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小时以内。”大卫回道。
大家点了点头,像是觉得这个答案很合理。
我还记得他在办公室中讲过的话:“我们要想在与基因缺陷的斗争中取得胜利,就必须有所损失,有所牺牲。你也知道这点,对不对?”我早就该猜到,他会拿成千上万GD的记忆或身份做代价,换取对实验的控制权,他甚至不会去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不会觉得他应该想办法救这些人。
毕竟,他们都是受损基因携带者,不值得他那么做。
第三十八章 托比亚斯反抗“大计划”
我把脚放在翠丝的床沿上,系着鞋带。透过几扇大窗子,午后的阳光照在着陆带的飞机侧板上,玻璃反射出明晃晃的亮光。穿着绿色衣服的GD穿过机翼,蹲在机头下,为飞机的起飞做最后的检查。
“你和马修的项目进展得怎样?”我问隔着两张床的卡拉。今天早上,翠丝让卡拉、迦勒和马修在她身上测试新型吐真血清,可打那以后我就没见过她。
卡拉梳着头发,扭头环视了下四周,等确定屋子里就我们两个时,她回道:“不是很好,到目前为止,新型血清对翠丝都没效果。真是怪了,竟然有人的基因能对任何形式的意识操控都没反应。”
“或许和她的基因没关系吧,”我耸了耸肩,移了移脚步,“也可能是因为她那异于常人的固执。”
“哈,你们这是已经到了分手后互相说坏话的地步了吗?这样的话,自从威尔走后,我也攒了些骂她的话,她那鼻子还真有的说呢。”
“我们没分手,”我笑道,“不过很高兴得知你对我女友这么关心。”
“那抱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那儿去了。”卡拉的双颊忽地涨红,“我对你女朋友吧,感情是有些复杂,可总体来说,我还是蛮敬佩她的。”
“我知道,开个玩笑逗逗你。看你时不时地乱一下阵脚,蛮好玩儿的。”卡拉横了我一眼。“对了,她鼻子怎么了?”宿舍门被推开,翠丝走了进来,凌乱的头发下,那两只眼睛透着狂躁。看到她一副焦躁的样子,我的心神也有些不安起来,仿佛脚下踩着的地面不再坚实。我站起身,伸出手抚平她的头发:“怎么了?”我一边问一边把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议会的会。”翠丝抓着我的手放在两手间,但马上就松开了,接着她跌坐在一张床上,两只手耷拉在两膝间。“我不喜欢重复别人的话,可还是要问…怎么了?”卡拉也问。翠丝摇着头,好似要把头发里的灰尘甩掉:“议会制定了计划,大计划。”
她断断续续地给我们讲,说了议会想重置所有实验城市的计划。她一面说着,一面把两只手使劲儿地往腿底下塞,直到手腕出现红色血印。
等她说完后,我凑过去坐在她身旁,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肩膀。我抬眼看向窗外,一架架飞机停在跑道上,反射着道道银光,已准备好起飞。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这些飞机也许就会飞到实验城市的上空,洒下记忆血清。
卡拉问翠丝:“那你觉得咱们怎么办?”“不知道,我总觉得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她们两个人很像,两人都被生命中的失去打磨过,只不过卡拉在痛苦中更加坚定了,而翠丝则更加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心中的不确定。她遇到事情时也多了些疑问,少了些答案,我一直钦佩她这一面,也许,我对她这点还可以更加钦佩。
有几秒钟的时间,我们都陷入了沉默。我放任自己的思绪游离,任各种想法一遍又一遍地翻滚着。
“不能让他们这么做,”我说,“不能让他们把所有人的记忆抹去,他们没有这么做的权力。”我顿了下,继续道,“如果这是些明事理的人,事情还好办一些,那样我们就能在保护实验和探寻解决方案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
“我们可以把这些科学家替换掉,换成另一批科学家。”卡拉轻叹道。
翠丝的脸微微抽搐,她一只手扶住额头,像发了头疼般揉着:“不,我们没必要那么做。”她道。
她抬眼看向我,明亮的眼睛将我震摄住,让我一时无法行动。
