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立即目现异彩!他绝对料不到父皇带来的是这样一个好消息!褚文姬微微摇头,冷淡地说:
“请陛下转告那个人,我不需要……”
帝皇截断了她的话:“他让我转告的第二句话:请你饶恕他。”
褚文姬这次才感到真正的震惊,瞠目看着着帝皇,久久没有回答。帝皇随便地说:“我这位皇叔马上就来了,你是什么回答,请当面告诉他吧。”
帝皇起身走了,示意波波也跟他走。牢房中只剩下褚文姬一个,她不语不动,连思维好像也停止了。很长时间后,外边有脚步声,但不是那种带金属尾音的橐橐声。副皇步伐随意地进来,没有穿那具金黄色的钢铁外壳,而是简单的长裤和白色衬衫,黑色皮鞋,都是地球人的服装。他面色平静,手中拎着一把袖珍型粒子枪,很可能是褚文姬用过的那把,进来后就随意撂在褚文姬的牢床上。他则走到牢房中心,在那张椅子上坐定,平静而沉默地看着褚文姬。
那把枪离褚文姬很近,伸手就能捞到,而且褚文姬凭直觉猜到,这把枪并非空枪,并非是用来做诱饵的。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可以正对脑袋开火了,那样笃定能杀死他,因为G星人还没有发展出“思维转移”的技术。她愣了片刻,伸手去抓枪,但副皇仍然一动不动。褚文姬拎起枪,打开保险,声音沙哑地说:
“你把衣服脱下来。”
副皇看看她,站起来脱下上衣,顺手扔在地上。然后他开始解裤带,但中途停止了,问:“你是仅指上衣吧。”
褚文姬没有回答,副皇也不再脱裤子,重新坐下。他新换的身躯很漂亮,皮肤光滑,肤色红润,肌肉虽不算太雄健,至少也是肌腱分明。脖子上应该有一道接缝,但不大明显,仅能看到上下肤色略有差异。褚文姬目光沧桑地看着他,从外表上看,他确实与地球人没有太大区别——甚至说同样的语言,使用同样的方块字!但他们与地球人也明显不同。比如,G星人的“B角”和“B脑”技术,这在地球科技鼎盛的乐之友时代是很容易实现的,只是因为伦理的桎梏而一直锁闭着,但G星人显然没有这些伦理上的负担,所以——他们是最终的胜利者。良久她叹息一声,在地上拾起那件上衣,对着它狠狠扣下扳机。正如褚文姬所料,它并非空枪。在耀眼的光芒中,那件衣服很快消失,变成飞舞的小火花。之后,褚文姬把用完能量的粒子枪扔到地上。
两人对视着。片刻后,副皇对外喊一声,波波和吉吉欢天喜地地跑进来,吉吉捧着一套洁白的新衣服,不由分说为嬷嬷更衣。更衣时连内衣也要换的,但副皇压根儿没打算回避,而是安静地旁观着。新衣服很华贵,显然是出自皇家做工,是为她特制的。更衣已毕,波波和吉吉簇拥着嬷嬷往外走,说帝皇陛下要为她接风,副皇陛下等全部参加。褚文姬在当下的心态中不想去参加什么皇家宴席,她只想回家,把自己单独关到屋里,在心中把眼泪流尽。但她知道这是推托不掉的,只好随孩子们的意。一行人离开天牢,副皇也跟在后面。
这是次小型的宴会,参加者有帝皇、帝后、副皇、中书令、掌玺令、刚里斯、波波和吉吉。他们大多没穿钢铁外壳,除了今日当值的刚里斯,就剩下坚决不脱外壳的中书令了。褚文姬知道这肯定是帝皇的决定,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繁乱的心绪中渗出欣慰。饭桌上摆的也不再是能量合剂,而是地球人风味的丰富菜肴,甚至有地球人的各种酒类。今天虽然是为“出狱”的褚文姬接风,但大家都闭口不提褚文姬行刺及副皇换躯的事,仿佛那两件事从未发生过。杯觥交错中,帝皇说:
“吃饭时顺便开一次御前会议吧。”他指指褚文姬和波波,“你们两个从此也是御前会议的正式成员。”
褚文姬惊异地看看他,但没有说什么。吉吉小心地问:“陛下,你要开会,我是不是需要回避?”
