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感到了威胁,怒目相向却并不飞走。弗兰尼试探着伸手过去,天鹅立即愤怒地啄了一口。士兵们乐不可支地哄笑着。正在舰桥的舰长也看到这一幕,不由浮出微笑。但突然之间,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惧潜上舰长心头。他机警地联想到科威特的疫情,立即命令值班军官汤姆逊:

“迅速把那只天鹅捕获,必要时可以击毙。”

汤姆逊带着匆匆扎就的扑鸟网赶来,喊道:“弗兰尼,舰长让快点抓住它!”

天鹅大概看到真正的威胁,也可能是已经休息好了,不等汤姆逊走近,已经展翅飞上天空。汤姆逊迅速掏出手枪瞄准。就在他扣动扳机时,弗兰尼猛扑过来,把他的手枪打飞:

“畜生!那是一只美丽的天鹅,你为什么向它开枪!”

汤姆逊气急败坏地喊:“快,这是舰长的命令!”

士兵们不敢违抗舰长的命令,但他们恼怒地瞪着汤姆逊。一个士兵趁他不注意,一脚把手枪踢开,周围的士兵们大笑起来,等汤姆逊拾起手枪,天鹅已经飞远了。

第二天早上,弗兰尼开始发烧,身上出了一些小疹子。他以为是偶然的感冒风疹,没有在意。但到第三天,相似的病状已在“罗纳德·里根号”上蔓延开来。

在科威特的布尔甘油田,以雪哈莱为首的十人医疗小组日以继夜地忙碌着,她就是那位第一个闯过伊科边界线的漂亮女军医。这些天,她已经瘦了一圈,鬓发散乱,化妆品也遮不住面容的憔悴。但她心情很舒畅。经他们注射过转移因子的几万名科威特人,据了解很少再传染上天花的。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使医生高兴呢。

今天他们直接到油井为工人注射。那些满身油腻的工人们(他们大多是外国侨民)傻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雪哈莱知道科威特的这两个油田已是世界上最后的石油宝藏了,这些石油工人也将是历史上最后一批石油工人。她象小母亲一样和蔼地微笑着,把针头灵巧地扎进那些粗壮的胳臂。

忽然,几辆军用越野车从地平线上出现,车轮扬起一片黄沙。军用车很快来到油井,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科威特军人跳下车,成扇形包围过来,医疗队和油田工人都惊讶地张大嘴巴。

为首一位中尉走近雪哈莱,仇恨地说:“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魔鬼!你们被捕了!”

雪哈莱十分惊怒,她愤怒地嚷道:“你们疯了吗?我们是来为你们预防天花的!”

工人们也慢慢聚拢过来,不满地盯着这批军人。那位中尉冷笑道:

“不要再演戏了!你们知道吗?”他转向工人,“他们注射的不是什么萨拉米的转移因子,而是没有减过毒的天花病毒。他们想让你们全部染上天花!”

工人们的眼神中立即充满了恐惧,恐惧很快转为歇斯底里的仇恨,他们蜂拥而上,把医疗队拉入人群,噼里噼拍地打起来。中尉喝止道:

“不要打了!军方要审问他们!”他走近雪哈莱,女军医已经脸颊红肿,上衣被撕破,露出白晰的胸部。她用手掩住衣服,悲愤地看着中尉,这使中尉产生了一丝怜悯,他软声说:

“也许你们这些执行者并不了解真情。等审问清楚,我们会分别对待的。”

女军医悲愤地说:“不,我什么都了解。难道你们瞎了眼,你们不会睁眼看看注射过的人群?已经五天了,他们全都逃脱了天花女神的魔手。你们这样对待医疗队,总有一天,你们的良心会感到内疚的!”

中尉皱着眉头,确实感到迷惑,他自己也被注射过,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在注射天花病毒,那么最多两三天后病状就会显现,可是从实际情况看远非如此,莫非真的弄错了?他低声说:

“这些情况你对军部说吧,我想他们绝不会冤枉你。你们只有九个人,另一个人呢?”

“他一直在单独行动,是给油田上层人士注射。”说到这儿,雪哈莱忽然打一个寒颤,想起那个行动鬼祟、不讨人喜欢的阿立德医生,他身上似乎总蒙着一层神秘,他在注射取药时很小心地避开别人的目光。可惜这一段太忙,没顾上细想这里的蹊跷。莫非……她顾不上考虑自己的处境,急急地说:

“你们快去油田总部把阿立德抓到!如果这支医疗队真的有什么名堂,一定是那个家伙在捣鬼。请你们相信我的话!”

中尉凭直觉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他喝令士兵们把九个医疗队员押上车,关照士兵们一定要礼貌对待这些医生。工人们恐惧地问:

“我们该怎么办?”

中尉苦笑着说:“随后会有医疗队来为你们检查的。”他没有多停,率领三名士兵,风驰电掣地赶往油田总部。在那儿没找到阿立德,人们说阿立德只对少数上层人士作过注射,注射后就不知去向了。被问及的人迷惑地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不久中国医生为我们每人注射过一次,那位阿立德又注射过一次。科威特政府已经乱套了吗?”

