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赫米,谢谢你给予我的美好日子,我一定把它保存在记忆里。我后天就要走,坐7点钟的班机。请给我买一张中国航空公司的普通机票。”他笑着补充一句:“买了机票之后,你的医疗费也就付讫了。”

法赫米皱着眉头问:“就这么结束了?”虽然他在心里不满妹妹的胡闹,但让皇甫林这么突然撤退,他又为妹妹不平。皇甫安然笑道:

“中国古代有一位诗人,忽然想见自己的朋友,便连夜乘舟而去。抵达时天色已微明,他忽然又命舟子返回,问他为什么,他说乘兴而去,兴尽而返,岂不是一件乐事?法赫米,我看到了一个天仙般的女子,我也经受了爱情的考验,我一定会把这些美好的记忆永驻心间。这样就足够了,何必再进一步呢?”。

法赫米听出他对艾米娜的委婉的责难,他愿意永远记住艾米娜的美好而忘记她的乖张,而且至少在表面上维护艾米娜的自尊。很可能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他叹口气,说:“好吧。过一段时间我会去中国看你。穆赫医生,你去不去?”

“去。我要到皇甫先生的家乡去学习他的医技,我想,唿吸着那里的文化空气,一定学得更好。”

“好,欢迎你,去前同我联系,免得扑空,你们知道我常在世界各地游玩。还有,法赫米,请你尽量照顾这家饭店,他们的饭菜确实不错,只是被民族偏见封锁着,度日艰难。”

“我一定照办。”

老板娘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转过脸悄悄揩去泪水。

十一、天降祥瑞

就在他们离开酒馆时,一架银灰色的喷气机从他们头顶掠过,降落在科威特国际航空港。这是伊拉克总统萨拉米的专机。

肖卡德首相和他的文武阁僚在机场里守候,地面上已铺上红地毯。飞机停稳,舱门打开,萨拉米满面笑容,健步走下飞机,与肖卡德首相紧紧拥抱。有四个保镖紧紧跟在他的旁边。

萨拉米身上带着典型的阿拉伯人特征,长头,窄脸,鹰鼻,后头骨突出,中等身材,四肢瘦小。另外,他的颈部臃肿,面色红润,腹部膨出,似乎带有病态,他的动作也明显带有神经质。

未及寒喧,萨拉米忽然抬眼扫视一周,脸色刷地沉下来。他扭头喊过随行的国务秘书,怒声问:

“为什么没有仪仗队?为什么不按正常礼节?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国务秘书十分惶惑,忙低声道:“按你的指示,这次访问是一次不事声张的工作访问,我们特意向科威特通知不举行迎接仪式,不要记者参加。”

萨拉米怒声道:“混帐!我是伊拉克总统,不是不敢见人的恐怖分子或军火走私商,如果科威特不能遵循起码的外交礼仪,我马上乘飞机回程!”他对国务秘书喝道:“去,和他们交涉!”。

国务秘书缩头缩脑地走过来。其实,不用他交涉,肖卡德首相已听得清清楚楚,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和鄙视:就是这样的精神病患者竟然贵为国家元首,还妄想成为统一阿拉伯的现代先知!但他并不想把这酿成一次外交事件,谁知道呢,也许萨拉米正是想以这种拙劣的借口来挑起战争,他以政治家的敏捷立即作出反应,未等国务秘书开口就笑着说:

“请告诉总统,科威特元首已在王宫等候他,并将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各国新闻机构的记者也已到齐。我们在机场贵宾休息室稍事休息就出发。”

萨拉米马上恢复了好心境,他大步向休息室走过去,一边大声同科方人员说笑,首相皱着眉头,悄声告诉自己的秘书,通知王宫速作准备。

二十分钟后,迎宾车队开到达斯曼王宫,衰老的埃米尔在王宫门口守候着。萨拉米急忙趋步上前,按阿拉伯的风俗作了祝福,又同埃米尔紧紧拥抱,十几个匆匆招来的记者忙着抢拍镜头。

