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嗯——”米莉的手突然从他的胳膊上滑下来。她茫然地四处看了看,又抬起头看着他,“我们这是在哪儿呀?”
刚才闻到的可能不是神经毒气。可能是更可怕的东西。米莉吸入得比我多。柜子上方的压缩空气管门关闭。嗖的一声,弹药筒跑远了。
另一个弹药筒被送入柜子上的轨道,另一套鼠室滚动着前来与它会合。他够不着它们,可我还没忘记该干什么。罗伯特低头看着米莉,尽全力挤出微笑,撒谎道:“哦,我们在旅游,米莉。怎么样,你能爬到柜子顶上吗?”
她抬头看着他脑后,“我又不是小女孩,罗伯特。我不会爬到其他人的东西上。”
罗伯特一边点头,一边竭力保持着笑容,“但是,米莉,这…这只是个游戏。而且…如果我们能用你的…你的玩具枪阻止那个白色的东西,我们就赢了。你想赢,不是吗?”
米莉露出狡黯的笑容,“当然。你怎么不早说。嗯,这儿看上去像是个生物实验室。酷!”她看着传送平台滚动着的老鼠箱,“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一旦她到了那儿,她又会忘记的。“等你爬上去了,我再告诉你。”他双手托着她的腋窝,将她举了起来,“伸手!抓住柜子顶,我推你上去。”
米莉咯咯地笑着伸出手,罗伯特使劲地推着她。她滑入了轨道下面的间隙,手上的喷雾罐离传送平台只有几英寸。
“现在该干什么?”她在上面问道。
是啊,现在该干什么?你经历了这么多麻烦,就是为了干成某件事情,但眼看就要成功时,你却忘了该干什么。他只知道这件事很重要。罗伯特开始慌了,“卡拉,我不知道——”
“嘿,我不是卡拉,我叫米莉!”
不是我妹姝,是我的孙女。罗伯特离开柜子,后退几步,梳理了一下思路,“对着任何移动的东西喷就行了,米莉。”
“好的,没问题。”
忽然间,一阵奇怪的声响带来了钻心的剧痛,直达他的脑海。他抬起头,看到空中特快专递发射架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大洞,把架子撕成了两半。这应该和米莉没关系!向后倒下时,罗伯特心中这么想着。
第一套已经进入了基因实验室的发射器!隐身的货运容器应该有很大机会闯过美国的警戒线。第二套?阿尔弗雷德的摄像头显示,他对付两个顾的策略正在起作用。不知怎的,他们发现了那个关键的老鼠柜子,但他灵机一动的毒气攻击发挥了作用。两个人都开始犯晕了。
他还有时间来准备第二次发射。他能把两套都发出去!
【短信】安达→布赖恩、瓦茨:
美国军网已侦测到实验室的发射器正在启动!发生什么了,阿尔弗雷德?
该死的美国军网。阿尔弗雷德的分析师没料到美国的电子情报会如此敏感。
【短信】瓦茨→布赖恩、安达:
只是运气不好。基因实验室的发射器正在进行日常的校准维护。
这不是真的,但阿尔弗雷德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故事。他发出一串伪造的分析,将结论展示给庆子和甘布克的小组。就算骗不了他们,他还可以把问题推给兔子,说那家伙又复活了。
【短信】安达→布赖恩、瓦茨:
美国人会相信吗?
