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弗雷呼唤他。
塔特莱动了动脑袋,然后,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话。
戈弗雷猛烈地摇晃他。
这时,塔特莱睁开了眼睛,将左手扬过额头,重新抬起右手,查明了他的珍贵的袖珍小提琴和他紧紧拿着的琴弓丝毫没有丢失。
“塔特莱!我亲爱的塔特莱!”戈弗雷叫道,微微扶起他的头。
这颗头发稀疏散乱的头自上至下微微点了一下。
“是我!我!戈弗雷!”
“戈弗雷?”教授回答说。
然后,只见他翻了个身,跪起身,看着,微笑着,重又站了起来!……他感到他终于有了一个坚实的支撑点了!他明白了他不是再在一艘船的甲板上,经受着前后左右颠簸着的各种摇晃了!大海已结束了对他的承载了!他重又处于一块坚实的土地上了!
那时,塔特莱教授重又找回了自他出发以来就失去了的那种平衡,他的两只脚在合乎规定的位置上自然地朝外放着,他的左手抓住袖珍小提琴,右手挥舞着琴弓;然后,当琴弦开始强烈地发出一种音色忧郁的潮湿的声音时,他那微笑着的唇间吐出了这几个字:
“在原位,小姐!”
这位正直的人在想着菲娜!

第九章
在这一章中论证,在鲁滨逊这一行中并非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完成了这事,教授和学生互相拥抱在一起。
“我亲爱的戈弗雷!”塔特莱叫道。
“我善良的塔特莱!”戈弗雷答道。
“终于,我们到达了港刚”教授叫道,语调就像一个经历了相当多次航行和意外事故的人。
他把这叫做:“到达了港口!”
戈弗雷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脱下您的救生带,”他说,“这玩意使您呼吸困难而且妨碍您的行动!”
“您以为我这么做能没有麻烦吗?”塔特莱问。
“没有麻烦,”戈弗雷回答说,“现在,抓住您的袖珍小提琴,我们去探索。”
“走吧,”教授反驳说,“但是,请注意,戈弗雷,我们将在第一间酒吧停下来。我饿死了,而且,一打三明治,喝上几杯波尔图酒,将使我的两条腿完全复原!”
“是的!在第一间酒吧!……”戈弗雷摇着头答道,“而且甚至在最后一间……如果第一间对我们不适合!”
“然后,”塔特莱接着说,“我们问一下过路人电报局在什么地方,以立即给您的舅舅科德鲁普发一份电报。我想这位善良的人将不会拒绝给我们寄来回蒙哥马利街公馆的必需的钱,因为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就这么定了,在第一个电报局,”戈弗雷答道,“或者,要是这地方没有电报局,就在第一个邮局。上路吧,塔特莱!”
教授卸下了他的游泳器械,将它像打猎的号角那样缠在身上,于是两人终于前往环绕着沿海地带的那些沙丘的边缘。
遇见了塔特莱给了戈弗雷某种希望,他特别关心的是,探查清楚他们是否是“梦幻号”沉船后的唯一幸存者。
离开暗礁口一刻钟后,我们的两位探险者爬上了一个60至80英尺高的沙丘并到了它的顶上。从那儿,他们俯瞰着宽宽的一片沿海沙滩,他们的目光察看着那条直到那时仍被隆起的海岸遮掩着的东方的地平线。
在这个方向的两三英里之外,第二条丘陵成为一道背景,而且,从那儿更往远,什么地平线也看不见。
朝北,海岸似乎逐渐变尖了,但是,它是否和后面伸出的某个海角连接,那时还不能肯定。在南面,沿海地带相当深地凹进了一个小湾,而且至少在这个方向,大洋似乎一望无际。由此可得出结论,太平洋的这块陆地可能是个半岛;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朝北或朝东北去寻找把这块土地和随便哪块大陆相连的地峡。
不管怎样,这块远非干旱的地区掩藏于一层可爱的树叶草地的青葱翠绿之下,长长的草地上弯弯曲曲地延伸着几条澄清的江河,高大茂密的森林中,层层树木一直迭至丘陵组成的背景上,看上去真是娇媚。
但是,组成小镇、乡村或小村的房屋,未见一所!作为一个农业机关,一个分成制租田,一个农场的经营场所的烧结砖建筑物,了无痕迹!升起在空中,暴露出隐匿于树林底下的某个住宅的炊烟,未见逸出!杂乱的树木中未见一座钟楼,某块孤零零的高地上未见一所磨坊。如果没有房屋,甚至没有一个窝棚、一个茅屋、一个棚屋、一个小屋吗?不!什么也没有。如果有人住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那只可能住在地下,不是地上,过着穴居人的生活方式。没有一条开辟出的道路,此外,甚至没有一条小径,没有一条羊肠小道。似乎人的脚从未行走于这片沙滩的一块石子上,这些草地的一株草上。
“我没瞧见城市。”塔特莱注意着,期间,他踮起了脚。
“这可能由于这个省的这一部分没有城市。”戈弗雷答道。
“但有没有一个乡村?……”
“更不会有!”