埃米尔致了简短的欢迎辞:

“欢迎来自北方的尊贵客人,伊拉克和科威特是唇齿相依的兄弟,我们的血管里都流着伊卜拉欣和穆罕默德的血液。尽管在两国之间发生过不愉快,但乌云早已过去了。在21世纪,社会文明的进步和安拉的教诲都赋予我们足够的理智,使我们不去重蹈往日的错误。尊贵客人萨拉米总统的来访,正是伊科兄弟情谊的最好体现,祝愿客人在这里度过美好的时光。”

萨拉米致答词时,他的四个保镖不顾礼仪,在摄影镜头前仍公然挤上去,围在两个元首的旁边,这使首相隐隐觉得不安。萨拉米的答词十分热情洋溢,似乎并未听出主人欢迎词中的钉子:

“十分感谢尊贵的主人,你们的热情欢迎体现了阿拉拍民族的美好风俗,也表现了伊科两国兄弟般的情谊。这种情谊永远不会消退,就象血液不会失去红色。我想即使在21世纪,可能仍有一些人希望伊科之间发生战争,他们为此会鼓唇弄舌,混淆黑白,我今天的访问就是让全世界看到那些谣言的可笑。”说到这里他话风一转,“血浓于水,阿拉拍民族是一家人,在我们的字典里已没有什叶派和逊尼派,只有几个金字:阿拉拍穆斯林!我们要弘扬先祖的勇烈,将阿拉拍民族统一在一面旗帜下,让世界在强大的阿拉拍民族面前颤抖!尊贵的埃米尔阁下和肖卡德首相将成为统一阿拉伯的先驱,而我很乐意作埃米尔阁下的卫队长!”

埃米尔和台下的首相交换着目光,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一番不伦不类的鼓动。记者们拥挤着,咔嚓咔嚓按着快门。忽然天边一颗飞行物以高速飞来,在空中划了一道白色的弧线。随着爆呜声,这颗飞行物坠落在数百米外,传来沉重的响声。四个保镖早已猛扑过去,把萨拉米拉下讲台,用身子掩护起来,埃米尔被挤得踉跄跌下讲台,科威特的几个保卫人员迅速跑过去接住他。

人们在恐惧的静默中等待着,但随后杳无动静。萨拉米猛地掀开身上的保镖,怒喝道:

“胡闹!难道和埃米尔阁下在一起,还有人会暗害我吗?”

他走过去,亲切地搀着埃米尔:“阁下,我想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好吗?听声音,落地点不会太远。”

肖卡德首相走过去:“埃米尔阁下行动不便,我陪你去吧,记者也可以随行。”他知道不亲自去一趟,就无法让萨拉米相信。萨拉米同意了,同首相并肩而行,他的脸上现着怒容。四个保镖紧张跟在后边,把科威特的保卫人员挤在身后,俨然把首相看成人质。

一行人不声不响,急急地往前走,记者们知道今天要挖到一个金矿,非常兴奋,他们忘了可能存在的危险,拎着照相机紧紧追赶。保卫人员们低声喝斥着,不让他们过于靠前。很快就找到现场,是在一处市内绿地上,草木被气浪推得向四周俯伏着,露出中间一个环形的土堆,土堆中是一个锥形的浅坑,坑的底放有一块淡绿色的透明冰块,还在腾腾地冒出热气。

赶来围观的人都迷惑不解,一个共同社记者首先反应过来:

“陨冰!大食慧星!”他兴奋地喊:“没错,昨天各天文台已报道它将在9点30分左右掠过地球,最近距离为58万公里,可能个别碎块会被地球引力俘获。各国天文学家都已聚集在利雅得准备观察它。”

刚才还心惊胆战、惧怕是什么飞弹袭击的人都开怀大笑。萨拉米笑着接过警卫递过来的陨冰,它呈很淡的绿色,质地致密,摸上去微微温热。一名路透社记者说:

“幸亏不是陨石,陨石常以每秒十几公里的巨大速度撞向地球,这么大一块陨石的能量足以把800米外的达斯曼宫夷为平地。陨冰则因大量气化减缓了速度,温度也不致太高。”

萨拉米忽然有所触动,他问这位记者:

“地球上发现陨冰的几率有多大?”