她打开了一些窗口,显示出她的判断,有关美国军网将何时及以何种方式对发射准备做出反应。
没有时间准备第三个弹药筒了。基因实验室的发射器已经装弹,电容将在四十五秒后充电完毕。只要美国人再犹豫一下就行了。
【短信】瓦茨→布赖恩、安达:
我完成了清理,现赶往会合点。
阿尔弗雷德又最后环顾四周。他清单上的所有条目都变绿了。屋子的那头,奥罗斯科还在睡梦中。那小子将完全忘却今晚,而且他的个人日志也蹊跷地损毀了。
阿尔弗雷德离开屋子,沿着走廊向外走去。到处都亮着灯光,在系统大崩溃事故中,你总能看到这种事。哈!陆战队终于发现了他的网络。他们已经摧毁了他的隐身飞行器,但他仍然能联系到分散在北边灌木丛里的六七个移动装置。它们都非常低调,在尽量保持安静的同时还维持着网络。美国海军陆战队正在清扫整个区域,一个接一个地将它们杀死。美国军网的设备从天而降,无人察觉,他的装置只能在被杀死前的一刹那见到它们的真身。
他走出楼梯口,来到第一层,前面就是大门了。
离发射还有五秒!他能想象美国人陷入了混乱,在最危急的时刻失去了首席分析师。这是现代社会的狙击战,再过三秒钟——
他的军用隐形眼镜突然变成了不透明状态,脸上感到一阵热浪。阿尔弗雷德立刻趴在地板上。冲击波袭来,建筑摇晃不已,在失去定位节点的情况下勉强矗立着。他静静地躺了一阵子,观察着。
是高能红外激光,从两千米以外直接击穿了基因实验室的屋顶。他只找到了一个视点,看到树影背后升腾起一团闪着光、冒着热气的雾。部分烟雾是烧焦的植被汇集的,但多数是损伤压制烟雾,尽量吸收溢出杀伤区之外的激光反射。美国人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发射了三十次。本轮攻击的反射光能向各个方向散播好几英里,尽管裸眼不可见,但却可能致盲。
第二个视点也上线了。山坡看上去像莫纳罗亚火山,一条滚动的石头汇成的河流顺着山坡滚滚而下。阵阵闪光表明用上了热弹,传来阵阵雷鸣般的巨响。
美国人的反应迅速而果断。干脆焚毁整个发射区域,同时又将附带的损失降至最低。我的一切梦想都变成了灰烬。
他的隐形眼镜又透明了。阿尔弗雷德站起来,跑出了皮尔纳楼。
眼前的人群陷入了恐慌,四处乱转。先是被网络崩溃吓得惊恐万状,现在又被高能激光晃了眼。到人群里去。尽管与别人挤成一团,但阿尔弗雷德却在今晚第一次感到了孤独。身旁的人,有的在朝天上看,有的已经暂时失明。人们在哭喊。也有人在理智地教导别人:找掩体,别往上看,也不要对着反光的东西看。网络崩溃了,这些人只能靠嘴喊才能把知识分享出去。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听见了,他们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国家正在遭受历史上的第三或第四次军事攻击。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意识到这其实是他们自己的军队造成的。
阿尔弗雷德低着头,将脸深深地埋了起来。这个姿势并不令人生疑,其他上百人都这么缩着头。他将通信缩减到了几乎静止的程度,每秒只传输几个比特的流量,由他的装置以无序的方式路由出去。由此,他的行动装置得以隐身,在美国军网的扫描下,它们显得像是全视系统的组件,正在公网崩溃的情况下挣扎着想生存下去。
这或许能给他带来额外的十分钟。在此之前,国土安全部的分析师集群应该已经从艾丽丝的倒下中恢复过来,开始回顾所有本地影像资料。集中在小规模数据上的分析师是非常高效的。他可以想象他们在追踪时的愉快场面:看啊,这么多敌方装置分布在皮尔纳楼周围;倒回到太阳刚下山的时候——谁在那个建筑的附近?哦,顾的女儿进去了;几分钟之前,一个印度面孔的家伙也进去了。往后看——一直没动静,直到一分钟前,同一个印度面孔又出来了。跟着他——好啊,他在这儿,装得像个无辜的旁观者。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印–欧联盟是赖不掉今晚的行动了。但这还不算大问题。此刻,阿尔弗雷德陷入了绝望。我这么多年的计划怎么办?怎么才能拯救世界?他所听到的已经足以让他知道,兔子在发往帕克笔记本的 pdf 中都说了些什么。阿尔弗雷德再也没机会完成他的研究项目了。好吧,下一个需要对付的家伙就是那个兔子。留在孟买的胡萝卜根已经说明了问题,但是我一厢情愿地回避了这些证据,一心想着计划能成功。