帝皇笑着摇头:“既然来了就不必回避了。今天要商量两件大事,都是副皇提议的,副皇你说。”
副皇开始讲述。第一件大事是要“封闭G星”。由于概率之神的作弄,“智慧保鲜”舰队落到了十万年前,从而使母星所在的时空处于一种非自然的、危险的不稳定状态——如果此时这边派人去那边,最大可能是降落在“十万年前”的息壤星。那么,他们对那儿的任何干涉,都会经过十万年的放大而影响到十万年后“那个”母星的命运——甚至可能影响舰队自身的命运。这看似是不可能发生的悖论,但既然舰队的“非自然的”时间落点已经成为事实,那其后的悖论也有可能发生。为了避免它,必须做一些补救工作,即严格封闭G星,十万年后才能重新开放。那儿离地球只有20光年,在即将到来的太空时代它属于地球的“一日交通圈”,但在今后的旅游、商务、科考、军事等活动中,一定要严格避开G星系。为了万无一失,将宣布G星系为圣禁区,并祭出“圣杀令”,凡胆敢擅入或误入禁区的人,包括外星人,一律杀无赦。
这样的考虑很超前,也很必要,但褚文姬不免摇头——这个决定中仍带着G星人一贯的血腥。当然,考虑到几十亿人乃至整个种族的命运,这种血腥也有其必要性。否则一艘旅游飞船可能因失事而坠落在息壤星上,并演化成十万年后生物的大洗牌。
其他人都同意这个决定。副皇开始讲第二件大事。他说,伟大的耶耶曾对蛋房电脑内的知识进行过圣裁,删掉和关闭了不少门类的知识,只留下最有用的精粹部分,G星人这才赶在智力崩溃前实现了科技突破并成功移民,耶耶厥功甚伟。不过,现在非常时期已经过去,G星人将在地球从容发展,形成“新地球人”。在这种情况下,耶耶的圣裁不再适用,有一些知识恐怕得适当解禁。即使是耶耶当时断然删除的门类,恐怕也需要重新考虑。至于已删除的信息如何恢复,这点不必担心,有乐之友总部的电脑可以互相补充,那儿整理保存了地球人的所有知识。“褚嬷嬷,”他向褚文姬转过身,这是他第二次使用这个称呼,“你在地球人社会中生活了30多年,对地球的知识树肯定熟悉。能否请你来做顾问,帮我们决定这件事?就像耶耶做妮儿先皇的顾问一样。这是帝皇和我的希望,希望褚嬷嬷能答应。”
褚文姬陷于内心的挣扎。她真不愿意帮助这些人,这些与她有血海深仇的外星畜生。不过,在经历了这次刺杀事件后,她又回归到开始的决定——还是要帮助这些人,地球人的直系后代,帮他们摆脱兽性,继承人类文明,实施她“教化式的复仇”。她最终点了点头。
“好极了!饭后我就打开电脑,向嬷嬷展示这棵经过删削的知识树。”
饭后他们来到大厅,副皇打开电脑,以三维模式展示了这棵知识树。这显然不是一棵发育良好的树,底部枝干被大量删削,显得空落落的。即使那些耶耶虽未删除但不太看重的门类,如文学艺术、体育音乐等,在智力暴胀而且急于逃命的那个时间段中,实际也受到知识界的漠视,基本萎缩了。而顶部的某些侧枝,如军事类、武器类、航空航天类、工业技术类、农业技术类、生物科学类(尤其是基因工程类)等却异常繁茂,显得大树头重脚轻,形态畸形。褚文姬让副皇调出删改前的原貌,副皇照做了,把删除部分以虚像显示。现在,知识树明显恢复了平衡,尤其是底部增加了很多枝干。当然,那些原本异常繁茂的部分则逊色不少。帝后、副皇等人耐心地等着“褚嬷嬷”发表意见。褚文姬说:
