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可说完,仍然沉默地站在原处。
沙姆林·强兹说:“另外那人是发孚?”
“我记得他的名字是发孚。”
“好,他是不是那个人?”
愚可并未转头望去,他说:“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你确定吗?”
“我一直在尝试。”他突然发作,“你不知道这有多困难。痛啊!就像烧红的尖针,深深插进来!插在这里!”他双手抱着头部。
强兹轻声说:“我知道这很困难,可是你必须尝试。你看不出来吗,你必须继续尝试。望着那个人!转过头去望着他!”
愚可转身面对发孚大亨,他凝视了片刻,然后转过头来。
“现在你记起来没有?”强兹问。
“没有!没有!”
发孚露出冷笑:“你的人忘记台词了吗?还是如果让他在下一场戏才记起我的长相,这个故事会显得更加可信?”
强兹气急败坏地说:“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个人,也从未跟他说过话,我们没有安排什么阴谋来陷害你。我烦透了你在这方面的指控,我要找的只是真相。”
“那么,我能否问他几个问题?”
“请便。”
“谢谢你的好意,这点我能确定。喂,你——愚可,不管你真名叫什么……”
他以一名大亨的身份,对一个弗罗伦纳人说话。
愚可抬起头来,答道:“阁下。”
“你记得某人从桌子的另一侧向你走来,当时你坐在那里,被下了药而动弹不得。”
“是的,阁下。”
“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这个人低头望着你。”
“是的,阁下。”
“而你抬头望向他,至少试图那样做。”
“是的,阁下。”
“坐下来。”
愚可依言照做。
一时之间发孚未有任何行动。他那不见嘴唇的嘴巴或许绷紧了些,两颊与下巴青黑色胡碴下的颚部肌肉隆起少许。然后,他从座椅上滑了下来。
滑下来!仿佛他在办公桌后面屈膝跪下。
但他随即走出来,明明是双脚着地。
强兹感到头晕目眩。这个人在座位上如此相貌堂堂、如此威风凛凛,此时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变成一个可怜的侏儒。
发孚畸形的双腿在下面努力挪动,载着不成比例的躯干与头部向前走。他面红耳赤,但双眼依然射出原有的高傲目光。斯汀狂放地哧哧大笑,发孚那对眼睛立即转向他,硬逼他把笑声咽下去。其他人都看呆了,全默默坐在原处。
愚可张大眼睛,看着他一步步逼近。
发孚说:“我是不是那个绕过桌子向你走来的人?”
“我不记得他的长相,阁下。”
“我不是要你记得他的长相。你能忘记这个吗?”他展开双臂,比了比自己的身形,“你能忘记我的样子,我走路的方式吗?”
愚可可怜兮兮地说:“我似乎不该忘记,阁下,但是我不知道。”
“可是当时你坐着,他站着,而你抬头望向他。”
“是的,阁下。”
“他低下头望着你,事实上,是像座山那样站在你面前。”
“是的,阁下。”
“至少你记得这一点?你确定吗?”
“是的,阁下。”
两人现在已面对面。
“我低下头望着你吗?”
愚可说:“没有,阁下。”
“你抬起头望着我吗?”
坐着的愚可与站着的发孚平行面对面、直勾勾地彼此瞪视。
“没有,阁下。”
“我可能是那个人吗?”
“不可能,阁下。”
“你确定吗?”
“是的,阁下。”
“你仍说你记得的那个名字是发孚吗?”
“我记得那个名字。”愚可倔强地坚持。
“那么,不论他是谁,他拿我的名字作掩饰?”
“应……应该足这样。”
发孚转过身来,以威严、缓慢而吃力的步伐走回办公桌后面,再爬上他的座椅。
他说:“我成年之后,从未允许任何外人见到我站立的样子。这场会议还有任何理由继续下去吗?”
阿贝尔感到尴尬又懊恼。到目前为止,这次会议实在极其弄巧成拙。不论在哪个阶段,发孚总能设法证明自己有理,而对方的指控错误。发孚已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受难者, 他受到川陀的勒索,被迫出席这场会议,并且成为错误指控的对象。在他的驳斥下,那些指控立刻崩溃。
发孚必定会把他自己对这场会议的回忆广为宣扬,让它传遍整个银河,而且他甚至无须扭曲太多事实,就能使它成为极佳的反川陀宣传。
阿贝尔很希望能减轻损失门如今对川陀而言,那名受到心灵改造的太空分析员已经没用了。从今以后,他的任何“记忆”不论看来多么真实,都会被人嗤之以鼻,会被视为荒诞无稽。世人将会认为他是川陀帝国主义的工具,而且是个残破的工具。
他迟疑不决,首先开口的是强兹。
强兹说: “在我看来,有个非常好的理由不该就此休会,我们尚未确定动用心灵改造器的究竟是谁。你曾经指控斯汀大亨,而斯汀也反过来指控你。即使你们两位都搞错了,具实两人都是清白的,你俩仍旧相信作案的是五大大亨之一。那么,到底是哪位呢?”