“记忆血清,”她说,“艾伦和马修想出了一个让血清像病毒一样传播的办法,不需要注射便让记忆血清在人群中散播,他们就是计划这样重置四个实验,不过我们可以用这种办法重置他们的记忆。”她的主意渐渐成形,语速也越来越快。她言语中透出的兴奋也感染着我,我心底泛起一片咕咕的水泡,仿佛这个点子不是她的,而是我自己的,只不过我总觉得她不是在描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更像在鼓动我们制造另一个问题,“重置基因局,把对GD的歧视和宣传的相关部分从他们的脑中抹掉,他们就永远不会拿别人的记忆不当回事,危险也就永远解除了。”
卡拉挑起双眉:“那抹掉他们的记忆不就意味着抹掉他们所学的知识吗?这么说来,他们就没用喽?”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我觉得记忆血清可以只作用于某些记忆,因为大脑中储存不同信息的区域不同,不然咱们的祖先在派别制度成立之初不就连系鞋带、说话都不会了吗?”翠丝站起身,“我们去问问马修吧,他在这方面比我明白。”
我也站起身,挡在她前面。万道光线投在飞机的机翼上,晃得我有些看不清她的脸。“翠丝,等等。你真打算抹掉基因局这群人的记忆吗?那和他们打算对我们的亲朋好友要做的事又有什么区别?”我挡着阳光,看到她冰冷的表情——还没看到她时我便想象到了她的表情。她看上去比从前苍老了许多,我感觉自己也是这样。
“这些人对生命压根儿没有半点尊重,”她道,“他们打算抹掉我们邻居和朋友的记忆,也正因为他们,我们旧派别的人才死掉了大半。”她绕开我,朝着门的方向走去,“我觉得他们应该庆幸,庆幸我没让他们偿命。”
第三十九章 翠丝探取密码
马修双手背在身后。
“不会的,不会的,记忆血清不会抹掉一个人的知识。”他说,“难道我们发明血清时会傻到让人连怎么说话和走路都忘掉吗?”他摇头道,“它只指向外显记忆,比如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在哪儿长大的啊,你第一个老师的名字啊,等等,而像内隐记忆,比方说怎么说话,怎么系鞋带,怎么骑自行车之类,这些是不会触及的。”
“有意思。”卡拉道,“那真的管用吗?”
我和托比亚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是彻彻底底的博学者,另一个跟博学者也差不多,这样的两个人碰在一起,肯定有没完没了的话要说。卡拉和马修两人紧紧挨在一起,谈的时间久了,用的手势也多了起来。
“不可避免的是,有些重要的记忆还是会丢掉,”马修道,“不过我们若把人们的科学发现和科学贡献都记录下来,这些人在记忆抹掉后的一段时日里,还能重新获取这些知识。那时的人可塑性超强。”
我倚在了墙上。
“等等,”我打断了他的话,“如果基因局动用所有飞机来洒记忆血清,那还能剩下血清让我们对付基因局吗?”
“咱们必须在他们之前拿到血清,在四十八小时之内。”马修道。
卡拉好像并没听到我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抹掉他们的记忆后,肯定得安排新的记忆,那这要怎么做呢?”
“其实咱们只要重新教他们知识就行了。正如我刚刚所说,被重置后的那几天,人们会缺乏判断力,那时候他们也最好控制。”马修坐在椅子上,转了几圈,“我们告诉他们真实的历史,教给他们实际情况,而宣传什么的绝口不提。”
“还可以用边界地带的幻灯片辅助我们的教学,”我说,“他们有GP引起战事的照片。”
“太棒了,”马修点头道,“不过目前我们最大的难关是怎么获取记忆血清。这东西储存在武器实验室里,就是妮塔想尽办法却还闯不进去的屋子。”
“我和克里斯蒂娜本打算游说雷吉,”托比亚斯道,“不过依现在的情形看,我们还是去找妮塔谈谈比较合适。”
“我赞同,”我道,“我们要找出她在哪儿出了错。”
还记得刚到这里时,我总觉得整个基地太大,太不可知。而现在,我却不必看标识就能找到医院,在我身边同样大踏步走着的托比亚斯显然也是如此。真奇怪,时间竟然能让一个地方缩小,让原本陌生的东西变得寻常。
我俩没有说话,可我能感觉到有千言万语在发酵,我终于抑制不住,开了口。
“你怎么了?”我道,“刚才看你一言未发。”
“我只是…”他摇头道,“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就因为他们要抹掉我们朋友的记忆,我们就要抹掉他们的记忆吗?”
