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干了多久?”
“有的几分钟,有的好几年。韦里克在位的时间差不多是最长的,不过还有麦克雷,那是1978年的时候了,他干了十三年。他在位期间,军团截获了三百多名挑战者。没有麦克雷的帮助,我们可做不到。他是个狡猾的混蛋。有时候我觉得他也是个探心军。”
“探心军团——”卡特赖特沉思着,“——负责保护我,而在册刺客想杀了我。”
“一次只会有一个刺客。当然,你可能会被未经大会批准的业余刺客谋杀。某个怀有私人恩怨的人。但这很少见。他这么做,不仅会失去权力卡,而且什么也得不到。他会被政治中立化,永远无法成为测评主持。而瓶子则会再转一次。彻头彻尾的亏本买卖。”
“告诉我我大概能在位多久。”
“平均来说,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外加韦里克还是个精明的主儿。挑战大会不可能是几个渴望权力的散兵游勇胡乱凑在一起组成的。韦里克肯定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会有一个高效、统一的机制,不断地选出一个又一个刺客,他们源源不断地爬向巴达维亚,直到终于达到目标,杀了卡特赖特。
谢弗说:“在你的脑海里,有一个有趣的旋涡,混杂着常见的恐惧和另一种非常罕见的表征。我分析不出来,但和一艘船有关。”
“你只要想窥探别人,就能窥探吗?”
“我控制不了。如果我坐在这里喃喃自语,你就会忍不住听我说。我和一群人在一起时,他们的想法会变得模糊起来,就像一群人在一起喋喋不休。但这里只有你和我。”
“船已经在路上了。”卡特赖特说。
“它走不了太远。它想停留的第一个星球是哪儿,火星、木星还是木卫三?”
“这艘船会一路走下去,我们不是要非法入住另一个星球,将其变为殖民地。”
“你在这艘古老的矿石运输船上花了很多心思啊!”
“我们拥有的一切都押在上面。”
“你认为你可以坚持足够长的时间?”
“但愿如此。”
“我也是。”谢弗冷静地说,“顺便一提。”他指着前方和下方出现的生机勃勃的岛屿,“我们降落的时候,韦里克的代理人会在那儿等着你。”
卡特赖特冷哼道:“这就等不及了?”
“不是刺客,挑战大会还没召开呢。这人是韦里克的手下,名叫赫伯特·摩尔,是效忠他个人的工作人员。我们已经搜过他的身,确认没有武器,他只是想和你谈谈。”
“你怎么知道?”
“几分钟前,我已经连上了军团总部。所有处理过的信息可以通过我们传递,一人传一人。实际上,我们是一个链条。你不用担心,你和他谈话的时候,我们至少会有两个人和你在一起。”
“假设我不想跟他说话呢?”
“你有这个特权。”
船在磁力抓斗上降落,卡特赖特关掉了电视,“你有什么建议?”
“跟他聊聊,听他说什么。这会让你更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赫伯特·摩尔是个三十出头的金发帅哥。当卡特赖特、谢弗和其他两名军人走进总局大楼的主休息室时,他优雅地站起来。
“你好。”摩尔用轻快的语调对谢弗说。
谢弗推开通往内部办公室的门,站在门边等着卡特赖特进门。这是新的测评主持第一次看到他继承的财产。他站在门口,外套挂在手臂上,完全被眼前的一切迷住了。
最后,他说道:“这和社团大厦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摸着办公桌抛了光的桃花心木表面,缓缓地踱步徘徊,“真的很奇怪……我自以为想清楚了拥有为所欲为的权力,从抽象的方面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看到这些地毯和这张大桌子——”
“这不是你的办公桌,”谢弗少校告诉他,“这是你秘书的办公桌。她叫埃莉诺·史蒂文斯,前探心官。”
“哦。”卡特赖特脸红了,“那,她在哪儿?”
“她跟韦里克走了。这情况真有趣。”谢弗少校“砰”地关上门,把赫伯特·摩尔留在外面的豪华休息室里,“她是军团的新成员。韦里克当上测评主持后,她才来的。那时她刚十七岁。她只跟过韦里克一个人。几年后,她把效忠誓言改了,从职位效忠誓言变成了个人效忠誓言。韦里克走后,她收拾好东西,也跟着走了。”
“那韦里克手上就有了一名探心官。”
“按照法律,她会失去她的大脑前叶。呵呵,这种个人效忠关系居然能够建立起来。据我所知,他俩没发生性关系。事实上,她是摩尔的情人,就是外面那个等着的年轻人。”
卡特赖特在豪华的办公室里漫步,审视着文件柜、大型伊普维克设备、桌椅、墙上随机播放的装饰画,“我的办公室在哪里?”