“据说常有陨冰撞击地球,但落在居民区并被发现的几率很小。据我记忆,近50年来不到5次,中国无锡地区好象连续发生过两次。”

“那么,陨冰落在两个国家元首面前的几率呢?”

记者听出他的话意,凑趣道:“绝无仅有!”

萨拉米忽然热泪盈眶,他缓缓举起陨冰在唇边亲吻,回头对埃米尔和首相说:

“对我们这样的沙漠之国,天降陨冰意味着什么?这是安拉向我们显现的吉兆啊,它一定预兆着阿拉拍民族的复兴,意味着真主已把这付世俗的担子交给我们两国首脑。在天降吉兆之后,如果有人不遵从安拉的旨意,必遭天遣!”

周围的阿拉拍人为他的虔诚感化,他们默默接过那块陨冰,放在唇边亲吻。首相最后把陨冰接过来,端祥一会儿。淡绿色的陨冰晶莹致密,阳光在其上闪烁不定,把它内部的结构折射出来,那里一定深藏着宇宙亿万年的秘密。他读过不少科普著作,知道有些假说认为地球的生命即来自慧星,所以至高无尚的安拉也没有资格(尽管这种想法有一些渎神)改变陨冰的轨道。但萨拉米的即兴表演确实令人感动,他在周围的阿拉拍人心目中已成了信仰的化身,首相略为思索后流畅地说:

“感谢万能的真主赐我们吉祥。阿拉拍统一是伊卜拉欣、穆罕默德、萨拉丁、纳赛尔诸位先贤的遗愿,科威特将用虔诚的信仰和石油财富为此略尽绵薄之力。阿拉伯统一任重道远,本人才资鲁钝,难以当此重任。但安拉既然赐我们吉兆,必将赐予我们一个雄才大略的领袖。”

萨拉米似乎并没听出他话中的钉子,走过来同首相再一次热烈拥抱,记者们的闪光灯闪个不停。萨拉米庄重地说:

“请把这次陨冰分成两份,我要把其中一份带回伊拉克。”

萨拉米结束了对科威特的闪电访问,当天下午便飞回伊拉克。总统专机没有飞往巴格达,而是直飞东北重镇埃尔比勒。下了飞机,在卫队的严密保护下,萨拉米驱车前往这座山城的中心。街道两旁警卫部队实枪荷弹,守护得连鸟雀也飞不过去。当总统车队经过时,军人们高唿着:

“真主伟大,一切为了萨拉米!”

市中心聚集着一群库尔德人,他们一定是被枪支驱赶来的,沉默着,目光中含着仇恨和恐惧,萨拉米一下车,就笑容满面地向库尔德人走过去。保镖们不敢拦阻,只好迅速越过他,把他与库尔德人隔开。萨拉米勃然大怒,喝道:

“退回去!我是在库尔德人兄弟之间,不是在异教徒那里!”

保镖们已习惯了这种训斥,默不作声,仍散在他四周严密观察着。萨拉米招招手,一个随从递上一个小巧的保温盒,萨拉米取出那块陨冰,在唇上吻吻:

“库尔德兄弟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真主赐给我们的祥瑞。”他动情地叙述了天降陨冰的经过,“我没有回巴格达,直接到这儿来,想把安拉的祝福第一个送给我的库尔德族兄弟。兄弟们,我们不能再在兄弟之间相互残杀了,不要再听某些恶意的挑唆。让我们放下武器吧,我以安拉恩赐的祥瑞起誓,我将公正地对待库尔德族,对待什叶派和逊尼派穆斯林,如果违誓,安拉会用雷霆惩罚我!”

