手来接我的手机。我把手机递给他前嘱咐他让他玩我的手机没问题但他必须保密因为如果他告诉其他小朋友他们也会想玩的但是我没法让每个人都玩。拉维夫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点点头。我把苹果手机递给他他玩起了游戏。他一边玩我一边问他是不是个擅长保密的孩子。他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他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还是沉浸在游戏里。不多久苹果手机发出欢快的声音——他这是通关了。
“就该这样你真是个游戏高手”我大叫。
“为什么利亚姆挨揍的时候你笑了呀”他问这话的时候头都没抬。
现在换我一言不发了。本能告诉我别说实话。本能总是告诉我别说实话。就和同阿基洛夫相处时一样我无视本能。“我笑是因为我不喜欢他。”我最后说“他捣蛋的次数太多了我觉得他应该受到惩罚但他总能逃脱所以看到加夫里揍他的时候——我知道这么说不厚道我很开心。”
拉维夫抬头盯着我。游戏还在继续我听到他不断被对手击中但他好像浑然不觉。“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他应该受惩罚”
“好多事。但我最看不惯的是他欺负弱小的孩子。”
拉维夫用手背抹了一把鼻子眼睛定定地望着我。“但又不是只有他欺负弱小的孩子。”他没挑明但我俩都明白他指的是我。
“的确如此。这么做是不对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他看上去并不恼怒就是单纯好奇。
我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绝大多数时候我感觉自己也很弱小欺负别人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强大起来了。”
拉维夫点点头。他似乎理解我。
那天晚上的散步道十分寒冷狂风呼啸。天空黑压压的看上去暴风雨快来了。我缩在外套里等待阿基洛夫。这是她雇佣我的第一天。她迟到了但只是一小会儿。她戴着一顶毡帽。我一般不喜欢戴帽子的姑娘——帽子总让她们看起来像儿童剧演员。但那顶帽子特别配她衬出她碧绿的双眼。
风太大了烟点不着我就建议去找个背风的大堂。当我俩在哈亚尔康街上一幢破旧大楼的门口一起抽烟时雨倾盆而下我担心自己留在散步道的自行车会被打湿。“这天气太糟了。”我说。她点点头仿佛她的什么东西也正露天淋雨。我把自己一天的经历讲给她听把利亚姆和他母亲的故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她问我喜不喜欢自己的工作我考虑了一会儿——从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用‘喜欢’是否合适”我最终答道“但比起和成年人共事我肯定更愿选择现在这行。面对小孩子你能在他们的三明治上咬一大口或是逗他们开心。但面对成年人情况就复杂得多。”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用纸包着的三明治。“想来一点儿吗我今早做的。金枪鱼馅儿。”
我告诉她我不饿转而问她我是否让她满意。
她笑笑。“你觉得自己会被解雇”她咬了一口三明治。
“不知道。明天和马奥尔见了面就知道了。”
“我和孩子们处不好。不是说我不喜欢孩子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他们相处。奥代德从我们相遇的那天起就喋喋不休地谈论孩子而我一直在设法拖延。”
我问奥代德是不是她丈夫并向她指出她之前谈到他的时候总称他为“我的丈夫”。
“现在我不太确定他是不是我的丈夫了。”
“这话怎讲”我问她。
她只回了我一句“说来复杂。”随后她问“你觉得雨会下很久吗”我提醒她她答应告诉我她将要消失的原因她点点头说保证会告诉我的但不是今天。“我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我希望你不会被解雇。”她说。在步入雨帘之前她在我的面颊上亲了一口祝我周末愉快。
我在大楼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想着拉维夫想着明天的会议想着阿基洛夫的丈夫奥代德想着他们之间的夫妇关系没那么确定了。我还想着她给我的吻是那种友好的吻有点儿金枪鱼的气味。雨势越来越大我等得不耐烦了一头扎进雨中。
第二天我直到下午四点才醒。不上班的日子我不设闹铃。我看到手机上有一条妈妈发来的短信说晚餐只有我们两人因为我哥哥要和一个工作时认识的女人去度周末。短信的最后她像个十六岁姑娘连打了三个惊叹号。我哥哥再婚是她梦寐以求的事。不管怎么说她已经说服自己哈加伊不断拿我们撒气都是因为他孤单一旦找到能包容他的人他就会变成王子。从我的角度来看好消息是今晚我不用见到他了。还有一条马奥尔发来的空白短信。我打回去但他关机了所以我给他留了言。