“说一件地球人的史实吧。近代史上有一个著名的武器科学家诺贝尔,因发现威力强大的TNT炸药而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后来他用全部遗产资助科学研究,这就是赫赫有名的诺贝尔奖金。你们知道他在发明TNT炸药的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改进是什么吗?TNT威力强大但不稳定,在使用中容易意外爆炸,这个难题很长时间难以解决。后来他发明用硅藻土作稳定剂,这才完善了这种炸药,从此可以广泛地用于工业和军事。”她说了这么一件看似无关的史实,然后说,“至于这棵知识树,我看不必逐项决定了,全部恢复原状吧,尤其宗教、伦理、文学艺术、体育美术等等。这些东西也许并不能增强科学技术的威力,甚至有时会弱化它。但这些都是TNT中的硅藻土,是一个社会不可或缺的稳定剂。否则,要不了多久,没有了外敌的‘新地球人’会在内部来一次猛烈的爆炸。”她苦涩地说,“按说,那才是我最好的复仇。”
众人无言。副皇看着帝皇,等待他的决定。良久,帝皇说:“就依褚嬷嬷的意见,全部恢复吧。”他用一个玩笑来冲淡现场的冷肃,“想来耶耶不会责骂我们忤逆,要知道,这个意见由耶耶的嫡亲曾孙女提出来的。我的科学副皇,你的意见呢?”
副皇平静地说:“陛下英明。”
他与帝皇和褚文姬平静地交换目光。褚文姬带着感伤地想:从今天起,“新地球人”的新时代真正开始了——而且是在自己的助力之下。


第6章 婚变
又是一年过去了。褚文姬捅开的小小蚁穴已经变成滔滔洪流。几乎所有年轻的G星人(应该称作新地球人)都脱去钢铁外壳,穿着地球人的时装,吃着地球人的食物,唱着地球人的歌曲,玩着地球人的体育活动,实施着地球人的社交礼节。在一切方面,他们都如饥似渴地向地球人学习。褚文姬知道这并非由她的一己之力所造成,而是因为地球文化的力量。与G星人畸形发展的文化相比,地球文化博大、优雅、精致、深邃、均衡,它的诱惑力是无法抵挡的。
当然,褚文姬本人大大加速了这个过程。
副皇复原了蛋房电脑资料库中被删削和关闭的部分,但新地球人更喜欢直接从地球信息库中去学习。在书籍、音像资料不足以说明的地方,他们也常常请教褚文姬。褚文姬笑谑地说,自己成了八十万禁军总教头。一般来说,G星人的问题还没难住过她,因为这些问题(偏重于人文方面,他们在硬科技方面的实力要高于褚文姬)都是常识性的东西。
褚文姬太忙了,以至于忘掉悲伤,亲人死亡的第四个纪念日在平静的气氛中度过。新地球人已经完全接管了地球,各地的统计资料逐日报来。从已经上报的情况看,这次突袭后地球人确实再没有第三个幸存者,也就是说,在小罗格不幸牺牲后,褚文姬是唯一的幸存者了。哺乳动物全部灭绝,鸟类大部灭绝,其它如鱼类及低等动物则基本不受影响。从息壤星带来的鼠子、鼠牛、鼠羊、鼠马、鼠狼、鼠虎、鼠蝠、鳄龙等迅速繁衍,填补了原来哺乳动物的空白,唯有双口蛇蚓在引入地球后不久就灭绝了。地球景色上最明显的变化,就是黑色的鼠蝠无论白天黑夜都在天上盘旋,代替了原来的羽毛鲜艳的各种鸟类,给地球涂上了异星的色彩。
帝皇给褚文姬专门建了宫室,名字就叫“嬷嬷宫”。波波和吉吉基本是常住这儿。除了他俩,副皇云桑吉达是这儿最常见的客人。副皇来这儿有充足理由——向嬷嬷咨询有关地球文明的事务。开始时确实如此,他高强度地询问着有关的问题,努力消化,以便改进他作为“科学副皇”的知识结构。他也弄清了那个问题——为什么文姬等人能逃过死神啸声的袭击,原来也是得力于那种神奇的六维时空泡,就像蛋房时代的那个泡泡一样。只是,G星上的泡泡,还有地球上的泡泡,都已经匿踪不见,无法进行对它的研究。