中尉说:“情况复杂,难以马上说清。凡是被阿立德注射过的人,请立即到我们的医疗队去作检查。”然后他取出报话机,向上级汇报了阿立德潜逃的情况。

这时阿立德已经坐在萨迈拉荣军医院的地下室里,对面桌子上是副总统阿齐慈。副总统脸色阴沉,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红心桃花木桌。他面前是刚送来的多国部队最后通谍:

尊敬的总统阁下:

鉴于贵国政府对邻国科威特使用了早已为国际公约所禁止的生物武器,对此我们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又鉴于贵国政府公然向公海上进行演习的多国联合舰队使用了同样的武器,我们不得不遗憾地要求阁下立即停止类似行动,并于10月20日前在联合国监察小组的监督下,销毁位于巴格达北郊萨迈拉荣军医院地下室的生物武器工厂。否则我方将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动。"

联合舰队司令、海军上将

彼·奥多罗夫

阿齐慈冷笑着。伊拉克对此早有准备,只要那些强权主义者对伊拉克宣战,十三名肉弹就会按时爆炸,把世界上主要国家的首都全都变成死城。那时候他们自顾不暇,还会来张牙舞爪教训别人吗?

1991年2月海湾战争结束后,联合国监察员监督着销毁了伊拉克的生化工厂。但是,伊拉克生化专家的大脑是无法挖出来销毁的,而且在监察员眼皮底下藏起几管菌苗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其中就包括77年取自世界上最后一个天花患者阿里·毛马林身上的天花病毒。那时伟大的萨达姆执政甫始,他英明地预见到:当天花疾病在地球上消灭几十年之后,当人类对天花的特异免疫力在几十年太平中衰亡净尽后,天花很可能成为头号杀手。而且,它不象鼠疫杆菌、炭疽杆菌这类恶疫那样恶名昭著,作为细菌武器使用时比较有隐蔽性。

所以,伊拉克的战略就是抢在他们预防之前作战。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计划,用慧星转移世界视线--用定向发射的“陨冰”向科威特国家领导人散发第一波病毒--由野鸭散布多种变异天花病毒--由假扮的医疗队员对特定人进行精确注射。他丝毫不怕多国部队的干涉,等到科威特的精英阶层全部死亡,还有什么力量能阻挠近邻伊拉克接管这个国家?

他把最后通牒抛在一边,开始听阿立德汇报。但他听下去时眉头越皱越紧。阿立德说:

“就在这个工厂里,我们对天花病毒经过长期的幅射变异,精选了毒性强、发病快的种群。它们可以使感染人群在两天内发病,死亡率高达80%。这些数据我们经过反复验证,是绝对准确的。但是,在科威特进行的B型药物注射中,只有不足10%的发病率,死亡率更是不足5%,即是加大用量也不行。而且据我所知,由陨冰引发的第一波传染和野鸭群引发的第二波传染都已得到控制,疫情逐渐减缓,要知道这几波病毒是完全不同的变种,不可能用一种疫苗就制服啊。我不得不冒险潜回国内汇报。我怀疑病毒活力减弱。”

阿齐慈说:“你做得很对。”他转过头问,“萨瓦克上校,病毒检验结果怎么样?”

阿立德旁边的萨瓦克军医迷惑地说:“已经检查过,病毒的活力丝毫未减弱。”

阿齐慈冷酷地问:“你用脑袋担保?”

萨瓦克咬着牙说:“用脑袋担保!”

屋内的人都束手无策,阿立德迟迟疑疑地说:“难道真是因为那个中国医生?”

阿齐慈狐疑地问:“什么中国医生?”

“一个中国的江湖医生。在我们到达之前,在科威特首相之子法赫米的全力帮助下,他已为科威特200万人中的大部分注射了一种所谓的潜能激活剂,他声称这种药物能全面激活人的免疫系统,因此能对所有病毒而不仅是特定病毒产生抵抗力。老实说,听了这种天方夜谭式的神话,我当时只是嗤之以鼻。现在看来,这种说法值得考虑了。”

“他叫什么名字?”

“皇甫林。噢,对了,法赫米曾得过很顽固的免疫过敏症,世界各国著名医生都束手无策,皇甫林把它彻底治愈了。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因为我曾亲眼看见法赫米在科威特各地忙碌,组织人员注射那位中国医生的药物。法赫米一直没有传染上天花,要知道,肖卡德首相是第一个接触病毒的人,除了法赫米,他家里人员无一幸免。这是不是与那个医生的药物有关?”

萨瓦克上校说:“根据制定计划时的电脑模拟,两天前科威特的死亡人数应该达到最高峰,但是现在科威特的疫情显然已经慢慢熄灭。副总统阁下,”他壮着胆子说:“恐怕我们精心策划的新月计划已经失败了。”

阿齐慈很长时间不说话,咬着牙关,目光冷酷地盯着窗外。为了这个新月计划,伊拉克已耗费了近亿美元,对计划的每一个步骤都经过详细推敲,自认为万无一失,谁料到它会败在一个中国江湖医生手里?

但是,历史是为胜利者撰写的,这一次只有承认失败。他果断而有条不紊地而置道:

“萨瓦克上校,迅速组织生物武器工厂的撤退,尤其是各种菌种和我们的科学家,有了这两条,我们就不愁某一天再杀回来。至于那位叫皇甫林的中国人,”他冷酷地说:“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抓来。我要把他泡在天花病毒、狂太病毒、鼠疫杆菌、炭疽杆菌和破伤风杆菌的浓菌苗中来检验他的药物是否可靠。”

当其它人都退出后,萨瓦克上校小心地问:“还有派往各个首都的肉弹……”

“已经不可能召回了。在这份最后通牒公布于众之后,各个肉弹就会相继爆炸,不管它了,让那几个爱管闲事的国家也吃一点苦头吧。”

他对具体事宜又一一作了安排,然后连夜驱车赶回首都。

“我的病全好了,真的全好了。为什么还不让我出院呢?”阿依莎委曲地说。李合军陪着笑解释:

“你的病太突然,医生至今没查到病因,他们怕你出去后复发。你再耐心多住几天吧。”

阿依莎看着他,泪珠慢慢从眼角溢出来。李合军惊慌地说:“你怎么啦?你哭什么?”