但是…兔子现在怎么样了?很可能它掌握的证据已经变成了一堆无法解读的垃圾。可以想象,兔子身后的大脑已经变得一无所知。那么,或许…或许,利用我在国际情报局的关系,我能潜伏下来,再试一次。
阿尔弗雷德走到人群外围,小心翼翼地联络他的网络。他已经失去了与实验室的联系,过了半分钟,他仍然什么也没收到,耳朵里只有“沙沙”声,表明他的队伍正在被逐步清除。
找到了。皮尔纳楼里还剩下一个装置,它提供了路由。他找到了一个视点…弹出一个小视窗。这是实验室在遭受高能激光攻击后存活下来的一个摄像头。他向下观察着老鼠区的柜子。摄像头受了损伤,有一列像素坏了,但他依旧能看清。
附带损失可以成为你的朋友。这地方没剩下任何证据能证明兔子的指控!美国人对发射架的攻击所造成的爆炸震倒了他那个特别的柜子,最后一组老鼠随之完蛋大吉。更让人惊喜的是,美国人随后的热弹让发射架周围被各种熔化物淹没了。熔融物质封住了激光攻击造成的洞口,但它并没有停留在那儿。白热的、焦状的熔融物沿着过道向前推进,堆积了至少有两米厚。它抵达的最远端盖住了那个倒下的柜子,只留下了一个小角。
看不到那两个姓顾的在哪儿。在激光攻击之前,他们就站在被摧毁的地方附近。如果有更多的视点,他就能追踪到他们——但有这个必要吗?他们受到干扰的记忆仍然是个威胁,不过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突然间,阿尔弗雷德意识到自己在微笑。太奇怪了,在灾难时刻,他竟然为两个最顽强的对手——不包括兔子,愿它下地狱——有可能活下来而感到高兴。
他接近了图书馆。平民救援人员正在工作,陆战队可能为他们提供了网络支持。质询小组尚未到场。而且,他还找到了一个后备装置,它能提供中继!在它被摧毁之前,他收到了一条新短信:
【短信】安达→瓦茨:
甘布克的分析基本结束了。请再给我们几分钟时间收尾,阿尔弗雷德。美国军网的重点仍然在实验室。你可以回到宝莱坞的队伍中去。
她画了一幅图,标明宝莱坞电影人目前的位置。桉树林里有—堆人,他们就在那堆人里靠北的位置。宝莱坞及其自动化设备早已为今晚的行动做了详尽准备,尽管现场工作人员事先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阿尔弗雷德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他往树林里走了几步…来到了宝莱坞团队的中间。
“拉马查德拉先生!我们失去了所有连接!”摄像师瞪大双眼,喊道,“刚才一切都好好的,现在却变得这么糟糕!”团队擅长的是虚拟的壮观,而非现实。
阿尔弗雷德变成了个性急的制片人,“你缓存了所有的影像,是吗?你已经把前半段内容发回去了,是吗?”
“是的,但是——”他们想冲出树林,去帮助图书馆旁的伤者。这真是太理想了,瓦茨一下子又成了团队中的一份子。或许国土安全部的分析师仍然处于混乱之中。如果这个身份能帮他逃离加州,那真是太有趣了——同时也太神奇了。他跟着电影团队来到图书馆周围的空地上。此刻,他与军网之间只剩下一个连接,是时候抛弃这个隐患了。
但是,军网上仍有信息传来。可怕的、冰冷的信息,深深地攫住了阿尔弗雷德的心:
“求求你们了,别这样对她!她还是个孩子!”
顾。阿尔弗雷德在唯一剩下的视点中仔细搜索着,一不小心在地上绊了一下。
摄像师抓住他的胳膊,扶稳了他,“拉马查德拉先生!你没事吧?你被攻击弄瞎了吗?”