“那我们是在什么地方?”
“我对此一无所知。”
“怎么!您对此一无所知!……可是,戈弗雷,我们得赶快弄清吧?”
“谁能说得上!”
“那我们怎么办?”塔特莱叫起来,把他伸向空中的胳臂弯成圆弧形。
“可能要当鲁滨逊!”
一听这个回答,教授跳了起来,可能没有一个小丑在他之前曾这么跳过。
当鲁滨逊!他们!当个鲁滨逊!他!当这个曾多年生活在詹一费南迪岛上的赛尔柯克的后代!当他们曾经多次阅读的丹尼尔·笛福和威尔斯笔下的那些假想的英雄的模仿者!当被抛弃者,远离他们的亲人、朋友,和他们的同类相隔几千英里,或许命中注定还要和野兽,或许是登上这片陆地的野人竞相生存,当毫无收入的悲惨的人,挨饿、受渴,没有武器,没有工具,几乎没有衣服,一切靠自己。
不!这不可能!
“别对我说这些事,戈弗雷,”塔特莱叫起来,“不!别开这样的玩笑!仅仅这种设想就足以将我杀死了!您刚才是开玩笑,是吗?”
“是的,我的正直的塔特莱,”戈弗雷答道,“您放心,但首先,让我们考虑一下最紧迫的事!”
确实,这关系到找到一个岩穴,一个山洞,一个随便什么洞,以能过夜;然后,设法搜集可能找得到的可食用的贝壳类动物,以好歹安抚一下胃的需要。
戈弗雷和塔特莱于是开始走下沙丘的斜坡,以前往暗礁处。戈弗雷对这样的搜寻显得非常热情;塔特莱则呆滞地陷于遭难的忧虑中。前者朝前,朝后,朝各个方向看;后者甚至无法看到10步远的地方。
戈弗雷在心里这么想:
“如果这块土地上没有居民,至少会有些动物在这里吧?”
他听说,在那附近,有一些家畜,即有毛和羽毛的猎物,不是那些在赤道区域很多的他只需去猎获的野兽。
以后的探索会让他去证实的。
不管怎样,几群鸟那时在沿海地带飞来飞去,麻雀、黑雁、杓鹬、野鸭,它们飞翔着,啾啾地叫着,空中到处都是它们的飞翔和鸣叫——毫无疑问,这是抗议侵入这个区域的一种方式。
戈弗雷从鸟推断出窝,又从窝推断出蛋,大概不无理由。既然这些飞禽群数很多地聚在一起,可能是因为那些岩石为它们提供了成千的洞让它们作为通常的住所。在远处,几只鹭和沙锥飞来飞去,表明附近有一片沼泽。
因此,并不缺乏飞禽:唯一的困难是没有制服它们的火器将它们击落。然而,在等待中,最好是利用它们的鸟蛋,而且决心以这种最简单的但滋养的方式将它们食用。
尽管如此,虽然午餐有了,怎样烧煮呢?怎样能弄到火?这是个重要问题,要留待稍后解决。
戈弗雷和塔特莱直接回到那片暗礁,几群海鸟正在那上面盘旋。
一件令人愉快的意外在那儿等着他们。
确实,在那些在沙滩的沙子上奔跑,在海藻中央,在水生植物丛下觅食的土生土长的飞禽中,他们就没有看见有一打母鸡和两三只公鸡是美国品种的吗?不!这决不是一个幻象,因为当他们走近时,不是有一阵响亮的鸡啼就像军号召唤似的在空中响了起来吗?