阿依莎哀怨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娶我了,你一定变心了。合军,你如果不娶我,我该怎么办呢?我已经没有脸回伊拉克了。”

李合军苦笑着解释:“你胡思乱想什么呀。好,我这就去找医生。”

等他气冲冲走出病房,阿依莎眼中闪出一丝无法觉察的冷笑。已经是10月20日了,按照走前的推算,这时候科威特已经在伊拉克手中,而世界上一定是一片抗议声浪,多国部队也很可能已经开战。

但这些天来,病房的电视里竟然看不到伊科两国的报道!这未免太不正常。

她很感谢中国人爱用高音喇叭的习惯。一次她偶然听到了高音喇叭中的报时声,才知道病房中的时间(包括电视、手表以及为她诊病医生的手表)都比外边慢了10分钟!不用说,这10分钟是用来对电视新闻进行剪辑的,大概初来时自已对新闻节目过于热心,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那个痴情男子也很不老练,他肯定不相信自己的心上人是伊拉克特务,所以对于被迫演这场戏越来越恼火。这会儿他一定在和中国的反谍人员干架呢!

在另一间屋子里,李合军果然在怒气冲冲地喊叫:

“你们总不能这么没完没了地软禁她!这么多天了,你们发现什么线索没有?她的全身衣服包括内裤乳罩都换了,难道她还能把炸弹或菌苗藏在肚子里吗?”

国家安全部的刘忠少校安慰他:

“如果她不是伊拉克派来的肉弹,那再好不过了。这样吧,今天就让她出院,你和她立即乘车去机场,飞赴福州结婚,不要在北京停留,好吗?请你问问她是否同意。”

李合军眉开眼笑:“她当然会同意!她盼着做一个新娘,梦中都在喊!”

三十分钟后,一辆奥迪从医院出去。阿依莎满面喜色,不时侧脸看看北京的街道,人群熙熙嚷嚷,大楼巍然矗立。她遗憾地说:

“可惜,没能逛逛北京,看看市容。”

“等回来吧,爸妈想见你这个异国媳妇,已经快想疯了,结婚后我领你在北京玩个够。”

汽车停下了,前边是十字口,一排戴着黄帽的小孩子在过街。他们手拉着手,笑容灿烂。阿依莎忽然打开车门跳下车,李合军心中猛一格登,立即跳下车追过去,后面一辆车也唰地停住,两个人敏捷地跳下车。但阿依莎只跑到孩子队伍前就停下了,她赞叹道:

“多漂亮的中国孩子呀!”

她俯下身去同孩子们亲吻。北京的孩子都是经过大场面的,他们落落大方地受了这一吻,回问道:“阿姨好!”

孩子队伍走过去了,阿依莎仍在痴痴地看着,李合军笑着把她拉上车。阿依莎不顾司机在场,忘情地吻着恋人,低声说:

“我们的孩子也会这么可爱,你说是吗?”

李合军稍微有些脸红,忙说:“快走吧,不要误了飞机。”

后边车上下来的两个人紧皱着眉头,他们立即走过去同幼儿园阿姨耳语了一阵,脸色苍白的阿姨忙把孩子召集在一块儿:

“孩子们,这两位叔叔想领你们看真正的飞机坦克,你们愿意去吗?”

“愿意!”

两分钟后,一辆白色救护车开过来,把所有孩子装走了。那辆奥迪刚进机场的停车场,就有三辆轿车紧紧地围上来。李合军惊讶地看着荷枪实弹的武警四面包抄过来,回过脸,他看见阿依莎已七窍流血死在他怀里。

她又咬碎了一颗氰化钾胶囊,而在刚才,在亲吻孩子之前,她用舌头顶破了装在假牙中的天花病毒小囊。

美国旧金山机场。从旧金山到华盛顿的国内航班还有一个小时起飞,早到的旅客坐在活动椅上闭目养神,或者闲聊着,也有人在免税商店中闲逛。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悄悄过来,在每人的行李上放上一枚胸花,胸花下是英文文字:

“我是聋哑人,我不想让衰老的父母为我操劳,请帮助我。感谢仁慈的主。”

有不少人拿过胸花,在原处放上一美元。也有人漠然不动。几分钟后,那个少年折回头,把美元收起来,并微微点头致谢。对那些未放美元的旅客,他把胸花轻轻放到他们手里,有些人付了美元,有些人嫌恶地摆摆手。少年也不再纠缠,马上收起胸花退回。

一个黑人警察看到这一幕,按说在机场是不允许行乞的,不过这位警察大叔并没打算严格履行职责。他漫步走过去,用警棍轻轻触触少年的头。少年抬起头,略显惊恐地瞪着他。警察揶揄地轻声说:

“真的是聋哑人?”