“有什么关系吗?”发孚问,“我确定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要是川陀和分析局不曾出面干涉,现在这个问题早已解决。我终将找出那个叛徒,别忘了,那个心灵改造者不论是谁,他原本的意图是要独吞蓟荋贸易,所以我不太可能让他跑掉。一旦确认并处置了那个心灵改造者,你的人就会毫发无损地还给你。这是我唯一能作出的提议,而且是个非常合理的提议。”
“你会把那个人怎么样!”
“那纯粹是我们自家的事,与你毫无关系。”
“但这的确与我有关,”强兹中气十足地说,“这不只是一位太空分析员受害的案子,还牵涉到一个更重大的问题,我很惊讶它到现在还没被提出来。这位愚可会受到心灵改造,并非仅仅因为他是个太空分析员。”
阿贝尔不确定强兹的意图为何,但他决定助其一臂之力。他以温和的口吻说:“强兹博士所指的,当然是这位太空分析员最初的警告电讯。”
发孚耸了耸肩:“据我所知,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认为这点有何重要,包括追查了一年的强兹博士在内。然而,你的人就在这里,博士,问问他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然,他不会记得。”强兹愤愤地反驳,“心灵改造对偏重知性的推理连锁最有效,此人也许永远无法恢复工作上的定量记忆。”
“这么说它消失了,”发孚说道,“那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一件非常明确的事,这就是重点所在。还有一个人知道详情,就是那个心灵改造者。他本人也许不是太空分析员,他也许不知道精确的细节,然而,愚可在心智完好时曾和他谈过。他应该打听到很多,多到足以让分析局能够在原有的正轨上继续研究。假使他打听得不够多,他也不敢毁掉他的资料来源。不过,为了郑重其事,我还是要问愚可,你是否记得?”
“只记得有一场危机,而它和太空原子流有关。”愚可喃喃答道。
发孚说:“就算你找出答案,对你又有什么用?那些病态太空分析员不断提出的各种惊人理论,究竟又有几个可靠?他们有多少人自认为了解宇宙的奥秘,实际上却病入膏肓,甚至几乎无法读取仪器数据?”
“也许你说得没错。你怕不怕让我找出答案?”
“任何可能影响蓟荋贸易的惑众传言,不论是真是假,我都一律反对。你同意我的话吧,阿贝尔?”
阿贝尔内心七上八下。发孚正处心积虑占有利的位置,这样一来,由于他自己的政变而导致的蓟荋断货,就可以全部归咎于川陀的行动。但阿贝尔是个很好的赌徒,他冷静地、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赌注。
他说:“我不同意,我建议你听听强兹博士怎么说。”
“谢谢你。”强兹说,“好,你刚才说过,发孚大亨,不论谁是那个心灵改造者,一定是他杀害了检查过愚可的那名医生。这意味着愚可待在弗罗伦纳那段时期,那人一直以某种方式在监视愚可。”
“怎么样?”
“那种监视一定有迹可寻。”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那些当地人会知道谁在监视他们?”
“难道不是吗?”
发孚说:“你不是萨克人,所以才会犯这种错误。我向你保证当地人个个安分守已;他们不会接近大亨,而如果大亨接近他们,他们也知道自己应该两眼紧盯着脚趾头。他们对于被人监视根本一无所知。”
强兹气得全身明显地打战。专制统治在这些大亨心中如此根深蒂固,竟使他们觉得公开谈论并没有什么不对或羞耻。
强兹忍住气说:“普通的当地人或许如此,但我们这里有个不寻常的当地人。我想,他已经对我们相当彻底地证明,他不是一个毕恭毕敬的弗罗伦纳人。到目前为止,他对这场讨论还未曾发表任何意见,现在是问他几个问题的时候了。”
发孚说:“那个当地人的证词毫无价值。事实上,我要趁这个机会再度提出要求,请川陀将他交给萨克法庭接受公平审判。”
“让我先跟他谈谈。”
阿贝尔和气地插嘴道:“我想,问他几个问题不会有什么害处,发孚。如果他表现得不合作或不可靠,我们也许会考 虑你的引渡请求。”
在此之前,泰伦斯一直凝视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尖,此时他抬了一下头。
强兹转向泰伦斯,对他说:“自从愚可在弗罗伦纳被发现之后,他就一直待在你的镇上,对不对?”