而且更远一些,在岩石间移动着的,力图爬到长满青翠葱绿的灌木的,最前面的那些沙丘斜坡上的四足动物是什么啊?戈弗雷对此同样不会弄错。在那儿有着一打刺豚鼠,五六头阉公羊,同样多的山羊,它们正安静地吃着这片草地边缘上的最前面的青草。
“啊!塔特莱,”他叫道,“您瞧!”
教授望着,什么也未瞧见,对这种未曾料到的处境的感受消耗得他太多了。
一个思考涌上了戈弗雷脑际,这思考是正确的:因为这些动物,母鸡、刺豚鼠、山羊、阉公羊,应该是属于“梦幻号”上私人的动物。确实,在海船下沉时,那些飞禽很容易地飞到了暗礁上,然后是沙滩上。至于那些四足动物,通过游泳,轻松地抵达了沿海地带最前面的岩石。
“由此可见,”戈弗雷观察着,“我们不幸的同伴中没有一人能做到如这些简单的动物,在它们的本能的指引下,做到的这件事!而且在‘梦幻号’载运的一切生物中,只有动物得救!……”
“得算上我们!”塔待莱天真地答道。
确实,对他来说,正因为像一个简单的动物,无意识地,精神力量未起任何作用,使得教授得以获救!
再说,这没什么要紧,有一定数量的这些动物到了岸上,对这两个船上的遇难者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形势。他们将把它们集中起来,把它们关进畜栏,而且,如果他们将继续呆在这块土地上,靠着它们这种种类的特殊的繁殖力,他们就能有一整群四脚动物和全部的家禽。
然而,那一天,戈弗雷希望只以海岸可以提供的鸟蛋和贝壳作为食物来源。塔特莱教授和他因此开始搜索大片海藻底下的石块缝隙,不无收获。他们很快就采集到了数量可观的淡菜和滨螺,这些东西在迫不得已时可以生吃。还在封闭海湾的北面部分的那些高高的岩石上找到了几打黑雁蛋。可能在那儿还有供更多人吃的可以果腹的东西。戈弗雷和塔特莱不太想对这第一顿饭食显得过于挑剔。
“火呢?”后者说。
“是啊!……火!……”前者答道。
这是最为严峻的问题,这个问题引导这两个船上失事者清查他们的口袋。
教授的口袋是空的或几乎是空的,口袋里只有几根用于他的袖珍小提琴的替换的弦线,以及一段用于他的琴弓的松香。我问您,这是怎么搞的,这是用来取火种的方法!
戈弗雷东西也不多。然而,他极为满意地在口袋里找到了一把极好的刀,刀的皮套已经掉进大海了。这把刀,有刀身、螺旋钻、截枝刀、锯,在那样的环境中是件珍贵的工具。但除了这件工具,戈弗雷和他的伙伴只有他们的双手了。而且教授的手向来只是拉他的袖珍小提琴和装出一副讨人欢喜的样子的。戈弗雷因此心想只得指望他的这双手了。
尽管如此,戈弗雷打算用塔特莱的双手,用将两块木片迅速互相摩擦的方法来取火。在灰烬下焐硬的几个蛋将会在中午的第二顿饭食中得到特别的好评。
因此,在戈弗雷忙于抢劫鸟窝时,尽管教授试图保卫它们在壳中的后代,教授还是去捡了一些遍于沙丘脚下地面上的木片。这种燃料被搬到一块挡住海风的悬岩脚下。塔特莱这时选了两块相当干燥的木片。想通过对它们强烈并连续地摩擦从中一点点散放出热质。
这是头脑简单的波利尼西亚的野蛮人通常做的事,为什么教授,以他看来要远远高于他们,自己就不能做到呢?