少年目光中闪出一丝笑意,警察心照不宣地笑起来。那位少年拿起一朵胸花,用几张一美元的钞票包住,塞进警察的口袋,警察笑着走了。

在多国部队发出最后通牒的第二天,这名伊拉克少年恐怖分子用这些胸花向华盛顿、纽约、旧金山、西雅图等九个美国大城市散播了天花病毒,那位好心的黑人警察第二天发病,7天以后痛苦地死去。在此之前,一个浑身脓疱的少年倒在白宫草坪上,被保安人员发现。他随即死在陆军医院里。经指纹核对,这是一名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

多国部队发出最后通牒第三天,在莫斯科地铁中,一名交了好运的阿拉伯商人醉薰薰地同每个人亲吻,并向每个人的手里硬塞进一万卢布的钞票。最后他踉踉跄跄出了地铁,在莫斯科刺骨的寒风中他也没带帽子,脸庞烧得通红,身上已经出了细小的红疹。

多国部队发出最后通牒第十一天,开罗候赛因清真寺下一颗炸弹爆炸,正在作晨礼的伊斯兰教徒惊惶四散。但很快就知道这只是一场虚惊。爆炸装置炸开后只是蓬出一团香雾,香味清爽宜人,似乎是玫瑰,又象是素馨花。教徒们又好奇地聚拢过来,但那个恶作剧制造者却不见踪影。

……

十九、行刺与婚礼

直升机在费莱凯岛停下来。孤岛被清彻蔚蓝的海水包围,对面隐约可见科威特城的球状尖塔,那是著名的海水淡化塔。小岛上保留着一座古代的要塞,这正是科威特(小要塞)名字的由来之地。

天花凶神忘记了这座小岛,皇甫林和法赫米也把它忘了。等到全国的局势平定,他们才想起这几座孤岛,决定还是给岛上的人补作注射。艾米娜已经病愈,非要跟着哥哥一起来。她仍穿着初见皇甫林时的衣裙,用一袭面纱遮住了留下斑痕的脸庞。

岛上往日多为游客,本岛居民并不多。现在游客早已绝迹,所以对居民的药物注射很快就完成了。法赫米拉着两人来到海边,艾米娜脱下鞋袜,把赤足浸在清彻的海水中。往东南望去,海天连接处隐隐可看见多国部队军舰的顶部,偶尔有几架直升机升空盘旋。艾米娜的秋水双瞳一直在面纱后定定地看着皇甫林。十几天的超强度工作后,皇甫林仍然神采奕奕,那两只小眼睛也分外深湛。他说这要感谢那十天绝食,超强度的劣性剌激极大地激发了体内的潜能。他笑嘻嘻地欣赏着艾米娜的侧影,轻声吟唱着阿卜杜胡·哈姆里的著名歌曲:

“你的腰,如春风摆柳,你的脸,如玫瑰盛开。”

艾米娜突然羞涩地说:“你知道吗?你的药物不仅治愈了天花,还治好了我的痛经。过去因为这个顽固的毛病,我对所有异性都……”她摇摇头,没有说下去。但皇甫林听懂了,她实际是在为初见面时的乖张道歉。他们俩已经到了心照不宣的程度。这位公主在病愈后象是换了一个人,完全没有了骄纵乖张的脾气,但她也没有因为麻脸而自卑,没有垂下眉眼,请求皇甫林的原谅。这个麻脸婆娘似乎已理直气壮地坐上皇甫家主妇的位置。正是这一点赖皮劲儿让皇甫林喜悦不已,他觉得这个女人的性格与自己对味儿!

法赫米走过来问:“昨天南大使见到你了吗?”

“见到了。他说埃米尔几天后要接见我,为我颁勋。”

“祝贺你!你的功绩确实值得一枚萨拉丁勋章。”

皇甫林开玩笑地说:“十分感谢你们对一个江湖医生的推崇,我在中国国内至今仍登不上大雅之堂。”

他的话中隐露伧然,法赫米安慰道:“没关系,很快他们就会承认你的。”

这时后面传来了飞机轰鸣声,一架法国海豚直升机疾速飞来,停在他们面前。一名军人匆匆跳下飞机,向他们跑过来,很远时就大声问:

“是皇甫林医生吗?”他看见了法赫米,忙立正敬礼,“法赫米先生,沃尔拜岛上刚刚发现疫情,代首相请你们尽快赶去!请上我的直升机吧。”

皇甫林立即说:“法赫米,药物已经不够了,你和艾米娜回去取药,我先去。”他从自己的飞机内取出药物,跟那位军人上了直升机,艾米娜揽着长裙匆匆跑过来,伸出手喊:

“我也要去!拉我一把!”

皇甫林笑着把她拉上机门,朝法赫米挥挥手:“我先去看看那儿的疫情,你等我的电话!”

海豚直升机一直没熄火,这时一拉机头飞起来,一直向东北飞去。沃尔拜岛已经到了,但直升机没有停留,仍全速向北飞。皇甫林觉得有点蹊跷,回过头看看舱内,三名军人已经掏出手枪凶恶地指着他们,他知道上当了,朝艾米娜努努嘴,艾米娜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一眼,神色不变,又回头看着窗外。

“几条伊拉克狗。”她轻蔑地说。

她的镇静使皇甫林暗暗高兴。为首的伊拉克军人气得满脸涨红,用手枪点着皇甫林的鼻子,恶狠狠地骂道:

“你这个该死的异教徒!我们费尽心机制订的计划被你破坏。我要把你吊在火上慢慢烧死!还有你这个臭婆娘!”