“是的。”
“这段期间你始终都在镇上吗?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做过长期的公务旅行?”
“镇长没有公务旅行,他们的公务就在镇上。”
“好的。放轻松点,不要激动。我想,知悉任何大亨可能到镇上来,应该是你们公务的一部分吧?”
“当然,他们要采的时候自然会让我知道。”
“他们来过吗?”
泰伦斯耸了耸肩:“来过一两次,纯粹是例行公事,我向你保证。大亨不会让蓟荋弄脏他们的手,我是指未经处理的蓟荋。”
“放尊重点!”发孚咆哮。
泰伦斯望着他说:“你有本事让我尊重吗?”
阿贝尔赶紧打圆场:“我们让这个人和强兹博士谈,发孚,你和我只当个旁观者。”
强兹十分欣赏镇长傲慢无礼的态度,不过他还是说:“请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随便发表评论,镇长。我问你,过去一年间,究竟有哪些大亨造访过你的村镇?”
泰伦斯依旧愤愤然:“我怎么知道?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大亨是大亨,当地人是当地人。我或许是个镇长,可是对他们而言,我仍是个当地人。我不会等在镇口询问他们的姓名。
“反正我会收到一封信,如此而已,收信人是‘镇长’。上面写着某一天会有一次大亨视察,命我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然后,我必须确定厂工都穿上他们最好的服装;加工厂收拾整齐且正常作业;蓟荋的库存充足;每个人看来都满足和快乐;每间房舍打扫干净,并在街上部署警卫;找些舞者待命,以备大亨心血来潮,想看看当地舞蹈娱乐一番;也许还要几位美丽的女……”
“别管那些了,镇长。”强兹说。
“你从来不必管,我可要管。”
有过与国务院的弗罗伦纳人接触的经验,强兹发觉这位镇长真是像冰水一样令人神清气爽。他暗自下定决心,不论分析局能发挥多少影响力,都要用来阻止这位镇长落人大亨手中。
泰伦斯继续说下去,口气变得较冷静:“反正那是我的职责。等他们来时,我都和其他人排在一起。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没跟他们交谈。”
“那名城中医生遇害之前一周,有没有任何这样的视察?我猜你该知道那件事发生在哪一周。”
“我想我曾经从新闻幕上听到过。我记得那时没有任何大亨来视察,但我可不敢发誓。”
“你的土地属于哪位大亨?”
泰伦斯将两侧嘴角向后一扯:“发孚大亨。”
斯汀突然开口,令人不禁有些讶异。“喔,真是的!”他说,“你以这种方式发问,简直正中发孚下怀,强兹博士。你看不出来这样问不会有任何结果吗?真是的!难道你以为,如果发孚想要看牢那个家伙,他会不辞辛劳、亲自前往弗罗伦纳看着他吗?巡警是干什么用的?真是的!”
强兹显得有些狼狈:“像这样一件事,整个世界的经济,甚至可能包括它的存亡,全部系于某个人脑中的资料,这个心灵改造者自然不会放心将守护的工作交给巡警。”
发孚打岔道:“就算他已经将那个脑袋洗得干干净净?”
阿贝尔撅起下唇,同时皱起了眉头。他眼看这场赌博将与前几场一样,又要输在发孚手里。
强兹再试了一次,以迟疑的口气问泰伦斯:“有没有哪位特定的巡警,或是一群巡警,总是在附近徘徊不去?”
“我从来不知道,他们在我眼中只是制服。”
强兹转头望向瓦罗娜,仿佛要猛然扑过去的样子。他注意到瓦罗娜的脸色变得惨白,双眼瞪得老大。
“你怎么了,小姐?”他问。
但她只是无言地摇了摇头。
阿贝尔难过地想,无计可施,大势已去了。
此时瓦罗娜却站了起来,双腿还微微发颤。她以沙哑而细弱的声音说:“我要讲一件事。”
“讲啊,小姐,什么事?”强兹说道。
瓦罗娜一面喘息一面开口,脸上每一条皱纹、手指每一次神经质的抽动都透出明显的恐惧:“我只是个乡下女人,请不要生我的气,从你们这些话中我好像只听懂一件事。我的愚可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的意思是,就像你们所说的那样?”