后来他的提问少多了,但待在这儿的时间并不减少。反正他是独身一人,回自己的宫室也没什么事情。空闲时他不爱闲聊,只是与褚文姬默然对坐。有时他仰靠在休闲椅上,瞑目听波波和吉吉弹奏乐器。他听得很享受,有时下意识地轻轻点头。波波曾劝他也学一两样乐器,他摇头拒绝了,说太晚了,太晚了啊。
帝皇也常来,理由是检查皇子的学习。有时他也像副皇那样仰靠在休闲椅上,瞑目听波波和吉吉演奏。这两人从职务上说是搭档,从亲戚关系上说是叔侄,但褚文姬发现,两人的私人关系远远说不上亲密。在御前会议上看不出这一点,因为在谈政事时不需要掺杂个人情感。但在嬷嬷宫这样的非正式场合,两人就显得“敬而远之”。后来,两人不知道怎么做出了协调,以后两人来这儿的时间是严格错开的。褚文姬相信两人不会为此做出正式协调,那就可能是随时探听着对方的行止,进而把时间错开。
这天晚上,副皇待到很晚才走。波波过来,趴在嬷嬷的膝盖上,笑着说:
“嬷嬷,我想对你说一件事,你先答应不要生气。”
褚文姬不动声色地说:“我不答应,所以你不用说了。”
波波嘿嘿笑着,撒娇耍赖地说:“你生气我也要说。嬷嬷,副皇每天走时都有点怏怏不乐。”
“是吗?我没看出来。”
“嬷嬷,你知道副皇的帝后留在息壤星了,或者说留在十万年后了。这儿的局势稳定后,帝皇曾几次提出要为副皇重新选后,他都婉言拒绝了。”
褚文姬不客气地制止了他:“波波你不要说了。你知道的,那场灾难刚过去几年,我心上的伤口还在滴血呢,我没兴趣听这些婚姻嫁娶的事。”
她的话说得很重,波波尴尬地止住了。
晚上,波波和吉吉睡觉去了,褚文姬独自到院里,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波波是想为她撮合婚事。即使波波不说,褚文姬也早就觉察那个男人目光中的无声话语。甚至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两个——帝皇也是同样的目光。帝皇个子矮小,又黑又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充满自信。他的思维十分明晰,虽然他和褚文姬是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但对一般问题常常有相同的结论。几次长谈后,两人已建立很深的默契。当然,G星人严格实行一夫一妻制(说来好笑,正是妻妾成群的曾祖促成了这个习俗),已经有帝后的帝皇无法再娶,但他目光中的爱意是非常明显的。
在地球人一夕之间被灭绝时,这两人在文姬心目中并非人类,而是魔鬼和野兽。相处时间长了,她认识到他们也是人,两个同样有七情六欲的男人。他们虽然来自外星却并非异类——仅仅一万年的进化距离,还远远赶不上地球上四大人种的分流时间。所以单从生物学角度上看,与G星人的婚姻完全可行。即使在人文领域中,G星人也算不上异类,虽然这是一个在外星球上重建的种族,但他们的重建始终是在耶耶的导引下,而耶耶的前身却是一个地道的中国人,是自己的长辈!但她决不会走到婚姻这一步。尽管她决定放弃仇恨,以德报怨,促使G星人接受地球文化,但这和肉体的结合是两码事。如果最后一个地球女人睡在G星男人的怀里——这事单是想想就无法忍受。