我侧过身,轻轻碰了碰他的双肩:“托比亚斯,我们只有四十八个小时的时间来阻止他们,你要真能想到其他任何主意,只要能救下我们的城市,我洗耳恭听。”
“我想不出,”他深蓝色的双眸带着挫败和伤感,“可出于绝望去挽救对我们而言重要的东西,那和基因局的做法不是一样吗?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区别就在于对错,”我语气坚定地说,“城市里头所有的居民都是无辜的,基因局这些人暗地里帮助珍宁,他们并不无辜。”他努了努嘴,我看出他并不是完全相信。我轻叹一口气道:“这个办法并不完美,可如果必须在两个坏选择中挑一个,就必须得选能挽救咱们爱的人而咱们又相信的那一个。你只管去做,好不好?”他伸手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好。”“翠丝!”克里斯蒂娜推开一扇转门走进医院,朝我们慢跑过来,皮特跟在她身后,黑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到一边。我看到她面露激动的神色,心中闪过一丝希望——尤莱亚是不是醒了过来?她渐渐地靠向我,我也看清了她的面容,那绝非飞扬的神色。皮特两手抱胸,站在她的身后。“我刚刚和医生谈过,”她喘着气说道,“医生说尤莱亚醒不过来了,说…他已经脑死亡了。”我只觉肩头一沉,身心剧震。我早就知道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可那隐隐的期望曾经压制的忧伤,现在随着她说的每一个字慢慢消逝。
“他们说要拔掉他的生命维持系统,我就求啊求。”她用掌根使劲儿地揉着一只眼睛,接住一滴来不及掉下的泪,“医生终于答应给我们四天时间,我们有四天时间告诉他的家人。”
可他的家人——齐克和他们的母亲还在城市里头。我这才惊觉,他们还不知道他的遭遇,我们也从未告诉过他们,我们把全部的精力投在了…
“他们要在四十八小时内重置实验,”我抢过话茬,手已抓在了托比亚斯的胳膊上,他也愣住了,“我们要是拦不住他们,齐克和他妈妈就会忘记他的存在。”
他们还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就会永远忘掉他,就像他从未存在过。“什么?”克里斯蒂娜双眼圆睁,失声喊道,“我的家人也在那边。绝对不能让他们重置所有人的记忆!他们怎么会那么做?”“其实想想也很简单。”皮特道。我差点忘了他也在这儿。“你在这儿干什么?”我问。“我来看看尤莱亚,怎么?有法律明文禁止吗?”“你压根儿不在乎他,”我吐了口唾沫道,“你有什么权力到这里——”“翠丝,”克里斯蒂娜摇摇头,“现在别发火,好吗?”托比亚斯有些犹疑,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似乎有千言万语压在舌尖下。
“我们必须回去。”他道,“马修不是说过我们可以给人们接种疫苗以对记忆血清产生免疫吗?我们回去,给尤莱亚的家人接种这种疫苗,然后把他们带来基因局见他最后一面。必须明天就走,不然就来不及了。”他顿了下,继续说道,“克里斯蒂娜,你也可以给你的家人接种。告诉齐克和哈娜的任务怎么也得交给我。”
克里斯蒂娜微微点了点头,我捏了捏她的胳膊,告诉她一切还好。“我也要去,”皮特道,“不然我就跑到大卫那边把你们的计划和盘托出。”我们都看着他,不知他回城市里是想干什么,不过我敢打包票,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绝不能让大卫知道我们的计划,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出什么岔子。
“好,”托比亚斯道,“不过你要是添乱,我有权把你揍晕,然后关进废弃的屋子里任你自生自灭。”
皮特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们怎么去?”克里斯蒂娜问,“他们肯定不会让人随便借车。”
“我可以让艾玛尔载你们,”我道,“他今天还告诉我他经常自愿到处巡逻呢,他肯定有门路搞到车,也肯定乐意帮尤莱亚和他的家人这个忙。”
“那我现在就去问他。这边还要有人看着尤莱亚…确保医生不会收回先前的话。不能是皮特,克里斯蒂娜,你留下。”托比亚斯揉了揉他的后脖颈,用手抓了抓身上刺的无畏派象征,好像要把这个图案撕扯下来,“我呢,就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个噩耗告诉尤莱亚的家人吧,我本应该好好照顾他,却把人给照顾没了。”
“托比亚斯——”我刚开口,却被他伸出的一只手拦住。