阿尔弗雷德一下子回过神来,没有将她推开,“对不起,这些毁灭实在太可怕了。我们必须帮助那些可怜的人。”
“是的!但首先得保护你自己。”摄像师领着他与其余宝莱坞的人会合,他们已经在帮助救援人员了。有她在身旁搀扶,他可以仔细地通过地下视点搜索了。摄像头的部分损伤已经自我修复,一些原本无法显示的像素也有了影像,现在他能看到倒地的柜子更左面的地方了…老顾被压在下面。上帝,另一个在哪儿?
我没想伤害你们。他不应该说话的,但他的身体背叛了他。
【短信】无名氏→罗伯特·顾:
你的孙女在哪儿?
“你是谁?”尖叫声在他耳朵里响起,随后声音变平静了,绝望到极点反而平静下来,“她就在这儿。失去了知觉。我没法把她挪开。”
【短信】无名氏→罗伯特·顾:
对不起。
阿尔弗雷德想不出还能说什么。他们两个要是死了,对他的前景反而更有好处。他愤怒地转开眼光,离开这个视点。我真该死。他今晚什么也没干成,除了误伤了好人之外。但他怎么才能救出他们两个呢?
“求你了。快报告警察,别让她被烧死。”
压力越来越大,周围不断传来东西被压碎的声音。厚重的塑料管子被从中撕裂,骨头也压碎了。罗伯特什么也没听到,只感觉到了断骨处的疼痛。他甚至没怎么注意到随之而来的爆炸和热浪。
罗伯特一下子从半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米莉趴在他的身旁抽泣着,“爷爷!爷爷!你说话啊,求你了,爷爷!”
他的手猛然抽动了一下,米莉抓住了它。“对不起,”她说道,“我不是故意把东西打翻的。你受伤了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他的右腿上像压了头大象似的。“是的——”他本想再加句俏皮话,但疼痛赶走了它。
米莉哭着,哽咽着,不像是平常的米莉了。她转身想推开那只压在他腿上的柜子。
罗伯特深吸一口气,但只是让自己更晕眩了。“柜子太重了,米莉。躲到它后面去。”空气怎么这么热?灯光已经熄灭了。柜子前方有炉火似的东西在流淌,发出“噗噗”和“咝咝”的声音。
“卡拉——米莉!回来!”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柜子下面是刚才即将被打包的老鼠的残余物,现在它们哪儿也去不了了。米莉向碎玻璃伸出了手。罗伯特扭动着脖子,看到一张小脸正面对着他,是一只从小蜂房里逃脱出来的老鼠。
“哦,”米莉发出“吱吱”声,“嗨,小家伙。”笑容出现在她仍然淌着泪水的脸颊上,“还有你,你们都自由了。”随着她的动作,罗伯特看到了更多的小脸蛋。它们的小脑袋四处摆动着,似乎没有看见他。过了一会儿,它们意识到了对老鼠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自由。它们绕过女孩的手,逃离了热浪。
现在,罗伯特看到了热浪的源头。一团团发光的浆状物从发射架的残骸上坠落下来,咝咝叫着在倒地的柜子另一侧缓缓流动。米莉害怕地尖叫了一声,跑回他身边,“那是什么?”
咝咝声和飞溅声。它能越过那个障碍,表明它可能已经深达几英尺了。“我不知道,但你必须离开。”
“好!用力!”女孩拉着他的手臂。他和她一起用力,顾不上理会腿上撕裂的疼痛。他们一起挪动了四到五英寸,但现在他比刚才卡得更紧了。越来越热了,他已经忘了腿上的疼痛。罗伯特的内心从一个恐惧转向另一个,他竭力保持着清醒。
他望着正在哭泣的妹妹,“对不起,让你哭了,卡拉。”她哭得更厉害了。“你该走了。”
她没有回答,但停止了哭泣。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慢慢地离开热浆。快跑!快跑!可她又说了一句:“我觉得不舒服。”然后在他够不着的地方躺倒下来。
罗伯特回头看着流淌的热浆。它已经没过了柜子的底部。再升高一两英寸,它就会淌到妹妹身上。他伸出手,抓住了一片——陶瓷?——用它挡住不断升高的热浆。
远处传来更多的爆炸声,但没那么响了;近处只有像是煮东西时发出的声音和味道。他试图回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有人陷害了他和卡拉,那些人肯定就在附近监视着。
“求求你们了,”他对着黑暗喊道,“请不要这么对她!她还是个孩子!”