因此他开始摩擦着,重新摩擦着,擦得胳臂和前臂的肌肉都没了气力。他对这大为恼火,这可怜的人!可是,也许木材的质量不合格,也许木材还不够干燥,最后,也许是教授干得很糟,没有干这种活所必需的手的技巧,虽然他多少弄热了这两块木头,他身上所散放出的酷热要多得多。总之,只是他的额头在汗蒸汽下冒着烟。
当戈弗雷带着捡得的鸟蛋回来时,他发现塔特莱浑身是汗,那种状态无疑是他的舞蹈练习从来不曾引起过的。
“不行吗?”他问。
“不,戈弗雷,不行,”教授答道,“而且我开始相信这些野蛮人的发明只不过是用来欺骗这可怜的世界的一些想象!”
“不!”戈弗雷接着说,“但是,对这和对所有的事一样,得会干。”
“那么,这些蛋?……”
“还有另一种办法,”戈弗雷答道,“拿一只蛋系在一根细绳的一端,使它迅速地旋转,然后,突然停下旋转的动作,可能这动作将转化成热,那时……”
“那时蛋就煮好了?”
“是的,如果旋转很快并且停止很突然,……可是怎样造成这种停止又不弄破蛋啊!所以,最简单的,我亲爱的塔特莱,就是这样。”
于是戈弗雷轻轻地拿起一个黑雁蛋,将蛋的一端敲破,然后他灵巧地“小口喝起酒来”,毫不客气。
塔特莱下不了决心摹仿他,不得不满足于他那份贝壳类动物。
现在剩下的是寻找一个洞穴,一个随便什么凹处,以能在那里过夜。
“这是绝无仅有的,”教授指出,“鲁滨逊们连最起码的,稍后他们将它当成住所的洞穴都未找到一个!”
“我们去找吧。”戈弗雷答道。
如果直至现在这事绝无仅有,必须承认,这一次,传统被打破了。两人徒劳地搜寻了小海湾北部的悬崖的边缘。没有岩穴,没有山洞,没有一个可当作简陋的住所的洞穴。他们不得不放弃寻找。戈弗雷因此决定一直到这块多沙的边缘地带再过去些的背景处的最前面的树那儿去寻找。
塔特莱和他因而重新攀登最前面的那排沙丘的斜坡并开始穿过几小时前他们曾瞥见的那块葱绿的草地。
情况既古怪又幸运,失事的船上的其余幸存者自动地跟在他们后面。显然,公鸡、母鸡、阉公羊、山羊、刺豚鼠,出于本能,坚持要伴随他们。毫无疑问,它们在这片沙滩上感到太孤独了,这片沙滩无法向它们提供足够的青草和小蚯蚓。
三刻钟后,戈弗雷和塔特莱——在这次勘察中他们很少交谈——来到了树林边缘,没有任何居所和居民的迹象,一片寂寞。甚至今人思忖这个地方是否从未留下过人类的足迹!
在这个地点,一些美丽的树以孤立的群体生长着,另一些靠得较近的树长在后面四分之一英里处,组成了一个不同树种构成的真正的森林。
戈弗雷寻找着有没有什么被岁月蚀空的老树干,可以在树壁之间为他们提供一个简陋的住所;但他的搜寻一无所获,尽管他一直找到夜色降临。
这时,饥饿强烈地刺激着他们,两人只得将就着吃些贝壳类动物,在沙滩上他们可能采集了很多这类东西。然后,筋疲力尽的他们躺在一棵树下,像人们所说的,听凭上帝的安排,睡着了。

第十章
戈弗雷做着所有海上遇难者在同样情况下曾做过的一切。
一夜平安,两个海上遇难者,由于过于激动和极度疲劳,睡得和在蒙哥马利街的公馆里最最舒适的房间里一样安宁。
次日,6月27日,曙光初露,公鸡的啼唱就把他们唤醒了。
戈弗雷几乎立刻感到了所在的处境,塔特莱却在回到现实之前,不得不久久地揉搓眼睛,伸展四肢。
“今天早上的早餐和昨天的晚饭一样吗?”他第一句话就问。
“我怕是的,”戈弗雷答道,“不过,我希望今天晚上的晚餐能吃得好一些!”