妈妈做了一顿比平常还要美味的晚饭——四道菜甜点是她照着网上的菜谱做的夹心蛋糕。她的好心情是因为哈加伊而她的喜悦也感染了我。我多喝了几杯我们谈起我爸爸谈起对他的思念但谈话的基调还是欢快的。我妈妈说她总盼望着看到自己的孙辈虽然她已经当了很多年奶奶但还是很盼望我能有个孩子。她问我和律师女友处得怎么样我说进展很顺利艾莉丝实际上很喜欢孩子却很担心自己不是称职的家长就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不急”妈妈笑着说“我等你的消息等了那么久再等等也没什么。”
整个周六雨水连绵。我缩在被子里看恐怖电影一支接一支抽阿夫里一个月前卖给我的劣质大麻剩下的部分。马奥尔的电话依旧关机但他晚上打了过来。他说会议进展不太妙。“你对罗斯纳说有个小孩带了打火机到学校来造成了事故所以没留意利亚姆出去了——你干吗这么说她在会议上提出了这一点校长找尤里谈话追查此事。小孩说打火机是你的尤里告诉校长灭了火的人是他。所以这触及底线你现在成了骗子。”他顿了顿等着我为自己辩解。但我无话可说而且我也懒得说。“罗斯纳和校长都发怒了而打了利亚姆的红发小子那个叫加夫里的他爷爷是教育部高官所以他们没法把他从学校开除。罗斯纳不肯罢休她要有人付出代价。所以长话短说我对他们讲由你承担后果。明天不用来上班了。三月初给我打电话我会在学校办公室把二月份的薪水用支票给你结掉。好了伙计下回还想撒谎先动动脑子。再见。”马奥尔先我一步收了线我觉得如释重负。在被解雇的当口我没什么漂亮话可说——又不是在宴会上发表祝酒词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明天我得另找工作。也许去做酒吧服务生。我更适合上夜班有免费的酒水就和在学校免费吃到番茄酱烧肉丸一样棒。无可否认的是被炒鱿鱼是件屈辱的事儿。听到有人说你做得不够好谁都不会好受。但每个月干那些活儿才拿两千八百新谢克尔我也早已萌生去意。我想知道周日我不再出现会不会有哪个孩子想念我。
凌晨三点阿夫里发短信给我“醒着吗”好像我是他的死党。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的朋友刚刚从阿姆斯特丹弄了点儿好货过来。“新鲜初榨。”他兴奋地说“他刚拉出来的。要我带点儿来给你看看吗”四点他到了我这里我用阿基洛夫给我的两千块里剩下的钱买了八克。阿夫里告诉我这货叫“恋上菠萝”因为它很烈人如果抽得够多甚至能和一只菠萝坠入爱河。在他热情洋溢的讲解之后我抽了一烟锅没有恋上任何东西的感觉但的确飘飘欲仙脑中浮想联翩我想起拉维夫想起那个小捣蛋鬼利亚姆想到利亚姆的妈妈她穿着粉色的运动衫可能那熊孩子不是她生出来的而是拉出来的就像阿夫里的朋友帮我们拉出“恋上菠萝”一样。接着我又多想了想拉维夫他长大了然后又像侏儒水母一样变回婴儿但我想得最多的是阿基洛夫和奥代德这对关系有点儿不那么确定的夫妇想到她是我生活中唯一的光明而她很快也要消失无踪。我如此迷醉都没察觉阿夫里离开了等垃圾车绕着我们街区转悠完我睡了过去。
起床时剩下的时间正好够我冲个澡卷一支烟骑车去散步道。风雨停歇终于可以看见真正的日落了。阿基洛夫已经等在我们那张长椅上。她提前下班了。她一上来就问马奥尔和周五开会的事我告诉她我被解雇了也许这样更好。“如今你是我唯一的老板了”我说一边从我的贵族牌香烟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来“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更认真地对待你这门生意。看一下我为你准备的日落吧”今天的日落的确瑰丽阿基洛夫静静地坐在那儿也许在思考怎么说点儿安慰的话。我告诉她不仅今天的日落是顶级的今天的烟也是头等的。我向她提起阿夫里和“恋上菠萝”但略过了货是拉出来的这一细节。老实讲我抽大麻二十年了从没尝过这么好的货。几口就让你到达极乐。
我们在长椅上一直坐到太阳彻底落下我再次提醒她她保证过要告诉我她即将消失的原因。她用聪慧的绿色眸子望着我。她的思维已经迟滞了但她还是细细地打量着我。她凄然一笑告诉我她也离职了结果对她来说同样糟糕。她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替一些家族犯罪集团工作给其中一个家族提供的不仅仅是法律咨询——事务所还帮他们洗钱。我们说了许多话谈到很多重要人物。但她是清白的。她是偶然间发现的还像个傻子一样去报了警。她报警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认为自己发现的只是一次偶然的交易只有一个同事卷入其中。等他们发觉事态严峻时她已经回不了头了。如今她成了公诉方的证人。她每天若无其事地照常上班探听并搜集材料等整件事抖搂出来她就得离开此地——他们将会把她列入证人保护计划帮她在国外创建新的身份。她甚至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奥代德昨天告诉我”她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静“他不打算和我一起去。他和家人的关系很紧密不打算突然人间蒸发。”