皇甫林好笑地看着他大叫大嚷,大声回答:

“我听不懂!知道吗?不懂!”最后两个字是用阿拉伯语说的。随后他拉过艾米娜:“把这个混蛋的话给我翻译过来。”

艾米娜用不流利的汉语说道:“他说你救了科威特人,使萨拉米免堕地狱,萨拉米十分感谢你,要为你发勋章!”她想想又补了一句:“还要亲自为我俩举行婚礼!”

皇甫林知道她在捣鬼,放声大笑起来,艾米娜也跟着笑。几个军人不知道他们笑什么,恼羞成怒,挺身上来想揍皇甫林,但在两人的气势下犹豫着。皇甫林厉声说:

“你们国家公然违抗国际公约,制造病毒武器,妄图灭绝你们同宗同族的穆斯林兄弟,这是真主的教诲吗?你们才是心地邪恶的异教徒,真主一定会惩罚你们!艾米娜,翻译过去!”

他不知道艾米娜是否听懂自己的长篇大论,但那位姑娘连半个格登也不打,立刻滔滔不绝地用阿拉伯语说了一大通,显然是义正词严。几个军人象被斗败的鹌鹑,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从此缄口,只是持枪瞪着他们。

皇甫林把艾米娜的面纱撩起,深情地看着那张麻脸,在她的嘴唇上轻吻一下:

“如果咱俩真的回不来,这一吻就算咱俩结婚了,好吗?”

艾米娜大笑着点头,猛然扑到他怀里狂吻起来。伊拉克军人恶狠狠地把他俩拉开,蒙上眼罩,然后直升机开始下落。

晚上皇甫林被反铐双手,眼罩也一直没取下来。他忖度着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他们会如何处置自己?几分钟后他懒得再想这些问题,开始想祖父的平衡医学。祖父去世、父亲退休后,自己生性疏懒,没能光大祖父的心血结晶,算来愧对先人!如果能逃过这场大难,一定洗心革面,从头活个样子。

想想他又笑起来,他十分清楚自己的热情只有5分钟寿命,一旦大难不死,只怕又要去浪迹天涯,何况还拥着一位麻脸美人!

艾米娜今晚在什么地方?会不会受折磨?不过,再想也是白担心,干脆睡觉。于是他靠在墙角很快睡熟了。夜里他听见有跑步声、喧哗声、坦克行驶的隆隆声、飞机低空掠过的啸声。这些噪声不时闯入他的梦景,搅得他睡不安稳,他在梦中也喃喃咒骂着。

直到第三天中午才有几个军人匆匆来到临时监房,扯掉他的眼罩,打开手铐,用阿拉伯语咭里哌拉嚷叫一通,扯着他塞进一辆汽车。皇甫林没法与他们交谈,自言自语地问道:

“这就去砍头了?砍头饭也不让吃?”

汽车一路鸣笛,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皇甫林突然发觉,这两天巴格达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件。街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坦克炮口虎视耽耽地盯着十字街口,巴格达饭店、国家通讯中心、电视塔前的戒备更加森严。不过总的说气氛还比较平静,行人似乎见惯不惊,照旧神情淡然地干着自己的事情。

等他从迷茫中回过神,汽车已停在一座豪华的官邸前面。皇甫林认出这是萨拉米的总统官邸。这是上个世纪末萨达姆建造的,宏伟的大门两侧有两个塔楼,装饰有纵横交错的纹饰,院内有棕榈树掩映的曲径,有豪华的雪花石喷水池,茵茵草地上白玉雕塑或躺或卧,再往后是大殿和寝宫,圆形房顶,尖形塔楼,是波斯风格和伊斯兰风格的结合,皇甫林正欣赏这座美轮美奂的建筑时,又有一辆车停下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欢唿着扑过来。

是艾米娜!两人在一群荷枪实弹的军人群中忘情地拥抱。有人在轻轻鼓掌,皇甫林抬头看看,是萨拉米总统,他的脸上也有浅浅的斑痕。

“欢迎,我的孩子们。”萨拉米慈祥地用英语说道,然后挽起艾米娜的胳臂,走进一间圆顶的大厅,阳光透过落地长窗泻下来,室内的天竹葵在阳光下显得浓绿欲滴。萨拉米请二人坐下,先递过一张“每日电讯报”:

“对于今天的会见你们很可能感到突然,所以谈话之前,请你们先看看报纸:国际时事版,标题是‘萨拉米同阿齐慈摊牌’。”

"10月19日晚上,在一场不流血政变中,伊拉克法律总统萨拉米推翻了事实总统阿齐慈的统治。

极富魅力的萨拉米总统在伊拉克已被神化,但他从本质上说是一位空想家而不是政治家。而阿齐慈精明干练,处事果断,多年来已逐步架空总统。在这次新月行动中他竟然以萨拉米为诱饵,几乎使萨拉米为科威特殉葬。但他精心策划的新月行动被一位中国的江湖医生挫败,内外交困,萨拉米趁机一举翦除了政敌。据报道,萨拉米在重掌大权后,已向国际社会表示伊拉克将改邪归正。"

萨拉米笑道:

“这些西方老爷的用词比较刻薄,但叙述基本未失实。感谢你,皇甫林医生,你挽救了科威特民族,使我不至于在真主那儿成为罪人,也使我翦除了伊拉克政治生活中盘踞多年的毒瘤。从今天起,我可以真正致力于阿拉伯统一事业了。鉴于你对阿拉伯民族的崇高贡献,我代表伊拉克政府授于你一枚萨拉丁勋章。这是第一个非阿拉伯人获得这项殊荣。”

随从捧着勋章,萨拉米慈爱地为他佩好,理好金黄色的绶带。在异常郑重的气氛中,皇甫林却忍俊不禁,他向立在一侧的艾米娜点头示意,突然问道:

“也许您还要亲自为我们举行婚礼?”