教授止不住意味深长地撇了撇嘴。刚才在梦里给他端来的茶和三明治在哪里!怎么,要是没有这顿点心,他还能等得到吃早饭的时候……或许这顿早饭永远不会有!
但是必须拿个主意,戈弗雷现在明确地感到压在他,压在他一个人肩上的责任,因为对他这个同伴什么都不能指望。在这个用来当作教授的头的空乏的盒子里,不可能生出任何实际的念头:戈弗雷必须为两个人考虑,想象,作出决定。
他首先忆起菲娜,他的未婚妻,他那么轻率地拒绝了娶她为妻,他忆起的第二个人是他的威尔舅舅,他那么冒失地离开了他,于是,他转向塔特莱:
“为了改变我们的常规,”他说,“这里还有些贝壳类动物和半打蛋!”
“没有东西煮它们!”
“没有!”戈弗雷说,“但如果我们缺乏的是这些食物本身,您怎么说呢,塔特莱?”
“我将说没有不是意味足够!”教授语气生硬地说。
然而,不得不将就这顿更简便的饭食,就这么吃了。
这时戈弗雷很自然地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把昨天开始的勘察更向前推进一步。首先,重要的是,要尽可能弄清“梦幻号”是在太平洋的哪一部分沉了船,以便设法到达这片沿海地带的某个有人居住的地点,在那儿可以,或是筹划遣返回国的方式,或是等待过路的船只。
戈弗雷观察到,如果他们能越过第二行丘陵,其景色秀美的侧面突现在森林之上,或许他将能在这一点上拿定主意。然而,他未考虑他得花一个多或两个小时才能到达那里:他决定把当天的最初几个小时花在这迫不容缓的勘探上。
他望着他的周围,公鸡和母鸡正在高高的草丛中觅食。刺豚鼠、山羊、阉公羊在树林边缘来回走着。
然而,戈弗雷不想在身后拖上这群家禽和四脚动物。但是,要更放心地让他们留在这儿,得留下塔特莱看着它们。
后者答应单独留下并当几个小时这群动物的牧羊人。
他只指责一点:
“要是您消失了,戈弗雷?”
“在这一点上什么也不用担心,”年轻人答道,“我要穿越的就是这个森林,而且因为您不会离开森林的边缘,我肯定能在这儿重新找到您。”
“别忘了给您的威尔舅舅打电报,并向他要几百美元!”
“电报……还是信!没问题!”戈弗雷答道,在他弄清这块土地所处的位置之前,他愿意让塔特莱保持他那些幻想。
然后,握了一下教授的手,他进入了树林深处,厚厚的树叶几乎使阳光都射不进来。但是,就是这阳光的方向将引导我们的年轻勘探者走向那高高的丘陵,其屏障遮住了东方的地平线。
没有小径,但是,土地并非什么印迹都没有。戈弗雷注意到,某些地方有动物经过。有两三次,他甚至以为看到有几只跑得很快的反刍类动物逃走,驼鹿、黄鹿或驯鹿。但他未察看到有任何猛兽的足迹,如老虎或美洲豹,何况,他没有理由为它们的不存在而遗憾。
森林的高高的夹层,也就是说包括第一个分杈和树枝的梢端之间的森林的整个这一部分,成了一大群鸟的家:那是几百只野鸽,然后,在大树群之下,是些白尾海雕、大松鸡,有着螯虾般爪子的长喙鸟,而在更高处,有两三只胡兀鹫在林中空地上方翱翔,它们的眼睛活像一枚帽徽。尽管如此,这些飞禽中没有一只是属于特殊种类,让人可以以此推断出这块大陆的纬度。
这个森林中的树木也是这样,和包括下加利福尼亚、蒙特雷海湾和新墨西哥在内的美国的这一部分的品种相差无几。在那儿,生长着野草毒树,花朵很大的欧亚山茱萸树、槭树、桦树、橡树,四五种木兰植物和海岸松,在南卡罗来纳可以见到;还有,在宽大的林中空地中央,橄榄树、栗树,以及,在灌木方面,有一丛丛罗望子树、爱神木树、乳香黄连木,如同温带南部出产的那样。总的来说,这些树木间有相当宽的空间可以通过,不一定非得借助火和斧头。海风很容易地穿过高高的树枝,而且,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光在地上闪耀。