靳前辈临去世时叮嘱她和小罗格,要把地球人的血脉传下去。可惜小罗格死了,为了救她而牺牲。虽然他的牺牲过于草率,但也表现了地球上最后一个男人的尊严。回想起来,如果那次遭遇波波时,自己放弃反抗而任由他们逮捕,也许小罗格不会死?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心像锯割一般疼。当然,她知道这种自责过于严苛:即使他不反抗,小罗格也不会听任她被俘虏,仍会拼死开枪的。但她还是无法摆脱这种自责。
这一天,侍卫长刚里斯突然造访。他穿着钢铁外壳,这说明他在轮值,因为平时他也把外壳脱去了。他的个子很魁梧,脱下外壳身高几乎没有降低。比较年轻,是一个粗犷的方脸膛大汉。自褚文姬行刺副皇之后,他对褚文姬十分敬畏,也许仅次于对帝皇和副皇的敬畏感。他常来找褚文姬请教一些问题。这个勇猛剽悍的汉子在褚文姬面前十分腼腆,常常红着脸,垂着目光,说话显得有点慌乱。
褚文姬清楚,刚里斯的慌乱不是学生对师长的表情,而是一个年轻男人对一位成熟女子的表情,她很珍惜刚里斯的情意,但当然同样不会接受他。刚里斯今天表情紧张,急迫地说:
“褚嬷嬷,帝皇正在开御前扩大会议,没通知你参加。他突然宣布废掉帝后!”
“废掉帝后?”文姬吃惊地说,“为什么?”
刚里斯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褚文姬。文姬知道了,不由得苦笑。她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这是典型的平桑诺瓦的处事方式,他从没向褚文姬表白过爱意,但他要快刀斩乱麻地废掉帝后,然后捧着帝后的桂冠来向她求婚!这个决定甚至牵涉到两个男人的隐秘战争。副皇现在是单身,可以正大光明地谈婚论嫁;而帝皇有妻子,按照G星人严格的一夫一妻制,他只能寻找情人或性伙伴,他知道褚文姬决不会认可这种身份,于是他就来个快刀斩乱麻。这个决定非常鲁莽,非常危险,它肯定会挑起一场血腥的内战,而那位心如铁石的帝皇想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褚文姬苦笑着,简短地吩咐:
“快带我去御前会议,快!”
刚里斯是乘鼠马来的,还牵来另一匹鼠马,是提前为褚文姬准备的。正要出门,听到消息的波波和吉吉也从里屋出来了,波波怒容满面,要和两人一块儿去。褚文姬不想让他与父皇正面冲突,喝止了他:
“不行!你不能这会儿去。呆在家里等消息吧,如果我劝不动你父皇,你再出面不迟。”
波波勉强答应,与吉吉留在嬷嬷宫中。文姬两人很快来到帝宫,骑着鼠马直接冲了进去,守卫见是刚里斯带着嬷嬷闯宫,没有阻拦。今天御前会议的人数扩大了,有几位老人褚文姬不熟悉,估计是几位部族长老。屋内气氛紧张得快要爆炸,褚文姬下马进去时,中书令正在侃侃而谈,反对帝皇的决定。他之后是掌玺令。掌玺令一向比较持重,但今天的讲话比中书令更为激烈。刚里斯悄悄告诉文姬,掌玺令属于帝后的果果部族。
“我以果果部族之名,再次请求帝皇收回成命。帝后并无失德之处,突然把她废掉,却说不出任何理由,人心不服。”
平桑诺瓦冷冷地说:“帝皇的决定不需要理由。我意已决,不要多说了!”