他又吻了吻陨冰,把它交给人群的年长者:

“请把这作为信物交给你们的首领,并请转达我的良好意愿。”

那个白发飘拂的老人迟疑着接过陨冰,一个保镖低声怒喝道:

“吻吻它,赶快起誓!”

白发老者阴狠地瞪了保镖一眼,不得不把陨冰放唇边吻了一下,低声说:

“我凭库尔德人的祖先起誓。”

萨拉米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他把保温盒亲手递给老人,兴高采烈地同库尔德民众告别。在返回途中,他皱着眉头低声说:

“迅速返回巴格达,我觉得不舒服。”

随行医生在车中为他作了初步检查,他的体温较高,面部有几个红色的疹子。初步诊断是因风寒引发的风疹,医生给总统服了几片退烧药,说:“快回首都,作详细检查。”

十二、死神之吻

肖卡德首相晚上返回家中时,法赫米不在家。艾米娜象一只蝴蝶般飞过来,扑到父亲怀中,叽叽喳喳地说着。肖卡德今天不大舒服,觉得脑袋发重。他本想早点休息,但不想扫女儿的兴,就笑着陪她说话。

他虽然昏昏沉沉,政治家的敏锐并未睡觉,他觉得女儿今天有些反常,她的兴奋多少有点神经质。妻子象往常一样温柔地微笑着,但似乎也在隐瞒什么。他问:

“法赫米呢?”

“他去为那位中国医生送行。”

“皇甫林要走吗?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是中国医生执意不让惊动你。”

艾米娜格格地笑起来:“父亲,这个异教徒还向我求婚呢,就在后边那棵石榴树下,整整为我绝食了10天。”

母亲大惊失色,她一直把女儿的胡闹瞒着丈夫,并再三叮咛女儿不要让父亲知道。其实,艾米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父亲。也许是在下意识中想唤起父亲的注意,使事情有个转机?父亲果然很生气,脸色阴沉下来。艾米娜嘟着嘴说:

“父亲,那人简直是个疯子,我没想到他会真的为我绝食10天。如果不是个异教徒,说不定我真的愿意嫁给他。对了,他还为我皈依了伊斯兰教呢。”

首相仍然没有说话,带着怒意回卧室去了。母亲很惶惑,也很可怜女儿,对艾米娜纡曲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女儿尽情折磨那个痴情男子,却没料到在最后一刻皇甫林会决然而去,这对她的自尊心打击太大了。现在很可能她已经后悔,却不好意思请父母出面斡旋。首相夫人悄悄跟到卧室,低声对丈夫说:

“那个中国青年很不错的。”

丈夫已躺在床上,烦燥地说:“以后再说吧,我今天太累。”

妻子轻声退了出来。

凌晨,她突然听到丈夫的呻吟声,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伸手摸摸,丈夫的额头烫得象火炭,脸上和身上出满了红色的疹子,她惊慌地喊来仆人:

“主人重病,快去请穆赫医生!”

穆赫没找到,仆人说他和法赫米一块儿为皇甫林送行,天明才能回来。忽然菲律宾女佣莎拉急急地进来:

“夫人,艾米娜小姐生病了,烧得很凶,脸上身上还出了很多疹子!”

莎拉结结巴巴地说着,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住。在她的脸上也是同样的红色疱疹。一向温柔谦让的首相夫人突然变得十分果决,她命令道:

“一定是急性传染病,立即报告埃米尔!”