因此,戈弗雷就这样地斜行着穿过这高大的树林底下。他甚至没有想到要留点神。他一心希望到达在东面环着森林的那些高地。他透过树叶寻找阳光的方向,以便更直接地走向目标。他甚至没看见那些鸟向导——这么称呼是因为它们飞在旅行者的前面——它们停下来,转过身,又飞起来,就仿佛它们想为他带路。什么都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种思想的集中能够被理解。一个小时之内,他的命运将被决定!一个小时之内,他将知道他是否到了这块大陆的某个有人居住的地方。
根据他所了解的航线以及“梦幻号”在那17天里所行驶的路推断,戈弗雷心想海船可能沉船的地方只有在日本沿海地带或中国海岸那儿。何况,太阳的位置总是在他的南面,清楚地表明“梦幻号”没有越过南半球的界限。
出发后两小时,考虑到有时树木茂密得使他不得不绕上几个弯,戈弗雷估计大约走了5英里路。丘陵的第二个平面不可能很远了。树木已经变得稀疏,形成了单独的一群群,而且阳光也更容易透过高高的枝叶了。地面也显示出倾斜,很快就变成了相当陡的上坡道。
尽管他有点累,戈弗雷不太愿放慢步伐。毫无疑问,他所走的,不是最前面的陡直的斜坡。
很快,他的高度已足以俯瞰伸展在他身后的那个葱绿色穹地的大致的整体了,这里那里都露出了穹地上的一些树的树梢。
但戈弗雷不打算朝后看,他的眼睛绝不离开那条勾勒在他前面四五百英尺处上空的光秃秃的脊线。这就是那个总是挡住东方的地平线的障碍。
一个小小的斜截锥,超出了这条高低不平的线,并以它的较缓的斜坡和整个丘陵勾勒出的山脊相连。
“在那儿!……在那儿!……”戈弗雷心想,“必须到那个点上!……那是这个锥体的顶!……而且从那儿,我将看见什么?……一座城市?……一个乡村?……荒无人迹?”
戈弗雷在极度激动中不停地攀登,把肘关节紧贴着胸以控制心跳。他那略带喘息的呼吸使他感到劳累,但他没有耐心停下来喘口气。即使他在突起在他头上不到100英尺的锥体顶上将倒下,几乎昏倒,他也不愿耽搁一分钟。
终于,再过一会儿,他就到达目的地了。这一面的斜坡似乎相当陡峭,角度为30到35度。他手脚并用着;紧紧抓住斜坡上细长的草丛,那些由乳香黄连木或爱神木树组成的纤细的灌木丛在斜坡上一层层地直排到山顶。
使出了最后一把劲!终于,他的头超过了锥体的平顶,他俯卧着,与此同时,他的眼睛贪婪地扫视着东面的整个地平线……
组成地平线的是大海,而且在20英里之外,水天成为一条圆形的线!
他回过身来……
仍是大海,在西面、南面、北面!……一望无际的大海,从四面八方围住了他!
“一个岛!”
在说出这个字时,他感到心被紧紧揪住了。他从未想到过他可能是在一个岛上!但,是个岛!可能将它和大陆连接的陆地链突然间被打断了!他心里的感觉就像一个人在一艘漂流着的小艇上睡着了,醒来时既无桨又无帆可以重新靠到岸上!
但戈弗雷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决定接受这一处境。至于获救的机会,既然不可能来自外部,就要靠他去创造这种机会了。
首先,这涉及到尽可能确切地探查清楚他的目光从整个范围看到的这个岛的布局。他估计周边约为60英里,用眼睛估计,从南到北的长度为20英里,从东到西的宽度为12英里。
至于岛的中央部分,掩藏于青翠的厚密的森林之下,森林止于被锥体超出的脊线,锥体的斜坡逐渐消失于沿海地带。