萨拉米愣了片刻,随即笑道:“这正是我马上要提出的建议,想不到我们之间是如此默契。”

皇甫林和艾米娜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使萨拉米感到十分意外,尴尬中带着恼怒,皇甫林笑着解释:

“请总统不要误会。我们遭到逮捕时,我的未婚妻在翻译中曾故意曲解军人的咒骂和威胁,她说军人说萨拉米总统要为我们颁勋,并要亲自为我们主持婚礼,想不到她的黑色幽默倒真的应验了。”

萨拉米也放声大笑:“这只能归功于真主的安排!”

在随后整整一个小时的谈话中,气氛十分融洽。萨拉米盛情地邀皇甫夫妇在伊拉克定居,他将建立一个国家基金会专门为平衡医学的研究提供资助。“那时伊拉克和科威特之间将不再有边境,你可以乘上汽车在两个小时内去探望岳母,中国还有什么亲人吗?可以全部接来,我会为他们建一座新的巴格达空中花园。”

晚上设了丰盛的家宴。宴席上总统只呷了几口白兰地,却频频向皇甫林劝酒,他特意为皇甫林备了中国的茅台。总统夫人则始终优雅地微笑着,低声同艾米娜交谈,她们的亲密神情活象一对母女。

宴会后,艾米娜悄声问醉意陶然的未婚夫:

“夫人告诉我,总统有一种痼疾,不能多操劳,这几年才被阿齐慈逐渐架空。你知道他是什么病吗?”

那个醉鬼神志倒很清醒,他说:“总统脸上皮脂多,四肢瘦削,手背上多紫纹,从这些症状看,似乎是柯兴综合症,一种内分泌疾病,它有可能造成类偏执狂症状。”

“你愿意为他医治吗?”

“当然。”他脚步不稳地走向总统,用英语说:“总统阁下,如果你相信我的江湖医术,我想为您治疗一次,您愿意吗?”

总统高兴地说:“我当然相信中国神医。”

皇甫林让总统侍卫向昨晚那几个军人要回他的药品,随总统来到卧室,他详细询问了病情,让他脱去衣服睡在床上,然后细心地沿嵴椎和肩丛神经进行注射。注射完毕,他笑着说:

“总统阁下,你太麻痹了,让一个没有经过安全检查的异国人,甚至是异教徒为你治病。你难道不怕我注进狂犬病毒或炭疽杆菌?”

总统在侍卫的帮助下穿起衣服,他笑着说:“不会的,我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但判断力也有失误的时候,如果我为了某种原因比如说为妻子的祖国复仇?”

总统有些不快,冷漠地说:“我同科威特兄弟没有任何仇恨。”

皇甫林尖利地冷笑一声:“恐怕未必!死于天花的十二万个科威特亡灵恐怕不会认错人的!”

萨拉米打个寒颤,目光阴狠地看着皇甫林。机灵的侍卫们听不懂两人的英语对话,但从两人的神色看出敌意,他们立即作好戒备。皇甫林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

“很可惜,你脸上的斑痕瞒不过一个医生的眼睛,那是美容师人为加上的。你并没有患天花,你在去科威特前已经注射过天花疫苗,也就是为全体伊拉克人(库尔德人除外)注射的所谓汉塔疫苗。你不会冒险染上天花,虽然那样表演会更为逼真,因为你的命很值钱,比十二万条科威特生命值钱。所以,你并不是阿齐慈抛出的诱饵,你是一场种族灭绝战争的策划人兼操刀手!总统先生,你的戏演得不够逼真。如果你十年来一直是阿齐慈的傀儡,你会在一次侥幸胜利后的第二天就如此高枕无忧吗?我想阿齐慈倒可能是你抛出的替罪羊,或者我更相信他是甘愿牺牲自己,演一场丢卒保车的苦肉计。丢卒保车、苦肉计,这些中国的典故你懂不懂?”

萨拉米阴冷地沉默着,脸色阴晴不定。皇甫林痛快酣畅地骂下去:

“看来,你小看了中国的江湖医生,他们都是捣鬼的老祖宗,心狠手辣也绝不亚于你。你知道我刚才为你注射了什么?没错,是5647号潜能激活剂,只是剂量加大了十倍而已。两天之后、最多三天之后,你就会象一只发情的公骆驼那样亢奋,食欲亢进,性欲亢进,狂唿乱叫,血脉贲张,你的生命力会这样狂暴地燃烧五六天,然后不可避免地逐渐熄灭,无论是现代医学还是真主都救不了你。在你绝望地等死时,你会有充裕的时间去想一想那些科威特人和库尔德人,他们满身脓疱、高烧谵妄,挣扎着,最终有数万人没能逃脱死神阿慈赖尔的魔掌。想想吧,将心比心地想一想,你会死得安心一些。”

骂完后他冷淡地说:“我要走了,是去刑场还是牢房?”

艾米娜和总统夫人谈得十分投机,看见未婚夫和总统一块儿出来,她跳起来扑向皇甫林的怀中:

“你知道吗?总统夫妇明天要为我们举行婚礼。”她幸福地低语着,“按照伊斯兰的风俗习惯,总统府外已开始搭婚礼帐蓬。我说父亲刚去世,但夫人劝我,这样幸福美满的姻缘,首相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我真没办法拂逆她的好意,你说,该怎么办?”