谢弗踢开了一扇沉重的门。他和另外两名军人跟着卡特赖特经过一连串的检查点和宽敞的防护区,终于进入一间昏暗的由耐热钢包裹的房间。“房间很大,但没那么奢华。”谢弗开口说道,“韦里克是个现实主义者。他来的时候,这有点儿阿拉伯妓院的风格:四面八方躺着妓女,到处都是酒精和饮料,还有好几张沙发,音乐声从不间断,房间的色彩也不停地变换。韦里克把房里的那些玩意儿全撤了,那些女孩也全被送去了火星劳工营,房里的各种装置和姜饼蛋糕也给扔了,然后建了现在这个。”谢弗敲了敲墙面,传来沉闷的回声,“二十英尺厚的高品质耐热钢。防弹、防蛀、防辐射,有自己的换气系统、温度和湿度控制系统,还有自带的食物供应。”他打开了壁橱,“看。”
壁橱是个小型武器库。
“所有已知的枪支韦里克都能上手。每周我们都去丛林,见啥打啥。除了按照常规,经过这道门进去,没有别的办法进屋。除非……”他把手放在其中一面墙壁上,“韦里克从不失算。他精心设计了一切,每一寸都在他的监督下建造。建成后,所有工人都被送去了劳工营。就像法老王建造法老墓一样。在快要完工的最后几个小时中,军团都被排除在外。”
“为什么?”
“韦里克安装了这些装备,但他并不打算在任职测评主持期间使用。不过,工人们被送上运输车时,我们探过他们的心。探心军就是这样,越是被排除在外,就越好奇。”墙体的一部分滑到了一边,“这是韦里克的特别通道。表面上看,是出口;实际上,是入口。”
卡特赖特想要忽视他手掌和腋下冒出的冷汗。通道在钢制大桌子后面打开了。不难想象耐热墙悄悄地滑开,刺客直接出现在新任测评主持背后的场景。“你有什么建议吗?我该把它封好吗?”
“我们制定的策略并不涉及这个装置。我们会在地板下广布气囊,覆盖整段通道,然后就不用管它了。刺客还没摸到内部门锁,就死了。”谢弗耸耸肩,“但这都是小手段。”
“我会听取你的建议。”卡特赖特说,“还有什么我现在应该知道的?”
“你该听听摩尔的话。他是个顶尖的生物化学家,是个自成一派的天才。他掌控着法本财团的研究实验室;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来这儿。我们一直尝试通过扫描,探知他在研究些什么。但坦率地说,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说技术含量太高了。”
另一个探心军是个矮小精干的男人,留着小胡子,头发稀疏。他手里拿着小酒杯说道:“真想知道,那个叫摩尔的家伙为了摆脱我们,专门创造了多少技术术语。那肯定很有意思。”
“这是彼得·威克曼。”谢弗说。
卡特赖特和威克曼握了握手。这位探心军的手指修剪得十分整齐,纤细无力,完全没有卡特赖特习惯了的、未评级群体的手指的力量。很难相信这人是军团的领袖,是他在关键时刻把韦里克赶了出去。“谢谢。”卡特赖特说。
“不客气。但其实和你没关系。”
这位探心军对这个高个老头很感兴趣,“一个人怎么才能成为普雷斯顿教徒?那些书我都没读过,是有三本吗?”
“四本。”
“普雷斯顿是个古怪的天文学家,到天文台观测他自己的星球,对吗?他们调试了望远镜,却什么也没发现。后来,普雷斯顿就离开了,并最终死在飞船上。是的,有一回我翻了一下《火焰碟星》那本书。拥有它的人是一个真正的疯子。我试图探他的心,却只看到一片混乱的激情。”
“那我探起来怎么样?”卡特赖特问道。
众人陷入了一阵绝对的沉默。三名探心官都在探他。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角落里设计精巧的电视机上,试图忽视他们。
“大致相同。”威克曼过了一会儿说道,“对于这个社会来说,你实在太古怪了,M博弈游戏非常强调亚里士多德的‘中庸之道’(1)。然而你却把所有的东西都绑在你的船上,从一文不值的粪坑到价值千金的宫殿。一旦船坠毁了,你就完了。”
“它不会坠毁的。”卡特赖特严厉地对他说。三位探心官都被逗乐了。“在这个充满偶然的世界里,没人说得准。”谢弗干脆地说,“它可能会被摧毁,不过,它也可能会抵达目标。”
“等你和摩尔谈过之后,”威克曼说,“真想看看你是不是还觉得会成功。”
卡特赖特和威克曼走进休息室,赫伯特·摩尔优雅地站了起来。
“坐,”卡特赖特说,“我就在这儿跟你谈。”
摩尔站着没动,“卡特赖特先生,我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做。”
威克曼哼了一声。
“你想要什么?”卡特赖特问道。
“我们这么说吧,你来了,韦里克走了。你取得了系统中的至高地位,对吧?”