他迈开脚步离开:“再说了,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去见妮塔。”
有些时候,照顾他人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目送皮特和托比亚斯离去——两个人刻意避开对方很远——我总觉得托比亚斯需要一个人来挽留他,他这一生中,人们总是放他走,任他退却。可他说得对:他得亲自跟齐克解释,我也该和妮塔好好谈谈。
“走吧。”克里斯蒂娜道,“探访时间快结束了,我们该去看尤莱亚了。”
我起先没有去关押妮塔的屋子——那屋子应该很好认,门口坐着守卫的那间就是了。我先在尤莱亚的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克里斯蒂娜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椅子上的褥子被她的腿压得有些皱巴。
我好久没和她作为朋友谈心了,我们似乎也有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大声笑过了。在基因局的重重迷雾中,在自我归属的探寻中,我已迷失了自我。
我走到他身旁,看着他。他脸上有几道口子,几处擦伤,但是没有任何致命的伤。我侧过头看着他耳朵后面的蛇文身。我知道躺在这里的人就是他,可没有那灿若朝阳的笑容,没有那双明亮警觉的深色眸子,他怎么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尤莱亚。
“一直以来我和他也不算熟,”她道,“只有…最后这段日子,因为他失去了所爱的人,我也一样…”“我知道,你帮了他很多很多。”我道。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她紧握着尤莱亚的手,而他的手无力地瘫在被单上。“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她说。“你没失去卡拉,也没失去托比亚斯。克里斯蒂娜,我也在你身旁,你永远永远不会失去我。”
她转过身朝向我,在悲痛的笼罩下,我们紧紧地搂在一起,像当初她原谅我射杀威尔时那样,拥抱中带着绝望。我们两个人的友谊承受了巨大的重量,承受了我射杀她爱的人的重量,承受了许多许多失去的重量。若是换了别的感情,恐怕是会散的,可我们的友谊却撑了下来。
我们紧紧地抱着,抱了许久,直到心中的绝望散去。“谢谢,”她说,“你也不会失去我。”“我敢确定,要是会失去,我早就已经失去你了。”我浅笑着说道,“听着,我想告诉你几件事。”
我把我们阻止实验重置的计划一一说给她听,一边说着,我脑中一边想着她不想失去的人——她的父亲母亲和妹妹——她与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与牵绊,都有可能只因为“基因纯净”就被永远改变,甚至被斩断。
“对不起,”我说完后补了句,“我知道你可能想帮我们,可是…”“没什么对不起的,”她凝神看着尤莱亚道,“我还是很乐意去城市里的。”她点了几下头,“你一定能阻止他们的计划,一定能。”我倒希望她这话说对了。
到了关押妮塔的屋子,离探视时间结束仅剩十分钟。门口的警卫从书本中抬起头,单眉上扬盯着我。“我能进去吗?”“其实我们不该放人进去的。”他说。“是我拿枪射的她,你觉得这有没有说服力?”“好吧,”他耸耸肩说道,“只要你发誓别再拿枪射她,十分钟后出来就行。”“没问题。”他让我脱下夹克衫,看我没有携带枪械,之后就放我进了屋子。妮塔一下子警觉起来——不过她这副模样也没法动弹。她半个身子都打着石膏,一只手用手铐铐在床上,好像她这样子想逃还能逃得了似的。眼前的她头发蓬乱,有些打结,当然了,她还是很漂亮。
“你来这儿干什么?”她问。我没有理她——只是环视着屋子,看角落里有没有安装摄像头,果然在一个角落中找到一个,摄像头正好对着妮塔的床。“这边没有传声器,他们不会在这种地方安的。”她道。“很好。”我抓起一把椅子,坐在她身后,“我来这里是要问你些问题。”
“想说的我都说了,”她怒视着我,“没有别的了,更别提你还给过我一枪。”
“我不开枪射你,怎么能获取大卫的信任,又怎么能成为他的心腹?又怎么探听得到他们的消息?”我时不时瞟一下门,这个举动倒不是怕门口有人窃听,更多的是因为我的偏执,“我、马修还有托比亚斯定了新计划,但我们必须闯进武器实验室。”
“那你觉得我能帮你什么?”她摇着头道,“你忘了我自己都进不去啊。”“我想知道那里的安全措施是怎样的,大卫是不是唯一知道密码的人?”“不像是…唯一的知情人,”她说,“他们不会笨到这个程度。他的上司应该也知道,不过,大卫却是基因局里唯一的知情人。”“好,那备用安全措施具体指的什么?就是你炸掉门会激活的那个系统?”