皇甫林微笑着:“听夫人的安排吧。首相在天之灵绝不会责怪你,只要你能得到幸福。”

“那么,我就答应她?”

“答应吧。”皇甫林笑道:“按阿拉伯风俗,婚礼前我们不能见面了。晚安。”

他径自朝室外走去。两名总统保镖如影随形地跟上他。艾米娜皱着眉头看看总统,总统仍然笑容可掬,于是,艾米娜松开眉峰,回到夫人身旁,尽兴谈笑。

婚礼帐蓬几乎象总统寝宫一样高大,朝阳照着帐蓬上金碧辉煌的金银钱纹饰,帐蓬外立着两排灯柱,安着玲珑剔透的中国式水晶宫灯。帐蓬内摆着几排桌椅,堆满了石榴、无花果蜜饯、酥糕、油炸丸子、红烧火鸡、蒸面粒等美味。歌舞班的人忘情地弹着竖琴,敲着大鼓和带铃手鼓,打着手钹,一位风姿绰约的半裸舞女在帐蓬中央疯狂地扭动,她的肚皮和一对丰满的乳房都合着鼓点传神地颤动着。

忽然帐蓬内响起了尖长的“扎额拉达”声,所有妇女都用舌头发出这种欢快的颤声,艾米娜穿着白色的丝质婚礼服,头上戴着“杜瓦格”头箍和面纱,由随侍女仆搀扶着出现在客厅。左边的女仆们向四面八方抛撒着盐粒,一边高声喊道:

“热爱先知的人祈求真主赐福于先知!”

幸福的艾米娜迈着小步,来到帐蓬正前方,在蒙着绸幔的婚椅上坐下。女仆坐在她旁边,摊开手中的绢帕,接受客人的礼物。礼物大多十分昂贵,有钻戒、猫眼、缅甸宝石戒指,做工奇巧的埃及项链……随后,司仪大声宣布新郎驾到。皇甫林穿着白色的阿拉伯式礼服,与护送的男客告别后,步履从容地走向婚椅。总统夫妇也来了,他们作为女方的家长坐在主席,笑容满面地看着新郎,皇甫林在新娘面前略为伫立一会儿,伸手慢慢揭开她头上那块丝质头巾。全帐蓬的人都屏息静气,连那些正在歌舞的舞女们也都把目光转过来。

头巾揭掉了,艾米娜满面喜色,在帐蓬内柔和的光线中,脸上的疤痕似乎也不太明显了。立时四面八方响起了欢唿声和震耳欲聋的扎额拉达声。歌女们的歌声一浪高过一浪,肚皮舞娘也舞动得更加疯狂。总统夫人亲自带着十几位女客,用金镑或金路易贴在肚皮舞娘的额头。陪皇甫林的男客也挤进来,大把大把地撒着银币。歌女们大笑着扑过去捡拾。

直到午夜两点,新人站起身,手搀着手,缓缓步下婚椅台阶。在一波又一波震耳的扎额拉达声中,他们向总统夫妇告别。总统夫妇慈祥地微笑着祝福他们:

“孩子们,祝你们幸福快乐。”

艾米娜同夫人吻别,转身面对总统,微笑着问:“总统,什么时候处死我们?”

皇甫林吃了一惊,他本想度过新婚之夜后再告诉妻子真相,没想到机灵的艾米娜已经猜到了。这个视死如归的姑娘使他心生敬意,他笑着吻吻妻子,把她搂得更紧。

帐蓬内仍是一片喜庆的喧哗声。他们羡慕地看着亲如家人的总统夫妇和皇甫林夫妇,绝对想不到艾米娜正在邀请死神。总统微笑地盯着他们,很久才平静地说:

“今天我要教会你们区别政治家和恐怖分子。政治家可以冷静地把数千万人送向死亡,但他们仅在极端必要时才杀人,决不会是一时冲动或为了泄愤。皇甫先生,我佩服你的勇气,杀了你对伊拉克的国家利益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我不会杀你的,即使几天后我会死于你的注射也罢。去吧,和你的新婚妻子度过美妙的一晚,明天早上就回科威特去吧。”

欢乐的客人们簇拥着新婚夫妻进入洞房,关闭了房门。夫妻两个默然相对,他们本已抱着必死的决心,萨拉米这个决定反倒使他们有点惶然。艾米娜问清了情况,轻声问:

“你真的给他注射了致死剂量?他真的还会放我们走?”

皇甫林一挥手:“先不要管它,人生须及时行乐,不能辜负这洞房花烛,良辰美景!”

艾米娜没有听明白这句文诌诌的话,但她还是笑着投入皇甫林的怀抱。

第二天拂晓,萨拉米信守承诺,派那架海鹞式直升机把两人送过边境。南大使、法赫米、军方代表迪勒米准将在边境守候着。他们同皇甫林热烈拥抱,艾米娜则按阿拉伯礼节用长袍裹着手同大使握手。大使动情地说:

“听法赫米说你们被劫持走,我立刻同国内联系,中国政府责成驻伊大使同萨拉米进行了强硬的交涉。我们真怕那个疯子折磨你们,处死你们,现在好了,你们总算平安归来了。”

艾米娜恍然道:“噢,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萨拉米真有善心呢。林,萨拉米是不是在今天发病?”