“他的策略,”威克曼深思熟虑地说道,“是要说服你,让你相信自己是一个门外汉。我们能知道的就这些。他想让你觉得自己是个趁老板外出谈大生意时,坐在老板椅子上的门卫。”
摩尔开始四处踱步,情绪激动,脸颊涨得通红。他手舞足蹈地比画着,随着滔滔不绝的话语从嘴里倾吐出来,他也显得越发活跃。“里斯·韦里克当了十年的测评主持。他每天遭遇挑战,但每次都活了下来。韦里克从本质上来说,是个熟练的领导者。他在这个职位中展现出的知识和能力超过之前所有测评主持的总和。”
“除了麦克雷。”谢弗走进休息室,激动地指出,“别忘了还有他,老好人麦克雷。”
卡特赖特感到胃里一阵恶心。他整个人瘫倒在软椅里,疲惫地向后仰靠。椅子根据他的体重和姿势,自动调整样式。虽然他没有参与,但争论还在继续;两位探心官和韦里克年轻有为的手下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着。这一切在他看来遥远得如同梦境。他试过集中精神给他们评评理,但他们似乎并不需要。
赫伯特·摩尔很大程度上是对的。他闯进了别人的办公室,抢占了别人的职位,面对别人的问题。他估算着那艘船现在大概在哪里。除非出了问题,那艘船应该马上就要朝火星和小行星带前进。海关应该已经被甩掉了吧?他看了看时间。这会儿,飞船应该在加速了。
摩尔尖锐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直起身子,睁开眼睛。“好吧!”摩尔激动地说,“伊普维克上已经有消息了。大会应该会在威斯汀豪斯财团召开,那里的酒店空间更大些。”
“是的。”威克曼针锋相对,“杀手们通常都在那里集合。那里房子多,又便宜。”
威克曼和摩尔正在讨论“挑战大会”。
卡特赖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想和摩尔聊一聊。你们两个出去。到别地儿待着去。”
探心官们小声地商议了一会儿,然后走向门口。“小心点儿,”威克曼警告他,“你今天经历了太多的情绪冲击,丘脑指数太高了。”
他们走后,卡特赖特关上了门,转身面对摩尔,“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了。”
摩尔自信地笑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卡特赖特先生。您是老大。”
“我不是你的老大。”
“确实不是。我们中的一些人仍旧效忠于里斯。我们没有让他失望。”
“你肯定很尊重他。”
摩尔的表情证明了他说的是对的。“里斯·韦里克是个大人物,卡特赖特先生。他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他掌控着很多事情。”摩尔的脸上透出喜悦的光芒,“他是完全理性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把位置还给他?”卡特赖特听到自己的声音因情绪激动而颤抖,“我不会放弃的。我不在乎这有多荒谬。我现在在这儿,我还会继续待在这儿。你吓不倒我,也不能嘲笑我!”
他的声音在回荡,他在呐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赫伯特·摩尔依旧笑得很灿烂,沉浸在自己带来的温暖中。
他太年轻了,都可以做我的儿子了,卡特赖特想着。他肯定不到三十,我都六十三了。他只是个小毛孩儿,一个神童。卡特赖特试图让自己的手别抖,但是他做不到。他兴奋过头了,几乎说不了话。他激动地难以自持。他还很害怕。
“你干不了这个。”摩尔平静地说“,这不是你的领域。你是什么人?我查过记录。你于2140年10月5日出生在皇家财团外,你一生都住在那里。这是你第一次来到地球的这一边,更不用说去别的星球了。你在皇家财团的慈善部门接受过十年有名无实的教育。你没有任何一技之长。从高中开始,你放弃了理论性的课程,选修了手工铺子的课。你学习了焊接和电子维修等技术,也曾在印刷厂工作过一段时间。离开学校以后,你曾在一个炮塔工厂当机械师,在普林板(2)上做了一些电路改进。但是总局拒绝了你的专利申请,理由是贡献太小。”
“一年之后,”卡特赖特艰难地说道,“那些改进的地方就被瓶子装置采纳了。”