没有回答,只有可怕的响声和疼痛。但紧接着,一行奇怪的字出现在他视野中:
【短信】无名氏→罗伯特·顾:
你的孙女在哪儿?
“你是谁?她就在这儿。失去了知觉。我没法把她挪开。”
【短信】无名氏→罗伯特·顾:
对不起。
他等待着,但什么也没再出现。
“求你了。快报告警察,别让她被烧死。”
但是,观察者已经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卡拉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她不觉得热吗?他竭尽全力按着碎片。
接着:“顾教授?是你吗?”
是个讨厌的学生!他眼前有太多的视觉暂留,因此不能肯定,好像是有人站在了眼前,部分身子陷在熔融的热浆中。
“是我,扎菲卡·谢里夫,先生。”
名字挺耳熟,肯定是个既狡猾又傲慢的学生。他的出现应该意味着什么,不是吗?
“我试了好几个小时想联系你,先生。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我…我担心我真的被劫持了。对不起。”他的大部分身体都陷入热浆中了。原来是个幻象。
“你受伤了!”幻象说道。
“快报告警察。”罗伯特说道。
“好的,先生!但你在哪儿?没关系,我知道了!我立刻找人来——”
热浆淹没了罗伯特的临时大坝,淌到他的手臂上。他立刻陷入了昏迷,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33 拴着的自由
克里克诊所的新附楼建成还不到五年,但里面的装饰却是二十世纪的风格——在那时,医院是一种神圣的建筑,生病的人不得不依赖它们。如今,世上仍需要保留一些类似的地方:你不可能把特护病房的设备打成个急救包卖给普通家庭。而且,总会有无法治愈的疾病。所以,人类的一小部分成员仍然得以在特护病房内告别人世。
新附楼还能满足一些其他的需求。每天驾车来医院的小罗伯特·顾中校注意到了这一点。自从圣迭戈分校事件以来,他每天都会将车停在克里克的交通环岛,下车,欣赏一下对面拉霍亚的悬崖和海滩。诊所位于世界上最新潮的疗养圣地上方不远处。在它身后往内陆再走几英里,就到了环绕圣迭戈分校的生物实验室——世上最著名的医疗奇迹的发源地。当然,这些实验室完全可以搬到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去,因为地理位置和研究成果之间没什么联系。但是,从心理上和传统上来说,由于新附楼连接着豪华的疗养院和医疗奇迹的发源地,病人中的富人都被吸引来了。
鲍勃·顾的妻子、女儿和父亲都住在这里,但并不是因为他们富有。当你走过壮观的——而且全部是真实的——主廊后,你就拥有了私密。对他的家人而言,山姆大叔对他们的特殊兴趣,再加上诊所的基本设计,成就了这种私密。
还有什么地方比疗养区的医院更适合隐藏敏感人物呢?媒体在墙外来回逡巡,揣测着墙那边都发生了什么——却不会抱怨说当局在故意掩盖真相。多么好的藏身之所啊。
鲍勃在主廊前踌躇着。
哦,艾丽丝!他一直担心即时培训会最终攫住她。多年以来,他和她一直为这个问题争吵不休。现在,他担心的终于发生了——而他发现自己并未做好准备。他每天都去看她。医生们并不乐观。艾丽丝·顾被卡在多层的即时培训中,他们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多层数。艾丽丝仍然有意识。她和他说话,但都是些快速的胡言乱语。他把她搂在怀里,求她赶紧醒过来。跟父亲和米莉不一样,艾丽丝并没有被联邦政府拘留。艾丽丝被关在了她自己的内心世界中。