皇甫林沉沉一笑:“不,那是吓唬他的。我是一个医生,不管什么人生了病,我都只能按医生的良心去医治,至于那人的罪恶自有报应的时候。”

大使和法赫米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皇甫林笑着对他们作了解释,两人大笑起来。法赫米笑道:

“皇甫,我真佩服你,在死神阿慈赖尔的阴影下还敢对萨拉米开玩笑。我想,他没有杀你,恐怕是抱着一线希望,想从你这儿得到解药。”

皇甫林收起戏谑,沉重地说:“不,我想不一定是这个原因。说实话,我拿不准他的思维脉络。这个枭雄,他使我既厌恶,也怀着几分敬意。不过,大舅哥,”他开玩笑地说:“你该称我妹夫了,那个狂人萨拉米为我们举行了最隆重的婚礼。”

法赫米喜悦地说:“祝贺你们。顺便告诉你,埃米尔已决定提供一亿第纳尔的资金,建立以先父命名的肖卡德基金会,专意资助你的平衡医学研究。欢迎你在科威特定居。”

皇甫林略微考虑了一会儿,笑着拒绝道:“不,我还是回国内。对于平衡医学来说,科威特这个舞台或试验基地未免太小,再者我也无法忘却对中国应负的责任。不过,我会经常送艾米娜回娘家的。你同意吗,艾米娜?”艾米娜笑着点头。“至于回国后的资金和社会承认,你就不必担心了。这次回去,国内社会一定会把我当成凯旋的英雄。大使先生,”他讥讽地说,“什么时候彻底根除这种出口转内销的状况,才说明中国从心理上具有了泱泱大国的风范。你说对吗,亲爱的大使?”

南大使没有回答,脸上微微发红。五人坐上一架鹞式垂直升降飞机,很快就飞抵临海的科威特城。下飞机时,大使和迪勒米准将一定要皇甫林夫妇先下机。他们跨下舷梯时,才发现机场上铺了红地毯,科威特埃米尔亲自在机场迎接。欢迎人群中还有护士小娜、调皮鬼司机兰小龙、艾米娜的女仆莎拉。这三个活宝又蹦又跳,大声叫喊,在庄严隆重的政治仪式中显得十分滑稽。皇甫林开心地笑着,挽住自已的麻脸婆娘走下舷梯。埃米尔微笑着迎过来,把皇甫林拥入怀中。

尾 声

七年之后,就是历史上命名为“黑色2038”的年份,蓄势已久的各种病原体来了个大爆发,现行的防疫保健体系突然失灵。世界患病人数超过10亿,死亡2000万以上。

皇甫家的平衡医学在危急关头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在病魔肆虐时,世界上还有一块小小的绿州。经受过全民性劣性剌激的科威特人有效地抗住病魔的侵入,这块盛产珍珠和石油的小小国家仍是一片繁荣。

后记

偶然在友人董振华处看到王佑三先生签名赠送的医书:《明天的医学向何处去--我的平衡医学观》,才得以神交这位医界狂人。此书看后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它正好说出了我自己一些处于朦胧状态的思想。坦率地讲,“平衡医学”作为一个医学体系还很不成熟,它只是一些粗线条的论述。但文中闪现的灵智,那些精辟而独到的见地都极有价值,我相信它象征着新医学的曙光。

人类近万年的文明史创造了灿烂的现代医学(主要是西医)。但若以历史老人的视角作一鸟瞰,恐怕西医已走进辉煌的末路。它过分关注具体而忽略了整体。它基本上是绕过人体免疫器官去直接同病原体作战。结果病原体在超强度的训练中日益凶猛,人体免疫系统在无所事事中日渐衰弱。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游戏。

从生命肇始至今40亿年间,人类一直是在异己环境中进化。原始(人)本无医,传宗亿万年,是因为人类百炼成钢的免疫系统和群体优势,在与病原体的抗争中始终占据上风。可惜,医学界被辉煌的医学进步耀花了眼睛,忘了这条最简单的事实。从这个意义上说,1979年医学界宣布全球消灭天花,以及今天消灭嵴髓灰质炎的努力,是何等幼稚而短视。无论科技何等进步,人类能够生活在无病原体的世界吗?消灭一种病毒,只是为新的病毒腾开舞台;短暂的太平是为更大的灾祸作准备。

所以写出这篇惊险科幻小说以警醒世人。文中引用了王先生著作的一些内容,但我要说明,本文是小说而不是医学专著,它只着眼于思想趋势的正确,不拘泥于医疗细节的精确。其中还有一些见解是我本人的私货。比如我认为医学的目的应该不是救治每一个病人,而是尽力建立对人类有利的生死平衡。换言之,应该允许一定比率的疾病死亡(至少是丧失生育权)以保障人类的自然选择及进化能健康进行。这种有违人道主义的异端邪说,如果几百年后证明它是错的,我不愿让王先生背黑锅;如果证明它是对的,我也不想把荣誉让给王先生。

至于那位狂放佻达最终从科威特娶回一个麻脸美人的皇甫林,则纯粹是虚构人物。文中拿协和医院作靶子,只是想找最大的权威试试刀锋。为了不给王先生造成麻烦,我自始至终未与他有片言只字的联系。以上三点声明纯属废话,但鉴于我国的特殊习俗不得已而为之。谨此声明。

此书写作时,得到南阳图书馆、南阳师专图书馆、南阳中心医院主治医师王鹤伟等的帮助,赵新敏、刘俭、王惠霞、余立君等为我整理手稿、查找资料,在此一并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