“从那以后,你就过得更惨了。你在日内瓦做瓶子的维护工作,期间发现了自己的设计被应用到瓶子装置上。你千方百计想求得一个评级,但却因没有足够的理论知识而失败。四十九岁的时候,你放弃了。五十岁,你加入了这个狂想家的组织——普雷斯顿社团。”
“那会儿我已经连续六年出席他们的会议了。”
“当时会员还不多,你最终当选上了社团主席。你把所有的钱和时间都投在这件疯狂的事情上。它成了你前进的信念,你痴迷而狂热。”摩尔容光焕发,仿佛解开了一个错综复杂的方程式,“而现在,你所在的位置——测评主持,需要管理整个种族,超过数十亿人,统领无穷无尽的人类和资源。您掌控的甚至可能是全宇宙唯一的文明。可你却只把这一切当作社团扩张的途径。”
卡特赖特噎住了,无法辩驳。
“你打算怎么做?”摩尔继续说道,“印几万亿份普雷斯顿的宣传册?散发他的巨幅3D图片,传播到整个星系?生产他的雕像,建造大型博物馆展示他的衣物、假牙、鞋、指甲、扣子,为信徒建造神社,以供朝拜?你们已经有了一座纪念碑:他的遗体保存在皇家财团的贫民窟中破败的木制建筑里。他的骸骨被当作圣人的遗体在那里展出,供人触摸和向其祈祷。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一个新宗教,一个新上帝?你是不是打算组织庞大的舰队,派出数不胜数的战舰去寻找他的神秘星球?”摩尔看到卡特赖特脸色苍白,极度难看,他接着说,“是不是我们得花时间搜遍整个宇宙空间,寻找他劳什子的火焰碟星?记得罗宾·皮特吧,第三十四位测评主持。他才十九岁,是个同性恋、精神病。他一生都和他的母亲和姐姐生活在一起。他读古书,画画,写神经兮兮的意识流作品。”
“是诗歌。”
“他当了一周的测评主持,然后挑战者了结了他——谢天谢地。他在这些建筑后的丛林里游荡,采集野花,写十四行诗。或许你已经读过了。那个时候你已经出生了,年纪也应该足够大。”
“他被杀的时候,我十三岁。”
“你记得他为人类规划了些什么吗?回想一下。为什么会出现‘挑战’这个程序?整个瓶子系统都是为了保护我们;它随机提拔和剥夺人的职权,不定期地随机选择某个个体。没人能获得权力后一直保有它;没人知道明年,甚至下周自己会是什么状态;没人能成为独裁者:亚原子随机粒子决定权力的来去。而挑战程序从另一方面保护我们。避免出现不称职的领导者,比如傻瓜或者疯子。我们完全安全:没有暴君,也没有狂想家。”
“我不是狂想家。”卡特赖特咕哝着,声音嘶哑。他被自己的声音吓着了。那声音软弱,沮丧,犹豫。摩尔的笑容更夸张了,他已经非常笃定了。“我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卡特赖特怯懦地说,“我需要时间。”
“你认为你可以适应?”摩尔问道。
“是!”
“我不这么认为。你大概还有二十四小时。只需要二十四小时就能召开挑战大会,选出第一位候选人。这次应该有很多应征者。”
卡特赖特瘦小的身子猛然一抖,“为什么?”
“韦里克悬赏一百万金币干掉你。这个提议一直有效,直到有人领走赏金,也就是说直到你死了。”
卡特赖特听到了这些话,但没记住。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威克曼走进了休息室,走向摩尔。他们两个人低声说着话,离开了房间。他几乎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仿佛一场寒冷的噩梦,“一百万金币”这个词慢慢渗进了他的脑海里。很多人都想要这笔钱。有了这笔钱,非客可以在黑市上买到各种评级。这个社会本身就是一场持续的赌博,是永无止境的乐透游戏,而星系中最有头脑的这批人会为了这笔钱赌上自己的命。
威克曼摇着头朝他走过来,“他的脑子转得太快了,乱七八糟的想法闪过,有很多我们没法弄清楚。是关于尸体、炸弹、刺客和随机可能性的事。现在他已经走了,我们把他送走了。”
“他说的是真的。”卡特赖特喘着气,“他是对的,我在这儿没有立足之地。我不属于这里。”
“他的策略就是让你这样想。”
“但这是事实。”
威克曼犹豫地点点头,“我知道这是事实。正因为如此,这是个很好的策略。我想,我们也有很好的对策,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他突然抓住卡特赖特的肩膀,“先坐下,我给你倒一杯酒;韦里克在这儿留了些纯的苏格兰威士忌,整整几大箱。”
卡特赖特无声地摇了摇头。