在豪华的科威特航空港候机大厅里,皇甫林、法赫米和穆赫医生站在窗前,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见蓝天下一群野鸭拍着双翅从头顶掠过,中国民航2347号班机正从停机区开到起飞区,与旅客通道缓缓接合。一群身材修长,面目娇好的中国空姐们拉着行李车鱼贯走进去。她们笑语盈盈,穿着天蓝色的空姐服,裸露的腿部光滑润泽。

广播中已开始用英语和阿语通报:“中国民航2347号班机已经开始登机,请到北京的旅客走8号通道”。穆赫为皇甫林提起小小的衣箱,三人走到登记口。要分手了,法赫米紧紧拥抱住皇甫林,热泪双流:

“我的好朋友,再见。我永远忘不了我们的友谊。”

皇甫林也很感动,故意皱着眉头说:“干什么?很快在中国还会见面的,穆赫也去。”

法赫米掏出一张瑞士银行的支票,刷刷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空白支票递过去:

“我的朋友,我知道若用金钱相赠是对友谊的亵渎。但是,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金钱了。”他伤感地笑笑:“我希望这点钱能对你的事业有所帮助,使其他象我这样的病人重新获得生活的快乐。”

皇甫林看看法赫米,没有推辞,把支票装进口袋。他拎起小皮箱,踏上登机电梯,法赫米目送他直到身影消失。

法赫米走出机场大厅时,看见一群官员正从绿色通道里出来。为首的官员看见他,惊奇地叫道:

“小法赫米!”

法赫米认出是石油大臣贝克尔·萨巴赫亲王,便走过去见了礼,贝尔克亲王刚从埃及访问回来,高兴地问:

“法赫米侄子,你的过敏症全好了?我一直在记着你的病,每次出国我都请当地政府为我咨询,但一直没有找到有效的办法。你是怎样治愈的?”

“我很幸运,碰上一位来自中国的神医。他用一种神奇的药剂和药膏很快治好我的病。”

穆赫在旁插了一句:“确实神奇!他的理论很象是天方夜谭,也很大逆不道,但他确实治好不少绝症。我们已经约定,不久我就去中国投到他门下学习。”

贝尔克很感兴趣,拉着法赫米详细问了治病经过。他们走到门口时,忽然大臣的秘书跑过来,面色苍白,气喘吁吁:

“亲王殿下,请你立即到舒赫特军营。科威特城内有恶疫流行,几乎所有大臣全部罹病,埃米尔和肖卡德首相病情最为严重。埃米尔已命令你暂时代替首相行使职权,并请你考虑是否实行全国紧急状态。”他看见法赫米,补充道:

“法赫米先生,请你也到军营隔离,首相全家包括夫人、你妹妹全部病倒了。”

亲王和法赫米十分震惊。沉思片刻,法赫米苦笑道:

“亲王,请你快去,科威特不能没有领导。我要回家去,这些天我一直在家,如果有什么恶疫的话,我恐怕早已携带着病菌,不能再把你们传染上。再说父亲也需要我。”

他与亲王告别,拉上穆赫匆匆回家。

舒赫特军营里充满恐惧气氛,就象到处燃烧着死亡之火的贾汗拉姆地狱,穿着淡蓝色工作服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匆匆来去,士兵们则干脆全副武装,连防毒面罩也带上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石炭酸味儿。

一个贝克尔不认识的低级官员向他汇报了情况:

“首都科威特城已有30%以上的人罹病,且病情正迅速向全国蔓延,据报,已在舒艾拜、杰赫拉、迈哈瓦、布尔甘油田发现了零星病例,这些小火星很可能在明天就酿成大火。全国的医学专家都已经动员起来。他们中有50%已经病倒。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束手无策。”他面色阴沉地说:

“亲王殿下,这次灾疫在萨拉米总统走后第一天就开始了,最先患病者也多是迎接过他的政府官员,我怀疑是否是萨拉米搞的鬼。这个政治流氓是什么都敢干的。”他又补充道:

“果真如此,他们一定会有后续行动。”

亲王见他的脸庞发红,神情倦怠,只是靠毅力才勉强支撑住。他亲切地问:

“请问你的名字?职务?”