强兹柔声道:“我认为他当初非常、非常重要,而且我认为他现在还是。”
“那就一定像你说的那样,不论是谁把他放到弗罗伦纳,都不敢将眼睛移开哪怕只有一分钟,对不对?我是说,万一愚可被加工厂的监工殴打,或是被小孩丢石头,或是生病死了,那该怎么办。愚可不会被随便留在田野无依无靠的,不然可能还没被发现就死了,对不对?他们不会假定光凭运气就能让他平平安安。”现在她越说越流畅了。
“说下去。”强兹望着她。
“因为有个人真的从一开始就看着愚可。他在田野发现愚可,然后就安排由我照顾他,保护他不发生意外,而且每天知道他的状况。他甚至也知道那个医生的事,因为我告诉过他。就是他!就是他!”
她在高亢的尖叫声中,伸出手指坚定地指向米尔林·泰伦斯——那位镇长。
而这一回,就连发孚的超人定力都瓦解了。当他猛然转头望向镇长时,双臂不禁直挺挺撑在桌面上,将那粗壮的身躯从座位上足足举起一英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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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胜利者

一时之间,众人的发声系统仿佛都瘫痪了。就连愚可也只能木然瞪着瓦罗娜,后来又转向泰伦斯,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
然后,响起斯汀尖锐的笑声,沉默才终于打破。
斯汀说:“这话我相信,真的!我就说嘛,那个当地人一定是受雇于发孚。现在你们认清发孚是怎样的人了吧?他会雇用当地人去……”
“这是个恶毒的谎言。”
说话的不是发孚,而是镇长。他站起来,双眼闪烁着怒火。
阿贝尔似乎是其中最镇定的一位,“什么谎言?”他问。
泰伦斯瞪了他片刻,起初不了解他的意思,然后才激动地说:“大亨刚才所说的——我并未受雇于任何萨克人。”
“那女孩说的呢?也是谎言吗?”
泰伦斯用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是真的,我就是那个心灵改造者。”他随即又说,“别那样望着我,罗娜。我并不打算伤害他,后来发生的事都不是我的本意。”说完他再度坐下。
发孚开口道:“这是诡计。阿贝尔,我不知道你图的究竟是什么,可是有一点很明显,这名罪犯根本不可能独自犯罪。只有五大大亨才能拥有必要的情报和管道,这点可以确定。难道你是急着要替你的人斯汀脱罪,才会安排这个假口供?”
泰伦斯双手紧紧交握,在座椅中倾身向前:“我同样没有拿川陀的钱。”
发孚不理他。
强兹是最后一个回过神的。前后有好几分钟,他都无法接受镇长其实并非与他同在一个房间,而是在大使馆的另一个角落;他几乎忘了自己所见到的只是这个人的影像,那其实不比发孚更为真实,而后者远在二十英里外。他差点走到镇长面前,想抓住他的肩膀,单独与他交谈,可是这根本不可能。终于,他说:“在我们让这个人自白之前,争论根本毫无意义。先听他解释整个来龙去脉吧,假如他就是那个心灵改造者,那么他所说的细节将是我们急需知道的;假如他不是,那么他的说明一定会有破绽。”
“如果你们想知道事情的经过,”泰伦斯激动地叫道,“我会告诉你们。隐瞒事实对我再也没有任何好处,毕竟不是萨克就是川陀,所以去你妈的太空吧。这样做,至少给我一个机会把一两件事公之于世。”
他轻蔑地指着发孚:“这是五大大亨之一。这位大亨说,只有五大大亨才能拥有必要的情报和管道,做到那个心灵改造者所做的事。他说得真是斩钉截铁。其实他知道什么?所有的萨克人又知道什么?
“经营政府的可不是他们,而是弗罗伦纳人!是国务院里那些弗罗伦纳人。他们领取文件,他们填写文件,他们收存文件,是那些文件在治理萨克。当然,我们大多数都温驯得甚至不敢啜泣,但你们可知道,如果我们要做的话,即使在那些该死的大亨面前,我们也能做到什么吗?嗯,你们已经看到我做到了什么。
“一年前,我在太空航站充当临时交通管制员。那是我接受的训练之一,这有记录可查。不过你们得花点工夫才挖得到,因为台面十的交通管制员是个萨克人。他拥有那个头衔,但由我执行实际工作。在标示着‘当地人员’那个部分,可以找到我的名字。萨克人都不想看那一部分,免得污染了他们的眼睛。
“那天,当地分析局将那个太空分析员的电讯送到航站,并且建议我们派辆救护车去接他的太空船,而收到那封电讯的正是我。我把安全的部分转告有关单位,关于弗罗伦纳的毁灭则秘而不宣。
“我安排那个太空分析员在郊外的小型航站着陆,并且亲自去接他。我能轻易做到这件事,操纵萨克的绳索都系在我的指尖。别忘了,当时我在国务院。我所做的这些事情,五大大亨哪个也休想办到,除非他命令某个弗罗伦纳人替他执行;而我不需任何人帮助就能独力完成。有关情报和管道的问题,我的解释到此为止。
“我接到了那个太空分析员,将他藏在萨克和分析局都找不到的地方。我尽可能从他口中套出有关的资料,并开始利用这些资料帮助弗罗伦纳对抗萨克。”
发孚勉强吐出几个字:“第一封信是你写的?”