“我和你一起去”我说很突兀地拉住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去无论海角天涯。我喜欢前途未明的感觉。”
“这屁话太感人了。”她说着笑起来。
“是的但无论如何我都很乐意跟你走。你是我在这边唯一的雇主等你走了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新地方新开端我觉得这主意真的很棒。想象一下我们被送去一个热带岛屿我每天早晨都会爬到树上摘个椰子劈开给你。”
“你已经进入状态了”她笑得更大声“真可惜我们不能互换。”
“我不想互换。”我有些哽咽“我想要你。”
她咬着下唇点点头。这不是“我知道”那种点头更像是“我也想要你”那种点头。随后时间中出现悠长的一秒整个世界安静到我们得以亲吻彼此。但是我太激动了没能全神贯注地吻她。我麻木迟钝的脑子忙着设想我们在一起的情形两人都换了名字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一刻比我想象的要短暂。她站起身笨拙地笑着说她是来告别的因为行程更改了他们今晚十点会带她走她还得向丈夫和姐妹告别她的姐妹对此事还一无所知。我也站起身想弄明白我怎么就让这一刻倏忽过去了。她给了我一个典型的美国式拥抱说我是个特别的人几乎每个没和我上床的姑娘都会这么说。
“别告诉任何人好吗”她一边叫出租车一边对我说“就算事情都尘埃落定了也别说。保证哦你讲了只会让我陷入麻烦也会让你自己惹上麻烦。”
我当即点点头她很快就走了。
我骑自行车回家仍然超级兴奋红绿灯、车前灯和汽车鸣笛声在我脑中搅作一团我仿佛置身一座巨大的舞池。整座城市都很兴奋——兴奋过头了。看到街头小吃我在诺尔道也门人的色拉三明治小摊前停了下来。明天阿基洛夫就要离开丈夫顶着新名字在遥远的地方开始新生活。这听上去像一个童话故事的开头——或许是结尾。我相信她会在那儿过得开心不管是哪儿就算没有我相伴。会有其他人替她摘椰子的。或许她可以自己摘。不管他们送她去哪儿我都希望那会是一个温暖的国度。每次我把大麻递给她我们的手碰在一起时她的手指总是冰冰凉的。


第22章
分手进化论
起先我们是单细胞生物。接着是阿米巴虫随后是鱼在经历了漫长而令人沮丧的年代后我们变成了爬行动物。若追溯历史正是在脚下土地变得松软不稳的时期我们爬上了树。我们在树梢上拥有安全感。某一时刻我们爬下树来开始直立行走并用语言交流我们一旦开了口就再也停不住。此后我们看了大量电视节目一个精彩绝伦的时代。我们总是在错误的地点放声大笑其他人会盯着你说“有什么好笑的”我们甚至不屑回答——我们是多么肆无忌惮哪。我们发誓要找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实现不了的话找份不讨厌的工作也就满足了。随后心情在庆幸与扼腕之间往复。突然我们的双亲迈入晚境。接着他们去世。在他们去世之前的一刻我们紧紧握住他们的手对他们既往不咎。一切都不计较了。说出这些话时我们声音沙哑因为自己都不信自己在说实话也担心他们有所觉察。此后不满一年我们的儿子出世。他也爬上树觉得那里有安全感他同样是在某一时刻从树上下来去上大学。然后我们成了空巢老人寒意渐生。不同于亿万年前我们藏身洞穴、眼睁睁看着外面的恐龙被冻死的极度严寒但也够冷的。我们去参加戏剧表演课因为朋友说那对我们有好处。我们被要求做一系列即兴表演第一次表演中我们互相毒死对方第二次我们互相欺骗第三次那个英语口音浓重而含混的指导老师说“现在交换搭档”。没一会儿不再是我俩共演就只有我。成为我新搭档的女人说“我们来演个小品你演一个婴儿我会将你生下照顾你保护你免受万恶侵扰。”我说“行啊就这么演吧。”但她生下我照顾我保护我免受万恶侵扰的段落一结束我们的时间就到了。操着奇怪口音的指导老师问这一练习有没有唤起任何原始记忆我说没有因为我不想承认它已经唤起了古老的回忆亿万年前我们还是水生生物时候的回忆。课后我们回到家因为一些鸡零狗碎的事儿发生争执陷入自我们被创生以来最激烈的冲突。我们尖叫、哭泣、摔东西如果你们一天前问起那些东西我们会告诉你它们是摔不碎的。接着我们把物品整理进一个手提箱把所有放不进手提箱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塑料杂物袋像流浪汉那样拖着这一大堆东西去了我们一个富人朋友住的公寓他在他家豪华的沙发上为我们铺了一条床单。朋友对我们说现在看来好像是世界末日但明天一早所有愤怒和伤痛就会烟消云散一切都会不一样。我们说不是这样的有些东西已经破碎、撕裂我们再也没办法做出修补或谅解。朋友点上一支烟说“好吧也许是的。但我就问一句——你为啥一直自称‘我们’”我没有回答而是环顾四周意识到我孑然一身——我是指彻彻底底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