“拉什德·阿里·赛迪克,首相办公室的低等文官。”

“谢谢你,阿里先生,谢谢你在国家危急关头所表现的忠心和才干。现在请把医学专家召集过来;通知国际卫生组织,力争在八小内派来专家小组和救护队;立即宣布,全国实行紧急状态,军队实行一级动员。”

医生到前的时间呈,贝克尔亲王迅速梳理着思路,从发病的凶猛来看,很象是有人在进行细菌战。但他的直觉不相信是萨拉米搞的鬼。这样由一国元首亲自去邻国泼撒病菌,未免太招摇了,这毕竟不是中世纪。那么,这场突发的灾祸从何而来呢?

科威特王家医院的免疫学权威法哈特匆匆赶来,一进门就惊慌失措地喊叫着:

“这一定是真主对我们的惩罚,或是魔鬼在向真主挑战!贝克尔亲王,医学史上从未纪录过这样极为突然的疫病,连当年横扫欧州的黑死病,古印度流行的天花,二十世纪的亚州A型流感也没这次凶猛!已经有人开始死亡了,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估计死亡率至少为50%!”

贝克尔怒喝道:

“住嘴!不许再这样惊慌失措!”法哈特医生立即噤声。贝克尔放低嗓音问:

“究竟是什么病?”

医生惶惑地说:“我们已尽力作了检查。从发病迹象看很象天花,但也不尽相同。电子显微镜观察,病原体的确同天花病毒类似,也是卵圆形,复合对称,但病毒子粒的组成稍有不同,病毒核酸的检查报告还没有出来。”

“这么说,很可能是天花病毒?你们是不是按天花进行医治?”

法哈特医生痛苦地喊起来:“亲王先生,问题是即使确诊为天花,我们也毫无办法!你知道,所有病毒都是超级寄生,它们侵入人体敏感细胞内部,用它的核酸代替人体细胞的遗传物质,从而大量繁殖。这种险恶的寄生方式使任何药物包括抗生素对其无效,只有靠人体在亿万年进化中积累的免疫力同它们搏斗,使用天花疫苗则是事先唤醒这种免疫力。但是,由于医学的进步,天花已在1977年绝迹,1979年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废弃天花接种。卫生组织曾在美国保留着天花病毒作为研究之用,但是,为了避免工作失误造成病毒泄露或为恐怖分子窃取——那必将是世界性的灾难——几经推迟之后,终于在2008年将所存天花病毒全部销毁。如今我们已没有了天花疫苗,没有诊断血清……更要命的是,人类在几十年太平无事中已经失去了对天花的特异性免疫力!亲王殿下,你知道在我们面前是什么悲惨前景吗?对患病者我们基本无能为力;对于未患病者,只有根据新发现的病毒重新制作天花疫苗并为他们接种,才能避免世界性的大流行。不过,到那时,科威特恐怕已经在地图上抹去了!”

这种悲惨的预测使亲王不寒而粟,他沉默很久才说:

“世界卫生组织的专家很快就会到达。在这之前只有严密隔离,命令全国人民关紧门窗呆在室内。”他忽然想起法赫米说的那位神医,尽管他并未深信,但是正所谓病急乱投医,在危急关头任何可能都要尝试一下,他立即命令随从:

“立即同首相的小儿子法赫米联系,请他设法尽快通知那位中国医生返回科威特协助治疗,工作报酬等问题由法赫米自己酌定。”

随从匆匆去了,秘书匆匆进来,面色惨白,急急打开屋角的电视:

“首相,快看新闻!”