她紧抿着嘴,几乎把嘴唇全都藏起来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打着石膏的半个身子。“是死亡血清,”她道,“喷雾状的死亡血清,几乎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它的作用,即使穿着无菌服,也只是推迟渗入的时间而已,血清还是会慢慢渗进人的体内。起码实验室的报告中是这么说的。”
“这么说来,所有不输入密码就进入实验室的人都会死?”“怎么?很奇怪吗?”“不奇怪。”我把胳膊肘稳在双膝上,“除了拿到大卫手中的密码,我们别无他法。”“你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告诉你密码。”她接过话。“那有没有可能有些GP能抵住这血清呢?”我道。“不可能,完全不可能。”“那大多数GP也无法抵抗吐真血清,可我偏偏能。”“你要真想跟死神嬉戏,那请便。”她往后一仰,躺回枕头上,“我现在是不想干那个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问道,“比如说吧,我就是想跟死神嬉戏,那怎么才能找到炸开门的炸弹?”“别说得像我一定会给你说似的。”“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我们的计划一旦成功,你就不必终身遭受监禁了,康复以后就会恢复自由身了。所以为自己考虑考虑,你肯定也是要帮我的。”她盯着我,神色中带着审视和掂量,那只被手铐铐着的手使劲往外拽着,在手上勒出一道印记。
“雷吉那儿有炸药,”她道,“他会告诉你怎么引爆炸药,不过这小子的动手能力太差,就是说,你要不想当临时保姆照顾他,还是不要带着他为好。”
“记住了。”我道。“还要顺便告诉他,炸开这道门需要炸其他门两倍的炸药量。这门特别厚。”我点了点头。手腕上表针已跳到了整点,我也该出去了。我站起身,把身下的椅子搬到了原来的角落。“谢谢你的帮助。”我说。“你要是不介意,”她说,“我想问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啊?”我停了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这么说吧,计划一旦成功,‘基因受损’四个字将从人们的字典中彻底消失。”
警卫推开门,大概是看我超时了,正想进来吼我,可我已朝门外走去。踏出门槛的一瞬间,我回头望过去,看到妮塔的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第四十章 托比亚斯妙计
艾玛尔很快就答应载我们去城市,我早就料到他想要冒险。我们商量好晚上一起吃饭,跟克里斯蒂娜、皮特还有乔治讨论一下计划,乔治答应帮我们去搞车。
等和艾玛尔说完话,我径直走到宿舍,用枕头捂着脸,躺了好一阵子,一直在脑子中排练怎么告诉齐克这个噩耗:“很抱歉,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必须做的事,大家都有照顾尤莱亚,没想到…”
人们进进出出,通气口排出的暖气也是开了又关,而我仍在想怎么跟齐克说,想出一个个理由,又一个个放弃,还想着该用怎样的语调,怎样的手势。最后恼了,就把脸上的枕头抓起来,扔到对面的墙上。正在抚平衬衫下摆的卡拉吓了一跳,一下子跳着转过身来。
“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她说。
“不好意思。”
她摸了摸头发,确保没有一根乱掉。卡拉向来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一切讲求精准,这让我想起友好派的琴师如何小心地拨弄班卓琴的琴弦。
“我想问你个问题,有点私人化的问题。”
“好,问吧。”她走到我对面,坐在了翠丝的床铺上。
“你是怎么原谅翠丝的?毕竟你弟弟的事…当然,我只是假设你真的原谅了她。”
“呃。”卡拉两只胳膊紧抱在胸前,“有时候吧,我觉得我已原谅了她,可有时候,又不太确定。我也不知怎样——这就像问别人,那个谁去世之后你是怎么生活的。生活还得继续,日复一日,就是这样。”
“那她有没有…有没有做些什么或者说能做些什么,让你觉得好受些?”“你问这个干什么?”她伸出手放在我的膝盖上,“是不是尤莱亚的事?”
“是。”我坚定地说,腿稍微移了下,让她放在我膝盖上的手滑落下去。我不是小孩,不喜欢被人轻拍着安慰,也不需要她用那微扬的眉毛、柔和的声音来骗我把原本抑制住的情绪释放出来。
“好吧。”她直了直身子,声音也变回了往常那若无其事的语调,“我觉得,我原谅她,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她诚心的忏悔。承认和忏悔还是有些不同,所谓承认,还会找理由为根本无法逃避的罪责开脱;而忏悔呢,是把事实的严重性完整地说出来。而我需要的恰恰就是她的忏悔。”
我点了点头。“你要先向齐克忏悔,”她说,“之后要给他一些时间独自消化这个事实,他想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不要再去打扰他。就这样。”我又点了点头。“可是,老四,”她补了句,“杀死尤莱亚的人不是你,安置那些炸弹的人也不是你,你压根儿没参与那计划的制定。”“可我参与了整场计划。”“啊,拜托你别说了!”她语声柔柔,笑意盈盈,“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确实不完美,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千万别把悲痛和愧疚掺和在一起。”我们又陷入了沉默,与空荡荡的宿舍里的孤寂为伴。我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让她的话沉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