“那你随意。”威克曼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他的手在颤抖,“我想,你不介意的话,我得来一杯。探过那些高速运转的变态想法后,我得喝一杯,缓缓。”
(1)亚里士多德伦理学说中一个最重要的思想是中庸之道,而且这种中庸之道实际上也是他的社会政治思想的核心原则。他总结希腊人的生活之道,无论在个人行为还是在城邦生活中,过与不及都不合乎理性,也不能培养善行和达到幸福。
(2)菲利普·迪克生造出的一种口袋大小的线路板,可以帮助机器做出随机决策,瓶子装置和刺客都会使用它。


第4章
泰德·本特利站在厨房门口,呼吸着食物散发出的温暖香气。戴维斯家的房子舒适又明亮。艾尔·戴维斯脱掉了鞋子,正心满意足地坐在客厅的电视前,认真地看着广告。他漂亮的棕发妻子劳拉正在准备晚餐。
“如果这是变异藻(1),”本特利对她说,“那这是闻起来最棒的冒牌货了。”
“我们从来不吃变异藻。”劳拉轻快地回答,“我们结婚的第一年吃过。但是不管他们怎么加工,你还是能吃出来。当然了,天然食品贵得离谱,但这是值得的。变异藻是给非客们吃的。”
“要是没有了变异藻,”听到她说的话,艾尔接嘴道,“早在20世纪,非客就都饿死了。你总是说些典型的外行人才会有的错误论调。我给你说说真相吧。”
“讲吧。”劳拉说。
“变异藻不是天然的藻类,是突变体。它最早出现在中东某地的培养基中,后来慢慢出现在了不同地方的淡水表面。”
“这个我知道。早上上洗手间的时候,我不就发现整个洗手盆、管子、浴缸和各种卫具上都堆满了那讨厌的玩意儿吗?”
“五大湖上也有。”艾尔一板一眼地说。
“好啦。这可不是变异藻。”劳拉对泰德说,“这是真正的烤牛肉,货真价实的春土豆、青豆、白卷。”
“比起上次见你们那会儿,你们过得好多了。”本特利说,“怎么回事儿?”
劳拉美丽的面庞上闪过复杂的神情,“你没听说吗?艾尔跳了整整一个评级。他通过了政府测验;每天晚上他下班回家,我都和他一块儿学习。”
“我从来没听说有人通过测验,电视里提到过吗?”
“是的,电视上提了。”劳拉不满地皱起了眉头,“那个讨人厌的山姆·奥斯特用了一整期节目讲这件事。他太能煽动了,所以才在非客中有那么多追随者。”
“很遗憾,我没听说过他。”本特利承认。
电视上,绚丽的广告画面像燃烧着的液态弹,它们来回播放着,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每一个都停留一会儿,然后消失。广告是最高级的艺术形式;广告的背后聚集着最优秀的创意人才。广告是结合了色彩、画面的平衡以及节奏的艺术,其中还蕴含着躁动的活力,这些元素从屏幕溢出,冲进戴维斯的舒适客厅。安装在墙壁里的隐形高保真扬声器传出了随机选取的广告伴奏乐,音乐在房间中流淌着。
“挑战大会,”戴维斯指着屏幕说,“他们打广告吸引申请者,奖金可是相当丰厚。”
屏幕上不断地出现泡沫般的光和质感十足的色彩,形成一股旋涡,这象征着挑战大会。滚滚的人潮散开又聚拢,通过新的方式再度组合起来。一个团体异常兴奋,他们组合成半圆形,跳着舞横穿画面,而背景音乐则把气氛推向高潮。
“这是什么意思?”本特利问道。
“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换到1频道。那样你就明白了。”
劳拉匆匆忙忙地拿着银器和瓷器来摆桌子。“不要放1频道;所有非客都在看这个。广告有两种模式,这是给我们看的,他们看的是文字版。”
“你错了,亲爱的。”艾尔严肃地说,“1频道是新闻和千真万确的消息。S频道才是娱乐频道。我喜欢这么理解,但是——”他挥挥手,电路突然转换了,生动的颜色和声音眨眼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威斯汀豪斯新闻播音员波澜不惊的模样,“这是一样的。”
劳拉摆好了桌子,急匆匆地回到了厨房。客厅温馨舒适,其中一面墙是透明的;房子下面的柏林市向远方延伸开来,城市聚落将法本财团包裹在中央。法本财团是个位于中心地带的高耸入云的巨大圆锥体,在夜空下看上去一片漆黑。星星点点的清冷灯光在浓郁的夜色中涌出又消散:地面上的车辆像是黄色的火花,在寒冷夜晚投下的阴影中舞蹈。汽车最终驶入圆锥体,消失了,仿佛扑火的飞蛾扑向巨大的台灯灯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