屏幕上,伊拉克副总统阿齐慈正愤怒地咆哮:

“……去科威特进行友好访问的萨拉米总统和随行24人全部患病,生命垂危。萨拉米回国途中经过的库尔德地区和巴格达都已爆发恶疫。毫无疑问,这是科威特的穆斯林叛徒下的毒手!这是21世纪最卑劣的流氓行径!我命令全国处于紧急状态,军队进入一级战备,一旦敬爱的萨拉米总统有什么不幸,1200万伊拉克人民和100万伊拉克军队必将用科威特人的鲜血去洗雪仇恨!”他目光阴狠地补充:“我奉劝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那怕是超级大国,也不要向伊拉克人正义的愤怒之火上浇油。如果谁敢干涉我们,我们将派出1万名敢死队员,让1000个首都和大城市变作废墟。”

下面就是歇斯底里的群众场面,成千上万伊拉克人朝向清真寺俯伏在地,在晌礼时为萨拉米的健康祈祷。从画面上看,伊拉克人的悲伤和愤怒是完全真诚的,他们目光中的仇恨和狂热使几百公里外的贝克尔都感到颤粟。贝克尔立即拨通中国、美国、俄罗斯、日本各大国大使的电话,他们都答应立即同本国政府磋商。

30分钟后,埃及大使回了电话:

“代首相阁下,我受埃及、中、美、俄、日、韩各国政府委托,特向你保证,一旦科威特遭到从陆地、空中或海洋上的任何进攻,包括越境炮击或导弹袭击,多国舰队都将立即作出反击。联合舰队现在正向阿曼湾和波斯湾前进。”

“十分感谢国际社会的支援。”

“不必客气。另外,各国政府派出的医疗队已在途中,最快的半小时后就可到达科威特。”

“谢谢。”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歇斯底里场面突然消失,信号中断,屏幕上只剩下一片雪花。十分钟过去了,伊拉克的电视转播还未恢复。在这难熬的十分钟里,贝克尔心如火燎,担心这是进攻的前奏,他不停地同边境驻军和雷达部队联系,并请各大国的KH-23锁眼式侦察卫星密切注视伊拉克境内的动静。

30分钟过去了,各处的情报来源均说伊境内毫无动静,突然,电视播放又恢复了。画面上仍是伊拉克电视台的导播室,镜头对准担架上的一个病人,他满脸都是疱疹,几乎难以辨认,但这张极为丑陋的面孔仍保持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话筒放到他面前,他声音喑哑地说:

“我是萨拉米总统。我去科威特访问回来就患上恶疫,也许是安拉要惩罚我们,也许是犹太复国主义者的阴谋。但无论如何不会是科威特兄弟的罪过!我相信他们,就如你们信任我。我命令军队立即停止动员,即使我死了,也不能向科威特境内开一枪!”

他显得十分虚弱,吸了几口氧,又喘息一会儿,才接着说:

“阿齐慈副总统为我的不幸而激愤,所以他的决定过于感情化。现在,他在我的劝说下已同意收回刚才的命令。希望伊拉克人民信任他的领导,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电视转播结束了,贝克尔长长地吁一口气。不过有一点颇费寻思,为什么阿齐慈副总统始终未在电视中亮相?他是被软禁、枪杀,还是忙于国内事务?

十三、返回科威特

下了飞机,皇甫林就到北京各市场去闲逛。他去了大栅栏、天桥,在挨肩擦背的人群中东悠西荡,自得其乐,这是他的一大爱好。不过在惬意中常常冒出片刻怔忡,他会想起一个戴面纱少女的倩影,嵌在人声鼎沸、烟雾缭绕的背景上。那位姑娘的藐视和不恭激怒了他,使他一怒而去,但是,当他自认为已经把这些在脑海中全部抛却之后,潜意识的思念就开始来折磨他。

这些天,他一直贪婪地想着中国的饭菜——在国外吃中国菜,哪怕是非常正统的中国饭菜,也全象变了味!他在谭家菜饭馆里吃了午饭,按规矩,女主人亲自陪他一块儿吃。下午,他又买了王致和臭豆腐,六必居酱菜,德州扒鸡,罗罗嗦嗦拎了一大包。晚上七八点他才回到“平衡诊所”,这是他祖父在北京开的分店,已经50年了,没有多大进展。因为北京的著名医院太多,病人的文化层次太高,他们轻易不会相信这种类似江湖医生的诊所。父亲退休回家后由他接手,他更是天生坐不住的性子,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小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