掌玺令平时老成温良,但今天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冷笑着说:“帝皇废后,是为了这个地球……女人吗?”情绪激愤中他原想骂一声“地球母兽”,但其实他平时对褚文姬十分敬重的,而且今天帝皇的决定不一定与褚有关,便临时换了词。
帝皇对他这个问题根本不睬。帝后也在座,目光中蕴含着极度的愤怒和屈辱。不过她看见褚文姬进来时,目光中并没有太多的敌意——知夫莫若妻,她心里清楚,丈夫这个鲁莽的决定绝不会是褚嬷嬷的主意。副皇今天面色平静,似乎置身事外。掌玺令双目喷火,声色俱厉地喊:
“帝皇!你是想逼果果部族的战士穿上钢铁外壳么?”
帝皇勃然大怒,恶狠狠地说:“你想威胁我么?来人!”两名穿着钢铁外壳的侍卫迅速上前,架住掌玺令的双臂。“把他架出去宰了,我叫你没有机会穿上外壳!”
掌玺令愤怒地喊:“果果部族的血是不会白流的!”
帝皇恶毒地笑了,简短地吩咐:“停下!就在这儿掐死他,不要让他流血。”
两个侍卫毫不犹豫地掐住他的脖子,很快他的面庞变得青紫。帝后腾地窜了起来,但另两名侍卫迅速扑过去,阻挡住她。副皇这时才开了口:
“陛下且慢!”
帝皇恶狠狠地转向他:“副皇陛下,你想当众挑战朕的权威吗?别忘了耶耶大神和妮儿先皇的遗训——科学家族永远不得干政!”副皇一时哑口,帝皇转向侍卫,“快动手!”
两名侍卫又开始用力。千钧一发之际,褚文姬高声喊:“住手!”
几名侍卫都住手了,扭头看看帝皇。帝皇脸色铁青,但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发怒。侍卫们立即乖巧地退下去,因为他们从内心讲都不愿动手,不想让手上沾上重臣的鲜血。褚文姬把快要昏晕的掌玺令扶到椅子上,悲愤地说:
“你们已经杀死几十亿地球人,还不过瘾,还要自相残杀吗?”
这样的责备是众人(作为G星人)料不到的,份量极重,把大家震住了,包括帝皇本人。褚文姬并没去劝阻帝皇,而是先到帝后那儿,扶她坐下,换上微笑说:
“帝后,我早就想找你商量一件事。波波已跟着我学了四年,十分聪明可爱,我很喜欢他,想收他为义子,不知帝后能否开恩?”
帝后从怒火中清醒过来,明白了褚文姬这些话的含意,心怀感激地默默点头。褚文姬回头走向帝皇:
“那你就是我的义兄了。义兄,我替波波求个情,不要废掉他的母后,不要杀害他的同族长辈掌玺令,行吗?”
平桑诺瓦从她的行事看出,“封褚文姬为帝后”的打算不可能实现了——褚文姬本人绝不会同意,即使他把后冠捧到她面前。他曾为这个决定下了狠心,如果波波反对,他甚至准备废去皇子。但这一切是以“褚文姬接受”为前提,如果他的大动作换不来褚的同意,那再坚持下去就没意思了。他是个处事果断的人,立即在心中做出决断,朝文姬点点头。
褚文姬笑容灿烂:“很高兴一场误会消除了,喂,副皇陛下,掌玺令,中书令,还有你们的事情呢。波波已经21岁,是否该为他选妃了?我看吉吉就很合适。你们说,要不要在这次御前会上讨论一下?”