“没错,第一封信是我写的,大亨。”泰伦斯平静地说,“我以为能逼你们将大部分蓟荋田交到我手中,好让我有足够的筹码和川陀打交道,把你们赶出那颗行星。”
“你疯了。”
“也许吧,反正没有成功。我曾经告诉那个太空分析员,说我就是发孚大亨。我必须那样做,因为他知道发孚是该行星上最有影响力的人;而且只要他以为我是发孚,他就会愿意言无不尽。他还以为发孚渴望尽一切力量帮助弗罗伦纳,这真是令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幸的是,他比我更没耐性。他坚称损失一天就是一场大祸,而我却明白,要和萨克打交道比任何事都更需要时间。我发觉难以控制他,最后不得不动用心灵改造器。要弄到这东西也不难,而且我曾在医院中看过怎样使用,对这种仪器有些了解,遗憾的是了解得不够。
“我设定好改造器,准备消除他心灵表层的焦虑。那是个简单的手术,我至今不明白发生丁什么事。我想那些焦虑一定藏得很深很深,改造器自然而然往下追,将大部分意识层一起挖出,剩下的就是个心智全无的白痴……我很抱歉,愚可。”
愚可一直在专心聆听,此时悲伤地说:“你不该那样对我,镇长,但我十分了解你的感受。”
“没错,”泰伦斯说,“你已经在那颗行星上住过,你了解巡警和大亨,以及下城和上城的区别。”
他继续叙述他的故事:“所以在我手中的,是个完全丧失心智的太空分析员。我不能让任何可能查到他身份的人发现他;我也不能杀掉他,我确信他的记忆将会恢复,而我仍然需要他的知识。再说,如果杀了他便无法获得川陀与分析局的善意回应,而那是我终将需要的。此外,在那个时候,我还下不了这种毒手。
“我安排自己调回弗罗伦纳去当镇长,我利用伪造的文件带着那个太空分析员同行。我安排他被人发现,我挑选瓦罗娜照顾他。从此没有任何危险,例外的只有被那名医生发现的那次。为此我不得不闯进上城的电厂,这并非不可能的事,那些工程师虽然是萨克人,不过守卫都是弗罗伦纳人。在萨克的时候,我学到足够的电机工程知识,懂得如何令一条电力线短路。我花了整整三天,才找出破坏电力的正确时间。从此以后,我杀人就容易多了。不过,我从来不知道,那名医生在上、下两间诊所各保存一份记录,我真希望未曾疏忽这一点。”
泰伦斯能从他的座位看到发孚的精密时计:“后来,一百小时之前——似乎就像一百年前——愚可开始恢复记忆。整个故事就是这样,现在你们都知道了。”
“不,”强兹说,“还没有。这位太空分析员说的有关行星毁灭的故事,它的细节究竟如何?”
“你以为我了解他说的那些细节吗?那是一种——对不起,愚可——疯话。”
“不是,”愚可火了,“那不可能是疯话。”
“这位太空分析员有艘太空船,”强兹问,“现在船呢?”
“早就送到废物堆去了。”泰伦斯说,“遵照一道命令办的,命令由我的上司签署。当然,萨克人从来不读公文,我毫无困难就把它报废了。”
“那么愚可的文件呢?你说他给你看过一些文件!”
“把这个人交给我们,”发孚突然说,“我们会问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不,”强兹说,“他最初的罪行是与分析局为敌。他绑架一名太空分析员,并且损伤他的心灵,他应该是我们的。”
“强兹说得对。”阿贝尔说。
泰伦斯说道:“给我听好。要是没有安全保证,我一个字也不会说。愚可的文件在我手里,不论萨克人或川陀人都永远找不到。如果你想得到那些文件,你必须承认我是政治难民。我所做的都是出于爱国心,出于我们行星的需要。萨克人或川陀人都能自称是爱国者,弗罗伦纳人又为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