今天,鲍勃来克里克诊所是带着官方任务的。最后一次对被拘留者的审问已经完成。这种审问,更准确地说,应该叫“以技术手段取得”被拘留者的供述。按计划,父亲应该在中午醒来,之后一小时米莉也会醒来。在国土安全部调査组组长伊芙·马洛里的虚拟陪同下,鲍勃可以和他们待上一阵子。
十二点整。鲍勃在一扇非常老式的木门前站住。到了现在,他已经明白,在克里克诊所中,这样的装修绝不是虚拟的。想进去的话,他得转动门把手。
【短信】伊芙→鲍勃:
我们对这次面谈特别感兴趣,中校。但要控制时间,注意不要跑题。
鲍勃点了点头。此刻,他不知道该生谁的气,是他的父亲,还是国土安全部的笨蛋。他没有敲就直接拉开门,一步跨进病房,算是小小地发泄一下。
老罗伯特·顾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个被关进笼子的年轻人。看他的样子,你肯定想不到他的一条腿最近刚被压得粉碎,另一条腿也骨折了——医生很擅长处理此类问题。至于烧伤,嗯,都被隐藏在了病号服中。
鲍勃进来时,老头的目光猛地一抬,开口了。但他的声音不像生气,更像绝望:“儿子!米莉没事吧?”
【短信】伊芙→鲍勃:
说吧,中校。你女儿的所有消息,你都可以告诉他。
“…米莉没事,爸爸。”他指了指桌子旁的豪华椅子。
但老头还是在屋里转来转去,“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我最后记得的是热浆正朝她流过去。”他低头看了眼病号服,突然间显得迷惑不解。
“你在拉霍亚的克里克诊所,爸爸。米莉没有在火场受伤。你的左臂却差不多被烧没了。”连肌肉带骨头,他的整个左前臂都没了。
老罗伯特碰了碰空空的衣袖。“对,医生告诉我了。”他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他们跟我说的就这么多。你确定米莉没事?你看到她了?”
老头从来没像这样过。他的眼睛里满是紧张的神色。或许他只是在演戏。鲍勃在父亲对面坐下,“我看过她了。今天下午我会和她说话。她最大的问题是神智上的,她搞不清实验室里都发生了什么。”
“哦。”然后又是一声放松了的“哦”。罗伯特坐着回味着这消息,但很快又着急了,“事情过去多长时间了?很多事情都该让你知道,鲍勃…也许你该叫些你的同事来。”
【短信】伊芙→鲍勃:
难道他不记得我们从他那里“取得”的供述了?我们的本事真有那么高超吗?
“没必要,爸爸。对某些具体的点可能还有进一步的问题,但我们已经掌握了所有秘密。你接受审问已经好几天了。”
父亲的双眼睁大了一点。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是的,那些怪梦…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知道了我的问题?”
“是的。”
罗伯特移开目光,“世上活动着一些很奇怪的坏家伙,鲍勃。神秘陌生人——那个劫持了扎菲卡·谢里夫的家伙——一直缠着我。我从来没想到过,竟然能有人像摆布一个孩子一样摆布我。你能想象一直有个家伙骑在你肩膀上,告诉你怎么做吗?”
【短信】伊芙→鲍勃:
不要跟他谈论兔子。
鲍勃点点头。兔子——这个名字还是他们从印–欧联盟嘴里硬撬出来的——可能是一种全新事物。它破解了安全硬件环境,竟然还能让国土安全部和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情境分析为它效力。印度人、欧洲人和日本人脱不了干系,但是,如果不是他们发动了吊销攻击,兔子的踪迹可能永远不会被察觉到。兔子是怎么做到的呢?它还能做什么?
这些都是挠头的问题,但不能和你的叛徒父亲讨论。“我们会处理好的,爸爸。同时,你也得面对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