副皇看看她,率先点头同意。副皇比他的侄子平桑五世更为睿智,虽然他对这位异星女子心怀爱慕,但他一直很清楚,这种爱慕只能停留在精神层面上。没错,褚文姬放弃了仇恨,以全部身心促使G星人接受地球文化;但在内心最深处,她是不会忘记血海深仇的。所以,不用妄想她会睡到某个G星男人的婚床上。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着对褚文姬的精神恋爱。他已经决定,此生不再考虑迎娶新后。
掌玺令也连忙点头,心中怀着感激。侍卫长自不必说。中书令目睹着褚文姬对四个男人(帝皇、副皇、掌玺令、侍卫长)的强大影响,心中不爽。他觉得这种影响中隐藏着巨大的凶险。但单就波波的婚事而言,他无法表示反对。他也点了头。
帝皇也点了头,下面商量大婚典礼的事。众人都扔掉了刚才的不愉快,谈得很融洽。这时侍卫禀报说波波和吉吉来了,在宫外候旨,看来他们毕竟不能安心啊。帝皇召他们进宫。两人从侍卫那儿得知,一场血腥的宫廷内斗已经被嬷嬷制止,心中十分感激。现在又得知大婚的喜讯,更是喜上加喜,吉吉尤其是满面光辉。
商谈中帝后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褚文姬。正事已毕,帝后突然说:
“褚嬷嬷啊,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你知道吗?地球人中最后一个男人,那位为了救你而被打死的小罗格,他的头颅还完好地冷冻保存着。如果为他换一个身躯,他还是能重获新生的,就如副皇陛下。”帝后披露这个消息后心中有些忐忑。帝皇和副皇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他们之所以保密也许有某些男人的隐秘想法。但她今天对褚文姬十分感激,决定冒着惹恼丈夫的危险,送她这个大礼。褚文姬惊喜交并,一时呆住了。“他的头颅是副皇保存的,详细情况你可以问他。”
褚文姬仍然是呆呆的表情,向副皇转过身子。副皇平静地点头认可。他当时及时赶到现场,对小罗格的头颅做了冷冻处理,原想是用于科研的。冷冻的小罗格完全可以复活,但此后一直没有实施,扪心自问,确实有某种隐秘的“男人的”考虑。但今天既然帝后已经把这件事捅开,他也就不再遮掩。他说:
“帝后说得没错,小罗格可以复活的,只需用他的体细胞先克隆出一个躯体。只是比较费时间,即使用快速生长法,也得15年。其实也可使用某人现成的B角让小罗格马上复活。因为从物种的角度看,G星人和地球人完全属同一个物种。但从个体角度看,还是需要使用抗排异药物。”
帝皇说:“那就用我的B角吧。战争已经结束,我短期内用不上它的。把它给小罗格后,尽快为我再培育一个新B角就是了。”他看看褚文姬,“褚嬷嬷,你决定吧。”
褚文姬心潮激荡,思绪万千,一时难以回答。她想起小罗格一直视她为姐姐,但在灾难来临时,靳前辈在去世前对两人说:传下地球人的血脉……在复仇行动中,小罗格迅速成熟,变成了心如铁石的杀手,也完成了从弟弟到丈夫的转变……她依偎在那个还显单薄的男人怀抱里,但两次缠绵都被阴差阳错地截断了,没能留下小罗格的种子……
现在,原来小罗格并没有死啊,或者说,他还是可以复活的啊。褚文姬狂喜中也掺杂着伤感。帝后送的这个大礼让她面临两难选择。她当然希望小罗格能尽早复活,最好今天就能复活,这样,就能有两个真正的“地球人”互相慰藉了。如果把他的复活推到15年之后,她恐怕会在焦灼的等待中崩溃的。何况那时她已经年过50,与小罗格的年龄差距太大了……但若要小罗格马上复活就得用G星人的B角,比如使用帝皇的,这让她心中腻歪。小罗格的脑袋配上帝皇的躯体,那么,她和小罗格的儿女能算上“地球人的血脉”吗?……
最终她叹息一声,果断地斩断了这些无谓的忧虑。一位中国的历史学家说,中国人历来看重文化之大同,而不看重血脉之小异。这个观点今天可以推广到地球之外。她已经承认G星人和地球人仍属同一物种,并非异类。而且,即使她和小罗格能有“血脉纯正”的地球人后代,其后代如何婚配?那些后代早晚会淹没在G星人的基因大海中。既然这样,干脆就提前放弃对血脉的成见,而把注意力集中在“文化之大同”上。心中做出决断后,她问副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